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你想要的,哪怕是颠覆这天下,我亦陪你。”
*
直至沈绛掀帘而出,脑海中依旧还在回荡着他那句大逆不道之话。
她脑袋嗡嗡之响,乱的有些过分。
直到清明跑过来寻她,小声道:“三姑娘,马上就要宣旨了,您还是赶紧过去吧。”
虽然这是边关,但是接旨也并非是小事儿,众人恨不得沐浴更衣。
反倒是沈绛,因还没来得及回去洗漱换衣,干脆穿着一身满是血迹和尘土还有黑灰的衣裳,就跟众人一块接旨了。
于秋山虽是头一回宣读圣旨,却也读的四平八稳。
众人跪在地上,就前面的于秋山一板一眼的念着圣旨上面的内容。
“长平侯嫡次女沈绛,聪慧敏捷,蕙质兰心,淑慎性成,柔嘉维则,敕封一等郡主,号长平,朕惟愿尔继承父志……”
下面还有长长一段,都是被封为郡主之后的赏赐。
沈绛却神思恍惚,犹如置身浪潮之中,被一个浪头掀翻,半晌都回不过身。
这圣旨是何意?
皇帝即便暂时没杀她,也早就怀疑了她的身世,为何居然还要给她下这么一道圣旨,居然还要封赏她为长平郡主。
长平侯,长平郡主。
显然她的封号,确实是继承了爹爹。
这等荣光,老皇帝居然没有给大姐姐,毕竟大姐姐乃是正经的沈家嫡出,不像她,只是爹爹收养的一个冒牌沈家小姐。
“郡主,郡主,”于秋山念完圣旨,便等着沈绛上前接旨。
可沈绛跪在众人前面,没有丝毫要起身的意思。
于秋山又试着喊了两句,沈绛依旧毫无反应。
她身后跪着的西北大营将军们,都有些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
三姑娘这是不打算接旨?
还是说她对皇上所封的长平郡主之位,有什么不满?
沈绛皱着眉头,心底无数念头划过,直到有个身影走到她面前。
原来是谢珣,他直接拿过于秋山手中的圣旨,待走到沈绛跟前,将她双手扶起,低声道“从今日开始,你便是长平郡主。”
沈绛望着他手中的圣旨,却只觉犹如烫手山芋,下意识道:“我不愿。”
她不想要老皇帝的赏赐,她也不想要这劳什子的长平郡主。
“你若是想要实现心中所想,便得接下这份圣旨。”谢珣柔声道,仿佛是在哄她,这语气柔的叫旁人听的心酥。
沈绛还想说话,却也知,她要说的话,实在大逆不道,不能在此处宣之于口。
于是她伸手握住圣旨。
她接旨后,身后的将士们也尽数松了一口气。
齐声呵道:“见过长平郡主。”
这日,西北大营虽失去了他们的长平侯,却迎来了一位长平郡主。
待众人离开,沈绛这才举起圣旨问道:“这道圣旨,究竟是怎么回事?皇帝若是真觉得对不起沈家,对不起我爹爹,便该封赏我大姐姐。我算什么……”
若是这郡主之位,真是人人趋之若鹜的东西,那么她宁愿给大姐姐。
谢珣道:“长平侯以身殉国,赤胆忠心,天地可鉴。所以皇上此番,不仅封赏了你,也同样封赏了大姑娘,你大姐姐如今亦是郡主之尊。”
沈绛有些傻眼。
她虽不稀罕这爵位,却也知道郡主之位,除了皇室之外,实不易得。
如今沈家两个嫡出姑娘,居然被封为双郡主。
沈绛嘲讽道:“我身世成疑,老皇帝那样疑心病的人,又怎会这般好心?”
“他确实没这么好心,只是因我跟他进言,若是册封你的话,便可卫氏余党再无拿你做文章的可能性,”谢珣神色淡然。
沈绛冷笑:“我便知你们没安好心,你们若是真的担心什么卫氏余党,就应该立即杀了我。而不是什么假惺惺的封赏我,毕竟这天底下,最大的卫氏余孽,便是我。”
她身负卫家血脉,旁人或是出于对卫楚岚的忠义。
可她却是如假包换的卫家人。
“阿绛,我出次下策,并非是要铲除卫氏余党,相反而,这个郡主的身份只是为了让你能够掌控西北大营。如今你是皇帝亲封的郡主,你掌兵权,名正言顺,无人敢挡。”
“至于之后,你要做什么,谁又能挡呢。”
沈绛怔住,这才明白谢珣的意思。
他这岂不是在告诉自己,不要管封赏她的原因,她只需要利用好这个身份。
彻底掌握西北大营,然后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
翻了天也好,覆了地也罢。
只要她想做,便都可以尽情去做。
沈绛不由轻叹,论起无耻,她好像还是输了。
第156章
西北大营的这场大捷, 很快便被八百里急报,送到了京城。
永隆帝乍听闻此消息时,开怀大笑, 谁知待他拿起军报, 仔细读了一遍, 脸色却是不太好。
殿内还坐着朝中重臣,内阁的几位大臣, 纷纷面面相觑。
怎么打赢了, 皇上还是这副表情。
直到永隆帝将军报,递给坐在下首第一个位的顾敏敬,说道:“阁老,你来看看。”
顾敏敬恭敬起身, 双手接过军报, 略浏览几行, 居然也是乍然变了脸色。
“这……”他发出一丝难以置信的低呼。
为何连顾阁老都是这等神色?
这惹得众人越发惊讶。
随后顾敏敬将军报重新呈给皇上,永隆帝倒是没藏着掖着, 直接让人宣读了军报。
殿内众人听罢,这才发现何处不对劲。
此次奔袭夜战, 乃是沈绛与林度飞共同指挥。
这二人名不见经传也就罢了, 偏偏这位姓沈名绛的姑娘,不就是皇上前几日刚赐封为长平郡主的沈家三姑娘。
将门虎女, 竟如此厉害。
西北大营这一年多来, 与北戎的战役,乃是互有胜负。
先前仰天关大败, 对于大晋来说损失了五万将士的性命, 但是北戎也并未落得好处, 他们同样死了四万左右的士兵。
大晋的人口和土地远胜于北戎, 西北大营损失的五万兵士,可以立即从别处征集兵员填充。
可是北戎人口基础在此,一下子失去四万青壮年。
对于他们来说,乃是伤筋动骨之事。
这也是为何,看似是北戎赢了,他们却没在后续时间里,持续进攻大晋边境。
因为他们同样需要休养生息。
沈作明战死沙场后,朝中上下无不都在担心,西北大营失了主帅,无法抵挡北戎人的铁蹄,生怕中原大地再次迎来异族人的侵略。
没想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场大胜,竟打消他们所有的疑虑和担忧。
只是这女子带兵打仗,实乃是罕见。
古往今来,即便是有女将军,也是屈指可数。
“皇上,虽说此次大胜实在难能可贵,可是我朝历来并无女子为将的先例,女子带兵打仗,这岂不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兵部尚书头一个出来说道。
倒是一旁的礼部尚书睨了他一眼:“女子带兵打仗,怎么便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难道这大胜还是错了?”
就这还是兵部尚书呢,为人之迂腐,倒是还不如他一个礼部尚书。
“我以为不可开此先例,便说赏赐之事,该如何封,又该如何赏,全然没有先例。”兵部尚书依旧不依不饶。
他乃是兵部之首,虽早已经不掌兵权,却也是一步步走到如今。
皇帝之所以让人当众宣读此战报,也是为了让众人讨论,该如何对待沈绛。
若是继续让她留在西北大营,与礼教不合,与世情更不容。
可她刚率部打了胜仗,皇帝却突然下旨将她调离,难免会打击西北大营士气。
这场夜袭战中,大晋军队不仅彻底摧毁了北戎前哨营,沈绛更是孤身深入敌营,斩杀敌将阿思兰,理应记下头功。
别说朝臣争论不休,便是皇帝自己都头疼不已。
只是这头疼之后,他竟有些不寒而栗。
沈绛乃是女子,却有如此孤勇,在沙场上更是成熟、冷静,并不像鲁莽的新人。
莫非,这便是家学渊源?
若是先前永隆帝心中还有所疑惑,如今他竟是已经确定。
只是他再也没有机会,去质问沈作明,也无法质问那人当年为何要那么做。
一直冷酷的帝王,在这一刻居然也有些迷惘。
*
雍州城内的气氛,似乎一下松弛了下来。
原本不少百姓,正心有彷徨,甚至还有人已经打算背井离乡,前往别处。
可是北戎人前哨营被毁的消息传来,所有人惊呼的同时,都在打探此番战事究竟是哪位将军指挥的。
边关乃是最前线,年年都在打仗,不少人即便没当兵,也成了在酒馆、茶楼指点江山的‘民间将军’。
一提到战事,各个吐沫横飞,倒是颇有种,也就是老子没上战场,要不然早把北戎那些蛮子赶跑了的轻狂。
沈绛难得休沐,这些日子她一直都在驻扎地,几乎还没逛过雍州城。
此番她换上一身女装,带上清明还有卓定。
虽然她还在孝期,却并未戴素花,只是在衣裳选择上简朴了些。
雍州城若是论繁华,自然比不上京城,更是比不上扬州那样的富庶之地。
只是雍州身处边关之地,无论是建筑风格还是人文,都充斥着一种豪爽大气的风范,就连路边小贩吆喝的声音,都比旁人要高上不少。
沈绛带着他们一路逛下去,甚至还去了胭脂水粉铺子。
开店的是位老板娘,风韵犹存,瞧着极会说话,一看见沈绛,眼睛便瞪直了,连连惊叹道:“我鸢三娘,也算是走南闯北,见过不少市面。却从未见过姑娘这等模样的,想来姑娘是从江南之地来的吧。”
“老板娘倒是好眼力。”沈绛轻笑。
鸢三娘笑说:“雍州乃是苦寒之地,风大沙大,这儿的姑娘长年风吹日晒,可养不出姑娘这等水嫩的皮子。你这样的,一看便是那江南和风细雨温养出来的。”
虽然知道商人多巧舌,沈绛却还是被她逗笑了。
直到她问道:“老板娘,你这里可有南边来的好东西?”
“瞧着姑娘您便是识货的行家,我这几样好东西,平常可是不轻易拿出来的,除非是城内里的几位官太太来了,我才会给瞧上一眼。”
鸢三娘神神秘秘,将她领到了后面厢房。
最后她拿出一个极精致的盒子,待打开之后,这才发现,居然是口脂。
还是朱颜阁年初便推出的一个早春系列。
若是在京城,只怕这早已经过时了。
可惜雍州实在是偏远荒凉,这样的口脂能到此处,便是没人会计较是不是过时,能买到便是赚到。
此时四下无人,沈绛也懒得再继续演戏,直接将一枚印鉴拿出。
鸢三娘有些奇怪的接过,待瞧清楚,立即变了脸色,朝沈绛俯身行礼:“鸢三娘见过三姑娘。”
“不必多礼。”沈绛起身,将她扶起。
鸢三娘实在有些激动,忍不住打量了沈绛几眼,见她也望着自己,连忙道:“妾身无礼,还请三姑娘海涵。”
不过她很快回过神道:“如今倒是不该称呼三姑娘了,应该是郡主。”
“三娘子何必这般客气,我早就听说,雍州城的三娘子生意做的极大,人脉更是极广,”沈绛似笑非笑的望着她,淡淡道:“只是我没想到,三娘子居然能将生意做到北戎。”
鸢三娘大惊失色,便要跪下请罪:“郡主,妾身该死。”
这次沈绛却没去扶她,而是任由她跪在地上。
“说你该死,倒也不至于,这次若无你的帮忙,我又岂能轻易混入北戎前哨营,”沈绛坐在位置上,居高临下的望着对方。
原来之前沈绛跟随的那个商队,便是借着鸢三娘的帮助。
而且商队的消息,也是通过鸢三娘之口,传到了阿思兰的耳中。
要不然草原那么大,来往商队,更是数不胜数。
阿思兰堂堂北戎前哨营的主帅,岂会轻易离开前哨营,只为劫掠一支普通商队。只怕鸢三娘没少夸大其词,这才让阿思兰动了心思。
这也有了阿思兰和沈绛的相遇。
当然,鸢三娘并不知晓整个计划,她只知道有人想要借她的手做事。
这下她才恍然大悟,抬头说道:“妾身原以为,是商队里的人得罪了旁人,才会有人让我故意传消息给阿思兰。没想到这竟是郡主的计划。”
“所以阿思兰是郡主所杀?”鸢三娘消息极其灵通。
要不然沈绛被封为郡主的消息,她不至于立即便知道。
沈绛并不想让她知道,更多的细节,只是说道:“现在我要知道更多关于赤融伯颜的消息,我知你与北戎人有生意来往。不过有些钱虽然好赚,却也烫手。”
“郡主,妾身虽是女子,却从不敢忘记自己的身份。我乃是大晋子民,与北戎蛮人有生意来往,也只是迫不得己。妾身从未做过一丝一毫,有损于大晋的事情。”
沈绛微抬下巴,她道:“你既能入得朱颜阁,我自然是信你的。”
原来沈绛从创立朱颜阁这个口脂铺子开始,便有意在大晋各地组织一个消息网,虽说女子总是固守深闺,可是并不代表,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毕竟能够用得起朱颜阁口脂的女子,都是非富即贵。
这些女子的父亲、兄弟、丈夫,或是封爵拜相,或是为官做宰,俱都是人中龙凤。这些女子又岂是那些旁人能比较的。
收集起消息,自然是方便。
于是沈绛特地在各地设立一个负责人,若是此人能提供有效线索,便可在朱颜阁拿到更多、更便宜的货物。
因为姚羡如今做着海上贸易,不少市面上罕见的舶来品,朱颜阁都有。
于是这个原本只是松散的消息网络,如今越来越紧密。
每个月,都有连绵不绝的消息,传至沈绛身边。
至于这个鸢三娘,沈绛早已经注意到她很久,她每次在朱颜阁的进货量极大,可是她所在的雍州城,不过是个边关之城,岂有这样大的需求。
终于在北戎前哨营内,阿思兰为了讨得她的欢心。
给她拿来了不少珠宝首饰、胭脂水粉,其中居然便有朱颜阁所出的口脂。
据她所知,朱颜阁从未有过异族卖家,除非是有人在跟北戎人做生意。
先前她在北戎前哨营内,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回来之后,她便上心此事。
当初为了避免朱颜阁的假货盛行,沈绛采取了代理商制度,每处城市她都选择一个实力最为强劲的人,作为合伙人。
只要此人缴纳一定数额的银钱,便可以成为此地唯一的朱颜阁口脂售卖商。
当然这笔银钱,可是不小的数目。
不过因为朱颜阁的口脂,名声极大,所以也不怕无人来抢。
每座城池的资格售卖时,那可是引来不少人竞争。
价高者得。
这也是沈绛为何能在短时间内,积累大批现银的原因。
至于此人拿到口脂之后,是自己卖还是分给别人卖,她并不干预。
只要对方能够保证,在当地不出现朱颜阁的假货,她便会一直将货物发给此人。
这种方式,避免了沈绛在大晋各地开设铺子。
毕竟开铺子的成本极其高不说,她还得雇佣一批可靠且老实的掌柜和伙计。
当初这个法子,还是姚羡先想出来的。
便是沈绛都不得不佩服,姚羡这人,简直就是天生的奸商。
鸢三娘此人,便是雍州城的朱颜阁经销商,在雍州买到的朱颜阁口脂,皆是从她手中流出,所以北戎出现的朱颜阁口脂,也是她所售卖。
沈绛倒对这个并无恶感,银子嘛,谁都喜欢赚。
况且胭脂水粉这等东西,并不涉及机密,卖了便是卖了。
“关于赤融伯颜,你了解多少?”沈绛问道。
鸢三娘略有些吃惊,但还是如实说道:“妾身虽与北戎有些生意来往,却从未接触过赤融伯颜,此人害死了沈侯爷,乃是我们大晋百姓的死敌,人人得而诛之。”
“你只需与我说说,你所知的便行。”
于是鸢三娘如实将自己所知的,都说了出来。
沈绛听完之后,只是点了点头。
“既然你与异族人一直有生意往来,可听过‘牵丝’,”沈绛坐在椅子上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问出了口。
谢珣身上的‘牵丝’之毒,一直是她牵挂的。
因为阿鸢之死,她迁怒与他。
可是若世间在没有谢珣这个人,沈绛不敢去想象。
本来她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谁知她问完,鸢三娘却许久没说话。
沈绛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心底不由升起一丝希望。
这么多年来,不管是郢王爷还是释然法师,都在通过不同法子,去寻找牵丝的下落,可是婼伊族好像早已经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
古往今来,一个民族的消散、一种文明的遗失,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时间太过可怕,它能吞噬一切。
在荒原大漠之上,像婼伊族这样的小族,聚聚散散,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我知道‘牵丝’乃是一种奇毒,本是一个名为婼伊族的部落所制,不知郡主为何要寻?鸢三娘仔细斟酌,小声说道。
沈绛没想到她居然真的懂。
她脸上露出迫切而惊喜的表情,连忙问道:“你可有婼伊族的下落?”
鸢三娘突然苦笑一声:“妾身也不过是听说过而已,听说婼伊族本就是游牧小族,已经有十几年都没听说过这个民族的消息。想来是彻底灭亡了吧。”
沈绛原本心底升起的希望,在逐渐凝聚时,却又被陡然戳破。
那种一脚踩空的失落感,无法释怀。
鸢三娘见她表情变化如此之巨,也是不免惊讶,她低声问:“郡主为何要找婼伊族?”
她听沈绛又提到牵丝,又道:“难道郡主认识的人里,有中了‘牵丝’之毒?”
“嗯。”沈绛没再隐瞒,低声说:“是对我极重要的人。”
重要到胜过她自己的性命。
即便她因为阿鸢之事,恨他、怨他,却还是无法阻止自己去想他。
以及重新见到他那一刻的欢喜和雀跃。
他越过万水千山,前来寻她。
她心底是那样欢喜。
第157章
沈绛并未得到自己想要的, 但是鸢三娘倒是安慰道:“郡主放心,虽说婼伊族早已经没了消息,可是这世间也并非只有婼伊族才懂得解毒之道。万一还有旁人, 也知晓呢。”
“倒是谢谢三娘子, 如此宽慰。”沈绛微微展颜。
待她从鸢三娘的铺子里出来,便在街上胡乱逛着, 清明和卓定跟在她身后, 也不敢开口。
直到沈绛听到一个极高昂的叫卖声。
“糖人,画糖人咯。”
沈绛抬眸望过去,只见街边坐着一个小贩, 手里拿着铜勺,面前放着一个小摊子,不少小孩子正聚集在他周围。
只可惜看热闹的人虽说,真正买的却是寥寥无几。
沈绛走过去,小贩见她衣着虽素朴, 浑身上下也没什么珠钗饰品,却依旧凭着一双眼, 瞧出她气度不凡,定然不是只看不买的穷酸主顾。
小贩使出浑身解数, 招呼道:“这位小姐,不是小的吹嘘,我这做糖人的手艺, 那可是雍州城一绝, 您只管开口, 只有您想不到的, 没有我做不了的。”
沈绛听着他牛皮都要吹上天, 不由发笑。
她垂眸看着小贩摊子上摆着的糖人, 都是寻常的图样,龙、凤、老虎、兔子、猴子,倒也不值得他这般吹嘘。
就在沈绛犹疑不决时,旁边突然一个声音响起:“不如你就照着这位姑娘的模样,画一个吧。”
沈绛闻言错愕,转头望过去。
就见身着湛蓝长袍的谢珣,正站在她身侧,他的外袍乃是一层轻纱,质地柔软轻薄,广袖宽肩,恍如九天仙人。
“公子。”清明在一旁惊喜喊道。
沈绛忍不住道:“你跟踪我?”
“做个这位姑娘的模样,若是做的像,这锭银子就归你了。”谢珣掏出一枚不小的银锭子,叫小贩的眼睛乍然亮了起来。
原本心底还没把握,这会儿可是跃跃欲试。
沈绛转身就要走,却被谢珣一把握住手腕,低声说:“既是出来闲逛,何必要生气。”
“谁生气了。”沈绛嘀咕。
不过这下,倒是没再发脾气扭身要走。
她站在原地,双手环抱在胸前,默不作声。
小贩真怕她还要走,赶紧拿起熬出的糖丝,在石板上开始画,只见橙黄色糖丝,在铜勺里被慢慢倒下来,拉成细长丝条,他的手腕微抖,糖丝如墨,石板上居然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轮廓。
原本沈绛嘴角微翘,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可是看着小贩用糖丝画出的自己,居然真的慢慢出现,她不由有些吃惊。
又等了一会儿,她的五官轮廓也被画了上去。
虽说这糖丝是死物,只能画个大概,可是居然真有几分相似。
饶是连沈绛,都不由吃惊的盯着看个不停。
“这位姑娘,您觉得像吗?”小贩小心翼翼道。
沈绛见他这般赔着小心,还是点头道:“倒是有几分相像,拿来吧。”
她伸手要去接,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
可是小贩递过来,她刚要伸手去接,没想到一旁谢珣却伸手,将糖人接了过来,他拿在手中仔细端量了一番:“确实是像。”
说完,他从怀里再次掏出一锭银子,扔给小贩:“这是赏你的。”
见他一直将糖人拿在手上,沈绛终于忍不住说道:“这是我的糖人。”
“我给的银子。”谢珣慢条斯理道。
沈绛无言望着他,难道他不是做给自己的?
“连这个糖人,我都舍不得放手。”谢珣似轻叹一声,悠悠说道。
明明他说的糖人,沈绛却脸颊瞬间红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