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镜师门就极为不凡,而且,这位欧阳大人还极有运道的娶了寿宜大长公主为妻。
如李夫人当年在北昌府为何不给柳太太面子,按理当年柳知府中是柳家旁支,但柳家在帝都亦是豪门中的豪门,今上将来的皇后就是靖南公柳扶风的孙女。李夫人当年如此不将李太太放在眼里,就是因娘家显赫,弟弟能干。
姐弟二人天各一方,多年不见,今有机会在帝都相见,李夫人自然要多留些日子,等着与弟弟一见的。
就是李三娘说起这位舅祖父来,也很是自豪。
今见苏冰与阿曦也都知道自家这位舅祖父,李三娘很是高兴,道,“多少年没见祖父这般喜悦了,我年纪小,只是听祖父母提及过,说这位舅祖父极俊秀人物。”
阿曦道,“我也听我娘说的,说欧阳大人非但人生的好,文章更是不得了。我爹都让我哥读过欧阳大人当年写的文章。”
李三娘道,“我祖父也说舅爷文笔不凡,只是听说舅爷年轻时身子不大好,故未能参加科举。”
苏冰道,“就是欧阳大人未参加科举,谁敢说他没有学问呢?连文贞公那样的人物,都要收欧阳大人为徒,可见欧阳大人之才华。”
李三娘笑眯眯地,“可不是嘛,都说外甥像舅,我祖父就一直惋惜,说怎么我爹我叔叔他们都不像舅爷呢。”
苏冰阿曦都是忍俊不禁。
阿曦把欧阳驸马与寿宜大长公主回帝都之事当成八卦说给她娘知道的,她娘,嗯,其实已经从苏冰这里晓得了。而且,她娘还进宫给大公主、嘉纯郡主授课时见到了这位远道归来的大长公主。寿宜大长公主一直与驸马远居江南,此次回帝都,太皇太后极是优容。
寿宜大长公主也要开展一些久违的社交活动,依寿宜大长公主的身份,她的宴会,江何两家是无缘参加的。
不过,何子衿带着长媳与闺女去宜安公主府吃了一回宜安公主的寿宴酒。江家能得一去,说来还是旧时渊源,宜安驸马谢柏先时出使北凉,阿念曾有幸同行,阿念与谢驸马就是那时结下的交情。谢驸马如今已然致仕,他又是太皇太后嫡嫡亲的二叔,故而,虽则致仕,帝都也无人敢小瞧谢驸马。
谢驸马为人旷达,还记着旧时交情,故阿念到帝都后与谢驸马有些来往,所以这回有幸能受邀过去拜寿。何子衿便带着闺女媳妇一并去了,叫孩子们也跟着多多出门,长长见识。
随着寿宜大长公主回朝,紧接着,还有一位大长公主在太皇太后的千秋节前回到帝都,便是太皇太后的女儿、今上的姑妈端宁大长公主。
端宁大长公主并非太皇太后所出,太皇太后未有亲生子嗣,因生性喜欢女孩儿,在端宁大长公主出生后未久,就抱在身边养育,可以说,母女感情极是亲密。端宁大长公主就是回来为太皇太后祝寿的,去岁因是先帝亡故之年,太皇太后没心情过千秋节,今年已是新帝新年号,况先帝周年祭已过,太皇太后的千秋节,必要大办的。
相对于皇家显赫,江家只是不显然的寒门罢了,何子衿因时常入宫,得窥些许碎片,对慈恩宫的这位太皇太后实在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如端宁大长公主,这是太皇太后一手抚养长大的,与太皇太后亲密是人之常情。像端宁大长公主,便对曹太后有些冷淡,并不似对苏太后那般亲近。但,如寿宜大长公主,这算是太皇太后的小姑子,竟也是明明白白的摆出了与太皇太后一样的政治立场,对曹太后客气,相对的,对苏太后则是亲切有礼。
何子衿回家都私下与阿念说,“太皇太后在宗室里人缘儿真好。”
阿念道,“几位驸马里,辈份最长的是文康大长公主驸马老永安侯,这位老侯爷已致仕让爵,膝下四子,庶长子为吏部尚书,嫡次子袭侯爵位,尚长泰大长公主,现任禁卫军统领。嫡三子因功封平远侯,远驻南安州。其次就是宜安公主,宜安公主原是宗室出身,封的公主,驸马是太皇太后的娘家人,虽已致仕,但这位驸马当年探花出身,一直任实缺,外任为官、六部打磨、一方大员、入阁为相,这位驸马是走了一遍。长泰大长公主就是现永安侯,之后寿宜大长公主驸马欧阳镜,一直在江南掌港口之事,江南两座港口,一为闽安港,这是仁宗皇帝当年亲建的,另一为靖江港,是靖江王当年所建,靖江王谋逆,仁宗皇帝当年战功皆由平判靖江战乱而来。如平远侯、端宁大长公主驸马忠勇伯,这当年都是仁宗皇帝麾下大将。另则就是寿阳大长公主驸马唐驸马,唐驸马亦是在禁卫军任职。再者永福大长公主驸马吴驸马、寿婉大长公主驸马薛驸马,都是虚职。”
阿念在朝久了,又是个爱琢磨的,平日里估计没少琢磨这些事儿,阿念悄声道,“我这么一分析,你猜怎么着?”不必子衿姐姐问,阿念自己就说了,“诸公主驸马,与太皇太后交好的,基本上都是有实权的。与太皇太后关系平平的,皆是虚职。”
何子衿道,“也不好这样说,那寿婉大长公主,哪里是个讲理的?”
“是啊。要是仅凭私利,抬举自己亲近的,疏远那些不亲近的,反不可怕,人皆有私心么。要是事事讲规矩律法,铁面无私,也不可怕,这种人,做圣人可,做掌权人,太难。最可怕就是太皇太后这种,她倚重的人,都是在道义上站得住脚的人,太皇太后,是居大道之人哪。”阿念忽然来了一句,“姐姐,你出门见过柳家姑娘吗?”
“那位要做皇后的柳姑娘?”
“对。”
“没,去岁柳家老夫人过逝,柳家都在守孝。虽说柳姑娘已是玄孙女辈,孝期已是过了的,不过,听说柳尚书对祖母十分孝顺,都在柳老夫人坟前结庐而居,柳家人也很少出门。”何子衿问,“打听这个做甚?”
“瞎打听罢了。”阿念道,“这帝都,风起云涌的,咱家虽与这些事无关,有时瞧着也有趣。”
何子衿想起什么,“扑哧”就乐了,笑道,“别说,有时还真是有意思。端宁大长公主就是个极厉害的人,有件事,你听了肯定觉着有趣。”
“什么事?”
“也是巧,我那日进宫,正赶上端宁大长公主在慈恩宫,端宁大长公主就说起大公主与嘉纯郡主年岁渐长,总是住在慈恩宫不合适,该给她们另辟宫室。”何子衿道,“宫里规矩说来与咱们民间也差不离,公主皇子小时候与长辈住在一处,方便长辈照顾,待大些,懂事了,皇子们就要搬出后宫,公主则要有自己的宫室。”
阿念点头,“端宁大长公主这话,倒也在理。”
“在理是在理,就说起给大公主、嘉纯郡主安排宫室来。端宁大长公主就提了永畅宫、春漪宫两处,大公主与嘉纯郡主都辞了,说端宁大长公主是姑姑辈,在宫里只居熙宁宫,她们二人再不敢居永畅宫、春漪宫的。”
“看来永畅宫、春漪宫较熙宁宫更好。”
“是啊,我也这样想。”何子衿道,“听说端宁大长公主未出阁时就住熙宁宫,这位大长公主极得太皇太后宠爱,纵是出宫嫁人,太皇太后也一直命人时常打扫熙宁宫,留给端宁大长公主偶尔回宫小住。就是这次大长公主回朝,也没住公主府,就住在熙宁宫。”可想而知这位大长公主多么得太皇太后宠爱。何子衿道,“原本听到这里,我还以为大长公主就是在说大公主与郡主的宫室呢。谁晓得,大长公主接着来了一句,‘你们都是知礼法懂规矩的好孩子,知道不能逾越了长辈,这就很好’。你是没见当时曹太后的脸色,都僵了。大长公主没事人一样,转而就说起别个事来,仿佛就是随口一提罢了。”
阿念唇角一勾,“皇室这些公主、大长公主们,真是没一个简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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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1章 帝都风云之四三
第491章
在太皇太后千秋节来临之时, 帝都格外热闹起来。
于江家, 也多了许多交际与八卦,不过,与出门参加宴会相比,何子衿更重视重阳即将参加的大理寺考试,虽然只是低品小官的考试, 却是重阳入仕的开端。
考中了,从此步入仕途。
考不中, 嗯, 再想别个法子。
重阳近来也颇是用功,宫媛还特意去庙里拜了文殊菩萨, 想着要不要丈夫考试那日做锅及第粥大家一道吃。重阳连声道, “我又不是去考状元, 喝什么及第粥啊。”坚决不喝。要是喝了及第粥还没考上,岂不丢脸。别看重阳在别个事情上很有信心, 唯独这考试上,他有那些一星点儿的不自信。
不想重阳考试那天, 何子衿特意下厨做了, 号召大家一起喝, 还给重阳做了面加持运势的金牌让重阳戴。重阳原本不大紧张的人, 给姨妈这样一庄重, 考前还真有些紧张。
好在,重阳到底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这也不是科举, 重阳早上去的,傍晚就回来了。宫媛问他考的如何,重阳道,“反正都答上了,我觉着不错。”
宫媛担心哪,大理寺放榜之前又去西山寺烧了回香,光香油钱就添了五十两不止。
好在,宫媛这香油钱没白添,待大理寺的录取榜出来,重阳纵不是前三,也占了前五,很荣幸的进了大理寺成为一名整理卷宗的小官儿。
虽然品阶极低,却是仕途的开始,何况,重阳小两口都不是差钱的,并不指望俸禄过活。主要是,重阳这一步,正式将自己的小家带进了官宦门第的门槛,哪怕重阳不是科举晋身,不好说自家是,但在大理寺当差,也极是体面之事。
宫媛催着丈夫写信给公婆报喜,又给丈夫缝制新衣,这衣裳是大理寺小官儿的服饰,绣纺里多少好料子,此时却是不敢用,用何子衿的话说,“官场里讲究多,上官穿绸,下头人最好不要着锦。有的那没眼力的,上官艰苦朴素,他偏要一幅富贵奢侈样。上官讲究精细,他偏一幅粗糙糊涂样。这样的人,不要说升职了,能不能站住脚还得两说。咱们虽不需谄媚上官,也不要特立独行。给重阳里衣做几身好的,外头衣裳随大流就成。”
宫媛一面给丈夫缝着衣裳,一面同干娘打听,“我听说,二舅妈的父亲极有名声。”大理寺的头就是二舅妈杜氏的亲爹,这也是宫媛很放心丈夫当差的原因之一。
“是啊,杜大人清流出身,名声极好。”何子衿打发了丫环下去,与宫媛道,“还有一件事,我也是听人说的。说杜大人原是太宗皇帝年间一位李尚书的得意门生,那位李尚书,因欺君之罪满门抄斩。先时那些门下门生,杜大人官运最佳。”
宫媛面露惊讶,她虽有些见识,不过,乍听这种满门抄斩之事,难免有些惊惧。何子衿笑,“这种大罪,等闲人想犯也没机会。这也是帝都坊间传闻,因重阳就要去大理寺当差,与你提一句罢了。”
宫媛不禁道,“官场上的事我不大懂,可要是商场上,倘有哪家东家倒了霉,底下伙计大掌柜基本上也会比较艰难。”
这就是宫媛的聪明之处,这世间,许多人囿于出身,可能没有先天出身与见识,但聪明人是会类比的。何子衿道,“也不全都是会倒霉的,不是吗?”
宫媛若有所思,心下已知这位杜寺卿定是位极出众人物,不然,宫媛虽自家丈夫未曾科举,但婆家亲戚多有为官的,宫媛耳濡目染也知些官场上的规矩,官场特别讲究师生关系,座师与考生,这简直就是天然的政治同盟。像这种,座师都满门抄斩了,杜寺卿还能在官场上顺风顺水,绝对不是凡人哪。
宫媛在丈夫入职大理寺前听了一通关于杜寺卿的八卦,虽然这八卦有些血腥,宫媛还是说与丈夫听了。宫媛道,“我看这位杜大人很是不凡,你做事可得仔细着些。”
重阳笑,“放心吧,我不过是最低品的小官儿,离杜寺卿还有八百里远,不一定能见着呢。”又道,“能在帝都身居高位的,哪个是没本事的?没本事的早被人挤下去了。”
见丈夫心思开阔,宫媛也便放下心来。
小夫妻二人很是说了些私房话,重阳道,“自从有了咱闺女,我就干劲儿十足啊。”
宫媛好笑,“别人都是有了儿子干劲儿十足,你这倒反过来了。”
“此言差矣。”重阳喝两口温水,道,“儿子我是不担心的,小时候好生教导,以后有本事,自然有他的天地。要是个窝囊的,咱们再如何置下家业,将来两眼一闭,也挡不住他不败家。闺女不一样啊,闺女再有本事,这年头婚嫁,都要看门第的。不是说门第寻常的就没有好小伙,可那些好小伙,难道不想娶更出众的闺秀?所以,我这做老子得得努力啊,不能到时闺女出众,因咱们做父母的没给闺女一个好的出身,进而嫁不了好女婿,那这岂不是耽搁闺女一辈子么?再者,我也不是说非要闺女嫁得多好,但,不管嫁什么人家,没娘家做靠山难免被人轻视。那怎么行啊!我可舍不得!”重阳瞅着小闺女睡得香甜的小脸儿就满心爱怜,轻声道,“看咱闺女,生得多俊哪,我就没见过这样俊的女孩子。”
宫媛哭笑不得,轻咳一声,板着脸道,“这话,我怎么这样耳熟,记得以前哄我时你可没少说。”
重阳伸手揽住妻子的肩,笑,“咱闺女这么俊,还不是生得像你,夸闺女就是夸你了。”
小夫妻说笑着,早些安歇了去。
何子衿与阿念说起重阳考上大理寺的事儿也很高兴,道,“重阳可是没白用功,这孩子,就是科举文章不大会写,要论起办实事,阿晔他们都不及重阳老练周全。”
阿念道,“重阳年长,历练这些年,庶务上的确较阿晔他们强些的。”
何子衿笑,“重阳有了差使,三姐姐和阿文哥也就能放心了。”
“是啊。”阿念也觉着重阳争气,知道上进,家里现在形势不错,阿念也是希望趁自己年轻,孩子们的前程能拉一把的都拉一把,但这前提是,孩子得自己争气啊。像重阳,自己考进大理寺去,历练几年,就好谋外官了。这个前提是,他得能考进去。重阳今进了大理寺,只要认真上进,家里再帮衬指点着些,过几年便能自立。阿念看重阳长大,亦为他高兴。
只是,夫妻二人还没高兴几日,麻烦便来了。
倒不是重阳在大理寺的差使有什么不顺当,重阳一向会做人,纵是新进当差,与上下关系也搞得不错。让重阳有些糟心的是,他祖父母和大伯一家来帝都了。
重阳并不是不孝的性子,也不是说不想见祖父母和大伯一家,关键是,大伯到帝都的方式,有些个…不好启齿。
那啥,胡大伯是被押解来帝都的!
说来,重阳这都做爹的人了,对祖父母与大伯家的记忆反是不深,他自小就跟着父母来了帝都,这些年一直与外家关系更近。祖父母、大伯一家忽然来了帝都,重阳初闻有些惊讶。只是,他也没多少时间表示长辈突然来帝都的惊讶,就得去刑部打点了,无他,大伯是被押解帝都问罪的。祖父母跟来,是来捞人的。
哪怕江何两家与胡家长房一向不大亲近,胡大老爷胡大太太带着胡大奶奶与孩子们求上门来,也不好袖手。
重阳素来机伶,在附近租了处三进小院,先安排祖父母、大伯娘和堂哥堂弟堂妹们住下,再细问大伯的事。重阳真觉着给姨丈添了麻烦,阿念道,“都是亲戚,就是没你,看着你爹、你曾祖父的面子上,这事儿也不能不管。只是,一时间不晓得案情如何,我得先去打听一二,你也不要急,到刑部虽说会受些苦,案子还没审,性命是无碍的。你暂不要去贸然打点,我弄清楚案子再说。”
重阳连忙应了。
江家新娶的儿媳妇,苏冰的祖父便是刑部苏尚书。但,倘是因冤案,找苏尚书打听还罢。胡大爷这案子,还真不好说冤是不冤。阿念其实不大想理,却又不能不理。
阿念没亲自去,先让阿晔找苏二郎打听一二,看这案子到底是个什么情形。
苏二郎很快就打听出来,与阿晔道,“胡知县收人银子判案,苦主拦了御史台左都御史的轿子告状,这事儿由御史台经了刑部,左侍郎亲自审的,内阁下的文书,免职来都受审。”又说,“自来这贪银子的罪责,要是往深里查,怕不只这一桩罪过。好在先时胡知县判案没出人命,不然,他自身难保。”
阿晔谢了二舅子一回,回家与他爹说了此案。
阿念听了没有不生气,道,“胡家也是世宦之家,哪里就缺银子到收受贿赂的地步,真真是辱没胡山长的人品。”胡太爷一手主持建立芙蓉书院,做过山长,阿念现在还时常称呼其为山长。
阿晔劝他爹,“为这事,爹也不值当生气,我听二郎哥的意思,倒还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倘到事关性命的地步,咱家怕也是有心无力。”阿念道,“我是可惜了的胡山长那样的人品,长孙如此,要是让老人家知晓,没有不伤感的。”
见胡大爷不是要命的官司,阿念这才让重阳去牢里打点,送些衣食衾褥,也不必送太好的,再疏通了牢里狱卒,不至令胡大爷吃太多苦楚,同时让重阳问一问胡大爷此事来龙去脉。
重阳给大伯送东西,兼着打听案情,,却是什么都没打听出来,胡大爷闭口不言,重阳倒是有法子,坐在大伯身畔,道,“小时候,常听父亲提起大伯,说大伯是兄弟里最用功上进之人,时常让我们兄弟以大伯为榜样。不论别人怎么说,我相信以大伯人品,此事定是冤枉。我不担心别个,可大伯的事,要是给曾祖父知晓,要如何是好?”
胡大伯纵是修闭口禅的人,闻此言也蓦然动容,看向重阳的眼中似有泪光,良久方哽咽道,“此事断不能给太爷和老太太知晓,他们两位老人家,都上了年岁,要是因我这不孝子孙气伤了身子,就是我一辈子的罪过。”
重阳望向大伯鬓边花白发丝,眉宇间的疲惫,重阳也不禁有些动情,道,“既是如此,大伯有什么苦衷,只管告知小侄。倘有回旋余地,也好为大伯洗脱罪名,不然,大伯纵不为自己想,也当为堂兄堂弟们想一想啊。”
胡大爷面露犹豫,最终还是摇摇头,闭上眼睛,不肯再言。
重阳费尽唇舌,啥都没打听出来,回家很是气恼,道,“大伯的样子,似是有隐情,偏生不说。眼下不趁着咱家与苏家的关系把事弄清楚,案子一旦判了,大伯这辈子仕途算是完了。”哪怕与大伯家不大亲近,身为伯侄,重阳也是盼着大伯一家好的。
宫媛到底心细,道,“听你的话,我也觉着,大伯似有什么难言的苦衷。”
重阳叹,“大伯什么都不肯说,岂不叫人着急。眼下大伯的案子因不是要案,还能拖一拖,可也拖不了多久,他不开口,待得开堂审理,一旦判了,再翻案可就不易了。”重阳虽是初进大理寺,也颇有些见识了。
宫媛道,“不如我去大伯娘那里打听一二。”
“也好。”
宫媛去胡大奶奶那里说话,不同于胡大伯的闭口不言,胡大奶奶没几句就将事情说了出来,胡大奶奶未开口已是泪流满面,待拭了拭泪,方开口道,“侄媳妇没见过你大伯,重阳是知道他的,他岂是贪恋钱财之人。我们这些年,虽则不算富裕,吃穿也不愁。我们夫妻连带孩子们,都不是奢侈之人。今日这话,我说了,怕以后家里也再没有我的立锥之地,只是,我不能不说,我要不说,他有个好歹,难道叫孩子们背着犯官之子的名声过日子吗?”
胡大奶奶说着,眼泪流的更凶。还是宫媛劝了又劝,胡大奶奶方稍稍止住眼泪,说出事情经过。
事情并不复杂离奇,宫媛却是听得目瞪口呆。
要宫媛说,胡大伯的确有些冤枉,不为别个,银子不是胡大伯收的,不过,案子的确是胡大伯判的。但这案子之所以判错,虽有胡大伯失察之过,论最大过错,倒不是胡大伯,而是胡大伯的亲娘胡大太太。胡大太太收了人家的银子,里里外外的帮着那家人说好话,胡大伯断案也有些疏忽,就此错判。苦主一家不罢休,遂告上帝都,胡大伯就此吃了官司。
宫媛听了此中内情,不由有几分为难,怪道胡大伯闭口不言,身为人子,纵知是母亲糊涂,除了替母亲顶下这过错,实在是没有第二种选择。不然,倘胡大伯出告母亲,这就是大不孝。
宫媛深知此事难办,还是先缓声劝好胡大奶奶,这才起身告辞。
宫媛虽打听出内情,其实于案子无甚帮助,亲娘收银子,错判的是胡大伯,如今是不顶缸也得顶缸了。
阿念知此事后,私下大骂胡大太太,道,“真个败家婆娘,不指望她给儿孙帮忙还罢了,如今还连累儿孙前程。”
何子衿道,“生气无益,这事到底得有个了局。我只怕苏尚书那里不好走关系。”
阿念道,“不说苏尚书是不是会徇私之人,就是我,也不好开这个口。这怎么说呢,我家亲戚犯了事儿,您轻判些则个?哪里张得开这个嘴。”阿念也是要脸面之人,为这样的事求人,尤其姻亲之间,特别的跌面子。
阿念不想求人,就有不求人的法子,他的法子是,推动此案尽快审理,尤其是在太皇太后千秋节前最好不过。另则就是,让重阳去寻那告状的苦主,必要想法子得到苦主的谅解。这事儿,能有转机就在于,案子虽是错断,好在苦主家没出人命,跟人赔礼道歉,物质补偿,晓之以情,动之以礼,只要苦主愿意网开一面,这事儿就好说了。
阿念还是去苏家拜访了一趟,他委实不好直说,转着弯儿的给苏尚书讲了个故事,就讲这孝子的故事,阿念道,“母亲有过错,做儿子的岂能不替母亲担着呢。这孝虽是愚孝,也是没法子。”
苏尚书道,“要不说呢,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自己亲娘都不了解,也不怪庸碌昏馈,断错案子,断送前程。”
“是啊,我家内子常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阿念道,“我家内子,一向比我有见识。”
苏尚书似笑非笑看阿念一眼,阿念厚着脸皮赔笑,给苏尚书递茶,反正苏尚书官职辈份都比他高,阿念很有些做小伏低的本事。
苏尚书自然不会允诺什么,阿念也不会没眼力的直言相求,还没到那要命的时候。
事实也证明,阿念的安排极有道理,首先苦主这里愿意谅解,胡大伯认罪也认得干脆,因着太皇太后千秋将至,此事最终以胡大伯罢官告终,其他并未再行追究。
胡家上下纷纷念佛,独胡大太太嘟囔一句,“江家既与苏尚书家有亲,如何还把咱大郎罢了官,大郎这事,本就冤枉。”话未说完,胡大老爷一记嘴巴抽过去,胡大太太愣怔片刻,扑过去便与胡大老爷扭打起来。
重阳与宫媛回家后,很是语重心长的说了句,“以后就是让儿子打光棍,也不能娶个糊涂人哪。”
作者有话要说:PS:晚安~~~~~~~~~~~~~~~~~~~
第492章 帝都风云之四四
第492章
胡大爷之事, 江家出手相帮, 实是江家看在胡文和胡山长的面子上,而且,胡大爷最终只是罢官,就是苏尚书看在江家面子上未对胡大爷任上之事多有追究了。不然,不说苏尚书这办案办老的, 便是苏二郎都晓得,这种贪贿案件, 绝不可能是只贪贿一次便事发的。就如胡大太太收人银子, 难道这是头一遭?此事未往深究,以罢官而终, 实是幸事。
江家以为, 官司了了, 胡家长房估计会很快回老家的,因眼下就是太皇太后千秋节, 江家何家沈家都是五品或五品以上官阶,在帝都, 官职到了五品, 就有资格为太皇太后的千秋献上一份千秋礼了。何子衿一直忙这事儿, 也没顾得上胡家, 反正有重阳宫媛小夫妻, 依何子衿忖度,后续无非就是胡家长房回老家里送些盘缠仪程之类,何子衿还让苏冰提前预备出一份仪程, 待胡家回老家时送上,算是自家心意。
只是,一直待太皇太后千秋节结束,何子衿也没听闻胡家要回老家的消息。倒是胡大太太,带着儿媳孙媳的过来说话,人家主动上门儿,何子衿也是笑脸相迎,说些久别重逢的话,见了苏冰,知道这是阿晔媳妇,胡大太太是夸了又夸,赞了又赞,褪下腕间一对羊脂白玉镯给苏冰做见面礼。这镯子通体羊脂洁白,无半分瑕疵,纵苏冰这样的出身,见惯好东西的,也知这镯子珍贵,不好轻易就接。
奈何胡大太太一意要给,何子衿便让儿媳妇接了。
苏冰谢过胡大太太,胡大太太接着就说到家里摆酒宴客之事,想邀请何子衿一家过去吃酒。
何子衿看胡家特意将日子放在休沐日,实在推托不得,只得应下。
把帖子放下之后,胡大太太满脸慈爱的看向宫媛,笑道,“阿文那孩子,也是多年不见了,如今见着重阳与他媳妇,我这心里委实欢喜。家里设宴,不瞒你们,我们也是久不来帝都,对帝都流行的厨子菜色都不大了解。要是重阳媳妇无事,不若帮衬你大伯娘和大嫂子一把,也教一教她们。”
宫媛给这话说的都坐不住了,连忙起身道,“祖母看得上我,我就去给大伯娘和大嫂子打个下手。我才几岁,若有幸听得长辈教导,也是我的福气。”
何子衿听胡大太太的话就不大高兴,原本胡文就不是胡大太太亲生,胡大太太当年对胡文和三姑娘可是极一般的,如今又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要是刁钻的就得说是挤兑孙媳妇呢。何子衿笑与宫媛道,“你们太太就是爱说笑,她呀,是头一回见你,心里喜欢。难得祖孙在帝都相见,这样的喜事,可得写信与你家老太太、太爷说一声才是。”与胡大太太道,“先时我们在北昌府,老太太时常说起大太太,很是想你哪。”
何子衿较胡大太太原是小一辈的,但,不要说胡大太太做的那些事,就是这话说的也叫人听着不大中听。何子衿什么人哪,她笑吟吟的,一句话直中胡大太太的心里要害。胡大太太面儿上的亲热甚至都有几分不自在,她连忙道,“是啊,我们在外头,无一日不记挂老太太和太爷。”忙又问老太太、太爷身体可好。
何子衿笑,“两位老人家都很硬郎,就是念着几位太太老爷。”
何子衿问宫媛,“大太太、大老爷来的匆忙,先时事务又多,你是做孙媳妇的,这头一遭见,可有给大太太、大老爷见礼?”
宫媛道,“像干娘说的,先时太太、老爷都在忙,倒没顾得上。”
“这怎么行呢。”何子衿叹道,“你年纪小不懂这个还罢了,大太太最是讲规矩的,以往离得远,见不着,今儿这正经见了,赶紧拿出给大太太、大老爷做的针线来,给大太太见礼奉茶。”
宫媛与重阳成亲时,虽然太婆婆不在跟前,这针线,宫媛可是早就预备下了。听干娘这样说,宫媛便回房里取针线去了。何子衿命丫环准备新茶,一面与大太太道,“阿媛这孩子,我看着长大的,她极懂事,我实在爱她这人品性情,就收她做了个干闺女。以后,还得请大太太多疼她才好。”
胡大太太甭看有些刁,一辈子也就是这些粗浅路数,当年她就连刚进门儿的三姑娘都治不住,如今更不必提已是诰命的何子衿了。何子衿瞧着胡大太太一身金玉浑身绫罗,纵有过来亲戚家的刻意打扮,想来这些年的确没少捞。胡大爷官司虽了,但因是贪污之事,朝廷很是罚了一笔银子,如今看胡家长房出门这排场,可见颇有积蓄底蕴。
宫媛取来针线,何子衿笑道,“阿媛极孝顺,当初与重阳成亲,你们不在眼前,她也都打听着做了针线。一晃好几年过去,瞧瞧,这针线,还是那样的细致。就是放了这几年,料子不比先时光鲜了,大太太可别嫌弃。”
胡大太太忙道,“孩子的一片孝心,我怎能嫌弃。”
宫媛上前给太婆婆见了礼,胡大太太收了针线,便取下身上佩的一块羊脂佩给了宫媛,笑道,“与重阳好生过日子,要是他敢欺负你,只管与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