得到回应,纪秋一抹眼泪,犹带着几分惊悸:“戚姐姐在哭,我叫不醒她。”

她不知所措地看着帐篷外:“我害怕。”

纪言信也是被外面的吵闹声扰醒的。

这种幕天席地的环境,他放不下戒备,只是浅眠。

刚睡下没多久,那一队露营的人就发生了争吵,那声音越来越大,隐约有闹大的趋势。

他原本是打算出来看看情况,经过戚年和纪秋的帐篷时,就听见了哭声。

纪言信站直了身体,远远地看了眼那一处还会持续一段时间争吵的阵营,捏了捏眉心,缓解睡眠不足的疲倦感。

“方不方便我进来?”话落,又解释了一句:“我来看看她。”

衣服虽然压皱了,可还算整齐地穿着,没什么不方便。

所以,纪秋只思考了几秒,便坐起来,掀开帘子。

纪言信就站在帐篷外面,披着外套,手里还握着一个手电筒。

七宝睡眼惺忪地坐在他脚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纪秋露了下脑袋,就被山间的寒气给逼了回去,冷得打了好几个冷战。

纪言信弯腰上前,一手隔开帘子,半探进身体。手电筒往帐篷顶一照,明亮的光线立刻照亮了整间帐篷。

他偏头看了眼纪秋。

眼睛红红的,刚睡醒,还哭过,看上去跟可怜的流浪猫一样。

“外面有一队露营的吵起来了。”他简单的解释,移开目光去看戚年:“吓着了。”

纪秋抽了抽鼻子:“外面的声音吵得我睡不着,我以为天亮了,推了推戚姐姐……”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说下去。

因为纪秋发现,纪言信后面那句话,并不是在询问她,而是很确定地告诉她——戚年吓着了。

她抿唇,顺着纪言信的目光看去。

大概是深陷梦魇的缘故,她眉头紧皱,看上去很不安稳。就连抓着睡袋的手指都捏得紧紧的,用力到骨节都泛着青白。

肤色白腻,脸上却病态得有些绯红。

眼睑周围还有浅浅的泪痕,滑过她的两鬓。

“梦魇了。”纪言信伸出手,想去松开她紧抓着睡袋的手指。

刚伸到一半,想起什么,侧目看了眼眼也不眨盯着的纪秋,不含任何情绪地吩咐道:“转过头去。”

纪秋“啊”了一声,怀疑自己的耳朵。

“我说,”他重复:“转过头去。”

这下,纪秋是听懂了……

可听懂之后,小心脏不安分地跳动了几下,兴奋又期待。

她暗暗咬唇,乖乖地转过头去,然后用眼角余光……吃力地瞥向两人。

纪言信毫无察觉。

目光落在戚年被咬得发白的唇上良久,抬手,染了夜色的手指微微带了凉意,捏住了她的下颚。

随即,倾身。

纪秋的心跳都要破表了,一双眼睛瞪得滚圆。

要亲了要亲了要亲了!

啊啊啊啊啊啊!

然而……

纪言信只是用手指一拨,迫得戚年松开了被咬着的唇。

呼啦——

纪秋满涨的热情像被戳了一个洞的气球,几下干瘪了下去。

下一秒,她又跟被打了鸡血一样,眼眸中冒出狼一般的森绿光芒……

牵手了牵手了牵手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七宝不解地“呜”了声,扭头看去。

纪言信的手指按在她的骨节处,微微施力,不知是想起了什么,握住她手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

但也不过眨眼之间,他便收拾好异样,松开她的手。

“戚年。”他压低声音叫她。

手指移上去,按在她的眉心处,轻轻纾解。

“醒过来。”

那刻意压低的声线带着几分魅惑,听得纪秋心潮澎湃。还来不及替戚年惋惜她错过了这么美好的一刻,就见纪言信一愣,那潋滟的目光“含情脉脉”地凝视着。

纪秋终于忍不住悄悄转头。

戚年睁开眼,直勾勾地和纪言信对视着。

梦境里让她心悸的感觉还在,她却突然安静下来,静静地看了一会纪言信,没心没肺地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纪秋差点捶桌……

不是梦啊!赶紧醒醒!天降良机啊!!!

她内心的呐喊还未停歇,纪言信已倏然抬眸看向她,似笑非笑地问:“看见什么了?”

纪秋的毛一炸,识趣地摇摇头:“什么都没看见。”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纪言信撑着身子,随意地坐在帐篷口。

一夜未能安睡,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疲惫。

“纪秋。”他叫道。

纪秋转了眼珠,看着他。

“你的那点心思……”他顿了顿,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收起来。”

纪秋大气都不敢喘,小心地问:“什么心思?”

纪言信瞄了沉睡中的戚年一眼,微微沙哑的嗓音弥漫着淡淡的无力:“我不管你是觉得好玩,还是好奇。”

“如果我喜欢,不需要任何人推着我往前走。”

纪秋愣住:“你不喜欢戚姐姐吗?”

“我有非喜欢她不可的理由?”纪言信反问。

话落,又觉得太过薄凉,抿了抿唇,缓和了语气:“总之,这些事,以后不准多管了。”

纪秋被他训得有些委屈,虽然纪言信没有一个字是在指责她的不对。可她就是觉得心里窝了一团火一样,难过得不行。

还想说什么反驳,纪言信已经转身迈出了帐篷:“后半夜我在外面守着,安心睡吧。”

纪秋哑口无言。

她瞪着帐篷口,气得鼓了一张脸。

丝毫没有注意到,原本该在沉睡的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纪言信回篝火前坐下,凌晨的东篱山顶弥漫着层层白雾,温度低得坐在火堆前都能感受到夜风的侵袭。

他顺手捡了一枝树枝,在只有一簇火焰的火堆里一挑。烟灰四溢间,火焰顿时壮大,冉冉而起。

七宝原本趴在纪言信的脚边,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心情不好,无声地蹲坐在他的身前,舔了舔他的手背。

“没事。”纪言信摸了摸它的头,自言自语道:“最后一次,最后一次了……”

七宝歪了歪脑袋。

听不懂。

——

下山的路上,是比来时更加压抑的沉默。

挡风窗上的雨刷来回扫荡着,坐在车里,都能听见车外滂沱的雨声。

雨天,又是东篱山的盘山公路,邵醉不敢分心,专注地注意着路况。

纪秋心心念念的日出没看到,清晨一出帐篷,就是云雾遮掩的山峰,山顶阵阵冷风,刮得人简直生无可恋。

等草草地吃过早餐,收拾了帐篷准备回去,刚出发没多久,就下起了大雨。

她剥着橘子,一瓣瓣清理地非常干净,这才塞进嘴里。任早冬还有些酸涩的橘汁在唇齿间漫开,酸得她忍不住眯起眼来。

邵醉抽空瞥了她一眼:“少吃点。”

纪秋生着闷气,从今早开始一直没理纪言信,连带着邵醉也无辜牵累,头一甩,径直看向窗外:“不要你管。”

邵醉皱了皱眉头,没跟她一般见识。

到了平地上,雨势也小了些。

邵醉这才能偶尔从后视镜里瞥两眼后座上沉默的二人一狗。

纪言信昨晚守了一夜没合眼,脸色难看至极。靠在后座上闭眼休息了一会,脸色才算好了些。

“戚年。”驶上高架桥后,邵醉看着后视镜叫了她一声:“先送你回家。”

戚年这才大梦初醒般,往窗外看了眼。

大约是没睡好,眼睛有些红红的,打不起精神:“随便找个地方把我放下就好……”

车厢里静了静。

一直闭眼休息的纪言信睁开眼,撑着座椅坐直身体。随意披在身上的外套因为他的动作掉落在地上,他不慌不忙地捡起来:“往前,转角我会提前跟你说。”

邵醉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

接下来的一路,便只有纪言信的声音在指路。

没睡好,加上心情不悦,他周身的气压已经降至冰点。

没说几句,就掩唇轻咳了几声,再开口时,声音沙哑得不像话:“前面那条路开到尽头,左转。”

邵醉诧异地回头:“是不是感冒了,怎么咳起来了?”

纪言信没说话,他头痛得厉害,浑身像是浸在水里泡着,可身上的温度却滚烫。

连呼吸,都沉重了不少。

窗外的雨势不歇,被风刮卷着,噼里啪啦地砸向车窗。

戚年手里的矿泉水已经握了一路,手心的温度都要把水捂暖了,几次想把水递给他,可那冲动刚涌进心口就呼啦啦地碎了一地,再拼凑不回来。

昨晚他说得那些话,戚年听见了。

那么严肃的口吻,让她想继续不当一回事都不行。

她原本以为,这么久以来的浸润,他至少会对自己不一样一些……可转了一圈才发现,只是她自作多情而已,他依旧站在原地,未踏出一步。

她难过,可又想维持那点自尊心。

只能假装什么也没听见,假装什么也没发生。

只要下车了,看不到他就好。

她轻声地安慰着自己,连车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也没发觉,还是七宝舔了舔她的手,她才恍然回过神来。

一抬眼,车已经停在了小区的门口。

戚年怔了一下,推开车门的同时,才想起要先告别:“那我先走了,大家再见。”

纪秋连忙叫住她:“戚姐姐,你把伞带着。”

她解开安全带,趴在椅背上把伞递给她。

戚年下意识地看了眼纪言信,正好和他的目光对上。

微亮的,有温度的,像隔了远山。

她慌忙地接过伞,连“谢谢”都忘了说,退后几步,关上车门。

最后一脚踏上了水坑,溅起的水花湿了她的裤腿,一塌糊涂。

戚年撑起伞,从车尾绕过,正要过马路。一低头,才发现手里还握着那瓶水。

满世界的雨声里,她却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一下快过一下。

几乎是不受控制的,她转身,拉开了纪言信那侧的车门。伞面倾斜而下时,那雨珠顺着伞骨滚落,正好落在他的手背上。

纪言信敛起眉目,不在意地抬手扫开那滴雨珠,抬眼看她。

那样安静的眼神,看得戚年也静了心。

几乎是有些蛮横地把手里的矿泉水塞进他的手心里:“纪老师,我专业课的老师布置了论文作业……”

戚年一顿,狠了狠心:“我应该有一段时间去不了实验室了。”

纪言信的呼吸一沉,避开她的视线转而盯着那瓶水。

半晌,才点点头,沙哑着嗓音吐出一个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