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云清梨自动屏蔽了外界所有声音,半个月过去,办理离婚的手续已经很顺利完成,资产全部转移到了她的名下,而周序之还没有出现。
她从范量那边拿到了医院的联系方式,特意约了主治医生面谈。
在医务室里,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医生,周序之半年前有在你这边体检,我只想知道,他的身体状况。”
“云小姐,医院有责任保护病人的隐私……”
“他现在失踪了。”
云清梨那双如水的眼望着医生,声音既温柔又冷静抢过话:“据我所知,他每年的体检都是在这家医院,想必是信任您的,您真忍心看他孤苦伶仃死在外面吗?”
医生摘下了无框眼镜,沉默许久才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告给她。
云清梨慢慢接过时,指尖泛白。
她是有心理准备,但是翻开这份报告,还是觉得很难受。
更难受的,是医生迟迟才说的话:“云小姐,周先生的身体健康良好,各项指标都正常,没有患上癌症或者是,你担心的不治之症。”
云清梨整个人给怔住,指尖揪紧了纸张边缘,差点儿就以为是幻听了。
“那他……”
医生认识周序之确实多年了,擦了擦眼镜说:“可能他想找个地方静一静吧,毕竟到了别人成家立业的年纪,他却妻离家散。”
云清梨拿着这份健康报告从医院走出来,抬头看着明媚的阳光,眨了眨睫毛。
她担忧了半月的心终于稳下来,而周序之的消息,是一周后从某个作家的微博看到的。
起因是这个作家到泗城的森林公园偶遇到了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发现他除了用吃的喂养一群白鸽外,就没移过地方。
要是一天这样也没觉得稀奇,后来作家发现整整一个月这个极为养眼的男人都坐在同一张椅子上,喂着一群白鸽。
她拿摄像机,悄然拍下了这幕,还发表到了网上。
……
云清梨看到微博上周序之在喂鸽子,也不知他是不是天生就吸引着文艺范的女孩,毫无疑问,这个小有名气的作家爱上了他,并且跟自己读者分享着心事:“我第一眼看到他,就觉得这是一个有故事的男人,太阳落山之前要是他还在,我想去告白。”
云清梨看了眼屏幕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随即,她看到这个森林公园的地址,指尖顿在了上方很长时间。
“云小姐!”
范量开着车停驶到面前,缓缓地降下车窗。
云清梨回过神,踩着细高跟走近车旁,拉开门弯腰进去。
她没说话,倒是范量主动说:“我知道周总在哪了!”
周序之喂鸽子这事已经上微博热搜,有眼睛的,都能看得见。
云清梨还是没说话,范量继续说:“我们现在去接周总吧。”
虽然他平时没少羡慕傅氏的企业文化,心心念念想着跳槽,但是周序之不在公司的这段日子里,范量每天都“以泪洗面”回想着老板的好。
他都快想出精神病来了,一路上都在念着:“周总要躲在森林公园疗情伤,好歹要把手机带上,瞧这不就出事了,喂个鸽子还能被人看上。”
云清梨安安静静看向车窗外,随着风景不断变化,路况不堵,在太阳落山之前终于赶到了森林公园。
这儿不让车进去,剩下路程也只能步行。
云清梨穿着细细高跟鞋,沿着路标的提示,走了快两个小时才到有白鸽的地方。
身后的范量快死了似的,将领带都扯歪,喘气道:“要不让周总继续在这里疗伤一个月吧。”
继续朝前走一段路,视野也逐渐地宽阔起来。
云清梨这时脚步停住,看着不远处的百年银杏树下,周序之就坐在木色长椅上,穿着休闲的浅蓝衬衫长裤,脸部的明晰轮廓被树枝缝隙落下的光镀了一层暖色。
他沉静地喂着鸽群,直到有个漂亮的女孩子朝这边走近。
白鸽们被惊动,瞬间飞了起来,卷起了一地的银杏叶。
云清梨就站在原地,看着那个女孩主动跟周序之告白,隔着远,两人说了什么也听不见,但是能看见女孩脸上露出了很失望的表情。
“这是被拒绝了么。”
范量现场吃瓜,只是不敢学傅容与那群胆大包天的秘书,拿手机录像。
云清梨摇摇头,不知何时太阳落了山,鸽群也不会在飞回来。
周序之收起粮食,在起身准备离开的刹那间,感觉有一道温柔视线盯着他,凭着敏锐的直觉转了过去……
云清梨已经站在了身后,双眼凝望着他,目光清澈到就像公园里的湖泊一样干净。
太长时间没再见,周序之险些从她身上移不开眼,薄唇扯动,嗓音跟被凉风浸过似的低哑:“昨天律师给我发了封邮件,说手续都办理好了,我原是打算下周一约你去民政局把最后那张离婚证办了。”
云清梨看着他,近距离下从这张脸到全身上下,每一处都仔细看了个遍。
明明她眼神是温柔的,却让周序之备感压力:“清梨,我。”
“这一个月里,你住哪?”
“公园旁边的民宿。”
他下意识先回答这个问题,而云清梨转过身,朝来时的公园路口方向走去。
周序之怔片刻,迈着长腿追了过去,几步就与她并肩同行:“清梨。”
云清梨走的很慢,脚后跟已经被磨伤,只是面上平静,出声问他:“为什么拒绝那个女孩。”
周序之薄唇抿起,没回答这个问题。
他视线半刻不离云清梨,看她险些踩到碎石时,先一步伸出手搀扶了把,从她细胳膊滑到腕间的时候,却注意到她无名指没了戒指。
周序之眼中折过一道暗光,这已经足够挑起他死寂的情绪。
云清梨看了眼他失态的模样,将手腕慢慢收回,继续朝远处的路灯走。
周序之在原地僵硬了半天,快看不见她身影了才心脏狂跳追上去,难得不知道怎么去跟心爱的女人搭话,凭着一腔激烈的感情在说:
“清梨,我能邀请你……去民宿坐坐吗,那里的老板烧了一手好菜,你饿了吧?”
“看来你这一个月日子过得很滋润,伙食不错。”
“没有……我没日没夜的在想你,想你是不是已经跟岳庭深双宿双飞了。
很想,非常想
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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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要想看云清梨怀孕剧情,明天就再写一章番外~
投票决定哈
第114章
周序之住的地方是湖畔边的木屋里,夜色降临时,挂在树枝的小暖灯就会像萤火虫一样,盏盏散发着光晕,映衬着四周格外幽静好看。
而云清梨走进门,随着揿亮落地夜灯,她也看清了整间屋子,沿墙摆放着一张深灰色的木床,被子稍显凌乱,而床头的木质书架上还有些被撕掉的日历。
这个月以来,周序之睡前都会撕一张日历。
眼看日期离的越近,就越是看不到希望。
他迈步上前,先把日历都丢进垃圾桶,又把被子收拾了下,想请她坐。
云清梨看到丝绒的黑色窗帘旁摆放着行李箱,连衣柜都没有,沙发是单人的,上面还扔着一两件没洗的衬衫,这活生生像极了单身汉独居的场景。
她站着没动,周序之眼神落了过来,犹豫两秒要不要把床单换了。
正当这样想的时候,屋外传来滑动玻璃门的声响,是民宿的老板抱着干净的床单被套经过,看到周序之和一个侧影美丽的女人站在门口,热情地打招呼:“周先生。”
周序之走出去,将他床单拿了个过来,顺便预订了一桌丰盛晚餐。
“店里的招牌菜,都帮我来一份,口味清淡,不要放辛辣的调料。”
店老板记下,眼角余光悄悄地去看云清梨:“女朋友?”
周序之回答不上来,店老板给了个我懂的眼神,顺即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没外人打扰,周序之迅速地将床单换了,以前他是不可能纡尊降贵做这些,如今倒是得看云清梨心情行事,窗外浅淡的光透进来勾描着他身形,半响后,转过来说:“坐会。”
云清梨只是坐在床脚,弯腰揉揉酸疼的脚踝:“有拖鞋吗?”
周序之注意到她不舒服,找了一双男士的棉拖递过来,自然不过地俯身,手掌握起她的左脚,将那双尖细银色的高跟鞋脱下。
看到一小片肌肤有磨红的痕迹,眉骨皱得很深,抬头看她:“很疼?”
云清梨的忍痛力极好,面容平静:“还好。”
周序之又看了她眼,将棉拖往她脚上套,随即走了出去。
云清梨不知道他去哪儿,就安静着坐在床沿,眼眸望向木屋门的方向。
过了会,周序之重新回来时,手里捧着盆水和白毛巾药膏。
比起亲手换床单,现在他的举动,更是不像他了。
云清梨本能地想往后躲,却被周序之修长的手指不轻不重地扣住,薄唇扯动:“别闹,先把药伤了,否则会留疤……”
他不让云清梨躲,先给她洗脚,又温柔地拿白毛巾一点点擦掉水珠。
云清梨看着他,指尖无声抓紧旁边的枕头。
无法否认,周序之真想去宠爱女人的时候,细节上能做到极致。
她白皙的脚尖放在他长裤上,直到药涂抹好,也没有放下。
周序之的指腹很热,就这么搁在她弧度极好看的脚背之上,眸色沉沉与她对视,木屋内的气氛伴随着时间缓缓变化着,这次轮到他来问:“为什么不跟岳庭深在一起?”
云清梨动了动唇,想说:“我不爱他。”
“那你……”周序之喉咙变得莫名低哑,眼神落在她清丽的脸上不放,意图看出点什么:“还爱我吗?”
云清梨眼睫毛低垂,呼吸了口气:“不爱了吧。”
说不爱,但是周序之净身出户,失踪的这段时间,她又会挂念着。
好在周序之没有逼她去面对复杂的情绪,笑了下:“即便你不爱我,能找到这里来,对我来说,已经是想都不敢想的事了。“
云清梨抿起唇:“看来你白鸽喂得很开心。”
周序之不怕被她笑,过了会,她又问:“为什么来这里喂白鸽?”
“傅容与去度蜜月了……”周序之手掌顺着她脚背弧度,去握着一点凉意的脚尖,语调理直气壮道:“他不告诉我在哪个岛上过二人世界,我想找个地方,这里环境不错,去年公司团建时来过。”
“……”
云清梨一时不知说他什么好,最终别过脸去看窗外湖景。
许是聊天时没注意到,外面的灯都被店老板打开了,她看痴了夜色,而周序之起身将她抱住,手臂从背部往下移到了腰线,带了点久违的亲昵感。
云清梨重新去看他,仰头时,恰好他的吻也落下来。
在这无声无息的木屋内,也分辨不清是谁先主动脱的衣服,整理好的被子有一半掉在了地板上,随之还有长裤和女人的长裙也扔了下来。
当周序之的薄唇印在她雪白肩头时,微微的颤抖了下,莫名的,云清梨有了想哭的冲动,就跟憋了许久的委屈,在这刻,有了发泄出来的缺口。
晶莹的泪水从眼角滑下来,淌在了他手掌上。
周序之停下,双臂沉默地抱紧她,让她哭得舒服些。
云清梨闻着他胸膛的熟悉气息,指甲下意识地去抓,哭到声音沙哑:“我不爱你了……周序之,我不爱你了啊!”
“我知道。”周序之低头,不停地亲吻她的脸:“以后换我爱你好不好,清梨,我三十了,往后还能活五六十年,每一天都用来爱你,别怕,我的爱足够我们幸福度过余生了”
云清梨抬起泪眼,执着地看着他轮廓鲜明的脸庞:“你没骗我?”
周序之拉起她的手,摸索到了胸膛前,未脱尽的衬衫大敞开,借着窗外的光,依稀能看到有一大片的海棠图案刺青。
云清梨指尖仿佛被灼得颤了下,震惊地盯着无法移开。
不知何时,海棠花已经蔓延到了他的胸膛内,牢牢地扎根在了那颗跳动的心脏。
这辈子都无法拔除,除非他不要命了。
……
木屋外,店老板做好了一桌晚餐,见门紧闭也没有去打扰。
他正想着怎么处理这些吃的,有个秘书打扮的年轻男人出现,往桌前一坐说:“不能浪费食物啊,我来解决,回头记得算老板账上。”
店老板见状,跟他闲聊几句:“你老板在我这独居了一个月,这是夫妻闹矛盾了?”
范量晃了晃筷子:“公司机密,不能说。”
错过了饭点,云清梨醒来时已经是清晨时分,外面天刚露出鱼肚白,微弱的光线从窗帘透进来,她稍侧身,脑袋枕在了男人的手臂上,看着周序之沉睡的脸庞。
十分钟过去,见他还没醒的意思。
云清梨索性去摸索过枕头的手机,指尖秀气地点开。
她先是跟谢音楼说了找到周序之的事,稍一顿,想起网上的那名女作家,就登上微博找了过去,昨晚告白显然是失败的,女作家发了篇微博说:
“喂白鸽的男人有心爱的女人了,他说,那个女人是世界上最最好的,也是最爱他,曾经是属于他的……怎么回事,明明被拒绝的是我,反而我有点心疼他。”
几条热评的网友都在出招,让女作家别轻言放弃。
而女作家直接回复:“比起追求他,我更想祝福他能早日跟心爱的女人复合。”
“看什么?”云清梨刚刚翻完评论,耳边一道低哑慵懒的嗓音,让她吓了跳,手机从指尖滑落,而她转过身看到周序之已经醒来,微微起身缘故,被子从线条结实的胸膛滑落,刺青图案也在阳光里格外清晰。
她愣神盯着看,在周序之去捂她如水的眼睛时,笑了。
*
两人先后起床,外头范量已经很懂事备好车。
毕竟云清梨都亲自来接了,周序之也没有在森林公园继续喂鸽子的打算,结算完房费后,终于离开了这个清净之地。
周序之在周氏集团还是稳坐掌权人的位置,只是他变成领工资的,给前妻当赚钱工具人。
而他为此光荣,甚至是圈内好友找他聚餐,都能拿这个秀一波,声称自己是最穷总裁,消费不起高档会所。
云清梨有想过把赡养费还给他。
周序之非常淡定说:“还什么,我赚来的钱还不是都给你花。”
云清梨沉默了。
而周序之变本加厉,顺势提出:“我公寓的租金挺贵的,现在不同于往日,负担不起了……不如你别墅空处一间房给我借住?”
云清梨看了他半响,起身去书房里抱了一大叠的房产证出来:“这些都是你曾经的房子,随便挑,随便住。”
周序之借住失败,只能继续住在离她很近的高楼公寓里,每天厚着脸皮来蹭饭吃。
关于把离婚证领了这事,云清梨也有把日程安排上。
第一次去的时候遇到了修路,车子被堵在中途,赶到时民政局已经下班。
第二次去的时候,日子没选对,正逢暴雨,刚出门就回来了。
第三次,又撞上路边有对夫妻吵架,周序之下车去制止险些动手的男人,反而被划伤了下颚。
见了血怪不吉利的,云清梨有一段很长的时间都没再提去民政局办理离婚证的事。
后来,周序之下颚处被划伤的疤痕也留了下来,颜色很浅,每回夜晚,他带着汗,低头亲她的时候,云清梨抬起眼,总能清楚看到这道疤。
她抬起手去摸,忽然心生后悔,不该催着去民政局办理。
周序之见她心不在焉的,手掌加重力度,嗓音偏低:“不舒服么?”
在这事上,云清梨直言过自己是性冷淡,多数时候要借用润滑.剂才行,而周序之如今是越发排斥这东西,所以情愿花很长时间去取悦她,要是失败的话,就不做到最后了。
她指尖从他下颚划至喉咙,带着软,声音很轻柔:“不会,你开始吧。”
周序之幽深眼神全程都是观察着她真实的反应,比平时要慢,也耗费很长时间,好在他有健身的习惯,平时由严格自律,在体力方面没的挑剔。
两三个小时过去。
室内的温度逐渐升高,裹着被子就容易闷出一身汗,云清梨将雪白手臂伸出来,抱着他腰:“周序之。”
“嗯?”
“那张离婚证……不领了。”
她忽然做出这样的决定,引得周序之侧过头,沉静地看了她好久好久。
云清梨有点困倦似的,半阖双眼,往枕头贴:“明天我想喝小鸡炖蘑菇,用正常点的鸡炖,不要买火鸡……”
半响后,周序之回道:“好。”
*
经过长时间的重新相处,云清梨感觉跟周序之像是认真地谈了一场恋爱,无关婚姻,也无关什么家族利益,就简简单单喜欢着对方,过最平静的生活。
这个平静,直到某天清晨才打破。
云清梨一早起来就待在卫生间了没出来,墙壁时钟指向八点时,她披着丝绸睡袍,腰带没系紧,隐约露着一段雪白纤腰走出来。
她对穿戴整齐的周序之,抿唇说:“陪我去医院一趟吧。”
“身体不舒服?”
云清梨将藏在身后的验孕棒,递给了他:“周序之……你好像要当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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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云清梨的番外停怀孕这里就结束了,明天写弟弟的σ(≧ε≦o)
还有之前一直忘记通知了《玫瑰之下》在连载中已经签了出版,小观音的怀孕番外应该会写在实体书里。
本章掉了200红包,晚安。
第115章
谢音楼结婚第三年头的雪夜,傅容徊身躯内的器官严重衰竭,已经到了无力抢救的地步,上天就像是偷给了他三年的命,到了时间,一秒钟都不愿意多给。
同样是大年初六夜里,傅容徊躺过的病床已经被鲜血浸透,那双漂亮极的琥珀色眼珠子变得涣散,他苍白的唇连哥都叫不出,紧紧握着系着红绳子的护身符。
邢荔赶来时,在路上跌了一跤,膝盖破了皮,失神落魄地往手术室拼命跑。
在冷清的走廊上,谢音楼含着泪水紧紧抱住她,也拦阻了她:“邢荔……别过去,别过去……容徊说,不想你进手术室看到他。”
这句话,仿佛撕毁了邢荔的神经,脚下的高跟鞋再也迈不动,眼前看到的路是万丈深渊一样,手心温度凉得厉害,怎么都捂不热。
傅容徊死了。
在这场雪夜里,凌晨四点四十五分离开人世……
而她,永失所爱之人。
……
葬礼举行的很低调,傅容与将他骨灰放在了观音禅寺里,所有人都哭了一场,唯独邢荔的泪水早就在傅容徊生前流尽,她没有痛哭,恍若还活在假象里,失神望着那骨灰盒和上面的年轻遗照,显得是那么不真实。
谢音楼怕她会憋出病,在寒冬腊月的天气里,陪她一起坐在寺庙的台阶上。
看着雪,看着院外来烧香拜佛的香客。
邢荔一动不动地坐了很久,直到谢音楼将包里的东西,慢慢递到她眼下说:“这是容徊生前留给你的。”
邢荔的手早就僵硬,接过时带着颤抖,从信封里滑落出一枝干枯的风信子。
耳边,是谢音楼低声在说:“你跟容徊虽未领证,但是在他心底早就把你当成了妻子……在遗嘱里,他名下的资产全部留给了你……希望你可以忘记爱他,纵情享受余生,勿祭。”
邢荔的眼泪,被这句纵情享受余生给逼了出来。
打湿了干枯的风信子,喉咙开始堵得慌,艳丽的唇一直在颤着:“他死在了我最爱他的时候,却要我忘记爱他,音楼,他好狠心……连死前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
谢音楼微凉的手轻搭在她肩头,温柔安抚着:“邢荔,都会过去的。”
邢荔抱着傅容徊留下的遗物,压抑地哭了很长时间,在这刻,她即便不愿面对,也知道那个最爱着她的男人死了,就安葬在这座庙里。
傅容与是个很合格的兄长,为了让傅容徊九泉之下瞑目,很快就联系好律师办理手续,将遗产都尽数转移到了邢荔的名下,还给她放了一段很长的假期。
邢荔的身价暴涨,哪怕这辈子都休假,也能过上豪华奢侈的生活。
傅氏公司里关于她的传闻越来越神秘,有些人说:
她跟傅容徊早就在国外领证结婚,继承了一大笔遗产和傅氏股份,用陪几年青春,换来了一辈子的衣食无忧。
有些人说,她明着休假,实际上是怀上了傅容徊的遗腹子,在家养胎。
还说,她的靠山终于死了,再也没有嚣张的资本,被傅容与变相逐出的秘书部……
每个传闻的版本都精彩绝伦,而休假的半年后,陈愿夜里给她打了通电话,求爷爷告奶奶的手:“狐狸,你玩够了就回来上班吧,这半年工作群里也不聊,内部论坛也不刷,公司没你真的好无聊啊。”
邢荔站在酒店的露天阳台上,平时精心打理的深棕色长卷发已经被剪短,贴着冷艳的侧脸,她每晚都会望着医院的方向,重度失眠时,就会点上根烟,看着这座繁华城市一盏盏灯火熄灭,以及医院楼里的灯,不再亮到天明了。
她对电话那端的陈愿说:“以前傅容徊答应过我,只要有他在,无论我跑到全国各地哪儿出差,他病房窗户的灯会像夜里的星星永远亮着……我回来了,看着灯就知道自己归宿在何处。”
“陈愿,我的星星坠落了——”
这通电话之后,邢荔隔天就向傅容与正式递交了辞职信。
傅容与像是料到她会这样做,没有半分惊讶,很平静的批准,未了,换了种低缓的口吻:
“容徊在公司持有的股份,每年底财务部会按时把钱转到你名下。
邢荔,好好保重。”
邢荔看着这半年来同样削瘦不少的傅容与,露出了抹很淡微笑:“傅总,您也是。”
她离开了公司,亲手结束了自己的职业生涯。
陈愿组织了一场送别晚会,邢荔没有现身,在那晚,她收拾好了行李箱,逃离了泗城这座令她肝肠寸断的地方,漫无目的地乘坐国际航班到下一站旅游。
前四年里,邢荔带着干枯的风信子,将全国各地的热门旅游胜地都打卡了一遍,她住最贵的酒店,享用最好的一切,就像傅容徊那句遗言般:
「忘记爱他,纵情享受余生。」
她去一个地方旅游,就会给远在国内的谢音楼寄一张明信片。
而谢音楼收到明信片后,会重复地问她一句话:
年底时,回不回来过除夕。
邢荔知道谢音楼是把她当成了家人,当成了傅容徊生前的妻子看待,而自幼出身传统豪门家族的谢音楼,是把除夕夜要一家子团圆这事看得很重。
所以她都会问,而邢荔没有回去过一次。
到了第五年。
邢荔身边有个新男友,是在威尼斯度假的时候认识的,三天内就确定下恋情,她没有隐瞒谢音楼,也大方将合影发到了朋友圈。
谢音楼得知这个消息时,是真心为邢荔感到高兴,以为她终于不再活在过去。
可是当她刷到朋友圈那张合影,看到站在邢荔身边的新男友,长着和傅容徊三分像似的脸时,眼底浮泪,心知邢荔还没有放下。
这段恋情,邢荔只维持了短暂的三个月就以分手告终。
她继续寻找着什么,千山万水的找着。
在第六年、第七年、第八年直到第九年……每一年她都换着不同的男朋友,而每一任男朋友都有个特性,不是拥有琥珀色的眼睛,就是样貌上和傅容徊有几分像,甚至是,只要一双手像,声音像,哪怕单单个背景像。
邢荔都会跟对方谈个两三个月,最长半年的时间,就会分手。
到了第十年。
谢音楼许久都没有在听说邢荔找了新男朋友,她像往年一样,提早好几个月就发邮件,邀请着邢荔回国内过春节。
只是这一年她再也没有收到明信片,转而跟陈愿打听。
听说邢荔最近爱上了到荒野的小岛上度假,手机经常没信号,又过了两个月,谢音楼给她重新发了封邮件,仿佛石沉大海一般,再无音讯。
最北边的岛屿,冬季时分常年飘着大雪,温度在零下几度。
邢荔高价租下当地的别墅,在这住了大半月,过着不分昼夜的日子,喜欢在寒夜里,裹着厚软的毯子,坐在燃烧的篝火前,抬头仰望上方的漫天星空。
岛屿原住民的一个戴羊角帽的男孩迈着小短腿跑过来,告诉她,明信片已经寄出去了。
邢荔从罐子里拿出巧克力味的糖果,放到他的小手心里:“奖励你的。”
戴羊角帽的男孩冰蓝色眼睛弯起笑,开心地包着糖果回家,篝火不知何时熄灭,邢荔很平静在夜色下坐了许久,四周被黑暗无声笼罩着,连灯也只是在远处零星的一盏而已。
她扶着膝盖起身时,厚软的毯子从肩头滑落,露出了里面一件蓝色的蝴蝶裙子。
邢荔迎着寒风,穿过浓雾,细细肩带悬落的蝴蝶仿佛有了生命力,跟她被吹散了头发缠绕在了一起,从远处看,她的背影纤瘦雪白,又透着无尽的孤独,一步步地迈向了悬崖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