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
赵一玫在心底翻了个大白眼:“沈放。”
“啊,少爷啊。”阿姨奇怪地看了赵一玫一眼,想不通她今天怎么会主动提到沈放,“他刚刚回来和老爷说了几句话,已经走了,估计是去医院了。”
“医院?”
赵一玫愣了愣,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赵清彤和沈钊结婚那天,他也去了一趟医院。赵一玫记得去医院的路,于是把八音盒小心翼翼地放在盒子里。出了门,一阵冷风灌过来,她才发现自己忘了穿外套。
算了,赵一玫跺跺脚,心想,跑跑步当运动了。
赵一玫抱着礼物盒,气喘吁吁地到了医院门口,正好看到沈放从马路对面走过来。他穿了一件黑色短款羽绒服,一只手拎了个蛋糕,另一只手捧着一束鲜花。
赵一玫小跑着跟上去,看到沈放进了医院大门后就上了电梯,生怕跟丢了他,焦急地拍打着电梯按钮。
电梯在十楼停下,赵一玫看了看旁边的楼层讲解,十楼,精神科。
赵一玫出了电梯,发现这一层楼异常安静。护士站就在楼梯入口处,年轻护士的脸上却是死气沉沉。其中一人抬头看了赵一玫一眼:“探病的?几号房?”
“我和我朋友一起来的,我在外面接了个电话,他刚刚进去,你们看到他了吗?”
“沈家的那位公子?”护士狐疑地看了赵一玫一眼,大概觉得她实在不像是骗子,就说,“走廊尽头最大的那间。”
赵一玫在病房门口站定,敲了敲门。
沈放的声音传来:“谁?”
赵一玫顿了顿,说:“是我。”
病房的门并没有关严实,轻轻一推就开了。就在赵一玫将门推开的一瞬间,沈放暴怒的声音也一并响起:“回去!”
门完全打开了,屋里屋外的人相对而立。
病床上坐着一名穿着条纹病服的女人,头发剪得极短,身材瘦削,皮肤是极度不健康的白。
她手里托着一个盘子,正在吃蛋糕。赵一玫突然觉得浑身发凉,因为对方正用一种十分恶毒和冰冷的目光盯着自己。
就像毒蛇在窥视猎物。
沈放站在女人的床边,看到赵一玫的一刹那,眼中盛满了怒气。他大步向赵一玫走去,挡在赵一玫的面前,不可思议地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一玫隐约察觉到不对劲,还没来得及张嘴,病床上的女人已经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她把手中的盘子狠狠地向着赵一玫摔过去,然后抓起床头柜上所有能扔的东西,像发了疯一样攻击赵一玫。
沈放挡在赵一玫身前,替她拦下了全部的攻击。
赵一玫愣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放咬牙切齿,愤怒地看着赵一玫:“滚!”
赵一玫还来不及反应,女人已经跌跌撞撞地冲过来,一边哭一边指着赵一玫破口大骂:“贱人!贱人!贱人!”
赵一玫被吓了一跳,手中的礼物盒掉落在地上,精致美丽的八音盒掉了出来。
赵一玫被莫名其妙地攻击和辱骂,倔脾气也上来了:“你说什么?”
女人的神态已趋近疯癫,死命地伸手想掐赵一玫。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沈放转过身去护住她,她似乎谁也不认,搬起一旁的凳子使劲朝着沈放砸去。
沈放依然没有让开,不偏不倚地扛下了这一记。凳子砸在他的胸口,疼得他瞬间弯下腰去,可即使在这个时候,他也不忘将赵一玫拉到自己身后。
赵一玫冲着女人大吼:“你做什么!神经病吗!”
“闭嘴!”
沈放强忍住胸口的钝痛,试图架住女人。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女人依然在疯狂地大叫。
而走廊的那一头,护士们听到动静,一时间警铃大作。原本寂静的楼层一下子热闹起来,女人的尖叫声、警铃声、护士的脚步声,乱成一团。
“你来干什么!你满意了吗!赵一玫!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我的错?沈放你是瞎了吗!她想要杀了我!难道还是我的错?”
赵一玫习惯了和沈放争吵的模式,想也不想地吼了回去。
等她说完,才忽地想起自己究竟为何而来。
她为他而来,今天是他的生日。
她低下头看向地上的黑色八音盒,蛋糕砸碎在上面,奶油被踩得到处都是,还有杯子的碎片。
等到护士们冲进来,沈放摁住女人,护士给女人注射了一针。女人目光空洞,却还是死死地瞪着赵一玫。
“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终于渐渐镇定下来。
赵一玫被吓得动弹不得,沈放抱起女人,他的动作很轻,就好像对方只是一片羽毛,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走。
等女人安静下来,赵一玫才得以仔细看清她的脸,她竟生得十分美丽。赵一玫从小到大见过太多漂亮的人,可依然觉得沈放怀里的女人很独特,带着纤尘不染的干净,十分耐看。
沈放把女人抱回床上,拉上被子盖好,然后走到门口,看着赵一玫。
他一身狼狈,额头被杯子磕出了血。他的眼眶通红,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与他对峙的那一刻,赵一玫突然想到了另外一种动物,和冰冷如毒蛇的女人截然不同。
他是奔跑在苍茫的非洲大草原上的猎豹。
良久,沈放愣怔地看着赵一玫,声音里压抑着痛苦。他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是我妈。”
赵一玫猛地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沈放。
天哪,她刚才都说了些什么?又做了些什么?
这几年来,因为心中有愧,因为害怕赵清彤尴尬难堪,所以赵一玫从来没有打听过关于沈放母亲的事情。在那幢别墅里,也没有人有胆子主动提起这个女人。
所以赵一玫对她的所有认知,都只有她和沈钊离婚,没有得到沈放的抚养权。
赵一玫从来没有想过,她的状况会如此糟糕。
电光石火间,她想起了电梯口的指示牌上那三个字“精神科”。
这几年来,和沈放相处的一幕幕在赵一玫的脑海里炸开。
他把她的书包从二楼的阳台上丢进院子里的水池中,他指着赵一玫的鼻子大吼:“从我家滚出去!”
他对自己的妈妈说:“你和我爸打着爱的旗号,做的却是抢夺和伤害他人之事,我真为你们的爱情感到悲哀。”
这一瞬间,所有的事都清楚明了起来。赵一玫的身体开始颤抖,抬头凝视着眼前的男孩。
他站在逆光的地方,五官越发英俊,目光却跟他的母亲一样冰冷。他一字一顿地对赵一玫说:“滚、出、去。”
他的眼里盛满了恨意。在那一刻,赵一玫想,他是真的恨不得她就此消失。
八音盒的音乐已经走调了,只有她自己知道,这是肖邦的《告别圆舞曲》,纪念一段永不复得的爱情。
“生日快乐。”她在心底对他说。
窗外的雪花一如当年那般纷纷扬扬,似要将天地都吞没,不知何时才肯停歇。
赵一玫绝望地闭上眼睛。
她把一切都毁了。
第七章 长岛冰茶
“情理是什么?世俗是什么?爱情,又是什么?”
1
学校对于前些日子斗殴事件的处分下来了,因为沈放的介入,惊动了更高层的校董。沈家的关系抖出来后,再没有人敢为难赵一玫了。几个施暴的女生一人记了一个大过,赵一玫在升旗仪式上被提出全校表扬。
宋二在路上见到她,老远就热情地跟她打招呼,却见她郁郁寡欢,显得十分落寞。
“怎么了?我的小公主。”宋祁临问。
赵一玫抬起头,看到宋二独自一人,平时和他形影不离的沈放不知去了哪里。她的心先是一沉,再想起自己最后一次见到沈放,两个人在医院决裂的情景,更是觉得胸口沉甸甸的,喘不过气来。
“没什么,”赵一玫笑笑,双手合十道歉,“抱歉,你的生日会都没去成,明年一定补上。”
“明年啊,”宋二将手枕在闹后,望着天空,“不一定有机会了哦。”
“怎么了?”
“我高考结束后可能会直接出国吧。”宋二说,“不说那么远的事了,小公主,你可要多笑笑,遇见不开心的事就和大哥哥说说。”
宋祁临是出了名的吊儿郎当,哪里有半分大哥哥的样子,可赵一玫此刻看着眼前的他,却觉得像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她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开了口:“宋二,你既然和沈放关系那么好…那么他母亲的事…你也应该知道吧?”
宋祁临一怔,下一秒,他收起嘻嘻哈哈的神情,认真地看着赵一玫:“你见到他的妈妈了?”
赵一玫点点头,把沈放生日那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他。
宋二问:“所以,你是怎么想的?”
“我?”赵一玫一愣,“我妈和沈叔的事,我其实从来都没过问过。对我而言,只要妈妈幸福就好了…可如果这种幸福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难怪他会那么恨我…但每个人的立场不同不是吗?”
“他妈妈的情况很不稳定,受不得一点刺激,连沈放要见她一面都很难,他这个人又最重情谊…你别往心里去,总会有办法的。”
“有什么办法呢。”赵一玫自嘲地笑笑。
宋二看着赵一玫的眼睛:“赵小妹,你其实一点都不讨厌他吧。”
“我…”赵一玫撇撇嘴,“我为什么不能讨厌他?”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下午放了学在车棚等我,我带你去吃烧烤。私人店铺,外人进不去的,就这么说定了啊。”
可等到放了学,老师又拖堂,等赵一玫气喘吁吁地跑到停车棚,看到的是并肩站在那里的沈放和宋祁临。
看到她来,沈放面无表情,转身就准备离开。宋二使出吃奶的力气才把他给拉住:“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过我的,沈放,别这么不男人。”
沈放冷冷地瞟他一眼,没说话。
“这下人到齐啦,我埋单,走走走。”
赵一玫站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沈放弯下腰,打开自行车锁。看到两辆并排的自行车,宋祁临才想起自己的自行车是没有后座的,但沈放的那一辆有。
说起来这还是个历史遗留问题,宋二少爷天生什么都会,就是学不会骑自行车。而沈放的赛车又太拉风,回头率太高,宋二心里嫉妒,就偷偷给他装了个后座。
沈放无可奈何,手把手教会了宋祁临如何骑自行车耍帅。
这时,宋二琢磨着沈放的脾气开了口:“沈少爷?”
沈放一眼就猜到了他要说什么,看都没看赵一玫,试了试自己赛车的刹车:“不行。”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复,宋二也只是耸耸肩,说:“那我们换车骑,我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