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家是世代武将,再加上他长得好看,家里人生怕他被欺负,十八般武艺,恨不得每一样都传给他。
连羽一声不吭,下手一次比一次重,宋二却干脆就这样挨着,一点要避开的意思都没有,陈轻音终于忍无可忍,冲了上来,大声喊出来:“他们离婚了!”
连羽一怔,手悬在半空,不可思议地看着宋二,
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问宋二:“她、说、什、么?”
宋祁临吃力地站起来,一副没被揍够的样子,擦了擦嘴角的血,冷笑一声:“你没听清楚吗?我和姚小同,离婚了。连羽,这下你满意了吧?”
回答他的,是连羽狠狠的一记直拳。
陈轻音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解释,竟然彻底激怒了连羽。连羽这下才是真的发了狠,直接将宋祁临扔在地上:“宋祁临,你活腻了?”
宋二擦了擦嘴角的血,却完全不还手:“活腻了?我倒要看看,你今天是不是要把我打死在这里。”
宋二不屑一顾地笑起来,扯得嘴角生疼,可是他觉得难得如此酣畅淋漓,他看着连羽的眼睛:“把她推入地狱的那个人,不正是你自己吗?”
连羽右手垂下,握成拳头,青筋暴起。
“很久之前,我就像找你好好聊一聊,既然今天正好遇到了,那就来翻翻陈年老账吧,连羽,你告诉我,你凭什么?凭什么不分青红皂白揍我一顿,就算是我真的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她姚小同,轮的着你出头的份?”
上一次,也是这里,连羽想,有女人假冒怀孕,挺着不知道塞了什么的大肚子拦下姚小同,用高跟鞋踹她,被他拦下来,连说的话都一模一样,俨然是往事重演。
“为什么?”他终于放开宋二,声音沙哑地问。
“你自己去问她吧。”宋祁临整了整衣服,站直了身子,说,“连羽,今天你打我,我不还手,是我欠她的,我不做任何教她伤心难过的事。”
“但是连羽,从今以后,你要是再伤她半分,我宋祁临对天发誓,我不会让你好过。”
走出商场,连羽才发现外面下雨了。整个北京城都笼罩在一片烟雨茫茫中。身边尽是匆匆忙忙躲雨的行人,满大街的车堵得动弹不得,雨刷齐刷刷晃动。在这座他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连羽第一次觉得它陌生德像是从未熟悉过。
他在瓢泼的大雨中,开始奔跑。
他跑过灿烂的春日、跑过热烈的夏日、跑过长情的秋日、跑过寒冷的冬日、跑过交替的四季、跑过几度相聚别离、跑过女孩子明亮的笑容、跑过彼此缺席的那些年。
一直跑,一直跑,直到停在一栋熟悉的建筑物前。
高耸入天的建筑物,站在天台,可以俯瞰整座城市。他曾经和她住在这里,直到他离开,只剩下她一人。
雨水打湿了连羽全身,顺着他的黑发,贴着他如刀刻般英俊的脸颊滑落。连羽没有等电梯,一口气跑上楼,平静下呼吸,按响姚小同家的门铃。
“叮咚——叮咚——”清脆的门铃声,在走廊上似乎被无限放大。
连羽十分有耐心地站在门边,又等上十分钟,门内无人应答。
他很高,几乎要顶到防盗门顶,过道的路灯不断闪烁,像是在嘲笑他。连羽不知道等了多久,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他修补古物的时候,一坐就是大半天,也从来不会觉得烦躁,可是他此时心乱如麻,没有办法再待下去,只能选择离开。
连羽走出楼道,正好一辆汽车驶进小区,溅起一地深深的水花,远光灯开得极亮,连羽忍不住眯起眼睛。人与车之间的距离越来越短,最后,那辆白色的MINI COOPER与他擦肩而过。
连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雨水冲刷着他。
过了一会儿,他身后响起一阵脚步声,混在雨水中,听不真切。连羽转过身,看到打着一把黑色雨伞的姚小同。那一刻,连羽觉得自己高度紧张的绷了一天的神经,和那颗悬而未决的心,终于一齐落下来了。
他站在雨中,借着昏黄的路灯的光,轻声叫她的名字:“姚小同。”
多年以后,姚小同想起这一幕,仍然觉得如梦如幻,让人辨不出身在梦中还是现实。
她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连羽隔着帘布一样的大雨看着她,突然发现,她怎么瘦成了这样?像一片纸,不用风吹,就这样站着都能消失。
他耳边响起的,是宋二说过的话,他说姚小同婚后情绪很糟糕,失眠抑郁到了神经衰弱的地步,身体一塌糊涂,仿佛一座运转的机器,从里面生了锈。
“在你离开以后,她上大学的时候,得过抑郁症。”
“你以为她爸爸怎么会放任她这么自由?去写歌词?做婚礼策划?除了结婚这件事,哪件真的强迫到她了?”宋祁临说:“刚开始我也不知道这件事,我们结婚以后,我帮她搬家,看到她的病例和药才知道。她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是靠着安眠药度过的。”
“你问我为什么和她离婚?我能给她讲笑话,给她买所有美丽的东西,但是有一种快乐,我给不了。”宋二说,“只有你可以。”
“她妈妈跟我说,她已经很多年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再见到你以后,她才算是重新活过来了。连羽,也许你做不到,一生只为了一个人活着,我和你都做不到,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做不到,但是有人可以。”
连羽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没什么。”
姚小同张嘴,欲言又止,最后只说:“那我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连羽点点头,人却没有动。姚小同想了想,走到他面前,将伞递给他,然后转身跑入楼道里,没有再回头。姚小同一口气跑回到家里,打开灯,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强忍住想要走到窗边张望他的行为,像平常一样洗澡睡觉。
第二天姚小同一打开门,看到墙角放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静静靠在那里。她内心不知为何,一阵巨大的悲恸,她捂住胸口,缓缓蹲下身,说不出一句话来。
第十五章 余生
----我因爱你而爱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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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宋二闲得慌,约了姚小同去吃涮羊肉。
“你的脸怎么回事?”姚小同惊奇地问,“被人打了?”
宋二冷笑两声,没回答。宋二点了一瓶米酒,刚刚开瓶,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醇香,在空气中弥散开,姚小同深深吸了一口气。
宋二没接话,往姚小同的杯子里倒满了酒,自顾自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碰。
“你和陈轻音如何了?”
“你和连羽如何了?”
两个人竟然是同时开口,姚小同抬起头,看到宋二也正凝视着自己。这一刻,姚小同突然觉得尴尬,这恐怕是离婚后,她第一次面对宋二的时候,觉得尴尬。
“什么意思?”姚小同问。
“哦,他没跟你说啊?”宋二惊讶道,然后扯到了嘴角的伤口,忍不住又“嘶”了一声,“我在路上碰到他了,他知道我们离婚的事儿了。”
姚小同虽然成绩差,但是脑子并不笨,结合一下前因后果,就猜到宋二的伤怎么来的了。她在心里弯弯绕绕,想到前几天的那个雨夜,连羽被林成落汤鸡,怔怔地看着自己,他的眼神太复杂,她此时才仿佛读懂了一些。
要换作平常,她本应该把宋二臭骂一顿,两个大男人,还在公众场合打架,丢不丢人。可是话到了嘴边,她却不知道怎么的,说不出来。
宋二笑了笑,自顾自回答起刚才姚小同的问题:“我帮轻音找了个事做,她儿子没有户口读不了书,我让他过继到我名下,图方便而已,还是和他妈过,已经联系好九月上学的事了.....至于我和她,她感激我帮了她大忙,于我不过举手之劳,平时也不联系的。”
“挺好的。”
姚小同笑了笑,知道宋二也在等她的回答,她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只好低头吃涮羊肉。姚小同不由得庆幸起今天来吃的是火锅而非日本料理一类冷清的菜,热气腾腾的烟雾,让沉默显得恰到好处。
“你和陈轻音,是不是因为任何事都有失效?”姚小同说,“没有能在对的时间遇到彼此,剩下的都是蹉跎。现在只剩下物是人非,你们之间夹杂了太多的人事和是非,所以没有办法重新在一起,是吗?”
宋二放下筷子,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然后笑着说:“不是的。”
“我和她的错误在于,我从来没有像她爱过我一样,爱过她。”宋二说,“我于心有愧,但是这已经和爱情无关。”
姚小同怔怔地看着宋二。
宋祁临立刻明白了过来:“你觉得,你和连羽,已经过了时效,是吗?”
“我......”
仔细想来,他似乎从未说过爱她,就算他为了自己,把宋二打成了个木乃伊又如何?那就是爱了吗?
她究竟是靠着什么,满腔热血,勇往直前了这么多年?
“可是时效,究竟是什么?”宋二淡淡地问,“怎么才算是对的时间,对的人?”
那天晚上,宋二开车送姚小同回家。宋二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停下来,给姚小同买了一杯酸奶。姚小同才想起来,这是自己和宋二第一次相亲的时候,她送他回家的那条路。当时他也是在这里停下来,她对他说,宋二,你脑袋被门夹了?
那时候她和他只是被赶鸭子上架的待婚青年,彼此说话都带着刺。现在他们逃了婚、结了婚、离了婚,还能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像是老友重聚一般吃饭,似乎一眨眼间,把别人的一辈子都过完了。
物是人非,如梦似幻。
宋二终于开口,他站在路灯下,眼睛亮晶晶的,他难得认真,对姚小同说:“你如果后悔了,随时可以回来找我。”
姚小同一怔,没有反应过来。
“别开玩笑了。”
“我没开玩笑。”宋二说,“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没有那一种快乐也可以活下去的时候,你随时可以回到我的身边。只是姚小同,我希望你......”
宋二顿了顿,似乎不知道用什么措辞才好,想了半天,才有些无可奈何地说:“希望你梦中有星辰,醒来有光明。”
“这么酸的话,哪里去扒的?”姚小同忍不住笑起来。
“是啊,也忘了哪里扒来的,”宋二也笑,“还是回家吧。”
2
姚小同回去的路上,正开着车,忽然接到一个电话,她也没看清来电显示,直接接了起来:“你好。”
那头顿了一下,姚小同才听到他说:“是我,连羽。”
姚小同猛然一个急刹车,她自己倒是没怎么样,差点让后面的车撞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