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左丰年知道, 沈作明出殡这么大的事情, 未必会瞒得住北戎人。
雍州城内,虽然看似人人都恨北戎人。
恨不得啖其肉、剥其筋。
但是林子大了,自然便什么样的人都有。
也有小人被北戎人的金银财宝打动,偷偷传递关于仰天关与雍州的情况,虽然之前几次抓住内贼,都是格杀勿论。
沈作明这等性情温和的人,抓住这样的人,不仅会立即斩杀。
还会将这些人的尸体悬挂在城门上,让所有人都瞧见,当内贼的下场。
哪怕是这样,财帛动人心,这些内贼还是抓不尽。
沈作明出殡这等大事,瞒只怕是瞒不住。
果然对方此事之后,便猜测西北大营的众多将军必会亲往送别,到时候仰天关守卫空虚,于是他们想趁此机会,攻打仰天关。
留守关内的参将大骂道:“这些北戎蛮人,方才便开始叫阵。”
沈绛虽也读过不少兵书,却是头一次亲临战争,她忍不住道:“这些北戎骑兵如此嚣张,我们的投石机射程应该可以覆盖吧,为何不用投石机。”
参将好奇的朝她看了一眼,左将军突然带回这么一位貌美至极的姑娘。
而且还穿着一身麻衣。
此刻虽然战事紧张,可是站在城墙的人,也有人偷偷用余光瞄沈绛,大抵是好奇,为何会突然这么一个姑娘。
这事儿着实是稀罕。
左丰年说:“并非我们不想用投石机,而是不能用。”
沈绛正要问为何,对面便出现了变化。
此刻,城下手持盾牌的步兵,突然往两边扯开,露出一条道。
一个骑在马背上的强壮男人,悠悠走了出来。
明明是两军对阵,他却犹如闲庭信步。
沈绛望着对方,眼眸一缩,低声问:“赤融伯颜?”
“不是,他是北戎前锋营阿思兰,此人乃是赤融伯颜手下的一员猛将,”左丰年沉声说道。
阿思兰,沈绛凝眸望着对方。
她知道这个名字在北戎的意思乃是雄狮,北戎人喜欢用猛兽给自己起名。
他们希望自己拥有猛兽的勇猛和速度,这样才能够在战场上,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阿思兰出现后,就见他挥挥手,突然后面被拉出一连串的人,每个人都被一根长绳捆在一起,哪怕远远看过去,依旧能看出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
这群人出现之后,北戎骑兵立即兴奋起来。
他们高举着手中弯刀,口中发出古怪而兴奋的欢呼声。
“他们要干什么?”沈绛问道。
无人回答她,因为很快她已经明白了对方要干嘛。
只见北戎骑兵很快斩断这些人手上捆着的绳子,束缚除掉,可是他们依旧怯弱胆惧的站在原地,不敢动一下。
直到一个北戎骑兵冲着他们举起弯刀,这群人像是被惊醒,登时四散跑开。
不少人都向仰天关的方向跑来,那是家的方向。
可是两条腿如何能跑得过马。
特别是北戎的战马乃是经过一代又一代的改良,特点便是快。
那些北戎骑兵似乎并不着急,沈绛站在城楼之上,虽然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却能感觉到他们脸上那样得意洋洋的表情。
这些汉人在他们眼中,都只是待宰的羔羊。
仰天关的城门早已经紧闭,就连城门前的通行板也被撤了回来。
城前有一条又宽又深的壕沟,里面不仅蓄满了水,底部还布满了铁蒺藜。北戎人攻城都不易,这些手无寸铁的人,压根无法通过壕沟。
沈绛微闭了闭眼睛,她无法说出开门两个字。
哪怕她从未上过战场,却也知道,此刻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这些人就是北戎人特地洒下的诱饵。
就在她心中天人交战时,北戎的战马嘶吼,骑兵拍马追了出去,他们手中高举的弯刀,终于落了下来,只是这一次他们收割的是前方流民的性命。
“不要。”沈绛失声叫了出来。
可随着她这一声喊出口,北戎骑兵的弯刀,已经割掉了跑在最后面人的性命。
跑在最后的人,皆是老幼妇孺。
北戎骑兵兴奋的尖叫,厉声喝骂,还有弯刀割过头颅的又利又钝的响声,明明离的那么远,沈绛仿佛都听到了。
她站在城墙上,眼睁睁看着他们将这些手无寸铁的流民屠杀殆尽。
沈绛的手掌扶住墙垛,紧紧抓着砖缝边缘,眼睛望着底下的那片地狱。
鲜血流淌在地上,殷红的像是将来往的疾风都染上了浓重的血腥味。
疾风吹起沈绛的头发,她身后垂着的白色布条被吹起,烈烈狂风仿佛要灌进她的身体,连呼啸的声音都似乎在叫嚣着告诉她。
看,这就是战争。
残酷的、惨无人道的、血腥的战争。
直到阿思兰拍马上前,他的马如同离弦的利箭,快的离谱,他追上的是一个还算健康的男子,只是他追上的那一刻,那把如月牙般的弯刀割向了对方的脖颈。
男子的头颅掉落在地上,阿思兰弯腰捡起头,高举在半空中。
北戎军队中赫然爆发出震天的喊叫、高呼。
阿思兰将头颅提在半空中,得意的骑马沿着空地巡视了一圈。
男子的头颅还滴着血,可现在他的头颅只是一件战利品。
沈绛死死盯着他,牙齿险些将唇瓣咬出血痕,带着无尽恨意。
“这群畜生。”
她的话显然是城墙上所有守城将士心底的话。
反倒是左丰年神色淡漠,他以一种平缓而冷静的口吻说:“这便是北戎人的伎俩,他们在攻城之前,都会释放一批奴隶,这些奴隶并非全都是汉人,也有草原上其他部落的子女。这样一来,我们就不能先放箭,更不能使用投石器,以免误伤这些平民。”
那为何不救他们?
“侯爷还在的时候,曾经想过救这些人,只是那次我们的骑兵损失了几十人,最后也只救回了三四人。”
那次沈作明一人在点将台上坐至天明。
第二日,他便在军中传下一道命令,但凡北戎人阵前所释放的流民,皆不救。
慈不掌兵,沈作明虽性子看似温和,可他毕竟也是执掌西北大营十几年的主帅。
他首先得对他的士兵负责。
左丰年转头看了一眼沈绛,轻声道:“三姑娘,倒也不必太过难过,这些人当中汉人极少,大半都是北戎人从草原其他部落抓回来的。”
大晋与北戎年年打仗,双方征战不休。
汉人早已经不愿意跟草原上的人做生意,毕竟银子再好赚,也比不上命重要。
沈绛默不作声。
直到许久,她轻声说:“即便是其他部落的人,他们也不该受到如此对待。”
他们是人,活生生的人。
不是牲口、畜生,不是山林里的野兽,而是他们的同类。
北戎人对待他们却像是猎物、畜生,看似放过他们,却只是为了增加猎杀时的乐趣而已。这种做法,叫沈绛作呕。
“他们应该拥有作为人的尊严。”
沈绛眸光落在城下,最后一个逃跑的人,被阿思兰斩杀。
左丰年他们不救人,却也不会杀这些流民。
所以在他们未被全部杀掉之前,他们绝不会主动攻击。
只是这种做法,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阿思兰挑衅的将最后死去的那个人,拴在自己的马背之上,终于左丰年也不想再看见他丑恶而恶心的表演。
他立即大吼一声道:“弓箭手准备。”
墙垛上看着这一幕许久的弓箭手,立即拉紧弓箭。
他们的箭头对准城下,只等下一声命令。
“放箭。”
随着左丰年的一声暴呵,箭如雨下,直冲对方阵营。
漫天飞舞的黑色利箭。
那种嗖嗖嗖的箭羽释放的声音,在耳边交织成滔天的呼啸。
这箭雨密集而至的所向披靡气势,仿佛要吞噬北戎军队。
只是在箭雨放出的一瞬,北戎骑兵迅速往后退,举着盾牌的步兵立即组成盾阵,几乎是在几秒钟的时间,阵形便形成。
虽然也有人被箭头射中,但是他们的阵形却极坚固。
箭头打在盾牌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见对方举盾,左丰年不慌不忙传令说:“投石手准备。”
城楼上的投石器早已经准备妥当,于是在下一个命令到达的一瞬,巨石在半空中飞舞,砸向对方的阵形。
这次盾牌不像对付铁箭那样有效了。
反而因为未及时撤退。
巨石砸在盾牌阵形上面,最上方的人立即被砸掉在了地上,不用看也知活不成了。
紧接着一块块巨石,砸了过去。
这次死伤了不少。
可是巨石到底是有效的,而且每次投石机都需要一定的准备时间。
因此投石机的杀伤力也是有限。
就在投石机重新装石头时,北戎的步兵再次分开,好几架冲车被推了出来,这样的冲车乃是底部装有轮子,高五层的攻城利器。
“北戎人先是消耗我们的箭和投石机,这才推出冲车,待会他们的冲车会推到壕沟前面,这样便有利于让他们的先锋队,利用冲车攻城。”
在如此冷酷的战争面前,左丰年依旧有条不紊,甚至还在给沈绛讲述对方的战术意图。
“不过我想今日这场杖,应该打不了多久。”
沈绛这次没问为什么,因为她知道仰天关固若金汤,左丰年又及时回来,北戎人压根占不到便宜。
连她都知道的事情,北戎的主将不是傻子。
他也会知道的。
所以他们今日攻城顶多算是佯攻,要不然赤融伯颜不会没有前来。
虽然赤融伯颜没有来,沈绛的眼睛却牢牢盯着对方阵中的阿思兰。
她轻声问:“我爹爹死的那次,这个阿思兰在场吗?”
“在。”左丰年斩钉截铁道。
好。
沈绛遥遥望着对方,而在阵中的阿思兰仿佛也有所感应般,他抬头望着这边的城墙,相较于清一色兵甲的士兵,城墙上面那抹白色身影,显得格外显眼。
阿思兰微眯着眼睛,只是隔的太远,他并无法看清对方。
可是在战场上厮杀多年的人,总有一种感觉。
那就是对死亡的敏锐。
他感觉到了杀气,那座城池上投射而来的浓烈的杀意。
“我会杀了他。”沈绛看着阿思兰所在之处,声音平静而清冷。
第147章
这场攻城并未持续太久, 左丰年坐镇,阿思兰根本占不着一点便宜。
在死伤了上百人之后,阿思兰便立即率部撤退。
沈绛站在墙头上, 望着阿思兰率领大军,嚣张离去, 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难道我们就任由这些北戎人来去自如?”
“自从侯爷以身殉国之后,我们便一直坚守不出了。”左丰年遥望着远处,北戎的大军已经渐渐消失在天际线处。
沈作明死了。
他们的统帅死了。
虽然整个西北大营看似不慌不乱,依旧稳定, 可是只有在其中的人才能感觉到,整个西北大营都处于一种微妙而又紧张的状况之中。
他们想要替主帅报仇,可是他们却只能坚守仰天关不出。
因为出去, 便意味着败。
他们谁都不是赤融伯颜的对手。
但是边关并非只有一个仰天关, 他们可以利用仰天关的坚壁,保护身后的雍州。可是勾注山脉绵延不绝, 边境线蜿蜒上千公里。
仰天关不远处的北边就是雁北草原, 这是北戎人梦寐以求的肥沃草场。
北戎人逐水而居, 哪里有肥沃的草场,哪里便是他们的家园。
雁北草原本是大晋与北戎之间的一道天然屏障, 也有不少小部落生活在其中,这些小部落为了对抗北戎的野心,纷纷臣服大晋。
可是随着这位号称是北戎百年来,不世出的王子赤融伯颜出现后, 就连沈作明都屡屡在他手中吃亏。
终于这次,随着他斩杀沈作明与阵前。
赤融伯颜的名字, 传遍整个大晋。
同样这个名字笼罩在仰天关, 笼罩在每个西北大营将士的心中。
沈绛轻声说:“你们被吓破了胆子。”
她的话并非嘲讽, 也不是怜悯,而是陈述事实。
沈作明的死,给所有人带来的震撼太大,这种震撼将会持续影响着他们,每一次上马,每次举起手中长刀,都会想起。
他们的战马将被束住铁蹄,他们的钢刀被蒙上铁锈,他们的信念轰然倒塌。
唯有仰天关的铜墙铁壁,挡在前方。
才让他们没那么胆怯。
左丰年转头看着沈绛:“对,我们目前束手无策。”
沈绛没有问关于沈作明死时的细节,她的目光同样望向远方,北戎的军队早已经消失不见,可是她却知道,在那片草原深处,正有人磨刀霍霍,想着他们。
这次攻城之战看似草草结束,却没人能敢轻易小觑。
左丰年带着沈绛回到大帐,宋牧和郭文广同样带着人赶了回来。
只是郭文广看向沈绛,满脸不悦,像是受了一肚子气,幸亏旁边的宋牧一直打眼色拦着。
可是郭文广的性子一向憋不住话。
哪怕宋牧再三使眼色,扯他袖子,这个刚猛汉子粗犷的声音,还是在大帐中响起,他说:“三姑娘,您是侯爷的亲生女儿,今个乃是侯爷出殡的大日子,方才您丢下侯爷这么一走了之,是不是太过……”
他一个粗人,实在不会咬文嚼字,想了半天,干脆放弃。
“是不是太不上道了。”
郭文广气得险些鼻孔冒烟,他原先不过是一个小兵,是沈作明一手提拔起来的,要不是沈作明,他早不知死在哪块草地上了。
沈作明死了,他本就无法接受。
如今侯爷不仅没发落叶归根,出殡这样的大日子,他唯一该主持大局的亲生女儿,居然还中途撂挑子跑了。
他知道狼烟起了,肯定是有敌袭。
可左丰年已经赶了回来,左丰年最擅长的便是守城,他曾经创造过以一万之兵力,力抗了十日五万之敌,最后还将城池守下来的战绩。
之前他们便商议过,若是北戎人真的趁着侯爷下葬之时来犯,便由左丰年回去主持大局。
可没想到沈绛也跟着一起跑了。
郭文广一想到,侯爷这最后一程都走的这么不安生,这么粗莽的汉子,险些落下老泪。
这一路上,回来的时候,他私心想着。
要是他哪天没了,自家小子在他出殡那天这么搞事,他非得气活了过来,狠狠教训一番。
要是自家小子,他肯定要轮鞭子抽一顿。
面对沈绛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郭文广最后也就是这么一句质问。
大帐内的其他将军,听到这话,脸色微变。
倒是沈绛,依旧如常,反而低声解释道:“我爹爹一向以战事为重,若是他九泉之下有知,也定能理解我的做法。”
“打仗有我们这些人在,你一个小姑娘,也只是瞧个热闹而已,”郭文广反驳,他说:“何不好好送侯爷一程。”
既然提到这件事,沈绛直接说道:“既然郭将军这么说,那么我……”
沈绛话还没说完,就见大帐的帘子被掀开。
待一个士兵紧急进来回禀道:“将军,外面有好多士兵聚集,他们……”
“他们想要干嘛?”左丰年气恼,西北大营在沈作明的治下,从来都是纪律严明,何时出现这等事情。
“他们说想要见沈姑娘。”
众人一怔,不知士兵为何会有这样的要求。
原来是左丰年回来时,带着沈绛一起,被不少人瞧见。很快,军中便传了起来,左将军带回来这样一个如仙子般的姑娘。
至于她的身份,很多人也猜到了。
此刻正披麻戴孝还能进入仰天关的姑娘,便只有沈侯爷的女儿。
或许是北戎人的来袭,或许是沈绛的出现,这些士兵终于还是压制不住心底的悲痛,竟想要见沈作明的后人。
左丰年呵斥:“荒谬,三姑娘乃是女儿身,岂是他们想见便见。”
“我见。”沈绛却淡然开口。
左丰年扭头看向沈绛,终还是又劝了一句:“军营人多眼杂,三姑娘乃是贵体之躯,还请三姑娘三思。”
“将军客气,说来我一无官职、二无品级,何来尊贵二字。”沈绛声音颇轻。
帐内众位将军,却不敢多言。
如今侯爷战死,大姑娘又远在京城,虽只有这位三姑娘前来,却无人敢小看她。
毕竟去年仰天关一战,沈作明率部应敌,却因为叛徒勾结北戎人,致死五万将士惨死。当时侯爷也被锦衣卫,紧急压赴京城。
当时接任沈作明主帅之位的,便是建威将军许昌全。
也是谁都没想到的叛徒。
左丰年等人虽也着急,担忧侯爷的安危,可是西北离京城毕竟太远,他们鞭长莫及,就在他们想要联名上书,再次向圣上为侯爷求情时,却听闻从京城传来的消息。
长平侯的三女沈绛,敲登闻鼓,闯金銮殿,硬是以一己之力,将这个惊天大案翻了过来。
原来他们西北大营并非是败给了北戎人,他们是败给了内贼。
那一战的后果太坏,当时战死的五万兵士,虽然后来被补充了人数。
可是那些战死的,都是久经沙场的士兵。
如今这些补充的,都是新兵,只能一边训练一边上沙场。
果然沈作明中了赤融伯颜的埋伏,被他斩杀阵前。
左丰年等人都相信,若是那五万士兵未损失,他们西北大营绝非是如此这般被动挨打的局势。
既然沈绛答应见这些士兵,左丰年自然也不好再阻拦。
很快,除了守城、放哨的士兵之外,其他人都被聚集在演武场。
在演武场的东边,是一座数丈高的点将台。
所有士兵都昂首以待,今日是沈侯的出殡之日,可是他们等来的却是北戎人的再次来犯,所有人心头都窝着一团火。
直到一个身着麻衣的轻盈身影,走向点将台。
所有人几乎屏住呼吸,站在最前方的士兵,几乎能清楚看见她的容貌,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
虽一身素衣,却不掩明艳娇丽。
操练场上几乎安静不已,直到沈绛朗声道:“将士们,我知今日你们要见我的原因,因为我父亲。”
她略顿了下。
“今日下葬的不仅仅是我的父亲,他还是这西北大营二十万将士的主帅,带领你们日夜抵挡北戎人,”沈绛的声音朗然而坚定,她喊道:“可是我们今天看到了什么?”
“那就是哪怕在这样的日子里,北戎人依旧想要攻破我们的城池,占领我们的家园,我们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但他们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时间。他们不会在意我们的悲痛、难过,他们只想要抢走我们的粮食、践踏我们大晋的子民。”
底下的将士仰头望着点将台,纤细的身影。
狂风烈烈,却只是吹起了她的乌发,未吹动她的身形。
左丰年站在下方,一言不发,宋牧面露微异,倒是郭文广难得没叫唤,只是拧着粗眉,打量着沈绛。
所有的目光都在这一刻投向沈绛,灼热的、悲伤的、愤慨的、恼怒的。
在这个演武场上,沈作明的身影还未彻底远去。
眼前这个柔弱的身影,却仿佛在某一刻,与那个伟岸的身影悄然重叠。
沈绛大声喊道:“我父亲的血仇,我不会忘记。”
“你们会吗?”
几乎下一刻,整个演武场上响起一阵巨大而又悲愤的怒吼:“不会、不会、不会。”
他们不会,他们誓死不会。
“还有那五万战死的将士,他们的鲜血还在仰天关外没有干透,他们的亡灵正徘徊在仰天关外,他们正等着我们为他们报仇。”
提到那战死的五万士兵,这其中不少士兵竟无声的开始流泪。
因为死去的人里,有他们的亲人、朋友、同袍。
沈绛猛地握住手中紧握长刀的刀柄,刷地一声,刀锋出鞘的锐响。
雪亮刀刃,在半空中,闪烁微寒的光亮。
“我要继承我父亲的遗志,我将斩断北戎人的铁蹄,让他们的战马从此不能踏入大晋边境一步,我要让大晋的子民从此一生安定平和,不用再害怕狼烟再起,不用害怕夜半听到的厮杀声。”
“杀!”
少女振臂,几乎嘶声力竭喊出这一声惊天怒吼。
不用旁人引导,所有士兵都在这一刻,用尽全力,跟着嘶吼。
“杀!”
“杀!!”
“杀!!!”
左丰年望着沈绛的手掌,却在她握着的刀柄处发现了异常,直到连他这样心思深沉的性子都无法掩饰的诧异,失声喊道:“定太平。”
他看见了那个刀柄,那样独特的样式,他不会认错。
那是镇国公卫楚岚的定太平。
宋牧听到他这一声惊呼,也跟着看过去,接着他的眼底也露出一样的诧异。
此时点将台上站着的少女,仿佛身后站着两个无形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