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你知道老夫平生最得意的一件杰作是什么吗?”壶七公突然开口。

战天风一愣,没明白,道:“平生最得意的杰作?是说偷吗?”

“当然。”壶七公点头。

“这个?”战天风搔头:“是件什么宝贝吧,价值连城,不对,无价之宝。”

“确实是件宝贝,确实是无价之宝贝,不过你小子一定想的是什么东西,错了,不是什么东西。”壶七公摇头,略停一停才道:“那是一个人。”

“一个人?”战天风愕然。

“是,一个人,一个女孩子,一个天下最美最善良最漫柔最好的女孩子。”

他一连用了好几个最,战天风差一点就要冲口笑出来,不过立即醒悟这会儿可笑不得,也不吱声,静听壶七公说。

“她叫沈芸。”好一会儿,壶七公才又开口,声音悠远:“是金枪沈家的千金。”

“金枪沈家。”战天风凝眉,这大半年他和壶七公浪荡江湖,江湖上的事知道得不少,却想不起有个什么金枪沈家。

“现在不行了。”壶七公摇摇头:“但在四十年前,金枪沈家还是值得我走一转的。”

战天风知道,在壶七公嘴里,对一个门派的最高评价,就是值得他去走一转,沈家即值得他去走一转,那么当年的声势一定差不了,便在嘴里“哦”了一声。

“那天晚上月光上来得很迟,我摸到沈家去,恰好碰上沈芸在后花园拜月。”壶七公的语调越发悠远:“她拜完了,抬起头来,月光刚好从云中出来,照着她的脸,我一眼看到,眼睛突然就花了一下,整个人就象给人点了穴,又好象突然中风了,再不能动弹。”

他形容得很怪,但战天风却没有笑,不知如何他就想起了初见苏晨时的那一眼,他可以肯定,壶七公当时的感觉,和他初见苏晨那一眼时的感觉一定是一样的。

“我完全呆住了,再不能动弹,就那么看着她拜月,一直到她拜月回房了好久,我才知道动,脸上却是湿漉漉的,一摸才知道头发眉毛都给露水打湿了。”

“你老是一见钟情了。”战天风笑:“后来呢。”

“是一见钟情,就是这话。”壶七公点头,轻轻叹了口气,道:“后来我就天天去啊,躲在一边偷看她,听她说话,她的每一个小小的动作都让我着迷,每一句话都象是天外仙音,慢慢的,她的一切我都清楚了,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一清二楚,她最喜欢吃话梅,笑起来脸上会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她不喜欢用熏衣香,喜欢百花集吴家老字号的胭脂,她想问题的时候,总喜欢用右手的食指点着下巴的地方-----。”

他絮絮的说着,却直把战天风听得目瞪口呆,心下嘀咕:“老偷儿看得还真细,我和晨姐缠了这么久,晨姐到底喜欢什么,我却是真不知道呢。”

“后来呢。”战天风问,他想说后来你就把她偷出来了,不过这话到嘴边又忍住了。

“我明白了她的喜好,就每天想办法讨她的欢心,她特别喜欢听鸟叫,晨起百鸟的叫声,晚间夜莺的叫声,不过当时是秋天了,许多鸟都走了,我便去买了许多鸟来,早上挂在她窗外的树上,晚上就放在她窗子下面,吴家老字号的胭脂其实有两种,一种是贡品,不卖的,我就去偷了来,偷偷替她换上,她喜欢的话梅以梅州陈家的最好,我过几天就给她弄一大包来,她爱花,但她后花园里的花没几品好的,我就给她找了很多来,春天来的时候,百花盛开,她在花间咯咯的笑,那一刻,她开心,我比她更开心-------。”

壶七公一件件的说着,火光的映照下,他老眼亮晶晶的,战天风却完全呆了,他和壶七公混了这么久,一直认定壶七公是只老狐狸,精明而狡诈,有时候象个老顽童,有时又象个老顽固,却从来也不知道,他心中竟有如此柔情的一面,用情竟是如此的深。

“她没发现吗?”好一会儿,战天风才想到这个问题。

“开始没有?”壶七公微笑:“不过她是个细心的女孩子,很快就发现了不正常。”

“她发现了,没有尖叫起来吗?”战天风大是好奇。

“你以为她是那种俗不可耐的女孩子啊。”壶七公大不屑的白他一眼:“她发现了不正常,并没有叫,只是细心的观察,疑点自然越来越多,我当然也是故意让她知道是不,但她并没有叫出来,更没有小心眼的去告诉她爹妈,她真的很善良,她后来告诉我,她是怕告诉她爹妈后对我不利,在发现我没有恶意的时候,她只是拒绝我的好意,不用我换的的胭脂,更不吃我放的话梅,她用这种方式来拒绝我,但鸟她不能赶走,花开她不能不看,尤其后来我搜罗了几卷失传的古乐谱来,她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对了,我忘说了,她琴弹得非常好,我这人不太懂这个,但听到她弹琴,每次都能听迷了。”

“那肯定啊。”战天风笑出声来,道:“她后来就喜欢上你了?”

“没有。”壶七公摇头:“我一直没有现身,我怕吓了她,她明知我在暗中,但也不吱声,只是在晨昏的时候,她会弹琴,我知道,她的意思是用琴声来谢我的好意。”

“这么风雅啊。”战天风大叹。

“那当然,我早说了她绝不是一般的女孩子。”壶七公大大的哼了一声。

“那是那是。”战天风失笑点头,道:“行了七公,你就直说吧,后来怎么把她偷出来的,掳了就走吗?”

壶七公大大的白他一眼,似乎都不屑于回答他的问题,停了一停,道:“当时就那样过了将近两年的时光,我一直不敢露面,她也一直没说破,到后来,我们几乎非常的有默契了,她一般不会拒经我的东西,然后她会弹琴给我听。”

“两年啊。”战天风夸张的叫:“你也真能忍,为什么不敢露面啊,你不是说你天不怕地不怕吗?”

“你知道什么?”壶七公晃了晃拳头,随即却又摇了摇头:“在天下任何人面前,我都不怕,但对着她,我真的一点自信也没有。”

听到他后面这句,战天风理解了,他当日也有过这样的心境,便不再笑壶七公。

“那你到底怎么偷到她的啊。”对壶七公的这段奇异的爱情,战天风越来越生出兴趣,急欲知道结果:“即然你不是强掳的她,难道后来是她动了心,跟着你走了,但你不现身出来,人家连你面都没见过,也不可能跟你走啊。”

壶七公眼中露出得意的笑,道:“这还要感谢她爹,也就是我的岳父大人。”

“她爹看上了你?”战天风大是好奇。

“怎么可能,从头到尾,她爹就没发现过我,说要感谢她爹,是要感谢她爹的一个愚蠢的决定。”壶七公眼中的笑意越浓:“当时与金枪沈家并称的,还有一个金刀段家,金家段家的势力虽略次于沈家,但家产更雄厚,尤难得的,是段家只有一个儿子,名字叫做段一根。”

“段一根?”战天风失笑。

“段家三代单传,一根独苗的意思。”壶七公解释了一句,自己却也笑得见眉不见眼,道:“我那岳丈偏就看上了这段一根,段家一个独子,沈芸嫁过去,段家的势力那还不尽为沈家所用,沈段合力,沈家势力必定大涨。”

“这算盘打得精,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嫁女呢还是做买卖呢。”战天风撇了撇嘴。

壶七公不理他,眼中笑意却越发浓了,道:“偏生这段一根不争气,是个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花花恶少,声名极臭,臭到深闺中的沈芸也知道了,得知她爹要把她许配给段一根,她死也不干,但她爹瞄上了段家的势力,任她哭闹,死活要结这门亲。”

“我猜到了,后面她就自己跟你走了。”战天风击掌。

“不是。”壶七公摇头。

“还不是?”战天风这下猜不到了。

壶七公老眼笑得眯成一条缝,道:“沈芸拗不过她爹,气得躲在自己房里哭,看到她哭,我心痛极了,更根极了那个段一根,就去刺杀段一根。”

“原来你老还玩了把刺客?”又起波折,战天风兴致更起:“老偷玩刺客,这可是窜了行了,行不行啊?”

壶七公嘿嘿两声,道:“段家对段一根这根独苗极为重视,护卫极严,我当时的功力最多只到二流之境,想刺杀他确实有些难,但我瞄准了段一根的孽性,花重金去天安城里买了个天安城最红的婊子来,我自己就戴了面具扮龟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