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不行。

好在等沈绛回去之后,清明立即低声说:“世子爷,王妃说你若不忙,回去陪她用膳。她几日没见你,甚是想念。”

谢珣点了点头,转头问道:“我让你派人买的东西,买到了吗?”

不就是朱颜阁的口脂。

清明应道:“买了,一共两套。”

十五贯一盒的四美,现买居然没有,竟还要等几日,这世道简直是没法说了。

现在整个京城谁还不知,这个朱颜阁就是立在那儿的聚宝盆。

“那就等东西买到了,再回去看望母妃吧。”谢珣淡然说道。

入夜。

护国寺陷入一片安静,白日里香客络绎不绝,晚上只有青灯伴着古佛。偶有木鱼敲击的声音响起,也添加了几分静谧。

厢房的门被悄然推开,一个黑衣人影缓步而入。

待坐在佛像前入定的白衣僧人,缓缓睁开眼睛,突然叹了口气。

反而是进来的人,冷不丁笑了起来:“怎么,师兄瞧见我来,竟是这样的态度。莫不是不想见到我这个师弟。”

不同于往日清冷温和的声音,这语调透着不羁和随性。

释然和尚望着面前的人,叹道:“若是师弟日后让我少打一些诳语,我便先谢过师弟了。”

谢珣走到案桌旁,掀开长袍下摆,眼神透着桀骜。

他说:“我来就是特地谢谢师兄的,若非师兄的三寸不烂之舌,只怕我还没那么容易进京兆府,也没那么容易搬出王府居住。”

释然和尚双手合十,口中称了句:“阿弥陀佛。”

谢珣这次以程婴之名入京兆府,若想瞒过皇上和他父王,自然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干脆反其道而行,让释然和尚替自己到郢王面前进言,既然他自己一想要出家,倒不如先让他入世。

原本郢王爷还有些恼火,本来不想与释然废话。

奈何却又这个所谓的入世之说,给吸引住了。

释然不愧是个能辩经胜过天下僧人的,口舌看似普通,却处处戳中了郢王爷的心思,他当时是这般说的:“师弟之所以想要出家,无非是因为他自小便在佛寺中长大,离佛祖太近,而离红尘太远。既然王爷想要让师弟回头是岸,不如先让他到红尘中历练。”

简而言之就是,让他去世俗感受红尘的美好。

至于这世界哪个地方最世俗,还有比官场更合适的地方吗?

不仅要历练,还要让他隐姓埋名的历练。正因为舍弃了谢氏皇族的名讳,看尽了人间冷暖心酸,方才让他感受到如今所有的一切,乃是上苍的恩赐。

郢王爷也心疼儿子,可是一想到自己这么一个独苗,居然要出家。

他又觉得释然说的话,不无道理。

正所谓,失去后方知珍贵。

郢王爷听罢,思索了半晌竟真的点头答应,自然这件事皇上也知道。

至于这个京兆府的小小七品推官,位置太过低微,哪怕皇上觉得这件事太过匪夷所思,他也不会怀疑什么。

郢王爷为了让谢珣回心转意,彻底打消出家的念头,早已经病急乱投医。

皇帝也就任由他闹腾,反正一个小小推官而已。

谢珣的身份文书,是查不出一丁点作假的。

既有了推官的身份,谢珣要求出府住,郢王爷也就同意了,算是彻底融入百姓生活。

这么一桩匪夷所思的事情,

“师弟只怕是志不在京兆府吧,”释然望着面前的谢珣。

他这个师弟就是太过聪慧,师傅曾经说过,他是走一步已想至百步的人。

谢珣轻笑:“师兄倒是了解我。”

释然和尚坐在蒲团上,双手依旧合十,声音温和道:“那师弟能放过护国寺了吗?”

“师兄何出此言,我与护国寺乃有师门情分。何至于谈放过二字。”谢珣笑起来,依旧是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释然却不想与他争论。

可他做过的事情,却足以让护国寺拖进火坑。

去岁他刻意选在加冠礼之际,要在护国寺落发出家,险些让护国寺的百年佛门被砸个稀巴烂。

这次他要求自己去诓骗郢王爷,言语间又提到去年落发之事。

俨然就是,只要他不答应这个要求,落发之事他就会再玩上一次。

释然一个出家人,若不是佛祖心中在,只怕早已经恶语相向。

他这个师弟,外人瞧他一副神仙容貌,气华出尘。

却不知他这喜怒无常的性子。

京城之中提到郢王世子,都知那位清俊温雅,满身佛气一身矜贵的翩翩贵公子,却不知道这位贵公子若是想要折磨人的时候,竟有一万种不重复的可能性。

“师弟心中执念,竟越陷越深。”释然又叹了一口气。

谢珣突然眸色微冷,这是头一次,他露出如此模样,他轻声说:“若是你从五岁开始,就深受奇毒之害,一次又一次从生不如死的痛苦中醒来。”

明明死了便会痛快,可却得一次又一次活过来。

这样的日子,哪怕多活一天,都是折磨。

他却已过了十六年,师傅还在世时,曾与他说过,人生在世,便是修行。既是修行,便有痛苦,望他能安守本心。

可他抬眼望过去,活在痛苦中的,只有他一个人。

旁人倒是活的肆无忌惮,既是如此,他有何本心可守。

释然欲再问,谢珣已经起身。

只是待他走到门口,释然突然说:“师弟如今心中可有牵挂?”

他这次前来,除了说谢谢,其他却一言未发,叫释然察觉到了一丝不同。

谢珣回头看向他,眉头微蹙。

“不曾。”

*

谢珣回到家中,刚推开院门,很快就听到隔壁竟扔过来一块石子。

“三公子,是你回来了吗?”沈绛的声音在隔壁响起。

谢珣没想到,这样深夜她竟还未睡下。

但他还是应道:“是我。”

很快,院门被敲响,谢珣走过去重新开门。

就见沈绛穿着一身粉色长裙,在漫天银辉映照下,如月宫仙子般。直到她将手中盒子拿出来,轻声说:“我问了清明,知道三公子有用香的习惯,所以特地给你做的。”

今日她一回家,就把自己关起来,在屋子里调制了一个晚上的香。

本来见今日太晚,想要第二日再给他。

谁知就听到了隔壁院门被推开的声音,她赶紧在自家院子里捡了石子扔过来探探路。

果然,是他刚回来。

沈绛并未问他去了哪儿,毕竟这是三公子的私事。

谢珣伸手接过盒子,就听沈绛说:“这香味道极淡,我是估摸着三公子的性子,才调制这样的香。”

“我的性子?”谢珣有些好笑,伸手打开面前的盒子。

一股淡雅而清幽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竟让人有种心旷神怡之感。

谢珣略有吃惊:“这味道?”

“有凝神静气之效,是我特有的香料方子,绝无害处,亦不会叫人上瘾,三公子尽管放心。”沈绛认真说道。

有些香料铺子,为了让客人时常购买,总会在香料中加上容易使人成瘾的药草。

见他低头,沈绛心中略有期待道:“三公子,你可喜欢?”

少女清润的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喜欢。”

第26章

待收了香料, 谢珣才问道:“三姑娘,为何要送我这个?”

“自然是想谢谢三公子愿意带我去天牢, ”沈绛望着他。

还有就是,谢谢他不曾逼问自己,为何要去天牢。

从始至终就只是,她求他带自己去一趟天牢,他便同意了。沈绛不知他是否有所猜测,但是不管如何,他没有开口问。

单单是这份缄默, 就叫她心中感激不已。

待送完香料,沈绛就要回去。

她冲着谢珣轻轻摆手,低声说:“三公子,早些休息。”

谢珣站在原地,目送着她进了院子, 之后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中的盒子,沈绛所用的盒子乃是淡雅青花瓷。

估摸着他的性子, 特意调制的香料?

谢珣脸上的笑意渐收,若是她知道她所见一切都不过是假象,他亦非她心中所想的那个谦谦如玉的温雅君子,又会如何呢?

他轻轻握紧手掌中的瓷盒。

沈绛这一夜竟睡的极安稳, 或许是在天牢见到了爹爹。

虽然他如今的境况并不算好, 但是好歹没有生命之忧。

特别是皇上将他从锦衣卫的昭狱, 转到了天牢之中, 似乎也透着一种讯息。

因此一大清早,沈绛就起床。

阿鸢将早膳端进来, 伺候她吃饭时, 问道:“小姐, 今个您还去铺子吗?昨日姚公子就问我,您怎么没去?”

沈绛喝了一口小米粥,沉思了会:“待会去一趟吧。”

自从朱颜阁开始赚钱之后,姚羡一颗心就扑在上面。

这些日子,他恨不得睡在铺子里。

倒是沈绛因为要追查沈家的事情,没了一开始的上心,这几日确实有些懈怠。所以用完早膳,她叫了辆马车,带着阿鸢一块去了朱颜阁。

沈绛从马车上缓缓而下,只见宽阔一条街上,人流并不算繁密,唯有小贩的吆喝声,显得格外响亮。

倒是马车停靠着的铺子,一大清早竟也有不少客人。

朱颜阁如今生意极是火爆,刚开门便有客人光顾。

进了铺子,便发现铺子中间摆着两个对称的正方形台子,上面摆满各种各样的口脂。

一进门,就能看见。

光是这么看着,就给一种琳琅满目的感觉,仿佛市面上能买到的口脂颜色,都摆在这里了。

而且朱颜阁专门提供了各种试色口脂,里面的侍女,各个心灵手巧。

不仅可以帮忙上妆,而且服侍周到。

为此,沈绛还特地花大价钱,买了两面水银镜在店内,这样口脂上唇之后的效果,能够清楚可见。

种种小心思,都让朱颜阁在京城的名声越来越大。

不过即便是这样,姚羡和她都觉得还不够,过几日便是花朝节,他们都打算在花朝节搞一次盛大活动。

姚羡比她到的还早,原本正在吃早膳,见她来了,笑着招呼。

“你来了正好,昨个我想了一个晚上,总算想好咱们在花朝节怎么宣传铺子了。往年花朝节的时候,京城许多人家,都会在淮水河畔郊游踏青,即便是王公贵族之家,也会凑这样的热闹。所以我想在淮水河畔搭个戏台子,请乐坊前来庆祝。”

这种法子倒是新奇,沈绛点了点头。

她略想了想,说道:“既然是这样,就从二十四节气中选几样口脂,着重推荐,因为我们很多口脂里都是以花为主料。既然是祭花神,咱们干脆排一出与花神有关的舞,尽量将咱们的口脂放在舞中。”

姚羡猛地一拍大腿。

他直接冲着沈绛竖起大拇指:“三姑娘的办法好。”

“对了,我觉得咱们可以趁着花朝节,在推出花朝节的纪念版口脂,就是将二十四节气的口脂上,雕刻出花神像。可以适当将价格提高些,增加这种纪念版的珍贵感。”

姚羡一怔:“恐怕请玉雕大师的话,有些来不及吧。况且这些玉雕大师,各个矜贵,会愿意来给咱们雕口脂吗?”

沈绛扑哧一笑:“请什么玉雕大师,市面上不是有专门雕小核桃,或者其他小玩意的手艺人。这些手艺人只要技术不差,你都把他们请过来。”

还真是这个道理。

姚羡正要去请人的时候,沈绛又说:“而且花朝节的盒子也得配套,咱们既然要做这样的纪念版,就要做到精细。”

于是这下,姚羡又彻底忙了起来。

其实他和沈绛两人倒是分工明确,沈绛负责把控铺子的大方向,姚羡则是执行能力极强。

或许是之前他在姚家,没有一展能力的地方。

如今他有了自个的铺子之后,凡事亲力亲为,只要沈绛说过的,即便再难,他都能力将这个完成。

如今花朝节的事情一敲定,他就开始忙了起来。

沈绛在铺子里待至酉时,外面天色渐晚,黑暗重新笼罩着整个大地,卓定也从外面回来了。

卓定如今就是专门在外打探消息。

他刚一进屋,就叫阿鸢给她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没够,又自个倒了杯。

沈绛从库房出来的时候,他刚抹完嘴。

卓定迅速走到沈绛跟前,行礼后,低声说道;“三姑娘,我们已经打探到了周管家的下落。”

沈绛立即问:“周管家如今在哪儿?”

卓定望着沈绛,让她心底有种不好的预感,直到他说:“自打侯府被抄家后,他就被抓了起来。后来还是大姑爷出面,这才把他从牢里救出来。”

沈绛正要松一口气。

就听卓定又说:“可是周管家在牢里遭了大罪,腿被打断,到现在还没将养好。”

周管家是沈作明身边最亲近的人,打小就跟在沈作明身边,如今已超过三十年。

他又没官职在身,别人抓他,定然是想从他那里挖出对沈作明不利的事情。

只是周管家被打成这样,看来确实是没说出对她爹不利的事情。

沈绛想了会儿,低声说:“你再替我跑一趟,送五十两银子过去。”

因为沈绛住在衢州,周管家去过几趟。

卓定是认得他,当初那样风光无限的侯府大管家,这次他再见时,就躺在那样一张憋屈的小床,头发花白一片。

整个人颓废的不像样子。

卓定不敢跟沈绛细说,昨日小姐去天牢里看了侯爷回来之后,整个人就瞧着十分

阿鸢一旁听着,张了张嘴,最终却还没说出口。

姑娘之前为了省银子,租了这么小的一个院子,五十两,都快赶上他们一年的租金。

可心疼也没法子,周管家是长平侯的老人,是跟着侯爷身边三十年的忠仆。

卓定点头,这才又说:“周管家让我带话给姑娘。”

“你说。”

“他说他没背叛侯爷,牢里受了酷刑,也一句话都没说。”

沈绛一愣,忽然眼眶微热,这种感觉就像之前跟随她的少年郎们,齐齐跪在客栈厢房门口,誓死要追随她。

她爹下狱后,落井下石者多,可忠心耿耿的人亦有。

卓定顿了下,接着说:“他还说,如今侯爷下狱,三姑娘不该进京。”

“连他都为了爹爹,宁愿断了一双腿,都不吐露一个字。我为何要独自逃走。”

之前大姐姐沈殊音送来的信,都让她不要进京。

周管家如此说,沈绛并不奇怪。

沈绛低声说:“况且爹爹的事情,未必就是个死局。”

“不过我们盯在周家门口两日,发现还有别人偶尔会过去接济他们。”

沈绛问道:“是大姐姐派的人吗?”

卓定摇头:“并不是,此人格外谨慎,在闹市时还特意甩开了我的跟踪,瞧着像是受过专门训练的。”

那就是别人,若是大姐姐派的人,不至于这么谨慎。

毕竟周管家和沈府的关系,人尽皆知。

她皱眉,既然是接济周管家的人,会不会是爹爹在京城里埋下的暗棋?

虽然长平侯府看似落败,可是破船尚且还有三千烂钉,爹爹不可能不藏着暗手。这也是她迫切想要找到周管家的原因。

周管家是爹爹身边最亲近的人,他未必不会这些。

想到这里,沈绛起身道:“你亲自带我过去一趟,我要见见周管家。”

“小姐,你不是说要尽量隐藏行踪?”卓定忍不住说道。

这些日子都是他们在打探消息,沈绛则是将自己隐藏在暗处,以免被有心人发现自家的行踪。

此刻去见周管家,万一还有旁人盯着他。

沈绛摇摇头:“我必须得去见他。”

卓定去见了周管家,他为何单单要让卓定给自己带这句话,他说这句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

沈绛觉得她必须要亲自见一面周管家。

于是她将铺子放置着的男装换上,束起长发,这才从后院悄悄离开。

卓定亲自赶着马车,沈绛坐在车内。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之后,马车在一处小院门口停下。

下车后,卓定拍了拍院子的门。

很快里面有人开门,是个年纪颇大的驼背老头,他抬头看了一眼卓定,认出他是早上刚来过的那个少年。

“老伯,我来看看周叔。”卓定低声说。

老头年纪太大了,耳聋眼花,却在卓定开口后,往旁边挪开身子。

随后沈绛跟着卓定进了院子,驼背老头将院门重新关上,只是眼睛却落在了沈绛的身上。

卓定压低声音:“这个老伯是周管家的老仆人,听说侯府出事之后,其他人都走了。只有老伯还留在周管家身边,也多亏他,周管家才有人照顾。”

沈绛颔首,两人进了屋子。

原本躺在床上的周管家,听到外面的脚步声,抬头看过去,先是看到卓定。

随后他将目光落在卓定身后的那个‘少年’身上,一身石青色长袍,只用最简单的带子束着头发,却依旧一副小公子模样。

周管家微眯着眼睛,打量了半晌,突然挣扎要起身。

沈绛赶紧上前,按住他的肩膀:“周叔还是躺着吧,不要起身。”

“三小姐。”周管家望着沈绛,明明她是男装打扮,却还是让他认了出来。

沈绛看了眼他的腿,正用板子和布条捆着,她蹙眉:“您受苦了。”

“我这算什么受苦,如今侯爷还在大牢之中。”周管家说着,眼眶已红,明明已到了暮年,想起自家侯爷,竟也能说哭就要哭。

不过周管家却是一抹脸,低声说道:“小姐,您怎么不去扬州呢,难道大小姐没给你送信?”

“我有收到大姐姐的信,只是我不想去扬州。爹爹出事,我想进京救他。”

周管家瞪大眼睛,不可置信般的望着她,摇头就说:“不行,三小姐你不过是个小姑娘,无权无势,如何救得了侯爷。况且你根本不知道当时仰天关发生的事情。”

“爹爹在仰天关究竟为何战败?他与北戎人交手这么多次,根本不可能轻易就上了对方的当,更别说追敌深入,使得那么多将士阵亡。”

周管家低声说:“三小姐,你可知半年前,圣上就派了监军前往西北大营。”

监军?

沈绛错愕的望着周管家。

沈作明身为西北大营主帅,早已经掌兵多年,不管是带兵打仗还是旁的,皆已成熟,何至于还要劳什子监军。

而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圣上不再信任他。

“仰天关一战,侯爷战败之后,这个监军却如同销声匿迹,如今朝廷都在追究侯爷的责任,要侯爷为战死的五万军士负责任。可是这个监军呢,他为何躲在人后?”

沈绛一怔,低声道:“难道就没人知道此人身份?”

“当初圣上也只是派了此人,作为秘密监军,我也只是从只言片语中,才了解到。”

沈绛此刻竟庆幸,她及时来见周管家。

待她低声说:“爹爹有留什么人给你吗?”

周管家望了她一眼,轻声说道:“之前大姑爷,也曾问过我同样的话。”

大姐夫方定修?

沈绛有些愕然,实在没想到他竟也对爹爹的暗棋感兴趣。

周管家说:“我与大姑爷说过,侯爷是从西北大营直接被押送进京,压根没来得及交代任何事情。自从出事之后,我也再未见过老爷。”

自然就没有什么所谓的暗手。

沈绛却定定的望着周管家。

他轻叹了一口气:“自从出事之后,我还从未见过大小姐。”

沈绛低声说:“你的意思是,大姐姐被定国公府软禁了?”

就像她得知周管家的事情之后,就一定要过来见他一面。大姐姐更是周管家打小看着长大,她不至于连一面都不来见。

除非是,她出入已经没有了自由。

“毕竟侯爷的事情,谁都不知道圣上是什么心思。我想大小姐的安危应该并无大碍,只是定国公府不会让她自由出入。”

周管家这才想起来,问道:“三小姐,入京之后还未见过大小姐吗?”

“未曾。”沈绛摇头。

本来她是想先安顿好自己,再去见大姐姐,可是如今想想,她来京城都这么久了,那么扬州那边肯定没等到自己。

扬州那边送信入京,可是比衢州快多了。

大姐姐何至于到现在还不曾发现她失踪了。

沈绛一时,有些心乱如麻。

“三小姐也无需多担心,大小姐毕竟是安国府的嫡长媳妇,即便咱们侯府出事了,他们也不至于连这点体面都不要,对大小姐做出点什么事情。”

沈绛暗暗点头,却又想起方定修。

他竟也对爹爹的暗棋有兴趣,他是真的想救爹爹吗?

沈绛正要再问,突然周管家抓住她的手,低声说道:“三小姐,你一定要小心。”

突然她感觉手心中,仿佛有个东西滑过。

沈绛猛地握紧,就在她再要开口时,突然嗖地一声破窗声,那种利箭呼啸而至的锋利,竟是直奔着她的脖颈而来。

沈绛就要躲开时,床上躺着的周管家竟似爆发了最后的生机,竟扑过来挡在她身前。

利箭力道之大,竟直接穿胸而过,将他的胸口射了个对穿。

沈绛伸手正要扶住周管家,就看见他的嘴角已开始流血,随后他大口大口的吐血,竟是在最后咬着牙,极艰难的说出两个字。

“小心。”

周管家双眼圆瞪着,直勾勾望着她,眼底却似透着欣慰。

这是侯爷的女儿。

他总算护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