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原来……
这小坏蛋又骗了他一次。
这回还下手如此之重!
李忠的人火速一路追过去,等到了轩彩阁, 帝王已经将宫殿里里外外找了一遍,庭院中躺着几个昏迷不醒的宫婢,就连温舒宜平时最为信任的徐嬷嬷也未能幸免。
皆中了迷香。
李海平时一直在外面盯着轩彩阁的动静,皇上辰时离开之前,一切还是正常的。后来等到李海察觉到不对劲,他假意过来请安时,却见宫婢昏厥,而淑妃娘娘不见了踪迹。
李忠上前查看,很快回禀:“皇上,皆无性命之忧,都是暂时昏迷了。”
褚彦四处看了看,那双深幽不见底的眼,罕见的慌了。
他猜出了什么,但并不想往深处想,开腔时,嗓音沙哑不成词:“去……把忠靖候给朕叫来!”
李海当即应下:“是!皇上!”
温泽没有入宫之前,褚彦直接去了长寿宫。
他没有让宫人通报,直接强势闯入,冷峻无温的脸杀气腾腾。
正在用早膳的太后显然没有料到这一幕,她在后宫称霸数年,早就养成了唯我独尊的心性,当即不悦:“皇帝这是什么意思?”
褚彦保持了最后的理智,他能看得出来,太后应该知道些什么,他盯着太后的眉眼,对身后立侍吩咐道:“来人!自今日起,皇太后禁足于此,踏出长寿宫半步,即一个字---死!”
“你……皇帝!哀家可是先帝之妻,是你的母后!你不能这么对哀家!”皇太后以为,她如今尚且还手握着褚彦的把柄,她还有周旋的余地。
褚彦没有多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亲自走这一趟,大概是温泽没有入宫之前,他一个人撑不下去,只能来长寿宫一趟,分散一下注意力,否则他当真不能笃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
温泽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等他火急火燎入宫,帝王给了他致命一击。
“什么?!淑妃娘娘和臣之妻……都不见了?!”温泽一阵目眩。
帝王丢了心爱之人。
可对温泽而言,是一次性丢了两个!
褚彦神情萧索,嗓音微沉,像是在极力的隐忍着某种情绪,说:“此事不会泄露出去,娇娇身边的人皆被迷.晕,且若是没有人里应外合,她二人不可能出宫,怎么?令夫人没有事先告诉你?”
温泽一脸懵然。
他只知妹妹情绪失常,所以才让傅生入宫陪她小住几日,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温泽突然懊悔,他一直忙于查案、复仇,却是将妹妹与妻子给忽视了。
褚彦没有时间和耐心一一解释,只道:“能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将娇娇带出宫的人,只有你夫人!”
温泽僵住:“……皇上,内子没有理由这么做!”
现在不是降罪的时候,褚彦对一切心知肚明,娇娇是不想伤害他,所以逼着傅生将她带走。这个傅生……有时候真叫人咬牙切齿!
褚彦终是没怪罪。
傅生如此做,一来是忠于帝王,她也担心皇上会被温舒宜刺杀,二来也是为了温舒宜。
褚彦沉吟一声,胸膛起伏,与其降罪旁人,他更恨自己的无能,他心爱的女人在宫里被人下了咒,他对此却是无计可施!
连心尖上的姑娘和他的皇儿都保不住,他这个皇帝当了有什么用。
此时此刻,褚彦突然觉得,什么江山社稷、称霸抱负,皆不如美人回眸一笑,令得他甘之如饴。
褚彦沉声吩咐:“你与朕即刻兵分两路,朕怀疑她们会离开大周。”
温泽受的刺激不比褚彦小,而且直至此刻还是稀里糊涂。
出京的官道有两条,褚彦不敢轻易打赌,所以才让温泽与他分别追踪。
不出半刻钟,君臣二人携人手出发,临行之前,李忠递给了温泽一只鸣镝,道:“侯爷,一旦你追踪上了,定要给皇上发信号。若是皇上这边在追上了,咱家也会给你发信号。”
温泽握紧了手中鸣镝,心乱如麻。等到他将傅生捉回来,他定要将这人绑起来,让她寸步不能离开了自己。他突然想起了傅生对他提及过的一桩事,她若是离开京城,可能会一尸两命……
温泽让自己立刻断了可怕的念想:“公公可否告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帝王已经上马,李忠无从解释:“侯爷,事不宜迟,速速上路吧!”
温泽抿唇,眼下只能照办。
****
晋王始终心有余悸,倒不是担心得罪了皇上,他主要是不知要将两个孕妇带去何处。
三人同乘一辆马车,晋王眉目焦虑:“算着时辰,皇上应该会追上来了,你二人……当真想好了?”
祝由术无解,晋王担心温舒宜的身子状况,见她面容虽是清媚,但清瘦如初,身段更是看不出有孕的样子,纤腰宛若细柳易折。
傅生也为难,她只想着避免温舒宜刺杀皇上,这阵子一直处于两难境地,以至于未曾对温泽吐露实情。
傅生笑了笑,不想给温舒宜增加不悦,道:“银钱皆已备好,先离开京城,再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安顿下来,日后的事,日后再说。那王爷你呢?你若是一块失踪,就不怕皇上怀疑你?”
晋王无奈一笑,直接无视傅生的揶揄,他说:“皇上是否对我起疑,已经不重要。”
他的身份注定了是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晋王一语毕,又看向了温舒宜,见她神情落寞,心头有种难言的困苦。
他当然知道温舒宜执意要出宫的目的。
为了皇上,她已经可以做到这份上了么?
她心里有皇上了……
这时,马车猛然剧烈一晃,外面立刻传来兵刃相击的声响。
晋王与傅生同时一凛,二人都是练家子,抬手掀开车帘往外一望,他二人同时看见了一张熟悉,且有些厌恶的脸。
与此同时,慕容燕也踢了马腹过来,他是有备而来,而晋王等人为了出城,是不可能携带大量人马,双方势力悬殊颇大,胜负就在眼前。
傅生怒视他,怼道:“慕容燕,这里是大周境内,你如此做派,是想挑起两国战事?”
慕容燕不敢大意,但曾经在京城为质,他没少受气,难免嚣张一笑:“孤立刻带几位离开大周,一定做到神不知鬼不觉,绝不会让人怀疑到孤头上。”
晋王拧眉:“慕容燕,是谁向你告了密?”否则,慕容燕怎会恰好在这里守株待兔。
慕容燕嗤笑了一声,试图往车厢里面去看,却只看见了一个依靠着车壁的女子,瞧不清人脸。
他似是失落,不过转念一想,来日方长。
慕容燕一挥手,顿时一只箭矢射了过来,这箭矢小巧精致,一看就是被改良过的,箭矢不致命,但瞬间烟雾弥漫。
傅生大惊:“不好!是迷烟!”
慕容燕郎笑一声:“傅大人莫要慌张,不过就是雕虫小技,不会让两位昏迷,只不过两位想要动用武功是没有可能了。”
他一言出,傅生与晋王同时察觉到双腿发软,没甚力气了。
傅生想骂人。她果然给所有人留下了深刻映象,就连慕容燕这厮也认出了她!
这厢,外面的人被处理的差不多了,晋王挥手命人赶路,心道:太后送我的这份大礼,还真是不轻啊!
一次抓了三个,他倒要看看大周帝王还怎么拿乔!
****
半个时辰后,城外十里坡官道。
晋王稍稍恢复,看着温舒宜问道:“娇娇,你现在感觉如何了?”
温舒宜美艳的眸微冷,虽是离开了皇宫,可祝由术的影响仍在,她眼中闪过狠厉阴霾:“我无事,大表哥无需担心。”
傅生:“……”
又是“娇娇”,又是“大表哥”的,她莫名替皇上心疼:“王爷,淑妃娘娘的闺中小名,不是你能喊的。”
晋王不做搭理,至今不能直视傅生女装的样子,她太过妩媚。真怀疑阿泽是被她一时迷了心智。
傅生有孕在身,不敢催动内力调理身子,恢复的稍慢一些。
晋王撩开车帘往外探了一眼,故意压低了声音:“已经上了官道了,慕容燕没有通关文书,他在大周理应还有内应,否则无法出境。”
晋王与傅生面色焦虑,温舒宜却异常的冷静。
这时,不远处的天际传来鸣镝声。
晋王与傅生瞬间打起了精神,温舒宜纤长浓密的睫羽轻轻扇了扇,桃花粉唇微动,但终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车厢外,一男子骑马上前,靠近了慕容燕,焦急禀报道:“太子殿下,大周皇帝追上来了!”
慕容燕拧眉,面上露出难色,他回头看了一眼,倒是没有料到温舒宜在褚彦心中的地位,是如此之重。
他吩咐:“加快速度,不要停下,继续往前走!”
另一边,温泽听见天际鸣镝声,立刻调转马头,带着他的人往官道另一头疾驰而来。
****
褚彦没有来得及换衣,身上还是穿着刚下朝时的帝王玄色龙袍。
日光下,金线龙纹浮光流动,气势凝煞。
褚彦起的是汗血宝马,他身后跟着一众皇家侍卫,一路疾驰在官道上,扬起漫漫尘埃。
视野远处,他看见了慕容燕一行人,心跳快到了极致。
温舒宜对他而言,此前是触手可及。
这一次的变故,更是让帝王意识到了一桩事:往后余生,娇娇只能在他掌中,不得再离开他的视野半步。
马鞭高高扬起,帝王手背腾起青筋,拼尽全力往前赶。
这厢,慕容燕被逼入了一条岔道,再往前已是无路可退,他暗骂一声:“妈的!”
太后的人只告知了他逃脱路线,却是没有将突然事件算入其中。
马车停下,温舒宜、晋王、傅生三人被拉下马车。
帝王带着人马风尘仆仆而来,山风呼呼,野地的蔷薇花正开的灿灿灼灼,或是艳红,或是水粉,在春风中延绵成一片花海。
隔着数丈之远,温舒宜对上了褚彦灼灼而视的眼。
他来了。
来找她了。
美人心中欢喜之余,鼻头酸了。
“娇娇!”褚彦高喝,帝王腰间挂着宝剑,有欲要杀人的势头。
慕容燕不想命丧他乡,更重要的是,他是北燕太子,而褚彦是大周帝王。
大周国富民强,北燕势弱,数年被迫臣服在大周的淫.威之下。
慕容燕身为北燕储君,他也有野心与抱负。
此时此刻,亲眼目睹褚彦近乎失态,慕容燕上前一步,拔剑抵在了温
舒宜脖颈上,但并未真的伤她。
“没想到皇上是个痴情人。”慕容燕嗤笑了一声,显然是完全低估了温舒宜在褚彦心中的地位。
日光下,剑鞘寒光凛然,褚彦的心尖仿佛被人划了一刀,他竟然也会有如此恐慌的一刻,堪堪住了足。
“慕容燕,放开她!”褚彦低喝。
慕容燕不可能浪费这样的大好机会:“皇上想别急,孤与淑妃也算老相识,不到万不得已,孤不会伤她,但……皇上想让孤放过她,必须要付出代价!”
褚彦不喜被人威胁,上一个威胁过他的人,坟头草已有三寸。
“你想怎么样?!”
慕容燕笑了笑:“放孤安然回北燕,另外……还请大周皇帝自断一臂!”
有怨报怨、有仇报仇的滋味,可真不错。
慕容燕的唇斜斜上扬,笑出一抹邪恶。
慕容燕的胞兄就是死在褚彦剑下,只要得了机会,慕容燕不会放过褚彦。
他要的,可不仅仅是褚彦的一臂。
大周一旦无主,皇室无人,即刻会陷入混乱之中。
温舒宜侧过脸来,完全没有被人挟持的恐慌,反而淡定异常:“慕容燕,皇上是我男人,你凭什么以为我会任你挟持?”
慕容燕对温舒宜还算了解。
谈不上是故人,好歹是旧识。
闻言,他稍稍怔住。
温舒宜没想过死,她也很惜命,何况腹中还怀着孩子。
可她算来算去,还是算漏了一个慕容燕。
不过不要紧,她突然想到一个让温家大仇得报的机会,只是……世事无两全,难免有残缺。
同样被挟持的傅生与晋王急了。
祝由术能够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他二人不敢保证此刻的温舒宜会做出什么不顾后果的事。
“娇娇!你听嫂嫂一言,不要胡来!”
“娇娇……你、你还怀着孩子!”
傅生与晋王的话在耳边回荡,却又很快被山风吹散,温舒宜往身后看了一眼,下面是万丈悬崖,后退无路。
褚彦喉结干涩,想要喊出声,却突然察觉根本发不出声音来,只用了口型喊了一声:“娇娇——”
温舒宜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即便旁人认为她疯狂,她却不怎么认为。
祝由术无解,她若走了,皇上必然会伤心,可他是帝王,他不能够儿女私情。
她死了,就彻底成了皇上心头朱砂痣,他定然会为了自己报仇,日后也会护着温家。
……只是,可怜了她的孩子,这一世还是母子无缘。
温舒宜笑了笑,隔着数丈之远,她缓缓启齿:“彦哥哥,你是娇娇的夫君,亦是这大周天子,在娇娇心里,你已经是无所不能。娇娇走后,你要记住你的抱负和使命,也要记得替娇娇和皇儿报仇。”
温舒宜哽咽,很是庆幸离宫之前,她与褚彦好生相处了几日。
“彦哥哥,有一件事娇娇想要告诉你。你要听清楚了,也一定要记着。”
“娇娇一开始骗过了你,从后来都是真心的!”
“彦哥哥,谢谢你。”
谢谢你的用心呵护,谢谢你总是救我于危难,也谢谢你出现过……
她说完最后一句,张了张嘴,笑的灿若娇花,嘴型像是在说:“彦哥哥,珍重。”
温舒宜转身,直接往山崖下面跳。
慕容燕出于本能伸手去抓,双脚踏空,人也随后落下。
所有的一系列动作仿佛无限变慢,又像是经历了漫漫时间长河。
褚彦瞳孔睁大,他明白……他什么都明白。
娇娇是想彻底断开祝由术对她的影响。
也是在救他!
她方才一番话看似简单,不过是临终之言,可褚彦知道,娇娇的意思,是让他继续好好活下去,继续追逐他的抱负,让他有事可做,也不至于被她的离开分散注意力,意志消沉。
“娇娇!”褚彦破音而出。
傅生没有多想,也纵身一跃,试图去抓住温舒宜。而晋王也万没想到傅生如此鲁莽,他想也没想,也跟着跳了下去。
温泽带人赶到之时,便是亲眼目睹了方才一幕。
没有人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皆太过突然,见帝王有所动作,温泽策马上前,行至悬崖边上,他直接扑向帝王,制止了褚彦跳崖的动作,高喝:“皇上!皇上万万不可!”
温泽整个人是懵的,控制着帝王时,他的双手在发颤。
他方才看见什么了?是眼花了么?傅生跳崖了,晋王也跟着下去了,那么娇娇呢?!
温泽眼眶赤红,五脏六腑都在抽搐,若非帝王需要他来控制,他还有为人臣子的使命,他也想跟着跳下去。
褚彦失了控,爆喝:“给朕滚开!”
李忠等人也扑了过来,但无人是帝王的对手,温泽无法,一个砍手刀击在了帝王后脖颈。
褚彦闭眼之际,目光一直盯着悬崖边上,好像喊了“娇娇”两个字,嗓音干涩。
温泽瘫软在地,顿了顿,这才晃过神,又立刻爬到悬崖边上,下面层层薄雾遮掩,什么也看不见,温泽呼吸不稳,胸口抽痛,颤声道:“下、下去给我找!”
****
夜幕降临,月光落下,山崖下面火把光亮若白昼。
无数手持火把的禁军、麒麟卫在四处寻找。
温泽已经慌了神,跟在帝王身后,不知该喊“娇娇”,还是该喊“阿生”,每次开口却喊不出声音,喉咙里血腥味蔓延。
不远处有野兽的嘶鸣声传来,直至夜深人静,众人还是一无所获。
破晓的晨光自头顶的云层倾泻而下。
已是次日清晨,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一丝痕迹也没有。李忠体力不支,跟在褚彦身后不知如何劝说。
“皇上!一天一夜过去了,您先回宫歇着,老奴留下继续找!”
褚彦仿佛没有听见,杂草丛、石堆……但凡他能够到的地方,他都试过了,生怕有哪里错过。
娇娇才十五,本该受他百般娇宠,她却在关键之时,一心只想着他。
“找……继续给朕找!” 帝王嗓音干涩低哑,宛若长久不曾饮水,他眸光茫然,失了原本的锐利和焦距,慌张失措。
又是一天过去。
帝王和忠靖侯谁也不肯离去,也不听劝。李敖带人赶来,以免此事被宋相一党利用,他封锁了消息。
直至三日后,帝王与忠靖侯体力不支,先后昏厥,李敖才趁机会将他二人带走。
这一天黄昏日落,帝王猛然惊醒,他起榻后只字未提,只哑声道:“送些雪燕去淑妃那里,告诉她,朕今晚不过去。”
李忠僵住,随即欲言又止,抹泪应下:“是,皇上,老奴这就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0-21 17:01:48~2020-10-24 14:00: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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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落日西沉, 橘色夕阳倾泻在皇宫上方,仿佛是笼罩上了一层薄薄的橘色雾霭,一切都显得那般不真实。
褚彦在御书房待了一整日, 上午见了几位中枢大臣,午膳随意用了一碗白米饭,午后又见了兵部的几位官员,他一惯肃重冷漠,众大臣只以为帝王近日情绪不佳,并未多想,倒是帝王的几道决策令得中枢大臣们一时间情绪澎湃。
皇上……这是打算……御驾亲征,而且这次的目标是北燕!
要知道,大周与北燕已经和平外邦数年, 还曾是联姻。先帝的胞妹便是如今北燕皇太后,是慕容燕嫡亲皇祖母。
真要是沾亲带故起来, 褚彦与慕容燕还是表亲关系。
褚彦走出御书房,迎面正对着夕阳射过来的方向, 他面容愈发清瘦, 立挺的五官投下剪影,眸露哀色。
往朝阳殿的方向走了几步,褚彦忽的止步, 身后的李忠打起万分精神伺候左右。他倒是看出来了, 皇上表面看似很平静,仿佛就当做淑妃娘娘还在后宫一样, 皇上越是这样平静, 其实就越是失常。
李忠问道:“皇上?”
褚彦突然发现,硕大的皇宫,没有一处是他想去的地方。
帝王不知在想什么, 沉思片刻,方道:“去淑妃那里。”
已经过去好几日了,帝王的嗓子一直不见好,他也不宣御医,就这么一直哑着。
李忠手中拂尘一颤,心道:皇上不会忘记淑妃娘娘她……不在了吧?
李忠一阵头皮发麻,不敢违背帝王旨意:“是,皇上。”
****
轩彩阁内的一切摆设分毫未变。
褚彦来时,徐嬷嬷等人照着往常一样伺.候,就连晚膳也按着帝王所言,摆置了两份。
徐嬷嬷算是看出来了,皇上这是一心以为娘娘还在跟前,内殿所有人皆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更是不敢指出娘娘已经不在的事。
褚彦饮了几口桃花酿,给对面的瓷碗里夹了菜。
入夜后,徐嬷嬷按着帝王的吩咐,将褚小白抱了过来。小狐狸通体雪白,每日用花露洗澡,故此身子香香软软的,和温舒宜身上的味道有几分相似。
褚彦此前很是讨厌这只小畜生,眼下却只觉亲昵无间,将褚小白抱在怀里,帝王侧躺在榻上,深吸了几口幔帐内的幽香,如往常一样,闭眼入睡。
一切仿佛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样。
又过了几日,帝王每晚皆是来轩彩阁过夜,幔帐内的幽香逐渐淡去,没有一开始那般浓郁,褚彦闻不到气味,就开始辗转反侧。
这一天夜半起榻,褚彦在内殿翻箱倒柜,每一件衣裙皆是挨次去嗅,令得他熟悉且痴迷的味道再不复此前浓郁,褚彦急的心头发慌,就像是有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在逐渐远去,他高喝:“来人!”
守夜的宫婢推门而入,就闻帝王沉声吩咐:“淑妃宫里的衣服被褥,一律不准清洗!”
闻讯而来的徐嬷嬷晃了晃神,才听明白了帝王的话中之意,当场哽咽:“是,皇上……”
***
帝王开始抱着白狐狸上朝时,朝中文武百官总算是意识到皇上他性情大变了。
帝王的玄色暗绣金龙纹络的龙袍上,一只雪白娇小的狐狸慵懒的趴着。许是惧于帝王淫.威,这只起初并不太配合的小狐狸,如今十分乖顺,任由帝王抱在怀中,也任由帝王的大掌撸它的毛发。
大臣们一个个面面相觑,但谁也不敢多言,毕竟皇上这几日来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对宋相一党下手,从柳家开始,上至一品大员,下至七品地方芝麻小官,但凡是被麒麟卫递上罪证的,无一幸免。
帝王面目阴沉,如往常一样的冷峻无温,但不同的是,他的眼神以前是锐利锋芒的,如今却是一片死寂、灰暗。
此前,帝王碍于宋相一党旁盘根错节,很多时候都是顾全大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眼下,皇上抛开一切帝王心术,已经是彻底不计后果,仿佛皆是顺着他的心情办事。
温泽亦然。
这君臣二人联手,一时间朝廷风起云涌,大臣们一个个噤若寒蝉。
帝王突然决定御驾亲征一事,更是令得朝堂各路官员各怀心思。
宋相持象牙笏板出列,一张老脸阴沉,眼下晋王不知所踪,即便褚彦当真御驾亲征,他也不能轻举妄动,道:“御驾亲征一事,还望皇上三思啊!我大周虽国富民强,但北燕擅铁骑,两国开战,必定劳命伤财!”
宋相的大女婿---龙彪大将军执掌大周三分之一的兵权,宋相本打算留着一部分势力,相助晋王夺位时用。一旦皇上御驾亲征,欲要收回兵权,那可如何是好?
宋相一言出,当即有大臣出列附和。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帝王一双幽若冷潭的眸。
太极殿出现了一刻诡谲的安静,宋相一党再无所言时,褚彦怀中的小狐狸探出头来,居高临下的扫了一眼众大臣,之后“嗷嗷”叫唤了两声。
褚彦知道褚小白是个公的,此刻,简直视作“亲儿”,他低头问道:“小白也不赞成他们所言?那好,朕一月后启程御驾亲征。”
褚小白又“嗷嗷”叫唤了两声,这一次叫声曲折亢奋,似乎很是赞同“它爹”的话。
文武百官当中,一部分人瞠目结舌,另有一部分官员以为,皇上这是故意为之,是在打宋家的脸呢。
****
下了朝。
褚彦留下了温泽,君臣二人在御花园饮酒。
温泽不像褚彦,他没有自欺欺人,如实禀报道:“皇上,臣这几日一直在不停搜查,并未发现任何痕迹,除却娇娇和阿生之外,晋王爷与慕容燕也无迹可寻,而悬崖下方可以直接出了官道,再往北数十里就是北燕境地,臣怀疑……”
温泽眼中透着亮光。
他一直不敢说出“死要见尸活要见人”这种话,而随着时间推移,他愈发相信自己的推测,他的妹妹与妻子都还活着。
褚彦仰面灌了一杯酒,并未说什么。
温泽又道:“皇上这次御驾亲征,只怕宋相会暗中做手脚,好在晋王也不在京中,即便宋相真起了歹心,他也无人可立。眼下除却皇上与晋王之外,皇室中再无人是名正言顺。”
从眼下情况来看,晋王对皇位并没有野心,否则这次也不会跟着傅生胡闹。
褚彦不知在想什么,一直游神在外,即便今日在朝会上,他也是心不在焉,一副昏君所具备的玩世不恭和倦怠。
温泽十分能够感同身受,换言之,他弄丢的可是两个最挚爱的女子,可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挺住:“皇上?”
褚彦放下杯盏,慈爱的撸着怀中褚小白,方才在朝会上的煞气都消散了,道:“娇娇已有孕满两个月,再有半年,朕要当父皇了。”
不知为何,温泽忽的鼻头一酸,哽咽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
大半个月过后,离着御驾亲征的日子又近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