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念也应下了。
其实,阿念新到,事务完全不多,马县丞又是一幅不叫我揽权就要你命的模样,阿念也不急着去掌权了,先时见过县丞、主薄、典史,这都是正经的朝廷命官,有品级的。但官员之外,还有吏员与县衙属官,吏员主要是指十房三班,这十房三班大有讲究,十房中前六房都是按朝廷六部设的,分别的是吏房、户房、礼房、兵房、刑房、工房,这六房职司与朝廷六部近似,不过,朝廷六部管的是整个国家的事,县里六房就是管县里的事了。此六房外,还有四房,分别是负责登记收发文书、誊写状榜等事宜的收发房;负责管理县属银钱出入的库房,又称账房;还有专司知县审官司时原、被告应填之表格及口供笔录事宜的招房;又有负责管理粮仓的仓房。这就是十房了。
另外三班就是指皂班、壮班和快班的三班衙役。
除此之下,还有县衙属官,分别是,教谕、训导、巡检、驿丞,还有医署中任职的医官兽官,这俩,一个是经人看病一个是给牲口看病的。还有当地沙河寺僧会司的僧会一人,住城煌庙道会司的道会一人,这两人,也是沙河寺的方丈与城煌庙的掌事道长。
所以说,甭看是个小小从六品县令啊,正经官儿不大,事儿不少,底下的人手,更是不少。
阿念说见,见的自然是十房三班的各头头以及各属官了,稍稍一算,也有二十来口子。
沙河县是个大县,县里的事务自然也是不少的。
阿念道,“本官初来乍到,听说以前是马县丞管着这些事,今后还得马县丞多多帮衬本官哪。”
马县丞起身道,“原是下官本分。”
阿念道,“如今正是当差的日子,不好摆酒,待到后儿个休沐,大家只管带着各自的太太过来,我们在前衙吃酒,内子也想见一见诸位太太。”
大家自然都应了,马县丞笑道,“原当我们给大人接风的。”
“这无甚差别,以后还怕没一道吃酒的日子么。”阿念言语间很是和气,诸人笑道,“那我等便却之不恭了。”想着江县尊瞧着嫩乎,官场上的规矩倒是极精通的,而且,言语和气,看着倒不似难相处的。
江仁出去遛达两天,果然打听出不少事来,就过来跟阿念何子衿絮叨,道,“这沙河县果然事情不少,前任许县尊的确是被刺身亡的,刺死许县尊的杨大谷,原是县里的帮闲,要说背景也无甚背景,自从他杀了许县尊逃脱后,他一家子就给抓到大牢里关起来了。此人逃走后,再无下落。这县里可是有个大户,便是阎家,那个马县丞,并非是北昌府人氏,他老家在山东鲁地,举人功名,生说先时颇是贫寒,谋缺也没谋到什么好缺,被户部打发到沙河县做县丞…”江仁说着也笑了,道,“阿念,我可不是说你。”
阿念笑道,“这沙河县,开始我接此外任,也以为是个荒僻地儿,其实,守着两国榷场,如何会荒僻呢。”
“是啊,但若不知底理可是不这般看的。”江仁继续说道,“马县丞刚来时就是寻常县丞,那会儿做县令的还不是前头的许县尊,而是一位李县尊,李县尊在时,都是李县尊说了算的。后来李县尊升调了外任,马县丞掌权还是在他前头太太死了,后娶了阎氏女为继室的缘故。阎家在沙河为大户,听说他家在州府都说得上话的。阎典史,就是阎家的人。”
何子衿寻思着,典史管的就是缉捕、狱囚、治家的事儿,相当于后世的县里的警察局长,典史官阶是不入流的,但,要说实权,在县里当真是有些实权。而县丞则是正八品,位置相当于后世的副县长,管的是文书档案,仓库,粮马,征税等事,反正吧,何子衿道,“那这就是马县丞与阎史一文一武把县里的事儿包了呗。”
江仁忍笑,“这样说也没差。”
何子衿听的都笑了,拿手戳戳阿念,“咱就剩下空名儿了。”
阿念不急不徐,道,“那也没,不是还有书院这一块儿么。”
江仁道,“书院什么的,有教谕管呢。”
阿念道,“北昌府这里人少,教学上一向不大成,每年春闱,阖府能有三五个进士就是好的。沙河县地处偏僻,这里商人来的多,我出门倒没见几个穿文衫的学子。阎家不会朝这块儿插手,何况我本是翰林转外任,不妨就做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县太爷。”他心里已是有了主意。
第二日设宴时,酒过三巡,就要行酒令,酒令基本上人人都会,但阿念这不是有学问么,那酒令出来,那叫一个深奥哟,像马县丞、简主簿这样儿正经的官阶的朝廷任官,倒还勉强听得懂,但如阎典史这管治安,还有十房三班那些,三班都是粗人,十房里还通些笔墨,但那学问自然不能与阿念这正经探花出身的比。不过,林教谕、田训导什么的,倒是听的满眼冒红心,直呼县尊大人好文采,只是把三班的人愁的要命,他们只知道夸好,可好在哪儿,听都听不明白,心说,怎么来了这么个酸气的县尊哟,喝酒都喝不下去了。
何子衿在后头招待诸位太太,这也满满一堂的人,诸位太太便以马县丞太太简氏与阎典史太太金氏为首,简主薄夫人是个和气的老好人,话是不多的,其他太太们断不肯夺了阎氏与阎太太金氏风头的。
何子衿因今天要招待诸人,故而打扮的颇是华丽,她还戴上了当年谢皇后赏她的璎珞,阎氏与金氏亦皆满头珠翠,女人们在一处也就是衣裳首饰互夸之类的事,你说我衣裳好,我夸你首饰佳。何子衿对金氏道,“听说这沙河县有个金鑫楼,不会就是你家的吧?”
金氏也是二十出头的年岁,掩唇笑道,“县尊太太真是伶俐,一猜就猜着了,可不就是我娘家开的么。什么时候县尊太太有空,只管过去尝尝,里头菜色正经不错,南北风味儿都有的。"
何子衿笑道,“那日已是尝过了,今天大家就尝尝帝都风味儿。”
阎氏道,“唉哟,县尊太太是帝都人哪?”
“倒不是帝都人,只是跟我们家老爷在帝都住些几年罢了,我老家蜀中的。蜀中人嗜辣,怕你们吃不惯,就叫他们备的帝都菜。”何子衿笑道。
“那可是比我们有见识,我是自小儿没有出过北昌府,最远也就是去北昌府看一看。”金氏问,“县尊太太这首饰,是帝都的花样儿吧?”
何子衿微微点头,“是帝都昌泰楼的手艺。”
金氏道,“怪道这般精细。”这倒不完全是奉承何子衿,金家在沙河也是大户,因是县尊太太设宴,金氏头的钗腕上的环,都是挑的自己心仪的首饰,勿必不能失了身份。可不知为何,她一见何子衿就觉着,何子衿头上的首饰绝对没她的多,何子衿头上就是一支雀鸟衔珠步遥,一支花簪罢了,但,绝对都是一等一的精细首饰,还有,颈间带的璎珞,更是宝光璀璨,还有那衣裙的料子,那种轻盈的紫色,仿佛轻烟一般。金氏凭女人的直觉,就不敢小看这位年岁不大的县尊太太了。
阎氏挑眉亦道,“县尊太太真是好相貌,这样的好首饰,也就配你使了。”
何子衿笑道,“小阎太太客气了。在小阎太太面前,谁敢说一句好相貌呢。”阎氏夫家姓马,其实应该称她马太太的,但见其他诰命都称她小阎太太,何子衿也就这般叫了。这位小阎太太生得的确好,柳叶眉丹凤眼瓜子脸,身量亦是高佻,但是那眼角眉梢的就带着三分厉害,可见平日里怕也是个有性子的。倒是金氏更和气些。
阎氏见何子衿赞她相貌,笑道,“您可别打趣我了,以往觉着我生得不成,可一见您,唉哟,我这才信天下有这般俊俏之人哪。”
何子衿笑道,“咱们就别互赞了,我刚来,这回就算认得的,以后闲了,只管过来,一处说说话,也热闹。”
第一次宴客,说的都是些虚词客套话,何子衿也颇是照顾别个太太,基本上每个人都认了一遍,虽其他人不肯掠金阎二人的风头,何子衿也不会冷落别个太太们。她们多是沙河县当地人,待吃过酒后,诸人告辞,何子衿一人送了一份帝都带来香膏胭脂,笑道,“这是我自帝都带来的,说是江南货,你们用用看,若是觉着好,我这里还有。”
阎氏笑道,“县尊太太这般敞亮,以后我们都不愁胭脂水粉使了。”
何子衿笑道,“只管来就是。”
江县尊与江太太设宴,大家过来吃回酒,回家自然也对新县尊以及新县尊太太有过一番议论评判的,阎氏回家瞧着喝的脸上通红的丈夫就直皱眉,气道,“你姓马,又不姓苟,怎么回回喝得死狗一般!”
马县丞酒喝的不少,打个酒嗝道,“唉,县尊大人量浅,我难免代饮几杯。”
阎氏忍气令丫环服侍丈夫喝了醒酒汤,看他喝过醒酒汤就去挺尸了,更是看着来火。皆因丈夫消息不灵通,害得自己险丢个大丑,阎氏一肚子气憋在心里,就等着丈夫醒了算账呢。
倒是阎典史酒量好,回家仍是清醒的,还问妻子金氏道,“县尊太太如何,可好相处?”
金氏也是嗔丈夫一眼,道,“你那是跟谁打听的说县尊穷的很,真是的,县尊太太头上那首饰,身上那衣裳,都是帝都来的好东西,我看县尊太太可不是小户人家出身。那谈吐,就跟咱们这里的妇人不一样。”
“不能啊。”阎典史道,“我打听过了,这位县尊没爹没娘的,你没见他赴任时那寒酸样儿,雇的镖局,都不是用的自家车马。”
“人家兴许是觉着镖局便宜呢。”金氏倒了盏酽茶与丈夫道,“你没瞧见,县尊太太戴了一块八宝璎珞,那璎珞宝光闪烁,就是咱家,也没一件那样的宝贝。你要不信我,大妹妹今儿也去了,你问她去,县尊绝不是个穷的。”
阎典史还是相信自家女人的眼力的,捏着茶盏道,“这可真稀奇。”
金氏道,“要我说,你们好生查一查才是,别得罪了人才好。总归是马妹夫的功名做不得县尊的,这新县尊倘是有大来头的。你们先时弄的那些事儿,可够叫人记着的。”
阎典史道,“你不晓得,这位新县尊原是探花出身,这样的好功名,要不是在帝都得罪了人,哪里会被发落到咱们这偏狭地方来做个小小县令呢。”
“就是得罪了人,可我瞧着那县尊太太似是大家出身,极有见识的人。何况,人家必竟是探花,说不得哪天就翻身了呢。听你说县尊是个年轻的,老话还说,莫欺少年穷呢。”金氏劝道。
阎典史道,“待我后日再去州府打听一二就是。”
金氏点点头,又忍不住跟丈夫打听,“县尊大人为人如何?”
“眼下还看不大出来,喝一场酒,做八首诗,做得那诗,也叫人听不大懂,倒是马妹夫喝的不少。”
金氏也就不再多说了。
阿念没有喝多,他原就是个机伶的,在帝都官场历练这几年,今天都是哄着马县丞替他挡酒了,阿念说的好听,“马县丞于我县劳苦功高,你们多敬马县丞几杯。”
马县丞本也是县里实权人物,阿念又特意给他面子,再加上大家起哄,他委实没少喝。
阿念也不过喝了三两杯罢了,待回了后宅,还问呢,“姐姐累了吧?”
何子衿笑,“这有什么累的,无非就是一道说说话罢了。”
阿念又问女眷们好不好相处,何子衿想了想,笑道,“一个马县丞的太太阎氏,一个阎典史的太太金氏,她俩在这些太太里头是个尖儿。倒是庄巡检家的太太,话极少,按理庄巡检也是从九品,官阶比典史还高,庄太太似是插不上话儿呢。”
阿念想了想,道,“一道吃酒,庄巡检的话也是极少的。”
何子衿道,“有空不妨多观量观量庄巡检,我看,庄巡检怕是不太得意的。”说来巡检的职司与典史有些重合,典史管着三班衙役,巡检管的是县里的马步兵,当然,一个县也没多少马步兵,似沙河县这样的大县城,也不过五十人,有些小县根本就没巡检这职司。巡检的份内职责也是缉捕盗贼,盘诘奸究,维护社会治安之类,要说不同,典史似县警察局长,巡检则似县武装部长。
阿念点点头,庄巡检这事儿,倒不必特意去打听,衙门里都知道,原来阿念赴任前,庄巡检因缉匪不利,被代县尊职的马县丞敲了二十板子。
阿念心下一动,却也不急。
倒是阎典史又往北昌府跑了一趟,总算把阿念县尊的背景查清楚了,这回连县尊太太的背景也查到了,主要是,何家就在北昌府当学差的。
阎典史回府与妻子道,“放心吧,就是蜀中小户人家,家里不过千百亩地罢了。”
金氏道,“可是,我瞧着…”
“你瞧着能如何?他们初来乍到,或者是银首饰包金,也得撑起场面来呢。”阎典史道。
金氏也便不再说话了,金氏到底是个细心人,她再去寻何子衿说话,还打听了一回何子衿那璎珞,何子衿心说,这金氏倒挺识时务。
何子衿知道这沙河县里事儿不少,便有心镇一镇这些当地土著,道,“那璎珞啊,说来还是皇后娘娘赏我的。”
金氏果然吓一跳,何子衿觉着,这金氏怎么也要接着继续问一问啊,她都想好后头的说辞了,打算把自己塑造为一个有大背景大靠山的官N代,谁晓得,人家金氏根本没问。金氏自县衙告辞后,私下与小姑子阎氏道,“原老爷说他家无甚背景,我还不信,觉着县尊太太穿戴都是上上等的。不想真是装出来的,就那么块儿八宝璎珞,就吹牛说是皇后娘娘赐给她的。我的天,她连个诰命都不是,皇后娘娘打哪儿赐她璎珞啊。这人哪,真看不出来,瞧着年纪小,吹牛的本事可一点儿不小。”
阎氏听了更是笑的花枝乱颤,指了头上钗道,“要是下回她再说她璎珞是皇后娘娘赐的,我就说我这钗是太后娘娘赐的。”
金氏也不由笑了起来。
姑嫂二人私下笑话一回县尊太太何小仙,结果,也不知谁的嘴不严实,这话竟传了出去。然后,还传到了何县尊太太的耳朵里,何子衿听到此事时的感想就是:这群没见识的老娘们儿,她这真是皇后娘娘赐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PS:本就回来晚了,结果,一写还写多了,不好意思~~~~~~~~~~~~~~~~~~~~~~~
第315章 北昌行之三
第315章
被一群无知老娘们儿嘲笑是个什么感觉呢?
就像前世辛辛苦苦攒俩月工资买一个LV的包包,然后,人家见了都说,山寨来的吧。
何子衿郁闷的想吐血,尤其是她特想显摆,而没能显摆成功时。
关键,她这是真的啊!
既不山寨也不吹牛,完完全全是真的啊!
阿念还很好心的安慰他家子衿姐姐,“不要理这些闲言碎语的婆娘们,她们可懂什么呢?”是的,虽然在贵族范儿的朝云师傅面前,阿念一直有些小自卑,但面对沙河县的土著们,身为县尊老爷的阿念还是很有见识的一个人。尤其是,这,这些长舌妇们,不说自己没见识,竟说他家子衿姐姐这宝贝璎珞是假的。
何子衿明明呕的想吐血,还得说,“没事没事,我一点儿不会跟这些人一般见识。”心下琢磨着要怎么找回场子!
何子衿还没想到找回场子的法子,与阿念商量,“咱们这也安置下来了,还没去朝云师傅那里呢。”
阿念也想到了,道,“明儿就去。”
何子衿还说,“明天可不是休沐的日子。”
阿念道,“无妨,交给马县丞,他乐不得呢,我就说去体查民情。”做一地县太爷,哪怕是被架空的县太爷,那自由度可远不是当年在帝都做翰林时能比的。
第二天,一家子连带江仁就去了。
朝云师傅依旧是住在山上,只是,这北面儿的山可不是蜀中的那种小山啊。这边是连绵的山脉连着莽林,山上的树木遮云蔽日,就是那种,传说中的深山老林的样子。
且北昌府本就是个寒冷的地方,山下积雪初融,山上还是小风嗖嗖的,一点儿没有春天的温暖。待去了朝云师傅的道观,建设的还与以往的朝云观一样,只是,闻道师兄在指挥着人换大门,何子衿先问闻道师兄,道,“这是怎么了,门坏了?”
闻道道,“昨儿晚有野猪撞门,亏得咱们这门结实。待他们出去把野猪杀了,门也撞了个洞出来。你们来得巧,一会儿带头野猪回去添菜。”
何子衿进去见朝云师傅,看朝云师傅在外棉袍大氅加身,何子衿搓搓手,道,“这山上也太冷了。”
朝云师傅道,“赶紧屋里来,别冻着孩子。”
阿曦阿晔已经开始记事了,这会儿见了朝云师傅就都朝朝云师傅伸手咯咯笑呢,朝云师傅要去抱何子衿怀里的阿晔,阿曦瞧见不乐意,伸手就给了她哥一拳头,阿晔嘎一声,就翻白眼了。把朝云师傅吓一跳,何子衿笑,“别理他,现在可会装死了。”拿手指一戳阿晔的小胖脖子,阿晔立刻不翻白眼,咯咯咯的笑起来。
朝云师傅接了阿曦,笑道,“唉哟,这才几天不见,阿晔又有新招术了。”
阿念就接了子衿姐姐怀里的阿晔,亲阿晔两下,阿晔也笑了起来,何子衿给他擦擦笑出的口水,与朝云师傅道,“你说,这么小就这般刁钻,以后真怕他娶不上媳妇。”
“你这是杞人忧天。”朝云师傅带着一行人进屋说话。
山上甭管多冷,朝云师傅的屋里都是暖如三春的,何子衿道,“这山不似芙蓉山,师傅你在这山上住的成么?冷还好说,反正有的是炭,地龙烧起来也就暖和了。就是这么高的树,平日里也见不着个太阳。倘把树砍了,又失了风景。再者,你先时还说,有时五月就开始下雪了,北昌府的冬天这样长,要是从当年五月直冷到第二年三月,平时我们都能来,要是下了大雪,不说我们来不了,就是上山下山的采买东西也不容易啊。我看,您干脆下山住吧。”
朝云师傅并不是别扭性子,他道,“我也只是在书上看到过北昌府如何如何,这也是来了,才亲眼看到的。”
阿念道,“我看沙河县不小,闹中取静的宅子也有几处,师傅你不如住到县里去,这几天阿曦阿晔不见你,还天天咿咿呀呀的往外瞅,不知道是不是想你呢。”
朝云师傅就有些心动,道,“肯定是想我,阿曦阿晔记性都好。”从俩孩子见了他都要他抱,朝云师傅就知道宝宝们多么思念自己了。
这么说着话,闻法端来茶水,何子衿接了,大家一人一盏说着话,何子衿道,“这山上野猪这样多,野猪还是小事,就怕有虎熊之类。师傅你还是搬县里吧,咱们离得近,阿曦阿晔眼瞅就要启蒙了,有你在,我也省得请先生了。”
朝云师傅道,“你这想的可真长远。”
“我说真的。先时我们去县衙,那县衙的门也是歪歪扭扭的,我还说呢,怎么这般破个大门,后来才知道,是给野猪撞坏了,师傅你想想,县里还时不时跑野猪呢,何况你这山上。”何子衿道。
朝云师傅在这沙河县的山上,住的也不如在蜀中舒服,两地气侯便有不同。这沙河县的山是高山密林,不大适合隐居。朝云师傅道,“什么时候我搬去县里别院吧。”
何子衿已经准备帮着朝云师傅买房了,不想人家县里有别院,何子衿颇是吃惊,道,“师傅你县里有宅子啊?”
朝云师傅道,“他们提前来预备下的,离县衙不远。就在县衙后门相邻的凤鸣街上。”
何子衿很是高兴,道,“那就赶紧搬吧。”想着朝云师傅搬去县里,还能帮着带孩子,何子衿就不禁更高兴起来。
朝云师傅问他们在县衙如何,何子衿是个存不住话儿的,把自己那郁闷事说了,道,“甭提了,一群没见识的老娘们儿,我把皇后娘娘赏我的璎珞拿出来带,有人问我,我就说是皇后娘娘赏的,面儿上没说什么,回家偷偷笑我,说我是吹牛的,还有人说是假的。”把朝云师傅笑个够呛。
大家也都笑了起来。
朝云师傅笑道,“所以说,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也是有道理的。”
何子衿又同朝云师傅说了说阿念为官的事儿,朝云师傅不以为然,道,“这不算什么事,自来官员新到任,底下的人哪能不掂量掂量主官的份量。不要说是官场,就是商场,亦是如此。小到一县,一州,一府,大到六部,或是君王,皆是如此。”
何子衿笑,“这倒也是。”与朝云师傅说沙河县有趣的事儿,“有一个金家,据说是大户来着,开个酒楼,就叫金鑫楼,您说,这家子们是命中缺金还是怎么着,起码叫个昌隆楼、沙河楼什么的也好啊。”
朝云师傅听得直乐。
何子衿一向言语伶俐,这沙河县的新鲜事儿也多,叫她一说,妙趣横生。
中午时候,大家吃的就是烧野猪肉,这里的饮食绝对没有帝都的精细,但北昌府有一种山林的蘑菇,放在肉里炖来,香的了不得,再往里面加些粉条、山芋、炸好的肉圆,还有帝都带来的大米,何子衿一连吃了两碗饭,还说,“肉吃不吃不要紧,菜放里头委实香的很。”
朝云师傅不大适应这种吃法,就单给朝云师傅做的炖蘑菇的那种,朝云师傅也说味道不错。
何子衿给俩孩子蒸蛋羹时还兑了些肉汁进去,俩人一人吃一碗半,朝云师傅笑,“这才几日,饭量都长了。”
何子衿道,“这是嘴巴学刁了,以前就是蒸蛋羹,吃得也挺香。有一回吃饭,阿念醮了鱼汁给他们尝了尝,每次吃饭都要闹腾。就兑些肉汁、鱼汁的给他们拌了,淡淡的有个味儿就行,他们就爱吃蒸蛋,吃奶吃的少了。”
非但饭吃得多了,阿曦身子壮实,两条小胖腿先始长力气,现在最喜欢的事就是围着炕桌练习走路,炕桌上什么都不能放,她自己走不行,就扶着炕桌,跌跌撞撞的蹭。本身人家学走路就够辛苦的,还有个扯后腿的阿晔,阿晔这坏小子,他完全没有要学走路的意思,他就喜欢吃饱就困觉,而且,要是看到阿曦学走路,他还要发坏招。阿曦走的好好的,他刷刷爬过去抱人家的腿,一把就把阿曦抱个屁墩,阿曦则是个暴力分子,翻身就给她哥一顿捶。阿晔哇哇一哭,阿曦这才罢手,这时候,何子衿就抱着阿晔哄他睡觉。挨他妹两拳,阿晔可能觉着皮就不大痒了,于是,乖乖在妈妈怀里困起觉来。
阿曦自己且围着炕桌转着,得一直转累了,阿曦就自己坐着,坐一会儿,身子一歪,再看,已是睡着了。
把朝云师傅乐的,笑道,“不过几日未见,越发招人喜欢了。”
何子衿显摆皇后娘娘赐给她的八宝璎珞没成功,就开始显摆自家宝宝,笑道,“平日里有意思的事儿还多呢。”
朝云师傅决定,立刻搬家。
说是立刻,也没这样快的。
总得算个吉日,山下的别院,也得先收拾出来。
这些,自不必朝云师傅操心。
倒是当天何子衿一行人带了一大一小两头野猪回去,闻道道,“这山上野味儿实在太多,这小猪最嫩,你们带回去添菜吧。”
何子衿现在人也不少,镖局的人还都没走呢,他们原是做的行脚的差使,不过,江仁劝他们说,既来了,不妨采买些北昌府当地的山货,或是过些天去榷场瞧瞧,北凉有许多东西,帝都人也偏爱的。江仁是要弄些东西回去的,已说好了,到时还雇他们。就是他们自己,江仁说,要是他们有银子,不妨也买一些,到时不用愁出货,江仁一并给安排。这些人如何不愿,就在沙河县暂住下来。
所以,现下家里人委实不少。
何子衿并不会在吃食上委屈人,这么一路,镖局的人也不容易。何况,他们现在还兼着做阿念的护卫。
阿念眼下的困境,其实并不在于人身安全什么的,只要阿念不正式与马县丞□□,不撕破面皮,没人会脑子有病的去刺杀一地长官。
阿念的困境在于,他手边没有得用的幕僚。
江仁打探消息什么的是把好手,不过,细务上,钱谷、刑名、书启,这三样,都需专业人士。眼下就是把马县丞干掉,没有这方面的好手帮忙,也很容易被坑。
阿念倒是沉得住气,他才刚到沙河县,并不急着整饬县务或者烧三把火什么的。阿念先去县衙旁边儿的与城煌庙挨着的县书院。
这一去啊,阿念就觉着,虽说碧水县也是个小地方,但论教育真是强沙河县县学百倍。整个县学书院,教书的就一个胡子花白的老秀才,然后,书院里小猫三两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