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子衿听了道,“这也很正常啊,做妃子的,自然是关心陛下的。便是争宠,送汤送水也只是寻常手段罢了。”
“她这汤水,还送了一个人。”
“谁?”
“陛下生母,先凌贵妃。”数年之后,阿念再提生母,终于已是心无挂碍。
何子衿:…
何子衿沉默一时,道,“这曹贤妃的手也太快了吧,是不是这事叫谢太后知道了?”一个嫡母,一个生母,据说谢太后与先凌贵妃关系一直平平,谢太后知道这事能痛快才怪呢。
阿念叹道,“要只是这样,倒还罢了。你不晓得,说曹贤妃每次煲汤,就做两碗,一碗给陛下送去,一碗给先凌贵妃送去。”就是没给正经婆婆谢太后。
何子衿:…这,这也算宫斗吧?
阿念亦颇是无语,抱怨道,“你说这曹贤妃也是,你多炖一碗给太后娘娘能累死她呀。”
“曹贤妃这手也忒快了,先帝刚死,她就去烧凌贵妃的热灶。论礼法,谢太后可是先帝元配皇后,论情分,也是太后娘娘抚育陛下成人。她这也忒势利了。再者,当初不是先帝过逝前就定了先凌贵妃殉葬之事么,她怎么还云烧先凌贵妃的热灶啊!”这也不符合利益得失啊~而且,重重的得罪了谢太后,这位可是正经婆婆。
“你想想,当时先帝毕竟是过逝了,陛下灵前即位便是新君。先凌贵妃虽是先帝指定了要殉葬的,可她毕竟是陛下生母,一朝天子一朝臣,听说,当时不少有都觉着,先帝过逝前没赐死先凌贵妃,陛下登基本怕不会对先凌贵妃下手的。”阿念叹道,“只是,她是料错了陛下,陛下初登基,满朝大臣都看着他呢,陛下尚未满月,就是由太后娘娘接到身边抚养的,先凌贵妃待陛下一向冷淡,能有什么母子情分。她这热灶没烧两天,先凌贵妃依旧是奉先帝旨意殉了葬。你说,这事都能传到我耳朵里来,太后娘娘能不知道?”搁谁谁喜欢这样儿的啊!关键,倘她得罪的是个包子也就罢了,偏生是谢太后!别看谢太后对着皇子们都是同样的和颜悦色,据说待妃嫔们也很好。谢太后这样历经三朝的皇室长辈,现在朝中站着的,内阁里数一数,一半的人都是跟随先帝的老人,这些人,与谢太后大半辈子的交情。更不必提,谢太后系出名门,娘家显赫不是一朝一代了。曹贤妃以前做过这样的事,谢太后能支持她的儿子为储?阿念都不能信!
夫妻俩商量一时,也没商量出个所以然,最后,何子衿道,“反正你官儿小,大事轮不到你。安安生生当差就是,除了给皇子们讲习功课,别个都不要管。皇家的事,还得皇家人自己做主,千万别越俎代庖。”
阿念一叹,“是啊。”
因头一天过来,何子衿坐大半月马车,身上劳乏,很快就睡过去了。
阿念空旷日久,好容易盼来妻子,正想着那啥那啥呢,一看,妻子竟然睡了过去。于是,空旷日久的江侍读,也只好抱着妻子先睡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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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5章 帝都风云之七
第455章
何子衿带孩子们来了帝都, 要办的事就不少, 安置下来后, 何子衿先去朝云师傅那里看了一回, 因何子衿这处宅子地理位置很不错,离通济大街很近,朝云师傅的宅子就在通济大街, 故而两家的距离,都不必何子衿坐车的,遛达着就能过去的。何子衿见朝云师傅那里处处合意,也就放心了。
罗大儒还打算给双胞胎做向导, 逛一逛帝都城呢, 双胞胎素来爱热闹, 双手双脚的同意,罗大儒再一忽悠,俩人已是打算今天就搬过来住了。
朝云师傅微微颌首,罗大儒此举甚合他意。
何子衿看朝云师傅还适应城内生活, 没有再打算住皇陵去, 对于双胞胎要搬过来的事, 也没说什么。皇陵那里虽好,但太凄凉了, 何子衿还是愿意朝云师傅住在城内, 沾一沾人气,别太仙风道骨方好。
何子衿既来了帝都,一些旧交就得开始走动, 如唐家,如苏家,如余家。唐家是何家初来帝都时有的交情,当初何子衿受朝云师傅之托带东西给谢莫如,到帝都后还闹一大乌龙,何子衿一直以为谢莫如是个男人呢,毕竟,这年头在外直呼其名的大都是男人,对女人,一般都是某姑娘,或是某某氏相称。结果,没想到,谢莫如就是谢太后闺名。那时就是小唐大人带何子衿去见的尚是王妃的谢太后。后来就慢慢与唐家有了来往,当初两家还合开了烤鸭铺子,现在那蜀中烤鸭在帝都依旧很有名气。再者就是苏家,阿晔与苏冰定亲,两家就是正经姻亲,自当拜访,若不上门就是失礼。至于余家,也是拐着弯的姻亲之家,以往阿念在北昌府时,没少受余老巡抚的指点,她们这来了帝得,当过去请安。再有就是先时阿念在帝都的同僚家,只是,这些年过去,多是已外放了的,留在帝都的并不多。
何子衿先着管事往苏家递了帖子,看苏家何时有空,她好带着阿晔过去拜访。
何子衿这里正安排初来帝都的交际,纪珍就闻迅过来了,先给岳母请了安,左瞅右瞅没见到阿曦妹妹,再一打听,阿曦妹妹竟然明年,不,今年秋冬才能来帝都,纪珍那叫一个失落哟。给岳母请过安,在岳母这里吃过晚饭,纪珍就带着满腔失望回家去了。
重阳一来帝都就继续给阿念跑腿了,阿念还说呢,“初来帝都时没重阳在身边还真不习惯。”
重阳小时候在帝都住过几年,只是如今也印象浅了,一看帝都城这等气派之地,就知道帝得贵人多,故而跟在阿念身边颇是谨慎低调。阿念就喜他这份谨慎低调,很愿意带着重阳历练一二。
二郎则是继续念书,宫媛则在安置下来后同两位舅妈打听附近可有合适屋舍,如今这宅子虽还住得开,但也是满满当当的人了。宫媛娘家本身就是盐商,出了名的有钱,婆家也不差银子,何况来前就商量好了要置一处大宅,以用于日后家中居所。
余幸问清楚她的意思后,又问她打算置办什么样的宅子,余幸笑,“四进、五进都可,至于银钱,多一些少一些都无妨。”
余幸道,“我刚在通济街附近的金银胡同置了处宅院,离咱家这里也近,待我把咱家惯用的经纪叫来,问一问他,看附近可还有好宅院。”
宫媛谢过大舅妈。
余幸笑,“大宝的宅子在金银胡同旁边的饮马胡同,也近的很。”
宫媛就是想寻这样的宅子,离亲戚们住得近些,走动起来也便宜,就是略贵些也无所谓的。待见着经纪,宫媛还问经纪打听合适的铺子,如今她这往帝都来了,来前就与婆婆商量好了,在帝都寻个合适铺面,待得这里妥当了,婆婆那里送些绣娘过来,准备在帝都把绣坊开起来,就由宫媛打理。
宫媛打听铺子的时候,也帮着何干妈问了,何干妈手里的胭脂水粉生意,在北昌府何其火爆,宫媛就想着,何干妈兴许也要在帝都开个分号什么的。
宫媛就是这样处处周到,余幸都私下与丈夫说重阳这媳妇娶得好,机伶又细致。
阿冽道,“关键是懂事。”阿冽是知道陆家那事的,觉着重阳有福,陆家那事是在成亲前发生的,倘是成亲以后酿出此事,岂不耽搁重阳一辈子。故而,听到妻子夸宫氏,阿冽也认为,这个外甥媳妇娶得好。门第不门第的,先得人品过关才好。
阿冽又道,“以后给咱们阿灿说亲事,就要说这样人品好的。”
余幸笑,“那是自然。”谁会给儿子说人品不好的呀。
夫妻俩说一回话,余幸又说起宫媛打听置宅子的事,阿冽叹道,“小时候都在一处,热热闹闹的多好。如今一成亲生子,人口多了,就要分开了。”
余幸笑着宽慰丈夫道,“是啊,以前咱们都是小孩子,如今你我都为人父为人母,眼瞅着大姐姐大姐夫就要做公公婆婆了。就是咱们,待阿灿十五上也得给他议亲了呢,咱们的宅子已是在收拾了。我想着,先私下同大姐姐个透个信儿,别到时突然说搬,倒叫大姐姐心里不好过。”
阿冽点头,“是这个理。”
何子衿不知晓弟弟们已置了宅子,打算搬走了,她这里备好礼物,准备带着儿子去苏家拜访。因是头一遭上门,双胞胎都没带,就带了阿晔。
苏老夫人戚氏以前见过何子衿,只是,屈指一算也是十几年前了,如今再见,彼时戚氏还是苏夫人,如今已是苏老夫人。彼时何子衿还是何家大姑娘,如今已是江太太了。不过,苏老夫人虽升为了“老”字辈,仍是眉目温柔,鬓间不过偶见银丝罢了。何大姑娘升为江太太,更是保养不错,瞧着不过二十许人一般。
何子衿带着儿子给苏老夫人见礼,苏老夫人满脸笑意,连声道,“莫要如此,咱们可不是外人,快坐。”然后,招呼阿晔到跟前,很是看了阿晔一回,那眼中喜爱之色更盛三分,笑道,“那日小孙子回家同我说,说帝都来一俊美公子,俊的了不得,人称玉郎。”赞道,“也就是咱们阿晔这样的相貌了。”
何子衿笑谦,“都是外头人打趣,我看他也就生得略好些罢了。”
苏老夫人笑道,“与我家太爷年轻时不相上下。”苏尚书年轻时号称帝都双璧之一,可见其俊美。苏老夫人与这位以美貌闻名的丈夫生活多年,最有发言权。
苏老夫人身边是一位孙媳崔氏在身边服侍,崔氏笑,“先时见着纪玉树,已觉着是难得的俊美人物,如今见着妹夫,才知道,世间亦有不逊于纪玉树之人。”
苏老夫人听这话就笑了,问何子衿道,“不是说阿晔还有个龙同胎妹妹,下头还有一对双生子,如何没带孩子们过来?”
何子衿笑,“闺女在北昌府我娘家那里,双胞胎正是淘气的年纪,您要不嫌他们闹,我下次带他们来给您请安。”
听这话,苏老夫人就晓得这位亲家江太太是个仔细人,一笑道,“我最喜欢孩子们热热闹闹的,只管带孩子们过来就是。”
苏老夫人虽上了些年纪,并不老态,脑子亦极为清明,问起两家定亲之事,何子衿道,“我与亲家母商量着,因我们老爷回帝都任官,我年后就要过来,正好卜了吉日,有个腊月的绝好日子,就定的腊月十二,给两个孩子定的亲。”
苏老夫人点头,“这很好。”
长辈们说一时话,苏老夫人就唤了一位在家念书的孙子过来,陪阿晔去前头说话去了。待阿晔同苏公子去了,苏老夫人与崔氏道,“把姊妹们叫出来,也见一见亲家太太。”
崔氏去请姑娘们,苏家乃书香世宦之家,教导女孩子自有风范,何子衿把苏家女孩子们挨个赞了个遍,命丫环把准备的见面礼呈上,苏姑娘们道谢后接了,规规矩矩的坐在一畔听长辈们说话。
苏老夫人中午留饭,待饭后告辞,崔氏亲自送出门去。苏家几位姑娘在何子衿走后还说呢,“看江家婶婶这样年轻,不过二十许人模样,真瞧不出她竟有三十几岁来。”
还有姑娘问,“不是说冰妹夫家还有个龙同胎的妹妹么,如何不见?”
大家叽叽喳喳的八卦一回,原本想借龙凤胎的江姑娘来想一下江家玉郎的美貌的,不想竟没见到江姑娘,岂不遗憾。
反正,有人的地方就有八卦就对了。
自苏家出来,第二日就去了余家。
余家早就相熟,何子衿是带着宫媛一道去的,也是想让宫媛先熟悉一下帝都官宦人家的作派。宫媛虽是出身商贾,好在是女学念好几年书,女学专门就有教导礼仪的女先生,宫媛读书时一向是优等生。待得嫁人后,夫家虽非官宦之家,可亲戚好几门都是做官的,宫媛对官宦之家并不陌生,只是不论何家还是江家都属于暴家的官一代,如余家这样的世宦之家,宫媛以前在北昌府是去过余巡抚家的,不过,帝都余府还是头一回去。说心里不紧张是假的,何子衿提前与她说了,“余家以前就常来往,你也去过的,只管宽心。”
宫媛点头,决心就跟着干妈,顶多就是不多说一句不多走一步,以免被人笑话。
双胞胎就比较放松,他俩一则年纪小,一则俩人在朝云祖父那里住惯了的,朝云祖父虽是个惯孩子的祖父,但对礼仪的要求是打骨子里来的,双胞胎在朝云祖父那里都生活的颇是惬意,可见双胞胎这礼仪已是耳濡目染习惯了的。
转眼也近十年未见了,余老夫人显得有些老态了,不过,精神头依旧很好。
余老夫人见着孩子们很是高兴,老人家么,都喜欢孩子,尤其,余老夫人笑道,“当初我们回帝都时,阿晔才刚上学吧,也就这么点儿高。”比划一下,笑道,“双胞胎那会儿刚学会走路,一转眼都是大小伙子了。”
何子衿笑道,“是啊。”又跟余老夫人介绍宫媛,“这是外甥媳妇,也是我干闺女,叫阿媛的。”
宫媛给余老夫人见过礼,余老夫人看着宫媛有些眼熟,便道,“我总瞧着面善,只是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宫媛却是认得余老夫人的,因她爹与余老巡抚颇有些渊源,长大后但有机会去巡抚府请安,她娘都会带着她们姐妹。宫媛笑道,“老夫人,我爹就是宫财主。”
余老夫人就想起来了,瞅瞅宫媛,又瞅瞅何子衿,笑道,“这可真是天生的缘法。”指了宫媛道,“以前你跟你娘给我请安,你还是小姑娘呢,如今也是为人母了。”又问何子衿宫媛嫁得是她哪个外甥。
何子衿说是重阳,大外甥。余老夫人不见得知道重阳是谁,但也很高兴,给孩子们见面礼时,还特别多给了小郎一个金项圈,年纪小,给孩子带的,下面坠一块长命锁的那种,这见面礼已是不轻了。
大家坐下说起话来,也颇是高兴。余夫人对闺女的大姑姐亦是久闻其名,这会儿早就心服口服了,余夫人甚至觉着,何大姑姐真不愧是把她闺女降伏了的人,实在太有本事了,看何大姑姐这对龙同胎结的亲事,闺女嫁给边关大将的嫡长子,儿子娶了苏相家的孙女,而且,都是陛下赐婚,就这结亲的本事,余夫人就很服气。便是帝都豪门显贵,想得这么两桩亲事,也不易呀~
余夫人就问起阿曦,实在是好奇,让纪玉树千里迢迢请假回家相亲的女孩子长得何等样容貌,何子衿就说了阿曦留在北昌府的事。总之,见着何大姑姐,余夫人与儿媳妇余太太都觉着,初时看余幸这亲事有些亏,如今看来,还是太爷老太太有眼光啊!以后子孙结亲,还是得多问一问老人家的意见才好。
何子衿最后一站是去的唐家。
唐老夫人已是九十多的人了,现在少有见客,不过,很赏脸的见了何子衿一面,与何子衿说了几句话,就让小儿媳小唐夫人招待了。
因小唐大人今任正二品内务司总管,小唐夫人是正二品诰命,两家一直有生意往来,这些年,何子衿不在帝都,原说将烤鸭铺子就兑给小唐夫人的,小唐夫人不肯收,说了是两家合伙,只是何子衿不在帝都,小唐夫人便让她让一成利,如今,唐家与江家算是□□分,江家这里何子衿再分一半给三姑娘。这些年,铺子全赖小唐夫人派人打理,每年红利一分不少的打发人送去,就凭这一点,两家交情就差不了。阿念都说,唐家人人品出众。
小唐夫人也已是四十出头的年岁了,仍是爱说爱笑的性子,眼尾有微微笑纹,极富亲和力的一位贵夫人。仍是夸孩子那一套,小唐夫人尤其喜欢生得圆润润的双胞胎,直夸双胞胎一脸福相,把双胞胎美的够呛,双胞胎对小唐夫人的印象也是好的了不得,直道,“老夫人,您可真是太有眼光啦,比帝都九成九的人都有眼光。您不晓得,我们来的时候,好多女娘给大哥抛花抛果的,也没人给我们抛,这些人是不是瞎啦,怎么就看不到我们呢。”
小唐夫人给他俩逗的好悬没笑差了气。
阿晔深觉无奈,道,“男子汉大丈夫,相貌都是身外之物,重要的是内心,内心丰富方是根本。”
双胞胎很实在的表示,“除了老夫人,都没人看到我俩丰富的内心。”
好吧,有双胞胎这对话痨在,简直不必暖场,气氛都好到不行。待何家告辞时,唐夫人还说,“以后常带双胞胎过来,我实在喜欢他俩喜欢的了不得。”
双胞胎也很喜欢小唐夫人,觉着自己有了除了他们娘以外的女性知音。
待这几家走动完毕,何子衿以为,总算能歇一歇了,结果,当天阿念就没能回家,因为,宫里要准备立太子之事。何子衿这刚打听出太子是哪个时,结果,转天皇帝陛下就崩了。
国丧期间,全城戒严。
待阿念回府,已是新君登基以后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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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6章 帝都风云之八
第456章
人的视角不同, 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如何子衿, 听说皇帝立太子, 第一反应就是立的是谁。
如阿念, 他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会在陛下寝宫宣文殿外间,他,他论官阶, 在帝都实在不怎么排得上号。不过,看到其他几位同僚皇子师都在,阿念也就心下稍安了。
阿念与同僚们在外间,里间站的都是诸皇子、内阁重臣、皇亲国戚, 苏皇后生下公主的消息已被送至宣文殿。阿念等人是受召入内, 里外里公卿大臣总有几十口子, 此时此刻,却无一人发声,阿念亦是宁神秉息,周围亦只余同僚们的呼吸之声。
皇帝陛下的声音其实不大, 他病久矣, 病痛几欲将整他个人掏空, 其实大家心里都明白,陛下能支持到现在, 就是在等着皇后生产, 今嫡女降世,那么,今日就是大位将定之时。
皇帝陛下声音轻且浅, 可在这极为肃静的环境之下,连在外间的阿念都听得一清二楚。皇帝陛下问,“母后,您看,立储之事…”
皇帝陛下这话虽音不大,却是让诸人心脏都不由自主一提,这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谢太后的回答也并没有丝毫犹豫,但诸人就仿佛经历了一个天长地久的等待。
终于,谢太后沉稳的声音传来,“有嫡立嫡,无嫡立长。”
这声音不同于皇帝陛下病中声线的虚弱,谢太后的声音沉且稳,带着一种天经地义的笃定,仿佛此言便是天地至理一般。
好吧,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本也与天地至理差不多了。
只是,阿念在听到这八个字时,犹是震惊到不能自已,他绝不相信,世间有此大公无私之人,阿念抬起头时,已听得皇帝陛下问及内阁首辅韦相的意思,韦相声音哽咽,“臣等悉听陛下吩咐。”
阿念此时才确定,他没听错谢太后所言,谢太后是真的支持立皇长子为储君。
不知为何,阿念此刻心里却没有半分安然,相反,他反是感受到一股浓重的危机。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仿佛就是身体本能反应一般。
如阿念这般抬头看向里间的不在少数,他们都是中阶官员,便是望向里间,其实,国之大事与他们也关系不大,他们影响不了些许微毫。
但,此时此刻,人人皆知,大位已定。
接着,皇帝陛下口述三道旨意,由内阁拟诏,第一道诏书,便是立皇长子为储君。第二道诏书,皇长子大婚亲政之前,由谢太后与内阁共理国事。第三道诏书,是给太子赐婚靖南公之女柳氏为正妻。
皇帝陛下这三道诏书,皆是落在诸人心间,亦可看出这位年轻帝王早对身后事有深思熟虑之考量。皇长子年不过十二,年纪尚小,亲政勉强。皇长子这个年纪,朝中必然要有辅政大臣,陛下将国事托于内阁,内里皇家也要有个主持事务之人,此人,非谢太后莫属。如此,内外平衡,待得三四年,皇长子长大,立可娶妻亲政。这段时间不长,只要皇长子用心学习,不论是外臣干政抑或内宫擅权,三四年的时间都够他们揽权专权,何况,皇帝陛下还给皇长子定下一门绝好的亲事。
靖南公柳扶风,这位兵部尚书,当朝权贵,柳扶风本就出身公府,却不是靖南公,而是平国公府。靖南公此爵,完全是由柳扶风自己战功所得,这位东穆当朝公认的军神,曾大败靖江逆王,收复江南半璧,由此得赐公爵。给新君找这样的一把神兵做太国丈,可见皇帝陛下安排之缜密。
便是阿念,对于皇帝陛下这份安排也是佩服的紧,哪怕换一个人,也就是如此了。
安排好身后事,皇帝陛下的身体迅速枯竭,撑着第二天举行完立储大典,第三天就不行了。便是夏青城亦无能为力,阿念回家已是新君灵前登基之后的事了。
阿念憔悴的很,唇上的小胡子浓浓密密的遮住上唇,下巴一圈胡渣,眼中带着血丝,神色中带着难掩的感伤。何子衿与他一道长大,第一次在阿念脸上看到这般憔悴。马上安排丫环端水来给阿念洗漱,厨下上了一碗素面,阿念二话没说就吃个精光,吃完后长长叹了口气,抱住子衿姐姐很久没说话。
子衿姐姐回抱着他的肩,一下一下的抚在阿念脊背上,阿念良久方道,“怪叫人伤感的。”特别的伤心没有,但,心中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伤感。
何子衿柔声道,“人生百年,终有一去,就是咱们以后,也有这一日的。活着时尽心活了,也就没白活。”
阿念嘟弄,“咱俩得活到白发苍苍,儿孙成群时,才能闭眼。”
何子衿一笑,“好。”
阿念同子衿姐姐诉说了一番心中伤感,吃过素汤面,就准备泡个澡,这些天在宫里,不要说泡澡,休息都是寻个空隙方能眯上一眯的。
阿念洗澡时险些睡着,待洗好出来,立刻就上*床睡了。何子衿身为诰命,也要进宫哭灵,阿晔与重阳,每天送夫妻二人进宫,傍晚再接回来。
余幸杜氏虽不需进宫哭灵,家里阿冽、俊哥儿、兴哥儿都要去的。何况,家里也有一摊子事要打理,别个不说,国丧期间,一应人等都要着素衣,鲜亮颜色悉数都要收起来。再者,家下人也要管好,这个时候,万不能出什么差子。
整整一个多月的国丧,何子衿都累的瘦了一圈,阿念更不必说,既伤感同母弟弟的过逝,他们这些大臣们事情也多,故而,阿念更为消瘦。何子衿都悄悄请了窦太医给阿念诊一诊,开了几剂滋补汤药给阿念补身子。是的,自从窦大夫回了帝都,也就恢复了窦太医的身份,不过,依旧是在朝云师傅府里当差。
待得国丧结束,已是初夏时节。
朝廷的秩序一直非常有条不紊,阿念也顺利的从皇子师升格为帝王师。
阿念一向本分,他与先帝的情分主要是因俩人性子都偏于温和,并不肖似生母,故而,对同母兄弟有一份惦念。但,也就这一份惦念了。先帝离逝,阿念虽伤感,倒也不至于伤心。阿念的性子,向来是以自家为第一要任的,至于手里的差使,身上的官位,他做官时皆尽心尽力,清廉自持,算是好官。但,阿念从不会将官位置于家庭之上,可以说,阿念是个很顾家的人。
正是因他这性子,他对皇家事并不大关心。
只是,自先帝过逝,阿念并非自持他与先帝的血缘关系多嘴,实在是有些事,阿念就是旁观者也很有些看不过眼,好在,他看不过眼也不与别人说,都是回家与子衿姐姐嘀咕。阿念近来的在宫里帮着治丧,参与了一些关于国丧时的礼仪规矩方面的指导建议,故而,对新君生母曹氏很有些意见。阿念道,“没见过样儿的,就是寻常百姓家,死了丈夫,做妻子的谁不在灵前守着。先时皇后娘娘做月子,起不得身,可皇后出了月子,还抱着小公主过来呢。她倒好,先时好端端的哭灵,皇后一来,她立刻称病,硬说自己病的不轻。那夏青城夏太医,先时都给太宗皇帝治过病,仁宗皇帝在位时一直很信服他的医术,就是先帝病笃之时,服侍在畔的也是夏太医。这位太医,性子直,一给曹妃诊治,诊出她没病,就直接说了,曹妃脸上挂不住,便说夏太医医术不好,气得夏太医辞官走了。也就是陛下刚登基,每天哭的伤心,谁也不愿意拿这事叫陛下糟心。可这送先帝灵柩出宫入陵寝,谁不去送一送啊,韦相都私下给陛下提了醒,说曹妃不论如何都要露面儿的。结果,她又给摔着了。难怪先帝活着时就说她当不得太后之位,这都办的什么事儿!”叫阿念说,这就是个昏头昏脑的东西。
何子衿便不解了,“怎么皇后出来哭灵,曹妃便病了?”她在诰命堆儿里,因诰命品阶过低,都是在偏殿的偏殿的偏殿陪哭,至于消息真不如阿念这参加治丧小组的人清楚。
阿念叹道,“这也是我猜的,这哭灵得有排位,先时皇后坐月子,曹妃身为陛下生母,自然是在妃嫔里排在第一个。皇后出了月子,这是正经的一国之母,先帝元配发妻,陛下嫡母,不要说现在还没封曹妃做太后,就是以后曹妃做了太后与苏太后并立,她于礼法上,亦要差苏太后半头的。我想着,这等没见识妇人,约摸是不忿苏皇后排她前头吧?”
何子衿都觉着好笑了,道,“这不是无稽的想头么。”就是当年慈禧太后也要叫慈安太后一声姐姐吧?这曹氏太后可不像有慈禧那份本事的人哪。
阿念摇头,“国丧期间,韦相等人都顾及陛下颜面,这样的事,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何子衿问,“太后娘娘没说什么?”这里说的是谢太后。
阿念道,“太后娘娘正伤心先帝崩逝,哪里有空管这些个。”
阿念是烦死这位现在的曹贤妃,以后的曹太后了。
何子衿想了想,笑道,“你不过刚来帝都,你在宫里可能有什么消息来源呢,可这事儿,连你都晓得了,你说,除了我这样实在排不上号的妇人女眷,还有人不知道吗?”曹氏自然糊涂,可这事传得人人皆知,也不正常。
阿念一拍脑门儿,道,“亏得姐姐提醒,我是当局者迷了。”
何子衿道,“这事与咱家不相关,便是有心人想传,倘曹妃不是做出这样的事,谁能无中生有,编排她呢。”说来是曹妃自己骨头轻,便是生了当朝新君,上前还有正经国母皇后与正经婆婆谢太后。你要真有本事把俩人干掉,你狂便狂了,如今儿子都指望人家辅佐呢。谢太后要与内阁一并要理朝政,苏太后倒不必理政,可苏太后的叔祖苏尚书亦是内阁之人。这会儿就把人得罪个光,就凭你是新君他娘?
何子衿摇头,再三叮嘱阿念当差必要小心。
其实,阿念就是在家念叨一二,不然,他得憋闷死。不过,他烦归烦,憋闷归憋闷,人皇家之事可与他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先帝丧礼结束,皇室这一大家子,该升职的升职,如谢太后升为太皇太后,苏皇后升为苏太后,曹贤妃因是新君生母,也升为曹太后,之后,一应先帝后妃升为太妃、太嫔,然后,就是皇亲,诸公主长为长公主、长公主升为大长公主。再有就是曹太后母族赐公爵,不过,曹太后之父只得二等承恩公爵。苏太后因是正经嫡母太后,苏太后之父升为一等承恩公爵,以示尊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