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然出这种绝招,要杀人么?孙无病的心里恼怒渐生,长啸一声。金刀纵横,竟如磁石一般。碎片一旦被刀粘上,便不再落地。
碎片越粘越多,渐渐四变二,二变一,竟又逐渐合一。
孙无病只退了三步,所有碎片已然一片不剩地被金刀挡下。他自然不可能把那精巧的暗器还原,碎片在他的内力作用下,竟似被烈火融过一般,成了一个铁疙瘩。
孙无病怒吼一声,刀一挥。铁疙瘩无力落下。
唐门暗器诡异,但奈何唐识的武功比之天下七大之一的孙无病差得实在太远,竟一出手就被费了一件顶级暗器。他心下怒火更盛。
当初眼见惨祸发生,唐识自知一切都是由自己无心引起,顿时自责不已,同时亦深恨孙无病心狠手辣,但想到唐门和金刀盟的盟约尚在,指望家族长辈是不太可能了,所以才凭着一股少年热血前来挑战,心想无论姐何也要给孙无病一个教训。谁知自己引以为豪的暗器在金刀之下竟然如此不堪。
当即他把心一横,竟是一个旋身,一时间只见阳光下点点金光闪之不绝,不知有多少各式各样的暗器源源不断地击向孙无病。
孙无病挥刀抵挡。虽然武功高出唐识甚多,但在这近乎透支的打法下,也要凝神应付,方能挡得下那似乎取之不竭的暗器。
九呼吸间,密雨般的暗器终于一顿,紧接着,却是破空之声传来,这声音比方才所有的暗器之声更快、更猛。孙无病心头怒火再也压抑不住,金刀一顿,放弃密不透风的防守,直直一刺,单刀直入。
十数日来的担心、恐惧、自责、愤怒,仿佛被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骤地全部引发出来,随着这一刀,全力刺出。
惨呼声起,孙无病大惊,哪想得到这致命一击唐识竟然不加躲闪。长刀去势太急,此刻收招,反噬力量必定伤及自身。孙无病权衡一二,便只是运力稍稍将刀式往上一顿。
未及感受刀锋刺入对手血肉的感觉,孙无病只觉左肩一麻,却是唐识拼着中刀,手中匕首攻势不变,仍然刺入了孙无病的左肩。
孙无病急急拔刀,一刀削向自己的左肩,血肉飞溅,一阵疼痛难忍,孙无病心头终于放下心来,这才低头看向倒地的唐识。
那最后一刀虽然稍稍避开了要害,却仍是刺中了唐识的右胸。孙无病只一看,便知道完了。若是方才自己没有拔刀便立即救助还好,但此刻唐识已失血太多,神仙难救。
想起唐识在唐门中虽不是一级弟子,却也有些地位。自己这个麻烦可不知该如何了结。孙无病低下头,看着在血泊中挣扎的唐门子弟。
唐识的意识已然渐渐模糊,口中不住吐血,却仍在冷笑:“我不过耽搁了几天,为什么……一切就……你知道么,你对我下此杀手,却是你自己的报应。你的儿子是因为你才死的!”
这句话断断续续,仿佛费了好大力气才说完,此后,唐识阖目而逝。
没人知道一切究竟是为什么,就连急急赶来的唐畔也不知道。唯一知道的是,在唐识身上并没有找到雪透九重楼的解药。
既然是唐识主动挑战,唐门也没法多说什么。孙无病再无心去考虑太多。此刻,他的心里只想着一件事:如何救自己的孩子。
而唐畔带来的,是一个惨痛的消息,唐门的众位长老高手对雪透九重楼同样束手无策,想要解毒,必须找到下毒之人。
四年的时间似乎很长,但其实很短。
四年来,孙无病疯狂地寻找唐豪的下落,他要救自己的儿子。跟儿子相比,什么霸业,什么声望,都不值一文。
他也不是没想过,下毒的人也许就是那个古怪的唐识。但他拒绝如此想下去。
甚至当年的那场惊变,无论是白莲教的覆灭还是白衣侯的失败,都没让他心动半分,甚至当天杀盟吞并金刀盟时,他也不愿多作抵抗。
那些东西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儿子,等了四年的儿子,昏迷了四年的儿子。和四年前一模一样,没有长大的儿子。
儿子今年究竟是十岁,还是十四岁呢?
终于,他绝望了。绝望之后,他想起了白衣侯。那个在当年给了他四年希望的白衣侯。
有时,他会慢慢把当年的事从头过滤,如果没有那枚实德丹,儿子没有这四年时间,可能早就去世了……但也可能,自己便不会一时莽撞,犯下那个草率的错误。
当日的事情还有那么多疑点,他却选择完全忽略,因为其实,他内心中,是想借机吞并掉排龙帮的。至于儿子,或许是因为有了足够的时间,让他暂时忽略掉可能出现的危险,因为他自认有时间重新调查线索,既然如此,何必放弃掉一个名正言顺的机会?然后,便令他陷入绝境。
难道,这就是白衣侯的目的?
他不愿再想,脑中只重复着白衣侯当年留给他的话:“金刀盟此刻如日中天,自然觉得什么事都能做到。但若是将来您发现有什么事做不到了,可以去找他,不过那时,就不能白帮了。”
但此刻,白衣侯已不再是江湖神话,而是被朝廷严加看管的重犯,负责看守他的,却是当日的敌人左家。
所以,才有了金刀盟主的反叛,才有了这一场夜话。
夜话之五
终于讲完了自己的故事。孙无病的声音已然沙哑:“我觉得,有些事我还没想明白,但你们却能告诉我。我相信,我们会有这一场夜话。决不是偶然的。”
古冲沉思半晌,忽地黯然点头:“或许你需要这个。”说毕他站起。在放在角落里的包裹里取出一个小小革囊,置于三人中间的地上,“如果我猜得不错,这里面有你想要的解药。我相信,我见过唐识。”
孙无病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唐识就是那个你在鄱阳湖上碰到的青衣人?不错,时间和相貌都吻合。怪不得他说被耽搁了几天,原来如此。你关押了他多久?”
“不知道。”
“不知道?”
“或许,你该听我讲下去。”
【古冲的往事 终】
天色干净得让人感觉,似乎老天爷趁夜出动了所有属下,把整个天幕里里外外都清洗了一遍。
太阳羞红的脸庞慢慢爬起。整个湖面被映成一片冶红。
玉彤儿已经看呆了,愣愣道:“我从来没看过如此美丽的日出。”古冲冷然站起身来。看着那慢慢升起的太阳:“多看看吧。估计以后都没机会看到了。”
玉彤儿一愣,古冲方才省起这话实在不怎么吉利,但也不解释,只道:“你没觉得,从昨天起,这景色有些太美了么?”说毕。不再开口,全部神识似乎都贯注于那渐渐爬升的太阳。
光芒四射,太阳瞬间跃出了湖面。
古冲忽地大喝道:“心生万物,五感尽是阻心之贼。以心识之,破!”
一道比阳光还要耀眼的剑光在小舟上荡起,仿佛要效仿后羿神弓,射下那初生的朝阳。这一剑凝结了古冲全部的精气,似乎从出生到此刻,他就是在等待着发出这一剑。
玉彤儿不及惊呼,就听一声脆响,那仿佛刺向虚空的一剑竟似刺中了上道无形的屏障,紧接着便是一片奇异得让人齿酸的声响。
但这一切都不及玉彤儿看到的更让她吃惊。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不一样了。那是什么样的感觉?仿佛你正在欣赏美景,骤然,一面铜镜横亘在你面前,你能看到的,只剩镜中的景象。
那铜镜,却似乎没被磨好,一时间,方才那让人惊叹的美景不见了,眼中剩下的只有模模糊糊的倒影——破破烂烂的芦苇丛围着一片脏兮兮的水域。这强烈的对比让她几乎惊呼出声。
这又是什么阵法?竟能到如此地步。
一声大喝传来:“小心!”紧接着,那射日般的剑光骤然转向,挡在玉彤儿的身前。
玉彤儿抬眼看去,又看到一幅想象不到的画面。
——古冲退,疾退,边退边舞剑。剑光之间,却见红晕点点。
那是鲜血,古冲的鲜血。
没有敌人,仿佛那敌人是虚空,是无形的魔鬼。古冲一个人,退,舞剑,身上不断无端地崩裂,伤口鲜血飞溅。
江湖儿女决不怕死,但这诡异的情形却把玉彤儿吓得不轻,甚至忘了尖叫。
骤然,古冲身形一顿,剑光瞬间暴涨,却再次转向,一剑刺向水下。
仿佛这一剑刺中了某种洪荒巨兽,玉彤儿只听见一阵仿佛发自九幽的嘶吼,似乎整个水域都在随之震动。
剑光一闪,一人被扔在船上,一身黑衣,被鲜血混杂着湖水浸润,看不清面容。
紧接着,古冲飞身而至,落船时一个趔趄,几乎立足不稳:“鬼冢七页岛?”那黑衣人闻言大惊,勉力抬头,用半生不熟的汉语道:“你的,什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