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车外就是赶车的人,两人一路上也并未交流。

待到了客栈,周边街道繁华,齐整的青石板宽道,足够几辆马车并肩而行。

一行十几辆马车,浩浩荡荡而来。

哪怕在商业繁华的扬州,也极为罕见。

待到了客栈门口,店小二瞧着马车停下,赶紧进去叫掌柜。

没一会儿,掌柜已站在门口等着。

谢珣与沈绛下车,掌柜只一眼就瞧出他们乃是贵客,立即上前:“这位公子可是要住店?”

此时,身后马车上的护卫,陆陆续续下车。

谢珣问道:“这里可还有足够的空房?”

“公子且放心,我们这个万客居,乃是整个扬州最大的客栈,正好后舍还有小院,公子这么多人,包个院子正好。”掌柜说的头头是道。

谢珣颔首:“正好我们的箱笼颇多,确实需要一个院子。”

待掌柜问了要住上几日,这里是先结账后住店,清明上前,直接扔下一锭金子。

掌柜没想到,他们竟出手如此大方,喜得亲自领人去后面的小院。

客栈的一楼大堂,乃是供住客吃饭的地方,正中间还有个小小的舞台,上面竟有个唱扬州清曲的姑娘。

她怀抱琵琶,素手拨弦,轻启唇瓣,缠绵、细腻的腔调,娓娓而来。

沈绛路过,还忍不住侧耳听了一番,轻笑道:“调子是好听,只可惜我有些听不懂。”

谢珣轻声说:“江南一带的方言,本就繁多难懂。你若是在此住惯,自然会听得懂。”

沈绛他们回了房中。

她强撑着叫人端来热水,洗漱一番,这才又睡去。

此时睡在安稳的床榻,她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

并非她娇气,受不得苦,而是船上虽也有榻,可是睡觉时,总觉得整个人都在晃,水波摇动,她就跟着一起晃。

如今床不再摇晃,沈绛睡的自然舒服。

她足足歇息了大半日,才总算缓和过来。

待她睡醒,外面天色早已经黑透。

“阿鸢?”她喊了一声,又想起来,这丫头比她晕船还厉害,只怕这会儿还在睡觉呢。

于是她掀开被子起床,却听门口响起一个清冷的声音。

“可是睡了了?”

沈绛没想到,谢珣一直守在自己房外,她立即穿上衣衫,披散的墨发还来不及梳好,就立即打开了房门。

“三公子,一直没歇息吗?”她仰头望着他问道。

谢珣也换了一身衣裳,从原先的一身墨蓝,变成了优雅的月白色,他头戴玉冠,腰间缀着玉佩,活脱脱江南的富家贵公子。

他轻摇头:“我不觉疲倦。”

沈绛不由有些嫉妒,这一路上,明明一样坐船,他似乎丝毫不受影响。

不过沈绛又想起先前的事情,小声说:“对了,先前的房费都是三公子给的,回头我让卓定将银子给清明。”

谢珣眼眸微缩,声音有些沉:“你要与我分的这般清楚?”

“不是,不是。”沈绛连声否道。

只是她又不好直接说出口,毕竟谢珣之前在京城,一直住着那样破败的小院。

沈绛与沈殊音搬走之后,他还是住在那里。

原本沈绛也想出银子,给他换个好点的地方。

可她实在张不开这个嘴。

在她看来,三公子虽有些清贫,却不坠青云之志,他为官清廉,还一心为百姓。

谁不知道京兆府的程推官,断案最是厉害。

今日清明一出手,便是一锭金子。

还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沈绛如今最大的烦恼,大概就是,喜欢的人太过贫穷,而她有这般有钱,该如何分给他花呢?

要是三公子,别这么有志气就好了。

她愿意养他的。

第87章

谢珣心底并不知道, 沈绛对他的误解,自然也不知道,他面前的小姑娘正处心积虑想着, 该怎么养他。

他伸手摸了摸沈绛的发顶,“出来这么急,头发都还没梳好。”

“都是阿鸢给我梳头发的,这丫头只怕还在睡觉呢。”沈绛笑着摸了下自己的长发。

谢珣垂眸:“我给你梳。”

沈绛惊讶望他:“三公子,还会梳头?”

她不由疑惑上心头,狐疑道:“你还给谁梳过?”

“未曾给别人梳过。”谢珣心思敏锐, 如何听不出她话语中的意思。

只觉得好笑, 不过梳头两个字,竟叫她联想这般多。

沈绛这才安心道:“要不我换上男装, 咱们夜访瘦西湖,如何?”

“正有此意。”

于是沈绛回房换了一套男装,她先前见谢珣身着织锦文竹长袍, 格外优雅贵气,因此这次在出京前, 便也让人多准备了几套男装。

她换上一身织锦长袍,因为阿鸢不在,她便以飘带将长发束起。

待她重新出来, 原本站在院中的谢珣,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

头顶刚悬挂在夜空的圆月,散发着柔和清冷的银辉, 洒落在眼前的俊美小公子身上, 只见她刷一下打开手中折扇。

“在下沈三, 见过程公子。”沈绛笑意盈盈打招呼。

两人出了客栈后, 并未坐车,因为此地本就位处扬州繁华地带,离瘦西湖并不远。

即便今日并非什么节庆,可天色渐晚后,街面上的人并不少。

特别是越是临近瘦西湖畔,喧嚣声越是嘈杂。

待沈绛随着人流,行至湖畔时,不由被眼前之景震撼。

只见华灯初上,湖面两岸的亭台楼阁,灯火通明,楼宇建筑门口挂满了各色灯笼,远远看去,连成一片,如同一条蜿蜒漫长的火色游龙。

湖面上并非一片漆黑,因为头顶有清泠月辉,而湖上则是一艘又一艘游船画舫。

画舫上亮如星火,一条接着一条,如散落在湖面里的星辰。

缠绵悱恻的丝竹声,飘荡在空气中的幽香,蜿蜒数里长的浩渺灯火,这一幕又一幕,层层叠叠,堆砌起真正繁华奢靡的江南。

扬州盐业发达,盐商豪富,名满天下。

曾经的瘦西湖并不像现在这般,因着日积月累,湖心淤塞,后来盐商出资,疏通河道。

随后盐商在两岸,兴建起了亭台楼阁,一下将瘦西湖成为江南一带最为繁华的商业中心。

特别是瘦西湖始终与运河相连,有些船只可从运河,直接驶入瘦西湖。

沈绛到了此处,发现一个特别之处,那就是这里的女子格外多。

虽至冬日,可这些女子穿戴并不厚实,手持香帕,肆意招展。

“官爷,可要进来喝杯酒,暖暖身子。”不远处一个小楼前的女子,站在红艳艳的花灯之下,冲着谢珣招手。

这些女子,本就是眼观四方,耳听八面。

出现河畔的男子,刚一出现,他们身上穿戴用料,佩戴的玉佩扳指,都已经落入她们眼中。

谁是有银子的大爷,谁是装面的穷鬼。

皆逃不过她们的眼睛。

可今日,这些妓子的眼睛皆落在一人身上。

谢珣即便是站在人群中,也依旧掩盖不住自身的风姿。

他一身月白绣银纹长袍,银线在周围灯火烛光下,熠熠生辉,腰系玉带,将腰身勒出劲瘦有力的味道,高挑挺拔的身形,在略显矮小的南方人当中格外鹤立显眼。

况且他一张脸俊逸至极的脸,眉眼犹如墨笔细细勾勒而出,悬鼻薄唇。

交错而下的光影,落在他脸上时,让他的轮廓越发深邃。

偏偏他一身清冷不可范的气势,哪怕身处这烟花之地,亦没被染上几分风流。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妓子,也未曾见过这样丰神俊朗的郎君,一个个恨不得扑上来,却又畏惧他身上沉如渊海的气势,仿佛自个搭一句话,就是轻薄了他。

终于在第一个妓子出声之后,沈绛犹如一下进入了万花丛中。

身侧香风不断,甚至还有人想要伸手扯住她的衣袖。

约莫是谢珣的脸色太过冷淡,这些惯常在街面上拉客的妓子,不敢伸手拦他,干脆就挑他身侧,看起来就很好蹂躏的沈绛下手。

沈绛虽也一身富贵打扮,但是她的身高在女子中算是高挑,和寻常男子还是有些差别。

特别是她一直好奇的打量四周,一副头一回见世面的雏鸡崽样。

“小公子,身子好凉,不如进来喝一杯奴家亲手温的热酒。”一个身着桃红衣衫的女子,年纪瞧着并不小,有种风韵犹存的味道。

沈绛禁不住笑道:“不知姐姐,要怎么给我温酒?”

身侧本来一直往前的男子,顿住了脚步。

谢珣:“……”

就连这个妓子,都忍住笑了起来,感慨道:“好久没有小公子这般俊俏的郎君,叫我姐姐了。”

秦楼楚馆的妓子,年轻时,恩客不断,最是风光。

可随着年纪越来越大,若是能嫁个什么商户,哪怕只是个妾室,都是极好的下场。

有些妓子,则是从房中接客,变成到大堂接客,再之后便是再门口招揽客人。

眼前这个略有些年纪的女子,只怕就是其中一员。

她忍不住问道:“小公子可是真愿意尝尝我的酒?”

“姐姐的画舫在哪儿?”沈绛笑问。

因为这个女子是站在河岸边,一般站在对面的,都是花楼里的妓子,而站在河边的,都是画舫上的女子。

“就是那一艘。”女子指了指身后并排的几艘画舫。

这些画舫上只有船夫,还未有客人上船。

沈绛做个手势:“那劳烦姐姐,前头带路了。”

女子心中大喜,她没想到,自己一句话,便让这位小公子上了船。

于是她在周围妓子的嫉恨的眼神中,领着两位贵客,上了自己的画舫。

走近一看,就知这艘画舫,只怕有些年头。甲板上的雕漆已有些脱落,船舱周围,悬挂着精致的花灯,只不过他们未上船前,只燃了一半的花灯。

待他们上船后,船上前前后后的灯盏,都点了起来。

犹如湖面上又亮起了一颗明珠。

船舱内极为暖和,点燃着一种甜腻的香味,他们上船后,侍女开始端上酒水吃食,接着一个年轻姑娘,娉婷而出。

她身上只裹着一层极薄的衣衫,领口开的极低,隆起的胸膛,在视觉上,有种白花花一片的感觉。

显然这才是画舫上压箱底的姑娘。

年轻,肌肤紧致,容貌姣好,能留得住一个个客人。

这姑娘一进船舱里,眼神就落在了谢珣身上,她虽整日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却也未曾见过这样的男子。

相较于那些肥头大耳的恩客,眼前两人犹如仙人之姿。

“奴家玉翩翩,不知公子贵姓,”年轻女子犹若无骨的靠在谢珣身侧。

只是未等她挨近,就被谢珣一个冷漠眼风扫过,竟活生生僵在原地。

谢珣皱眉:“你会唱曲吗?”

年轻女子心中忐忑,轻轻点头。

“去对面先唱几首曲子吧。”谢珣淡淡道。

女子没反应过来,寻常客人,谁见了她不是先要上下其手,占上点便宜,都舍不得松开她。

更有甚者,喝酒都要她用小口渡过去。

于是这位玉姑娘,委委屈屈起身,取下墙壁上悬挂着的琵琶,轻声问:“公子想听什么?”

“从你拿手的先弹。”谢珣声音始终冷淡。

反而是一旁的沈绛,接过那个年长女子的酒杯,轻笑道:“姐姐叫什么名字?”

“奴家叫瑶娘,”瑶娘将酒盏端到沈绛身前,柔柔问道:“不知小公子贵姓。”

沈绛轻笑:“我姓姚。”

“原来是姚小公子,奴家失敬了。”瑶娘端起酒盏,凑到自己唇边,先喝了一口。

随后她轻声说:“公子口音听起来,倒不像是江南人士。”

“姐姐,真是好耳力。我乃是京城人士,这几日刚来扬州。”沈绛并没有掩盖自己的来处,只是在身份上做了假。

他们这次是打着来扬州开铺子的名头,她之所以未用沈绛的名字。

就是怕江南这团乱象的背后,藏着的是京城的某个人。

若是真的跟京城有关,沈绛之前在登闻鼓之事中,表现的太过显眼,怕惹人注意。

所以她干脆借用了姚羡妹妹的名字,反正他确实有个跟沈绛年纪相仿的庶出妹妹,谁都知道朱颜阁的老板姓姚。

谁都不知道的是,其实朱颜阁有两个老板。

真正掌权那位,姓沈。

瑶娘一边给她温酒,一边闲聊说:“小公子,来江南是游玩,还是寻亲?”

“都不是。”沈绛将折扇握住,轻摇了下。

她笑道:“不如姐姐猜一下?”

瑶娘含笑:“奴家愚笨,猜不到小公子的来意。”

沈绛倒也不卖关子,干脆问道:“瑶娘可知京城朱颜阁?”

别说瑶娘温酒的动作一顿,就连前面正在拨弄琴弦的玉翩翩,都愣了下。这大半年来,自从京城朱颜阁的货物进入江南之后,很是引起了风靡。

女子嘛,本就爱比较,更别说这些妓子了。

特别是在妓子之间,也有着各种比较。

能用得上十五贯一盒胭脂的妓子,那才是真正当红的。

甚至也有客人,投其所好,买下一盒又一盒,送给自己相好的姑娘。

沈绛缓缓道:“朱颜阁便是我兄长所开,如今兄长委托我到扬州,开设在江南第一家铺子,所以我才来了这里。谁知一到扬州,便发现,扬州果然是繁华之地。”

“原来朱颜阁竟是公子家的产业,瑶娘失敬了。”

沈绛得意的抬起了下巴,将一个涉世未深的富贵小公子模样,表现的淋漓尽致。

得知眼前这两位公子,确实是京城来的富商,船舱内的气氛更加火热。

瑶娘极尽所能的奉承沈绛,而沈绛似乎也被她奉承的飘飘欲仙,眼看就要找不到北。

反而是对面的玉翩翩,一首又一首的叹完,那位玉人般的清冷公子,始终不叫停。

终于她一曲终了,楚楚可怜问道:“公子,可要奴家伺候您吃酒。”

谢珣冷漠抬头,张嘴吐出三个字:“继续弹。”

坐在一旁的沈绛,嘴边溢出一抹得意轻笑。

却不想,在两人紧挨着的座位下,沈绛垂着的手掌,被身侧悄然摸过来的手指,轻轻捏住。

他一根一根捏着她的手指,似在小小惩罚。

却又舍不得用力。

第88章

沈绛与瑶娘相谈甚欢, 瑶娘年纪略大,果然对扬州地界的事情了解甚多。

关于扬州的繁华街道,更是说的头头是道。

沈绛与她聊着扬州的风土人情, 自然也就会聊起扬州的官员。

只是瑶娘明显不想多说, 几次提到这个, 都欲言又止。

还是沈绛笑道:“我们乃是商户,要在扬州开铺子做生意。不管如何, 都要与当地官员打交道, 我在京城时便听说江南商业繁华, 我想扬州官员对商人应该不会太看低吧。”

“那是自然, 扬州的商贾众多,小公子无需担心。”瑶娘轻声道。

沈绛微微一笑, 接着开始喝酒。

反倒是一旁的谢珣转头, 朝她看了一眼,淡道:“此酒虽淡, 不宜多饮。”

“三公子,无须担心,我的酒量我十分清楚。”沈绛端起酒杯, 不在意道。

她冲着谢珣眨了眨眼睛。

来这种地方, 怎能不喝酒呢。

其实在喝酒前, 她已经吃了一粒醒酒丸, 所以这会儿她喝了几杯, 也并无不妥。

沈绛又笑着问道:“瑶娘可去过江宁?我头一回到江南,刚到扬州。”

“奴家这样的人, 哪有游山玩水的功夫, 倒是未曾去过。只听说过江宁的秦淮河, 乃是比瘦西湖还要繁华富贵的地方。”

“就是不知这两地, 何处更适合开铺子呢?”沈绛托着下巴,轻声叹道。

瑶娘微微惊讶道:“小公子,方才不是说要在扬州买铺子做买卖?”

沈绛轻哦了一声,语气慵懒道:“我哥哥说过,这生意并不一定拘束在扬州,毕竟江宁也是江南繁华重镇,所以我得做些前期考察,方能决定在何处做买卖。”

“江宁倒也不错。”瑶娘轻轻颔首。

沈绛一笑:“怎么,姐姐不说点扬州的优点,好叫我留下来。”

“小公子是为了做买卖,若小女子多嘴饶舌,坏了小公子的生意,岂不是罪过。”瑶娘轻声细语道。

沈绛又喝了两杯,突然道:“我竟有些热,想出去透透气。”

她起身往船外走去。

谢珣跟着起来,还在拨弄琵琶的玉翩翩,作势要站起来,却被谢珣扫了一眼,声音清冷说:“继续弹,别停。”

玉翩翩:“……”

这位公子是几辈子没听过琵琶吗?

居然还有这等不解风情的男子。

反倒是对面的瑶娘,心头格外舒爽,沈绛一口一个姐姐,叫的她心花怒放。

她如今年纪渐大,早是竞争不过玉翩翩这样娇滴滴的小丫头片子,以前上船的客人,眼睛只盯着玉翩翩。

没想到她还能当面看到玉翩翩吃瘪。

着实是痛快。

沈绛站在船头,夜色如墨,浓的散不开,湖面上一艘又一艘的小船游过。

处处透着纸醉金迷。

“三公子,这就是扬州吗?”沈绛望着周围,低声问。

这就是扬州吗?

看起来一片繁华,与状纸上所描绘的景色似乎截然相反,没有压迫,没有贪官污吏,没有需要拯救的百姓,似乎也没有人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不过,沈绛立即就收敛了情绪,笑意盎然的望向他:“怎么样,琵琶好听吗?”

“你呀。”谢珣伸手就要刮她的鼻尖。

却被沈绛往后一躲,她眼含笑意,眸底如流淌着浓甜的蜜,开心道:“因为我知道三公子,肯定不会多看那女子一眼。”

“下次不许再这样。”谢珣无奈。

哪有姑娘家,主动上画舫喝花酒的。

况且她对那个女子一口一个姐姐,语气亲昵,姿态娴熟,一副在风月场上混惯了的纨绔小公子模样。

谢珣无奈发现,哪怕是女子喂她吃酒,他心中亦有不快。

恨不得将那女子拖的远远,别让她靠近沈绛。

他敛起心里的千头万绪,身侧的沈绛却盯着他的脸,看了又看,突然将手背在身后,凑近他,压着声音问道:“三公子,难道你现在在吃醋?”

谢珣压着眼睫,垂眸望向她。

眼前的少女穿着一身华贵长袍,墨丝被束成马尾,伴着湖畔的夜风,衣袂翻飞,墨发飞舞。

“嗯。”

一个极低的声音,飘在晚风中。

沈绛脸上原本的笑意,突然顿住,她抬头望着谢珣,眨了眨眼睛。

“她是个女子呀,我与她喝酒,是因为,是因为……”沈绛声音磕磕巴巴。

她之所以会上这个瑶娘的画舫,就是因为对方年纪偏大,并非刚出道的妓子,对扬州城的情况,肯定要比那些年轻姑娘了解的多。

谢珣点头:“我知道。”

沈绛望着他一脸,我虽知道,但是我并不开心的模样。

怎么办,他怎么连女子的醋都要吃。

“那要不咱们尽快下船?”沈绛再次开口。

她并不想让三公子不开心,只是她想着自己找妓子打探一些扬州的消息。

谢珣却道:“既然已经来了,何必着急下船。”

沈绛:“……”

男人心,当真是比海底还深。

不过他们重新回船舱,瑶娘起身道:“奴家又将酒烫了烫,外面风大,两位公子要不先喝点暖暖身子。”

这次谢珣主动端起酒杯,他问道:“方才你也听说了,我们自外地来,对扬州本地的风土人情皆是不知,在扬州若是想要买卖做的安稳,该走哪条路。”

瑶娘端起酒杯的手,微微一顿。

果然,这位年长些的公子,一瞧就是经过事情的,显然比这位小公子要懂。

她轻声一笑:“公子问这话,可真是为难我了,奴家只是个风尘女子,如何能知晓这些呢。”

沈绛托腮,笑盈盈望着她:“姐姐真不知道,还是不愿说。姐姐也知道,我们可是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生怕踏错一步,还望姐姐给我们指条明路。”

“既然小公子非要问,那我就说说一二。”瑶娘终究还是松口。

不知是因为沈绛这一声声姐姐,把她叫软了心,还是旁的原因。

她道:“要说扬州城内,大盐商确实富有,不过真正能在官府跟前说上话的,还得要属赵爷,奴家听说东关街上那一条街的铺面,大半可都是属于赵家。”

“赵爷?不知这位赵爷是什么来头?”谢珣问道。

瑶娘摇头:“奴婢也并不知道,其实这位赵爷出现在扬州也没多久,不过连府尹大人都要给他几分薄面。我听说他与总督大人有些关系。”

两江总督薛世荣。

沈绛和谢珣心底都没太意外,扬州毕竟是两江总督治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