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殊音轻笑一声,依旧是那副柔柔的语调:“朝廷有林校尉这样的栋梁,实在是有幸。”
闻言,林度飞喉头发苦。
若被劫持的人,不是你的话,他又何必夜乘轻舟,飞渡数百里呢。
他心底如此想着,却不敢泄露出丝毫情绪,只是拿起手边的柴火,又往火堆里填了点。
“你的手背……”沈殊音细眉轻扬,低呼一声。
林度飞低头看过去,这才发现他的手背,不知何时被擦破了,血肉模糊的一片,看着有点吓人。
“无妨,我一点都不疼。”林度飞不在意的抬起手,直接含进嘴里。
他是在边关长大的少年,比不得京城里的贵公子,娇皮嫩肉,有些伤口看着吓人,他自个瞧一眼,便知轻重。
沈殊音也没想到,他竟当着自己的面,舔舐了手背的伤口。
这举动,又野又随性,与她见过的那些京城贵公子,都不一样。
像草原上独自舔舐伤口的小狼崽子。
一时间,她也怔住,只呆呆望着。
林度飞转头吐掉嘴里的脏血,就把手掌放下。
沈殊音怔住,这就好了??
于是她微皱眉,柔声提醒说:“林校尉,你的伤口还是要小心些。”
她记得先前有次,方定修不知怎么,也是弄伤了手掌。
婆母气恼极了,不仅将他身边的小厮挨个责罚了一遍,甚至连她屋里的丫鬟都被责骂了一通。
至于她自己,更是被婆母安上了不关心夫君的罪过。
“不碍事,真的是一点小伤,估计是刚才上岸时候,被石头擦破的。”
林度飞大咧咧一笑,他这人眉眼间英朗,笑起来,温暖的如正午当空的骄阳。
沈殊音轻叹一声,慢慢站起来,走到他身侧。
她将怀中丝帕拿了出来,放在火堆上,烤至干透,这才将帕子折叠成长条形。
“手过来。”她低柔道。
林度飞听话的把手递过来,沈殊音将丝帕缠在他的手掌,却无意中触到他的掌心。
少年的手是持枪的手,指腹和掌心早已在日积月累下,被磨出厚茧,触碰时,略显粗糙的触感,却有一种渗透进肌肤里的滚烫。
沈殊音心惊下,险些把帕子弄掉。
好不容易她把帕子在他手背上缠好,才小声说:“林校尉,你先将就些。”
林度飞摇摇头,却没说话。
很快,沈殊音重新坐回先前的位置,她被折腾了一天,也是疲倦至极,倚靠在身侧的树干,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林度飞守着四周,不时给火堆添柴火。
待望着对面女子莹白的脸颊,他偷偷抬起自己的手掌。
柔软的丝帕在他鼻间滑过,带起一股清幽的味道。
好香啊。
*
天光大亮,沈绛和谢珣两人略休息了下,便起身,准备去找这附近最近的人家。
临走时,沈绛在沿途留下暗号。
这是她与卓定等人的联络方式,要是他们能看到,一定会来找自己。
昨晚火药突袭,弄得大家都四散。
好在沈绛并不太担心,因为衢州乃是依山傍水之地,因为水泽湖泊遍布,所以很多少年打小就会凫水。
卓定他们打小就被当成是斥候培养。
凫水对他们来说,也是训练课程之一。
反而是沈绛,她毕竟是个姑娘,姚寒山自个都是个旱鸭子,自然也没教会她这个。
“累吗?我背你。”谢珣扭头说道。
沈绛立即摇头,此次对谢珣来说,本就是无妄之灾。
她自然不能再一直拖累他。
沈绛咬咬牙:“没关系,我能自己走。”
谁知谢珣却直接拦腰将她抱起来,沈绛赶紧蹬腿,想要让他把自己放下来,可是这一动,腹中的饥饿感便翻滚了上来,最后化作几声响亮又清晰的‘咕噜咕噜’。
要是离得远也就算了,偏偏她就在他的怀里。
这么近的距离,哪怕这么轻的声音,也如响雷般清晰。
沈绛:“……”
谢珣:“……”
待她目光上移,两人四目相对时,沈绛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诸天神佛,收了她吧。
她不活了。
哪有女子会愿意在男子,还是自己心仪男子面前,发出这么不雅的声响。
至于谢珣则是沉默不言,只是眼睑微垂,眸底带着一丝丝笑意。
沈绛闭着眼睛,自暴自弃道:“你若是想笑,就直接笑吧,不必强忍着。”
“真的?”谢珣轻轻抬起头,望向前方,薄唇扬起,明明只说了两个字,可是里面没压住的笑意,却是那样明显。
沈绛几乎能感觉到,他胸腔因为发笑,而震动的幅度。
沈绛睁开眼睛,委屈望着他:“你还真笑话我呀。”
“不是你说,让我想笑便笑的。”
沈绛闻言,带着微恼道:“平常也没见你这般听话。”
头顶的男人却道:“谁说的。”
沈绛寻着他的声音抬头,就听他说:“我不是一直都听你的话。”
她登时圆睁双眸。
这话,从何说来?
“我还不够听话?”谢珣似乎要在这个问题上,纠缠到底。
他说:“在京兆府里,康少尹乃是出名了妻管严,我觉得,比起他来,我也不慌多让。”
人言否?
沈绛心头缓缓滑过这三个字。
于是,她无力道:“你放我下来,你还是背着我吧。”
谢珣笑了起来,脸上露出一副你早听话不就好了的表情,于是,沈绛从他怀里下来,默默爬上他的背。
好在,这地方并不算偏僻,他们走了没多久,就遇到了村庄。
两人进了一户人家,敲了门,是个女子来开门。
对方警惕看着眼前的两个陌生人,还是身为女子的沈绛先开口道:“这位阿嫂,我们路过此地,干粮吃完了,能否在你家中借口吃的。”
这女子仔细打量他们两人,这才发现,眼前两人竟是她从未见过的好看模样。
话说模样长的人,总让会人觉得面善。
沈绛以为对方怕自己吃白食,拿出荷包里的碎银子:“我们可以给银子。”
女子笑了起来:“赶紧进来吧。”
两人进去之后,在女子家中饱餐一顿。
虽说都是农家饭食,并不精致,可他们折腾了一整日,哪怕是谢珣也是饿的饥肠辘辘。所以谁都没有挑剔的心思。
待吃完后,沈绛问:“阿嫂,请问这里离临州有多远?”
“临州?你们要去临州?”女子显然是诧异。
女子想了下,说道:“若是坐船的话,不要半日就能到。”
沈绛眼前一亮,赶紧问:“这附近有可以去临州的船吗?”
“我们这里都是打渔的小船,一般人都不会去那么远的地方,你要是想坐船去临州,得到镇上,镇上才会有大船。”
两人用完膳食,沈绛把碎银子给了对方,女子似乎不太敢收。
沈绛眨了眨眼睛:“不够吗?”
“不是,是太多了。”女子赶紧摆手。
乡野民妇,心地朴实,不过是一顿饭,哪敢收这样的碎银子。
还是沈绛塞到她手中,问道:“要不这样吧,我们想去镇上,你们村里可有什么马车?能尽快送我们去镇上的。”
这种小村落,马车当然是没有的。
不过这女子最后,居然替他们找来了一辆牛车。
正好这位大伯要去往镇上,于是两人坐上牛车。
待坐上牛车后,沈绛望着周围的场景,小声说:“若不是这会儿要赶车去救大姐姐,咱们这样子,还真像是郊游。”
郊游?
谢珣挑眉,如此狼狈的郊游,也亏得她能这么想。
他也是与沈绛在一起越久,才发觉这姑娘骨子里似乎就有种能屈能伸的劲儿,哪怕再脏再累的境遇,她都从未叫过苦累。
牛车在颠簸的小道上,行驶了一段。
沈绛靠着谢珣肩头,小道两边从一片金色麦田,渐渐入了一处树林。
直到前方传来兵戈相接的声音,两人同时抬头望过去,就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从马车里摔了下来,奋不顾身的连滚带爬往前。
而身后拿着刀的人,在杀掉他的车夫之后,追了上来。
这……
眼看着书生要被身后的杀手追上,沈绛按住谢珣的手,眼神灼灼如焰:“你坐好,我来。”
从昨夜被火药偷袭的那一股子憋屈怒火,一直隐隐压在心底。
沈绛从不想让自己成为谢珣的包袱,可是一次又一次,她好像都在拖他的后腿。
于是,这回她先压住他的手。
说话间,她已从牛车上一跃而下,群裾在半空中飞扬,如盛开的花朵。
她抬起手臂,短箭自她手臂,急射而出。
这一下,直接射出离书生最近的那个杀手。
短箭入喉,那人倒地而亡时,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被杀死。
沈绛飞掠而过,直接夺走他手中的长刀,望着身后数名杀手。
这书生捂着方才中刀的伤口,他浑身血迹斑斑,本以为他就要被斩与刀下,谁知居然横里杀出来的小姑娘,救了自己。
对面的杀手相互看了一眼,只听站在最前方的人开口说:“小娘们,这事儿天皇老子来了,都管不了,你这一个小娘们,赶紧给爷让开。”
沈绛将手中长刀,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刀锋锃亮,带起凌厉的劲风。
她轻声一笑:“不巧,我这人天生胆子大,就喜欢管不该管的事情。”
“你找死。”对方狠狠道。
这几人皆是有厉害功夫在身的,全然没把沈绛这个弱质女流看在眼里。
方才她虽然杀了自己这边的人,但在杀手看来,她是偷袭得手,并不算是真本事。
沈绛懒得跟这种宵小废话,挥手上前。
她是被傅柏林喂刀养出来的,傅柏林的心狠手黑,在她这儿,被学了个十成十。
再加上,她挥手斩向面前之人时,这人本举刀格挡,谁知他的腿突然一弯,好像被什么东西打到。
沈绛顺势抽刀,一下扎进对方的大腿。
这人鬼哭狼嚎起来。
待沈绛几番对峙下来,这才发现,站在一旁的谢珣在捣鬼。
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了几块小石子,只要有人接近沈绛,他就以石为暗器,一粒急射过来,总能找出对方的空门。
沈绛便循着他的指点,犹如砍瓜切菜般,将人斩落。
从昨夜就攒着的憋闷,终于彻底宣泄而出。
等她将最后一人,也就是最开始对她叫嚣的那人踩在脚底下,她居高临下的望着对方,语气淡漠道:“你现在知道,谁是爷了吧。”
“您是,您是,您才是大爷。”这人眼看着她举着刀,离自己越来越近,声音都变了调。
沈绛心满意足,下意识就放出一句狠话。
“谁是你大爷啊,我是你爹……”
谁知这最后一个字,还未说出口,就听一个惊呼声:“灼灼。”
沈绛抬头,就发现不知何时出现的沈殊音,正一脸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己。
而她身侧的林度飞,也是一脸震惊望着她。
毕竟这般霸王模样的姑娘,实乃罕见。
反而是谢珣,算是在场最为淡定的那一人,他一脸笑意望着她,宛如眼前这姑娘依旧是从画卷中走出来的神仙小娘子。
全然没有被吓到的样子。
沈绛瞧见,心底甚为开怀,真不愧是她的三公子。
第81章
树林中一阵秋风刮过, 沙沙作响的树叶声,让本就寂静的场面,越发安静。
直到沈绛低头, 看了一眼,还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
她赶紧收回脚,手掌在发鬓间轻抚了下,轻声细语问:“现在要怎么处置他们?”
林度飞似乎强忍着笑意, 一边走过来一边说:“让我来吧。”
他走到杀手旁边,蹲下时, 手掌中突然出现一把匕首。
“这位大爷,饶命,饶命。”杀手全然没了刚才的嚣张劲儿, 在看见林度飞匕首时, 眼眶发红。
林度飞不耐烦的扫了他一眼:“闭嘴。”
很快, 他用匕首划破杀手的衣服, 撕成几条, 迅速将他的双手反绑。
因为考虑到这人极是聒噪, 又割了一块布, 顺便把他的嘴堵上了。
沈绛见他手法奇特, 忍不住问道:“你这绑人的手法?”
“这是西北大营绑俘虏的法子, 那些北戎蛮子, 被抓到之后, 可不老实。”
林度飞一边绑一边说道。
沈绛并未惊讶, 林度飞的父亲曾在西北大营,他父亲战死后, 他们全家才迁回京城。
她轻笑道:“你居然还记得?”
毕竟他离开西北大营, 已经十来年之久。
林度飞拉紧绳扣, 低声道:“一刻也不曾忘记。”
沈绛心头一哽。
林度飞父亲战死在漠北,只怕他一直都想重回西北大营,继承父亲的遗志,抵挡北戎人,保护大晋边境。
“你怎么了?”不远处谢珣刚把书生扶着坐起。
沈殊音听到这人口中喊着水、水,她身上带了水,刚把水壶递到他嘴边。
书生刚喝了一口气,居然吐口一大口血。
血雾在半空中弥漫着,血腥味浓郁。
吓得沈殊音连呼了几声,这人才慢慢转醒。
沈绛赶紧过去,只见那人靠着树干,眼皮用力掀开,环视着身侧的人,最后视线落在沈绛身上。
“姑娘。”他望着沈绛,似要坐起来。
沈绛立即安慰他:“你先别说话,我们这带你去找大夫。”
“没用的。”书生摇摇头。
沈绛皱眉,轻声说:“怎么就没用了,你伤势并不重。”
她刚说完,就见书生轻扯了自己的胸口衣襟,待领口敞开,才发现他身上包着极厚的白布,此时白布已渗出了鲜血。
“我本就是强弩之末,本以为这条命要白白葬送,却没想到老天怜惜,让我能遇见诸位。”
他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
布包外面也被血迹染上,血色并不鲜血,早已经风干成灰褐色。
只是那样一大团,不难想象,先前拿着它的人,遭遇了什么。
书生并未立即打开布包,而是又巡视了一圈,身前的几人,两位长相极秀美,看起来便是大家闺秀的女子,还有两个男子,一人沉如渊海,一人如烈日骄阳。
他不知是否该信任这几人。
可如今他已命不久矣,弥留之际,却也只能赌上这最后一把。
“我乃江南扬州人士,此番是为进京告御状,去岁江南水灾,生灵涂炭,民居垮塌数万间,良民居无定所,只能流落他乡,成了流民。”
谢珣皱眉:“去年江南水灾,朝廷不仅拨了赈灾款,还减免江南赋税,更是派了钦差大臣亲巡江南,送回来的折子,说灾情处置得当,灾民亦是安顿稳妥。”
这书生似听到了极大的笑话似得,他想要笑,可是刚一动,似乎牵扯要肺腑。
他竟再次呕出一口血。
书生奋力说道:“天子高坐明堂,江南远隔千里,有人只手遮天,想要蒙蔽圣听,蒙蔽天下。你去问问,他们是如何安置那些流民的,上万流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就是处置得当,这就是安顿稳妥吗?”
眼看着他脸色白的一丝血色都没有,整个人呼吸困难,已是进气少,出气多。
可是他却望着沈绛,似乎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说:“姑娘,你我素未蒙面,你却愿意救我,可见姑娘心中有大义。所以徐某斗胆请……请姑娘替那些枉死百姓鸣冤。”
沈绛震惊。
这陡然而来的重托,叫她有些不知所措。
可是此人眼看着就要没气,将死之人,还有骗她的必要吗?
就在她心底紊乱之际,就听一旁,谢珣声音极冷静,说道:“我这里有一味药,可救你片刻,让你把此事经过细细说给我们听。”
书生眼睛登时一亮。
“但是你一旦服下此药,便再无回天之力。”谢珣近乎冷漠道。
书生用尽力气,挣扎着抬起手臂:“我愿…愿吃下。”
沈绛知道谢珣要给他吃的是什么药,这药能在短时间里,彻底激发人的潜能。
若是身体康健之人吃下,都会损耗身体。
此人身受重伤,若是吃下这等药丸,待药效散尽,便是气绝身亡。
谢珣拿出药丸时,对方竟没有丝毫犹豫,张嘴吃下。
果然,没一会儿他的脸色红润了起来,不再像刚才那样苍白,整个人精神看起来也恢复了许多。
“多谢这位公子。”
谢珣垂眸,神色冷淡,说道:“我并非在救你。”
“公子能为徐某拖得这片刻,便是对徐某莫大的恩德。”这书生活的这样通透,说出的话,叫沈绛心中都极是不忍。
谢珣问道:“你说上万流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开始狗官将百姓都拒在城外,百姓实在饿的不行,眼看着就要暴动,两江总督颁发政令,说是建立了收容所,让百姓分批入内。可是这些人将灾民关押后,便再不管不顾,饿死了便拖出去埋了。”
沈绛皱眉:“钦差呢?皇上不是还派了钦差视察?”
“何为钦差?若钦差与他们蛇鼠一窝,沆瀣一气,圣上又如何能分辨真伪。”
此人歇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最叫人恐惧的便是,流民里的青壮年男子,不断失踪,前前后后,竟有上万之多。这些人也不知被拉往何处,但是他们被带走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林度飞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听闻此事,气不打一处来道:“这些人干下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为何不见监察御史弹劾?”
“扬州城内官官相护,监察御史的奏折之上,只怕全都是歌舞升平,一片繁华之语。”
林度飞咬牙:“难道就没有天理公义了?”
书生惨淡一笑,脸上突然带着欣慰的笑容:“自然是有的,我等八人不忿这些官虎吏狼,兵分几路,想要北上,进京告御状。”
说着说着,他脸上笑容渐渐消失。
“只可惜,”书生声音凄厉而绝望道:“只可惜,沿途驿站尽数被控制,我等一路被追杀,八人出江北,如今只余我一人还苟且残存,留得一口气。”
此言一出,听着的四个人,脸上皆是痛惜。
哪怕乌云蔽日,长夜难明,依旧有人前赴后继,为这天下黎明请命。
明知自己身为蝼蚁,明知此一前去,九死无生,可此时书生脸上,亦无后悔。
若他心中有憾,便是未能将手中状纸,亲手递交给圣上。
沈绛垂眸,清亮的眸子直直望着这书生,轻声问:“我还不知,先生姓名。”
她声音中带着颤抖的哽意。
书生勉强一笑:“某姓陈,单名一平字。”
陈平。
“若先生不弃,我愿将先生的状纸带入京中,呈与御前。”
沈绛眼眸中似有星火,这火与那日她在登闻鼓前,给父亲请命时的一样。
她身为女子,却心中有大义。如今见有人为了黎明百姓请命,甘愿以身赴死,她如何不震撼。
当初她为爹爹鸣冤,是因着亲情二字。
如今眼前这位陈先生,他不为名利,不为权势,甚至不为声名,毕竟他今日死在此处,天下何人会知,有个江南士子,曾不顾一切上京,想要为那些枉死的百姓鸣冤。
这样的孤勇,这样的大义,实叫人心血沸腾。
陈平看着她的眼睛,将手中沾满鲜血的布包,颤巍巍的递到她手中。
“江南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就靠诸位了。”
沈绛接过布包,正要说话安慰他,可是在接到的那一刻,他的手掌陡然落下。
她望过去,见陈平闭着眼睛,歪靠在树干。
谢珣上前一步,手指在他鼻尖轻探了下,摇了摇头。
陈平这一路被追杀,本就是沉疴难返,吃下药丸,勉强交代完后事,便已撑不住。
沈绛捧着手里的布包,明明那么轻的东西。
却重如千斤,重到她快要托不住。
直到沈绛眼角一滴清泪,滴落而下。
“我会的。”
他们将陈平安葬了,就葬在这临水之地,此处并非他的故乡。
这一刻,他无法魂归故里。
若有一日,冤情昭然,她定会将他送往他的家乡,让那些失去了家园、土地,一直被欺压、被漠视的百姓知道,这世上并非全都是官官相护、鱼肉百姓之人。
还有这样愿意为黎明百姓,慷慨赴死的大义之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