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将军选谁咱们就选谁,是俞将军救了咱们性命,誓死跟随俞将军!”
甚至俞厉还听到了一些言论,表示,“俞将军若是称王,也是不错之选择!”
这话是卫泽言告诉他的,听得俞厉甚是惊讶。
如今天下,虽然也有不少百姓起义,但都未能成,天下格局暂时定在四王造反之上,而今袁王已逝,还剩三王,有两王远在边疆,眼下势力最大的就是襄王了。
说白了,不论是哪位王,还都是赵家的血脉。
若是有人敢异姓称王,那可是名不正言不顺,要首当其冲的。
卫泽言瞧了他一眼,笑了一声,“你可敢称这王?”
俞厉哼了一声,“这哪是敢不敢的事?这是能不能的事情。袁王托付我大军,那两位小王也敢让我拥军中立,我若称王,岂不成了背信弃义的小人?”
他说完就摆了手,“可莫要再提此事。”
他不想提,卫泽言也就不说了,“那就班师回虞吧,年节在即,襄王又在作乱,虞城距离襄地并不远,还有另几座城池的守城将军,等着咱们支援。早些回也好。”
俞厉说是,他现在带着的兵马几乎是之前带出来的三倍,这些人总要有个城池安顿,寒冬腊月,不能飘在路上。
幸而虞城是秦地能数得上的几座大城,若是没了虞城,别的城不敢收留他们这么多的兵马,他们可就流离失所了。
俞厉道好,“尽快返回虞城。”
翌日,俞厉率大军开拔,向虞城而去。
*
贸州。
俞姝听闻俞厉返回,暗暗放心,只要宋又云也到了虞城,哥哥自然会给她想办法。
她本来准备趁着周嬷嬷卧床,再去寻郑医婆,但郑医婆却让她再思索几日。
俞姝无法,倒是各地战事将停,五爷有了闲暇。
年节将近,城中各处张灯结彩,五爷便也让人在这临时宿下的宅院里,置办年货,购置新灯,枝头挂彩。
他在某日给俞姝带了一套首饰。
俞姝打开那匣子,隐隐感觉有红色的光亮出现在眼睛里。
“是红珊瑚的头面?”
五爷笑了起来,亲自捡了一对耳环,替俞姝戴在了耳朵上。
“你眼睛越发恢复起来了,想来明年这会,应该就能瞧见了。”
俞姝的眼睛确实在好转,之前杨太医的汤剂加上如今的按摩功夫,她眼中约莫可辨事物影子。
五爷带着她去后院走动,说话间就到了上次周嬷嬷劈了个叉的地方。
一到此处,姜蒲和薛薇两个亲眼目睹的人,就忍不住想笑。
俞姝踩在石板上,虽是看不见,但想到那场景也勾了嘴角。
五爷见她笑了,揽了她的肩头,“当时动静极大?”
俞姝点头,“甚是突然。”
薛薇在旁补充,“是呢,五爷,奴婢都惊到了,嬷嬷当时那模样,好像要唱戏一般,还下了半个腰!”
几人说着,又都笑了,连五爷都忍俊不禁。
周嬷嬷正值恢复时期,让苗萍陪她在外走动,不巧就在不远处的竹林里。
风吹来笑声,周嬷嬷听着,也晓得他们在笑什么,当下两手都攥了起来。
而石板路这边,五爷倒是问了俞姝一句,“这是可当不得玩笑,幸亏是周嬷嬷探路,若是你走过去,摔了怎么办?”
俞姝在这话中敛了笑意。
她也想过要是她摔会怎样,但思来想去终是罢了。
这风险着实太大,万一摔不掉,可就给了周嬷嬷可乘之机。
俞姝低了低头,“婢妾是个惜命的人,自是小心的。”
五爷握了她的手,说这样最好。
但竹林里的周嬷嬷听了,却抿着嘴、皱起眉头来。
五爷带着俞姝从石板路上转了一圈,找了这府邸的管事过来,让管事把俞姝常走的路都检查一遍,顺便把其余道路,也都该清理清理,该打扫打扫。
周嬷嬷默默听着,暗觉这待遇,快比得上正妻了。
她转身回去的时候,就叫了苗萍,“我让你留意的人选怎么样了?”
苗萍说在这里人生地不熟,“儿媳还在打听,没有特别合意的。”
周嬷嬷瞥了她一眼,苗萍不敢说话,周嬷嬷却在这时,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有个姑娘,你帮我去打听一下。”
*
没两日,商路疏通,宋又云也要准备出城了。
俞姝带着薛薇出了门。
薛薇这个丫鬟是个机灵的,办事利索不多问,俞姝让她在茶馆等着,自己披了个男子的大氅,包了头,转身跟姚北去了城门口。
宋又云也是乔装打扮成了男人,世道这般乱,男子的身份比女子还是好使的多。
她见了俞姝便笑了,“姨娘与我打扮倒无二致。”
俞姝笑着点头,但从怀里拿出来一物递了过去,竟然是一包盐。
诸王造反之后,用盐方面变得艰难,尤其秦地长期供不应求,少不得需要私盐贩子偷偷卖过来。不少私盐贩子成了正经营生,颇受造反地的欢迎。
俞姝让宋又云扮成私盐贩子,“撒些盐在衣衫上,更像一些。”
宋又云连声道好。带着俞姝的盐准备出城去往虞城。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俞姝一直将她送到出城的队伍末尾。
“多多保重,等以后我也回了虞城,咱们再见。”
宋又云点头,又问她,“还有什么要同你哥哥说得吗?”
俞姝说倒也没什么了,“只盼哥哥惜命,我亦惜命,兄妹终有团聚之日。”
宋又云记下,离了去。
城外的北风凛冽,她迎着风向北面看去。
远在京城的孩子她一个都瞧不到,但她想到了俞姝的话。
她也该惜命,也许与孩子还有团聚之日。
还有林骁,不知他在何处……
*
俞姝返回茶馆,刚走了没多远,身后的城门处便传来一阵喧嚣。
有官兵押着人进了城。
俞姝叫了姚北避到了一旁的包子铺里。
听到那群官兵道是捉拿了细作,有人同捉拿的官兵争辩,说此人不是细作。
捉人的官兵直问,“不是细作,她放什么孔明灯?还每三天来放一次,每次放十五个,这不是传信?!”
俞姝听着挑了挑眉。
孔明灯?
然后她便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邓迎儿急急开口,“我真不是细作!我在这放孔明灯都两年了!”
不少人也跟着附和。
一群人喧闹,将从大营返城的一队兵马吸引了过来。
俞姝听着马蹄声便心下一跳,越发往包子铺里面藏了过去。
没人发现她的动静,而她听到了男人低沉的声音。
“何事在此喧闹?”
话音落地,众兵皆行礼拜见。
有当头的人上前回禀,道是抓了个放孔明灯的细作。
众百姓又连道不是,“她就是个做灯笼家的女儿,放孔明灯就是给咱们看个景儿的。”
官兵存疑,五爷翻身下马,穆行州也再一旁,立刻让官兵、百姓和邓迎儿各自说来。
各自把情况都说了,五爷又问,“可还有剩下未放的孔明灯?”
邓迎儿着急忙慌地拿了出来。
五爷翻看了一番,问了几句邓迎儿家世,让官兵放了人。
“她不是细作,放了吧。”
邓迎儿本被五花大绑,眼下终于松绑了去。
她连忙跪下给五爷磕头,“多谢爷!多谢多谢!”
五爷没说话,倒是穆行州道,“这位是国公爷。”
邓迎儿哪见过什么国公爷,但也是听闻过这位爷的名号的,听说天下兵马都在他一人掌握之中。
邓迎儿连连磕头。
五爷道罢了,“起身吧。”
只是邓迎儿起身抬头的时候,五爷瞧了她一眼,瞧住了。
直到穆行州叫了他一声,“五爷?”
他才回了神。
男人没再说什么,打马离去了。
邓迎儿被放了,俞姝也不再多事,返回茶馆之后,换下衣裳回了府邸。
府邸另一边。
苗萍过来给周嬷嬷回话了。
“娘,儿媳问了你说的那个姑娘,是做灯笼的人家,那家有四个儿子一个姑娘,姑娘唤作迎儿,今岁十五,尚未成亲。”
周嬷嬷听着,眼前就浮现出邓迎儿康健的身形。
她笑了起来,连声道好。
若能让五爷纳了此女,岂不是好?
她正想着,苗萍便把邓迎儿险些被当做细作的事情说了。
周嬷嬷讶然,“不是细作?确认了?”
苗萍说确认了,“五爷亲自问了之后放人的。”
这就令周嬷嬷更惊讶了。
“没想到五爷已经提前见过人了,难道说这就是缘分?”
周嬷嬷心下愉悦起来。
她能送一个韩姨娘给五爷,就能再送个邓姨娘到五爷身前。
她倒是看看韩姨娘,是个什么滋味?
周嬷嬷是这么想的,但是苗萍嘀咕了一句。
“这姑娘这么大年岁了,按理说也该许了人家了,眼下还没有的,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周嬷嬷摆摆手,“人我瞧见了,约莫没什么大事,眼下就看五爷喜不喜欢了。”
苗萍苦笑,“五爷喜不喜欢,咱们也没法知道啊。”
周嬷嬷嫌弃地皱了眉,“你去把那个邓迎儿叫过来,往五爷面前一送,喜不喜欢不就知道了?”
从前在京城,给五爷纳妾,就是这样的。
五爷不喜欢的自然都撵走了,单单中意韩姨娘,便把人留了下来。
苗萍明白了,周嬷嬷又教她,让她去告诉邓迎儿,来国公府里给五爷磕头道谢。
那样的小民,在权贵的言语下必然会来的,届时就看五爷的态度了。
翌日,邓迎儿来之前,周嬷嬷去给五爷打了个招呼。
彼时,五爷刚从外面回来,准备去俞姝院中,在院门口被周嬷嬷拦了。
周嬷嬷行礼,把话说了。
“老奴见您这些日忙碌,便没跟您说。夫人从京城递了信儿过来,怕韩姨娘伺候不好您,让老奴再给您寻一妾室。好叫五爷知道,是个做灯笼家的姑娘。”
五爷一听,就皱了眉。
他刚要说什么,眼角就瞧见俞姝从厢房走到了庭院里。
她向来耳朵聪灵,五爷怕说下去被她听见了不好,就同周嬷嬷摆了摆手。
“不必,嬷嬷回去养腿吧。”
周嬷嬷还要再说,五爷抬脚进了俞姝的院子。
周嬷嬷看了一眼院子,五爷已进去扶了那盲女的手。
不过邓迎儿那边,她已把人叫来了,五爷见见也无妨,反正是夫人的意思。
周嬷嬷走了,俞姝听着她的脚步声远远离去,自然也听到了方才周嬷嬷同这位五爷说得话。
周嬷嬷给五爷寻的新妾室,是邓迎儿吧……
她抬头“看”向五爷,男人在她眼睛里的影子越发清晰了。
那姑娘确实是个好的,而五爷也同她见过一回,看来颇有缘分。
俞姝暗暗笑笑,心想这真不错。
她就要离开他回虞城了,而他也会再有旁的妾室,各自相安。
就是她这孩子,真不该来……
*
五爷在俞姝处坐了一会,同她说了些话,就回了书房继续理事。
去路上和穆行州遇到了一处,后者正是来寻他的。
“五爷之前安排的斥候大多回来了。斥候在临近几城都探了,各城都在准备年节事宜,襄王麾下暂时没什么动静。”
五爷闻言嗯了一声,但道,“还得谨慎,再派些斥候密切关注襄王及其麾下将领的动向,连带着临近的秦地城池也派斥候过去。”
穆行州记下,说了各城的名字跟五爷确认。
五爷听着,又加了几城。
穆行州笑道,“五爷可真够小心的。”
他打趣,五爷却又叫了他,“把虞城也加上。”
“虞城?襄军距离虞城并不近,而且俞厉率大军就快回去了,应该没有什么动静吧?”
五爷却道,“多一个不多,少一个却可能露了紧要消息。”
穆行州领命,下去吩咐了。
他走了,五爷独自回了书房,到了门口就看见了和文泽大眼瞪小眼的姑娘。
是城门放孔明灯的那个。
邓迎儿是被叫进来磕头道谢的,当下见了五爷就开始磕头。
五爷哭笑不得,连忙让她起身。
他问起来,“到底为何放飞孔明灯?”
邓迎儿这次也吓得不轻。
从前她也放灯,但是贸州的官兵都知道,没人说她是细作,眼下这位国公爷带了大量的兵马驻守贸州,她竟成了细作了。
邓迎儿连忙道自己的三个兄弟都被征去当兵,“民女从前常和兄弟们一起放灯,眼下兄弟们无法回家,民女就放灯笼,让他们念着家里,在外打仗多加小心。”
说到后面,声音轻了些,有些心虚的样子。
五爷挑了挑眉,“是吗?”
邓迎儿被这两个字惊了一下,连忙又跪了下来。
“民女其实,是放孔明灯给、给我表哥看得……”
“你表哥?”
邓迎儿点头,说她表哥唤作鲁腾飞,是贸州军营一名斥候。
她和表哥从小一起长大,两人最喜欢一起做孔明灯一起放灯,后来朝廷征兵,表哥和家里几个兄弟都被征兵进营。
他们本是要定亲的,但表哥说想要赚点军功,升了总旗再成亲,让她风风光光嫁过来。
表哥在军营这两年,她每三天就去城外放灯,有时候表哥去了旁的城中做事,也能看见飘在空中的孔明灯……
邓迎儿心有余悸,“民女真不是细作,民女经此一事,不敢再放灯了。”
五爷早已看出来了,自然也没有问罪的意思,反而听她说了同她表哥的事情,神情不由地柔和了下来。
“继续放吧,听闻贸州百姓不少都喜欢看你放的灯,莫要停了。你表哥在外行事,能看见贸州放出去的灯,便也是个念想。”
这话说得邓迎儿眼睛都红了。
五爷让文泽给她拿了些银钱,送她离开。
然后,又让人去把周嬷嬷叫了过来。
“邓迎儿是嬷嬷寻来的?”
周嬷嬷也不遮掩,反而问,“五爷觉得姑娘如何?”
五爷闻言笑了起来。
“嬷嬷纵然找,也不能找这般心里有人的姑娘,怎么能棒打鸳鸯?”
他说着,想到了什么。
这邓迎儿和阿姝还有两分相像,只是他的阿姝气质更加沉稳,不卑不亢,其心颇定。
他念及此,微微一笑,“嬷嬷不必费心了,我不需要旁的女子。”
怎么能不需要呢?韩姨怀胎十月,难道让五爷素着?
还是说,韩姨娘不许五爷再纳妾?
周嬷嬷不敢当面问五爷,心里却甚是不快。
回去的时候,儿媳苗萍问她情形,“五爷对那姑娘态度如何?”
周嬷嬷说不成,“那邓迎儿竟同五爷说心里有人了,真是傻。”
苗萍哦了一声,可周嬷嬷却回想起了五爷的态度。
五爷对邓迎儿的态度好像不错,据说还让文泽赏了银子给她。
比起五爷对之前那些给他做妾的人的态度,倒也有些不一样……
这事是不是还有转机?
总不能让韩姨娘一人占了五爷全部。
*
邓迎儿离了去。
之前表哥鲁腾飞给她传了信,说今日下晌就回家。
她连忙收拾东西,去了城外的军营门口等人。
等到太阳快落山了,鲁腾飞终于出来了,是个身高腿长的少年人。
后者有些着急,想要快步上前,但腿上缠了厚厚的绷带,走起来一瘸一拐的,邓迎儿吓了一大跳。
她问他,“表哥怎么了?!”
他亦问她,“迎儿有没有事?”
显然鲁腾飞也听说了细作的事情,邓迎儿马上解释说没事,又问了鲁腾飞的腿。
鲁腾飞也说没事,“皮肉伤,我回来的时候一脚踩进捕兽夹里面了,回去休养些日子就好。”
能回去休养也算好事,邓迎儿连忙上前扶他,两人准备迎着落日,一起回城、回家。
但就在这时,营里有出来一个兵,张口就叫住了鲁腾飞。
“腾飞,总旗有令,让你不要回家,快回营中,另有事要派你出城!”
邓迎儿讶然,“可是你们做斥候的,受了腿伤,不都不能再做事了吗?”
鲁腾飞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但军令如山,他只能辞了邓迎儿返回营中,“你快回家吧,等你再放两回孔明灯,我就能回来了。”
邓迎儿忧虑,但也只好点头让他多保重,鲁腾飞返回了军营之中。
斥候的总旗在营帐分派战事任务,营帐外守门兵见他瘸着腿过来,也都惊奇。
“你回来作甚?还不回家养着?”
说话间,总旗把他叫了进去,总旗并没解释什么,只是直接道。
“今次,派你前去虞城刺探情报,你可有异议?”
鲁腾飞没想到竟然是虞城,虞城可不是三五日能折返回来的。
但他立住了伤腿,挺直了脊梁。
“军中有领,必冲锋陷阵!家国有难,必舍身护国!”
“属下领命!”
*
除夕在即,贸州驻扎着大量不能回家的士兵,五爷自然不能不顾他们。
于是,一连两日都在军营抚慰兵将。
直到二十九的晚上,他才得空回了宿处的院子。
月牙儿挂在树枝上,浅浅的月光落下来。
五爷瞧见他的阿姝,抱着手炉坐在廊下,不知道在想什么,连他走近都没听见。
他怕吓着她,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来,轻声唤她,“阿姝,在想什么?”
俞姝愣了一下,转头向他“看”去。
她下晌的时候,让姚北去了宴夫人家,郑医婆已经答应为她落胎了……
等落胎之后,哥哥回虞城也能得了宋又云的消息,兴许很快就能派人救她离开……
俞姝默然,男人靠过去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闪了闪身。
这次轮到五爷怔了怔。
旋即他想到了什么。
“这是怎么了?总不能是因为吃醋了?”
俞姝一下明白他说得是什么,她淡笑一声。
“五爷纳妾,婢妾总是高兴的。”
但五爷挑眉,“我可没说是因为这个吃醋?阿姝为何反应这么快?”
俞姝被他噎了一下。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反应如此快,但冷下来脸来。
“五爷到底是想让人吃醋呢,还是不想?五爷想要什么样,婢妾就可以做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