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发现,即便眼帘掀开一丝缝隙,却依旧是被一片黑暗包裹。

但她却并不再害怕。

沈绛被抱着浮出水面时,谢珣转头望向四周,河中央的那艘船已开始下沉,河面上飘着各种的碎片,甚至还有人的尸体。

谢珣立即抓住最近的一块船板碎片,庆幸的是这块船板足够大。

竟能让他将沈绛抱在上船板。

沈绛躺在船板上,身上湿透的衣衫,紧紧贴着身躯,将她本就纤细的腰身衬的越发纤细,还有胸口那两团,此时越发明显。

谢珣顾不得许多,直接将她的领口扯开,捏着她的口鼻。

见她还是未醒,他低头,捏着她的嘴唇,抵了上去。

一口又一口,他拼命给她渡气。

“灼灼,”谢珣低声喊她的名字。

可是面色如纸的少女,在不知何时悄然露面的银月光辉照耀下,越发显得苍白羸弱。

直到他再渡一口气,身下的少女胸脯猛地振动。

一连串的咳声,终于自她的喉管传出。

沈绛缓缓掀开眼皮,就听到清冷的声音,在她耳边喊道:“灼灼。”

她轻笑一声,双眸聚焦,落在他一张焦急却又英俊的脸庞,声音略显沙哑道:“果然和尚都是骗人的,说什么我被养在依山傍水之地,就能过了劫数。”

自从来京城之后,她这一次又一次被追杀,几次险象生还。

“都是骗子。”沈绛抱怨。

只是她脸上还带着笑。

劫后余生,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下一秒,她余下的抱怨都被堵在唇里。

谢珣吻住她的唇瓣,她冰冷的唇,被他含住,却仿佛点着了谢珣所有的理智。

此时、此地、此情、此境,都不该如此。

可他就是想要用确认,她真的醒过来,不再是那个躺在破碎船板上一动不动的冰冷人儿。

头顶银辉漫天,河面上破碎的船板。

忽而一声不该在此刻出现的娇声,惊得水波粼粼,月影轻摇。

许久,沈绛与谢珣两人躺在船板上,两人早已经精疲力竭,任由水流带着他们,一路往前。

她轻轻偏头,看向身侧的男人。

他的眉眼被河水浸染过,依旧如水墨画就般,惹得她心头一动。

“怎么了?”他声音温柔。

沈绛微微一笑,眼睫跟着染上笑意。

“刚才掉入河里,生死之间,我都没害怕。”

少女说话时,眉宇舒展,脸颊上的苍白渐渐褪去,带着一股自心底油然而其的温柔。

“因为我知道三公子,一定会来寻我。”

原来生死并没有那么可怕。

因为她知道,这世间有个人,愿意与她生死相依。

第79章

凄风冷夜, 江面上一望无际,平静河面之下暗藏湍急。

沈绛身上衣衫湿透,晚风一吹, 冷不丁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谢珣早已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给她, 可他的衣裳也是湿透的。

无法御寒。

沈绛坐在船板上,身体蜷曲, 双手抱着膝盖,就听到扑通一声。

她回头, 看见谢珣跳入水中。

“你快上来。”她急道。

谢珣却没应, 而是双手握住船板的边缘, 将船板往河岸边推。

原来一直以来谢珣都在观察两岸,之前那一段的河面宽阔, 他们所坐的船板离河岸距离极远。

而漂流了一段时间后,河面收窄。

眼看着河岸离他们所在, 只有几十米, 谢珣毫不犹豫跳下水。

他推着船板不停往前,河面下暗流涌动,沈绛趴在船板, 不敢再乱动,生怕给他添麻烦。

沈绛借着朦胧微弱的月光, 望着谢珣。

他双臂露在水面外, 手掌搭着船板边缘,湿透的窄袖, 勾勒出手臂劲瘦的线条。

月色下,沈绛看到他越发冷白的脸颊。

她趴在船板边缘, 一声不吭, 可最后还是漏出一声极低极低的抽泣。

“别怕。”他的声音比这河里的水流, 还要清冷。

沈绛摇摇头:“我不怕,我就是心疼你。”

她不会凫水,所以只能趴在船板上。

不知过了多久,沈绛觉得自己整个人快要被冻的僵硬,连手指尖都抬不起来。可一直浸泡在水中的谢珣,仿佛不知疲倦,竟推着她与船板,一路到了河岸边。

眼看着原本数十丈远的河岸,在他的努力下,变得近在咫尺。

待船板轻轻撞到岸边,那种撞击,反而让两人心底都莫名踏实了下来。

“阿绛,你先爬上去。”程婴开口。

原本清冷又稳重的声音里,此刻却透着虚弱,似用尽力气,才说出这几个字。

沈绛想先将他拉上来,可是回头看着他,深邃俊逸的面孔,此刻苍白异常。

她不敢再耽搁,赶紧顺着船板,抓住河岸的野草,想要攀爬到岸上。

只是草叶太过湿滑,她险些又栽下水中。

待她一上了岸,立即伸手:“三公子,快把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谢珣攀着船板,一点点游到她身边,将手递上来。

她用力拽,他撑着船板,相互用力,整个人脱水而出,竟直接将沈绛扑倒。

他的身躯紧紧压上来,软玉冷香的小姑娘,让他近乎失去知觉的躯体,似乎又有了一丝丝触觉。

这样抱着她,都这么软。

沈绛却不明白他脑海中念头,还以为他是彻底脱了力,动不了了。

所以她将谢珣轻轻掀开,将身上外衣脱下,披在他身上。

好在这外衣被他脱下,穿在她身上,因为一直被河风吹着,反而有些干了。

勉强有点保暖的作用吧。

沈绛很快去找了些干草回来,幸亏是秋天,周围枯萎干燥的树枝,还是有不少。

好在她身上的火折子,是用油纸包裹起来的。

当时她就是怕被淋湿,没想到今天还救了一命。

等沈绛生火,点燃火堆,温暖的火苗一下驱散了周围的湿润和潮湿。

就连谢珣都在短暂休息后,勉强坐了起来。

风声渐缓,周围虫鸣鸟叫声,反而清晰了起来。

方才在河面上,似乎只有水浪声。

现在身处陆地,就连这些深夜里吵杂的声音,都变得亲切起来。

沈绛坐在火堆旁,神情晦涩,一言不发。

“怎么了?”谢珣靠近,扭头望向她。

终于她低低说道:“三公子与我在一起,好像没一刻安稳过。不是因我被追杀,就是因我而受伤,这么久以来,我给三公子带来的似乎只有这些。”

喜欢一个人,该是怎么样的?

与他在一起,两心相悦,长相厮守。

如今,她带给谢珣的,却只有一次又一次的磨难。

谢珣视线停留在她脸颊上:“所以,你要远离我吗?”

沈绛被他问的一怔。

在她给他带去一次又一次磨难之后,她需要远离他吗?

谢珣说:“让我们回到最开始的时候,假装你从来不曾喜欢过我,假装我也从来不曾在意过你。可是你知不知道,若是这样,我宁愿与你一次又一次出生入死。”

他伸手在她的脸上轻轻滑过,手指间从侧鬓轻轻下移。

“我喜欢一个人,哪怕要陪着她上刀山入火海,亦是我心之所愿。”

沈绛抬眸望着眼前男人,他那如同墨笔勾勒出的五官,此刻在绒绒火光下,格外深邃鲜明,眼眸中仿佛有星辰碎光,熠熠生辉。

沈绛这才发现,自己说的有过苍白无力。

她伸手抱住他的脖颈,低声道:“对不起。”

“你既已招惹了我,就不该说这样的话。”

谢珣抬手回抱她,低沉的语调在她耳畔响起,犹如古代的咒语。

*

此刻沈芙绫的船已经停了下来,原来是之前风浪太大,他们只能临时停靠在岸边。

很快,沈芙绫收到信鸽传来的消息。

“你说船已经被炸毁了?”她惊讶道,没想到事情会进行这么顺利。

这个船工,是留下来看管沈殊音的人,先前四皇子留下的死士,全都前去阻击沈绛的船只。

他们甚至还将火药拿了出来。

大晋对火药的管控,极其严格,就算是军队要用到火药,也要经过内阁核准。

四皇子利用欧阳泉敛财之后,就四处收集天下能人异事,还真让他寻到一个对火药极其痴迷的怪人。

此人虽从未进过朝廷的火药库,可是光凭着书本浅薄的知识,还有自己各种试验。

竟成功试验出了一种小型火弹。

四皇子到底不敢轻易使用这种火药,暗卫这些,不少皇子和世家私底下都有豢养。

可是火药却是能触到皇上逆鳞的东西。

先前火药库出过一件事,皇上差点让锦衣卫清洗了整个火药库官吏。

船工点头:“火药爆炸时,咱们的人也没来得及撤离,死伤惨痛。”

这人一脸悲痛。

虽然他们都是死士,应该看淡生死,可是同伴赴死,却留在他一人,此人到底还是有些感伤。

沈芙绫点头,轻声道:“能麻烦你,将我手脚的绳子都松开吗?”

船工颔首,蹲下来,正要替她解开脚上绳索时,就听沈芙绫说:“可以帮我先解开手腕上的绳子吗?我的手腕实在疼的厉害。”

船工不疑有他,替她先解开手上的绳子。

这才蹲下,去解她脚上帮着的绳子。

谁知他刚将绳子松开,突然感觉到脖子上一阵巨痛,等他抬起头,就见眼前这个柔弱的姑娘,竟直接拔掉他脖子上的发簪。

一下、一下、一下,沈芙绫手中的发簪,发疯似的刺向男子。

直到将他的脖子戳的如马蜂窝般,这才停下手。

此时男子脖子上血流如注,他嘴角不停渗着血迹,想要抬手指着沈芙绫,可手臂还未抬起,就重重落在地上。

为什么要杀我?

此人至死,眼睛都没有闭上。

沈芙绫手掌握着发簪,浑身都在发抖,刚才鲜血喷溅到她的脸上,可是她不敢停下,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他,只要杀了他,就没人知道她才是这次绑架的主谋。

沈绛死了正好。

现在她可以去把大姐姐救出来,等阿爹出狱之后,她就还是长平侯府的二小姐。

再没有那个比她身份尊贵的嫡出三小姐。

哪怕她不能嫁给四皇子,只要长平侯府在,她依旧能是高门贵女。

沈芙绫握着手中发簪,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次,她还是赢了。

沈芙绫手掌撑着地面,慢慢爬起来,她推开舱门,往旁边而去。

为了防止自己与暗卫交谈,被沈殊音听到,她让人把沈殊音安置在离自己稍远的地方。

发簪上的血是热的,她的腿脚却还是软的。

她一步一趔趄,虽然她心足够硬,到底是第一次杀人。

待她推开船舱的门,小声喊道:“大姐姐,大姐姐。”

可是却无人应她。

沈芙绫摸黑过去,却突然感觉脚上踩着一个什么东西。

等她捡起来,才发现竟是断掉的绳子。

沈殊音被人救走了?

她在船舱里转悠了一圈,几欲发狂。

……

半个时辰前。

因为风浪太大,船只临时停靠,因为大部分死士都前去阻击沈绛。

这艘船确实是正经商户的船,只是被他们临时利用。为了让船工不发现这一切,船上的管事命令他们在深夜,不如乱走。

所有人只能留在自己住所。

所以甲板上一片宁静。

以至于林度飞的小船到跟前,都没被人发现。

他的轻舟,没有任何负重,行速竟比那些大船还要快。

先前他就超过了沈绛他们的大船,一路没停歇,在这艘船停靠岸边后,竟真的被他追了上来。

为了防止被人发现,他让船夫将小船停靠远远的,他独自从水下游到船边。

利用绳索,迅速上了船。

一开始他也并不知道,沈殊音被关在哪个船舱内。

所以他躲在甲板角落,看着一个船工,在一刻钟内,在一个船舱内来回转悠了两遍。

他心底便有了些想法。

终于,等这个船工离开,他悄悄摸了过去。

第一时间打开舱门时,里面似乎真的有人,一个极低的呜咽声响起。

仿佛是嘴巴被堵上什么东西。

林度飞摸到她身边,抬手想要给她堵住嘴巴的布块,谁知手掌在黑暗中摸了半天,直到他感觉到自己摸到了布料,正欲开心。

却发现手掌心的触感,鼓鼓的,又有些过分绵软。

摸在手里,是他从未有过的感觉。

这是什么?

他心头一晃。

而眼前的姑娘,却像是不堪受辱,不顾一切,用身体撞了过来,她的脑袋一头撞上他的下巴,疼的林度飞差点眼前一黑。

“大姑娘,是我,林度飞。”

在感觉到身上的姑娘,似乎还想要撞时,他赶紧压低声音喊了句。

果然,沈殊音不乱动了。

林度飞不敢用火折子,生怕会把人引过来,他也不知道这艘船上,究竟有多少绑匪。

终于,林度飞把她嘴上的布条拿开。

“我现在给你松开绳子,”林度飞低声。

沈殊音依旧沉默。

他的手掌慢慢往下,沈殊音原本想要将自己的手掌送过去,让他松绑,谁知她刚一动,因为双手双脚都被绑住,一下失去平衡。

她再次撞到他怀里时,就感觉他的手掌再次抵在自己的胸脯上。

死寂般的沉默后,沈殊音咬着唇,带着懊恼的声音道:“你的手。”

“对不起。”林度飞后知后觉,这才发现这两次自己触碰到的,竟是女子的胸脯。

他抽出匕首,将她手脚的绳子都隔断时,脑海中还残存着一个念头。

那个……未免也太软了吧。

第80章

林度飞一路带着沈殊音, 重新潜入水中,都觉得这未免太过顺利了。

他并不知道,真正的绑匪已经前去阻截沈绛的船只, 其他在船上的人大多都是不知情的船工。

连沈芙绫都没想到,会有人单枪匹马追过来。

只因救人太过顺利, 林度飞生怕还有伏击, 都不敢直接上岸。

他让沈殊音趴在自己背上,他驮着沈大姑娘硬生生游出去一里地,才上了河岸。

两人一上岸,都在岸边喘息。

沈殊音虽没凫水,可她趴在林度飞的背上, 时不时张嘴呼吸,就要喝一口河水。

待歇过神,两人之间气氛变得尴尬而又古怪起来。

“你待在这里别动, 我先去找点干柴, 生火取取暖。”林度飞叮嘱完,起身离开。

他没敢走远, 找到一些干柴,就立即回来。

只是他身上的火折子, 在水里泡湿,于是他只能拿出匕首, 将木棍的顶端削尖,采取最原始的方式取火。

沈殊音双手环膝, 下巴垫在手臂上,看着林度飞取火。

这种取火方法, 本就难, 弄了半天, 林度飞还是没生起火。

他抬头望着沈殊音,少年如星般灼亮的眸子,染上一丝窘意,他低声安慰,又像是给自己打气似得说:“马上,马上就能点着。”

果然,话音刚落,木棍和干草间擦出一点星火,一下撩起了火苗。

周围如墨般的浓稠黑夜,瞬间被火苗冲散了点。

橘色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沈殊音就听着少年欢呼一声:“着了,着了,我就说能点着。”

她撇头看过去,少年俊朗的眉眼,带着极畅快的笑意。

这笑容灼灼如骄阳,看得人目眩。

很快,林度飞把火堆生起了火。

“沈姑娘,你要不要靠近点,这样比较暖和。”林度飞见沈殊音坐在离火堆较远的地方,忍不住开口。

沈殊音也确实冷的厉害。

她自小养尊处优,这次遭难,是她受过的最大磨难。

从水里走了一遭,再上来,整个人险些要被冻僵,于是她轻轻往火堆旁,挪了挪。

“那个,”林度飞开口,却有点儿难以启齿,他挠了挠头,才又说:“我方才无意冒犯姑娘,我只是……”

船舱太黑,才不小心碰到你的胸。

还……两次。

“你别说了。”沈殊音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解释。

沈殊音不比沈绛,她自幼长在京城侯门,受的是最正统侯门嫡女的规矩教养。

她长这么大,没被除了自己丈夫之外的男人,碰过手。

如今,居然被连续碰了两次胸脯,虽然知道对方是无意的,却还是有一丝懊恼在心头久久无法散去。

特别是林度飞还非要,把这件事重新提起来。

沈殊音这般柔和性子的人,都恨不得过去,堵上他的嘴。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林度飞赶紧闭嘴,过了会儿,他偷偷抬头望过来,火光映照下的女子,一头乌黑长发披散在肩头,如羊脂般的肌肤散发着柔腻的光泽。

美人本就绝色,更何况此时被火光映照着。

沈殊音终于想起问道:“林校尉怎么会在此处?”

还把她救了。

林度飞也才想到这件事,解释说:“我今日本在码头上当差,接收新到的一批军粮,就遇到三姑娘。她说…”

他停顿了下,似乎在思考对她的称呼。

“她说大姑娘你被绑架,绑匪要求三姑娘给一万两现银将你赎回去。”

沈殊音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

她着急沈绛,忍不住又问:“灼灼人呢?为何林校尉你已经到了,还没见到她?”

“三姑娘租了只大船,我是乘轻舟,所以速度略快些。”

林度飞想了下,安慰沈殊音。

沈殊音低声说:“怪我大意了,不该轻易上了别人的当。”

事到如今,她已经认定,是沈芙绫搞的鬼。

“你别太自责,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的道理。别人有心算计你无心,并不是你的错,都怪……都怪那些坏人太坏了!”

对,都是坏人的问题。

林度飞搜肠刮肚,总算想出了这么几句像样的安慰话。

沈殊音原本还在担心沈绛,听完最后一句,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她一笑,林度飞原本紧张的心绪,反而放松了些。

火堆里燃烧的干柴,发出噼啪的脆响。

在火焰的烘烤下,沈殊音身体渐渐恢复了温暖,也忍不住轻声闲聊起来:“说来我还没谢谢你,这是林校尉第二次救我了。”

对面的少年,摇头道:“沈姑娘客气了,这是我份内之事。”

不过沈殊音还有些奇怪,她不禁柔声道:“按理说,绑架之事,不该是林校尉管吧。”

林度飞被问个正着。

于是他挺直腰背,义正言辞道:“我乃朝廷命官,这些宵小胆敢在京城犯事,维护法理正义,当然是我辈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