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屿一贯地提前交卷,考完就开溜,绝对不对答案。等考试结束,胡桃追出门去的时候,才发现他正在门口,趴在栏杆上和许然然说话。
“你也喜欢听周杰伦吗?”林向屿站在许然然身边,没话找话。
胡桃上前,踢了林向屿一脚:“不要脸。”
林向屿转过头,看到胡桃,挑挑眉毛:“你再踢,再踢就没暑假作业了!”
胡桃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决定以大事为重。
“后天我们去KTV唱歌,你去吗?”
“去,”林向屿也不问都有谁,直接点头,然后他侧过头问身边的许然然,“你去吗?”
许然然摆摆手:“不行不行,我唱歌要命的。”
“去嘛,考完试了,就当放松。”
许然然还是摇头:“不行的,我要帮着家里做事。”
林向屿有些遗憾,胡桃却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后天周末去唱歌,其实是她为程可欣组织的。期末考试结束,程可欣就要去北京进修美术了。
胡桃不想让程可欣知道有许然然这个人,那种滋味太难受,胡桃不愿意让程可欣也体会。
可是纸包不住火,一个人要是喜欢另一个人,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又怎么可能瞒得住呢?
那天胡桃和程可欣提前到了KTV门口。程可欣穿了一条白色的连衣裙,胡桃愣了愣,因为这根本不是程可欣的穿衣风格,喜欢穿白色连衣裙的人,是许然然。
“第一次见你穿这么素的裙子。”胡桃笑着说。
程可欣十分紧张,手心里全是汗,扯了扯裙子:“胡桃,林向屿他是不是有喜欢的人了?”
胡桃顿了顿,安慰她:“你别乱想。”
“我看到过,有天放学,他给她撑伞。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那么温柔地对一个人,自己肩膀全在伞外面被淋湿了。这样也好,他要是真的有了喜欢的人,我也可以断了念想,”程可欣说,“真的,接下来的一年很关键,也见不到你们……我很舍不得你,也舍不得他,但是我知道,他不可能喜欢我,就只希望他能记得我。”
“别说得那么伤感,我们一起考去上海,大学还要在一起。”胡桃说。
“嗯!”
“说好了哦,明年见!”
“好!明年见!”
两个人正说着话,男生们也来了。程可欣和大部分的女孩子一样,不怎么同班上的男孩子打交道,最后还是胡桃叫上了白冬远和篮球队的几个男生。
“林林林、林向屿同学,”程可欣紧张得舌头都捋不直,“你们好。”
林向屿虽然在胡桃面前没个正经,但是对着外人,还是一副翩翩贵公子的样子。他把手里提着的芝士蛋糕递给程可欣和胡桃:“路上看到就买了,不知道你们喜欢吃不。”
“无事献殷勤,有诈。”胡桃说。
林向屿无辜地耸耸肩,指了指一旁的白冬远,举起双手:“大白教的,我是纯洁的。”
胡桃冲白冬远点点头:“谢谢。”
白冬远没说话。
许成一进包间,就一屁股坐在点歌机前,麻利地点了一大串歌,然后幸灾乐祸地对林向屿说:“来来来,给你点好了,全部是周杰伦!”
林向屿拿起话筒,一脸无奈地看着屏幕上的《晴天》,说:“谁和我一起?”
许成瞟了一眼正在吃水果的胡桃,手肘捅了捅她:“美人儿,你来你来。”
胡桃看了程可欣一眼,她连忙捂住脸,胡桃知道她不敢。有林向屿在,程可欣整个人状态都不对,刚刚还唱破了好几个音。
胡桃接过话筒,站起身。
林向屿先唱第一段:“故事的小黄花,从出生那年就飘着……”
他侧过头去看胡桃。KTV幽暗的光落在他的脸上,只有一双眼睛明亮得惊人。胡桃一愣,慌忙地挪开视线。
“为你翘课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间,我怎么看不见……”
“还要多久我才能够在你身边……”
胡桃死死地盯着屏幕,不去看林向屿,那一刻,竟然是真的有想哭的冲动。
“……但故事的最后你好像还是说了拜拜……”
一曲歌毕,其余的几个人象征性地拍手捧场。林向屿把话筒抛给了白冬远,走到胡桃面前坐下。胡桃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桌子上最后一块西瓜,犹豫着要不要吃掉。林向屿贼贼一笑,拿起西瓜,一口咬下去。
胡桃抬起头,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我们和好吧。”林向屿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
胡桃莫名其妙:“我们根本就没有吵架啊。”
“不知道,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他认真地说。
“是我自己的问题,”胡桃决定坦白,“我很羡慕你和许然然,觉得你们才是真正的天之骄子,和我是不同世界的人,觉得自己很笨,根本没资格做你们的朋友。想要自己努力一点,能够追赶上来。”
林向屿伸手,给了胡桃一记栗暴。
“笨不笨,做朋友哪里需要什么资格。”他说,“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胡桃一瞬间又想哭,低着头:“那说好了。”
“说好了。”
“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
为你翘课的那一天,花落的那一天,教室的那一间,我怎么看不见。
长大以后,我们好像每天都是在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并没有什么长进,也没有什么改变,生活单调得像是流水线上的产品。
可是年轻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年轻的时候,每一天都宝贵无比,三两年就是一辈子。爱过的、恨过的、老死不相往来的,都在那么朝夕间。
少年们嘴里说着“明年见”,却没有预料到,在命运无情的冰川之下,再相见时,彼此的人生都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谁也没能幸免。

第四章 2005年,葡萄成熟时
1.
过了十二月,林向屿和许然然都入选了全国奥林匹克竞赛的决赛,地点在北京。
林向屿打电话来给胡桃说:“我给你写了明信片,寄了挂号加急。”
胡桃哭笑不得:“明信片而已。”
“这可是我第一次写明信片,不准丢掉!”
胡桃每天三次往学校收发室跑,终于在寒风中收到那张“挂号加急”明信片。故宫的城墙外,桃花灼灼,好一幅春意盎然的景象。林向屿在明信片上写道:但愿你的眼睛,只看得到笑容;但愿你流下每一滴泪,都让人感动;但愿你以后每一个梦,不会一场空。
他的字龙飞凤舞,就像他的人,永远生机勃勃。
“什么时候开始听王菲了?”回到教室,胡桃欣喜地问林向屿,在心中揣测是不是因为自己,让他有了一样的喜好。
林向屿探过身子,看了看自己在明信片上写的话,耸耸肩:“本来想写天天开心,被然然制止了,说女孩子喜欢文艺一点的,我就只好抄歌词喽。”
胡桃觉得他的笑容无比刺眼,再低头看看手中的明信片,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他对许然然的称呼,也已经从“许同学”变成了“然然”。
和北京的明信片一起来的,还有最后的奥赛成绩。
林向屿竞赛得了一等奖,一时之间被各大高校看中,承诺给他保送资格。许然然成绩也相当不错,全国二等奖,会有高考加分。
“这事必须请客啊!”许成摇头晃脑,“我们要去喜来登!”
“那家味道不行,”林向屿语气诚恳,“掌门大厨是我家厨师的小徒弟,我请你去我家吃。”
许成被林向屿气得牙痒痒:“我真的很烦你们这群有钱人!我告诉你林向屿,我可是个有骨气的!敢不敢拿钱把我给砸死了?”
“不敢,”林向屿依然语气诚恳,“我怕手疼。”
“要是不介意的话,”一旁的许然然忽然开口,“我让妈妈做麻辣烫给你们吃。”
这次不仅是胡桃,连白冬远都有些诧异。
许然然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鼻子:“你们不要嫌弃,干净卫生的。”
胡桃这才知道,原来许然然的家境窘迫。她母亲在小学门口摆摊卖麻辣烫,父亲在工地搬砖干活,平时许然然也会帮着母亲去街上卖小吃。
她学习很用功,每天清晨五点起来,和母亲一起准备好今天的食材,给父亲做好盒饭,然后在老旧的居民屋外背单词。
冬天的时候,许然然说,没有热水,都是用冷水洗脸,手被冻得全是冻疮。
“不过也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常常你们叫我一起出去玩,我都不能赴约,抱歉。”许然然微笑着说。
难怪林向屿喜欢她,温柔、美丽、聪明、懂事,她样样都占了。
许然然母亲的小摊开在实验小学的门口,因为是公立学校,学生大多都是自己回家,三五成群的学生在小摊上吃麻辣烫,桌子上摆满了汤汤水水。许然然说,这些都是熟面孔,谁喜欢吃藕片谁喜欢吃豆皮,许妈妈记得一清二楚。
林向屿看来不是第一次光临,他笑着同许妈妈打过招呼,挽起袖子走到锅边:“阿姨,你去歇一会儿吧,我来就好。”
许妈妈可不许:“你和然然取得了好成绩,我也只能请你们吃这个了。”
许然然去烫筷子,又在一旁的小卖部里买来五瓶豆奶,林向屿忽然想起来:“胡桃,你家小公主好像就是实验小学毕业的?”
“嗯,”胡桃淡淡地点点头,“她现在在九中。”
许成和许然然都从未听说胡桃有妹妹,他饶有兴趣地问胡桃:“怎么没听你提起过,九中不是和你家反方向了吗?怎么不来一中,跑那么远?”
“不知道,不想看到我呗。”胡桃耸耸肩,她忽然发现,虽然同胡琳同住一个屋檐下,但是似乎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她了。
许妈妈的麻辣烫很快就端上来了,一清二白三红四绿,让几个人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胡桃跟着林向屿一起待久了,口味也渐渐和他相似,她跟着他嗜辣。许然然吃得清淡,连盐都不用加,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吃,见林向屿的豆奶喝光了,许然然把自己未动的那瓶推给他:“还是温热的。”
林向屿笑着推回给她。
胡桃坐在他们对面,她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是多余的。
许然然和胡桃的关系算不上好,大概是没有眼缘,始终做不成朋友。胡桃扪心自问过,如果没有林向屿,自己会不会和许然然做朋友。答案是否定的。她没有办法亲近那些看起来就很美好的事物,因为只会显得自己更加狼狈。
许成在一旁大笑:“哈哈哈,向屿你这是害羞了吗?”
“找打啊?”林向屿扬起手,作势要揍他。
“我错了错了!好好吃饭!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一杯!”
大家都举起豆奶瓶,“哐当”一声,在空中相聚。
“祝祝祝——祝我们都高考成功!林向屿就免了,一边儿去。”
林向屿挑挑眉,笑吟吟地看着许成:“我怎么就免了?我祝大家心想事成。”
下一个轮到胡桃,她垂眼想了想:“那就祝大家……心想事成?”
“你俩词一样,不算,换一个。”
胡桃哭笑不得:“那就……热爱生活?”
许成还想说什么,白冬远瞟了他一眼:“差不多得了,你等会儿可别说‘笑口常开’这种让人笑掉大牙的词。”
吃过麻辣烫后许妈妈生意正好好起来,几个人就顺便帮忙招呼客人。小孩子们一边聊着天一边探过头来对胡桃说:“大姐姐你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