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他想到饿的时候,就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耽在那屋子
里?腌萝卜、味道其实并没有他想像中那么臭的。
这时大殿中又有很多人进来,打扫殿堂,安排坐椅,还有人在问,“谁是管灯油
的?”
“是弟子长慎。”
“灯里的油加满了没有?”“加满了,今天清早,弟子就已检查过一遍。”
问话的人显然已很满意,长慎做事想必一向都很谨慎。
奇怪的是,武当弟子怎么会被老刀把子收买了的?他对f武当的情况,为什么会如
此熟悉?
陆小凤也没有去想。
最近他好像一直都不愿意动脑筋去想任何事。
打扫的人大多都走了,只留下几个人在大殿里看守照顾。
又过了很久,陆小凤就听见他们在窃窃私议,议论一正是那个假扮成火工道人的
“奸细”。
“我实在想不通,这里又没有什么秘密,怎么会有奸细来?D“也许他是想来偷东
西的。”
“偷我们这些穷道士?”
“莫忘记这两天山上来的都是贵客。”
“也许他既不是小偷,也不是奸细。”
“是什么?”
“是刺客!来刺那些贵客的。”
“现在我们还没有抓住他?”
“还没有。
“我想他现在一定早就下山去了,他又不是呆子,怎么会留在山上等死。”
“倒霉的是长净,据说那个人是他带上山来的,现在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正在
亲自追问他的口供。”
据说鹰眼老七的分筋错骨手别有一功,在他的手下,连死人也没法子不开口。
长净会不会将这秘密招供出来?
他知道的究竟有多少?
陆小凤正开始担心,忽然又听见脚步声响,两个人喘息着走进来,说出件惊人的
消息,“彭长净死了。”
“怎么死的?”
“二师叔他们正在问他的口供时,外面忽然飞进了一根竹竿,活活的把他钉死在
椅子上。”
“凶手抓佐了没有?”
“没有,太师祖已经带着二师叔他们追下去了。”
陆小凤叹了口气,这结果他并不意外,杀人灭口,本就是他们的一贯作风。
只不过用一根竹竿就能将人活活钉死在椅子上的人并不多,就连表哥和管家婆他
们都绝没有这么深的功力。
除了他之外,还有谁也已潜入了武当?
无虎兄弟和石鹤绝不敢这么早就上山,来的难道是老刀把子?
他是用什么身分做掩护的?难道他也扮成了个火工道人?
下面忽然又有人问,“长净死了,跟我们又没什么关系,你何必急着赶来报消
息?”
“跟你虽然没关系,跟长慎师兄却有关系……”
“我明白了,“另外一个人打断了他的话,“长净死f,长清也受了罚,长慎师兄
当然就变成了我们的总管,你是赶来报喜的。”
看来这些火工道人们的六根并不清净,也一样会争权夺利。
陆小凤心里正在叹息,忽然听到一阵尖锐奇异的声音从外面眷了进来。
连他都听不出这是什么声音,只觉得耳朵被刺得很难受就在这一瞬间,大殿里已
响起一连串短促凄厉的惨呼声,“是你……”
一句话末说完所有的声音又突然断绝。
陆小凤忍不住悄悄的伸出头去看了一眼,只看了一眼,手足已冰冷。
大殿里本来有九个人,九个活生生的人,就在这一瞬间,九个人都已死了。
九个人的咽喉都已被割断,看来无疑都是死在剑锋下的。
一剑就已致命!
武当的弟子们武功多少总有些根基,却在一瞬间就已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刚才那奇异尖锐的声音,竟是剑锋破空声。
好快的剑!好狠的剑』就连纵横天下的西门吹雪都未必能比得上!
凶手是准?
他为什么要杀这些无足轻重的火要道人?
“是为了长慎。”陆小凤忽然明白,“他算准了长净一死,别人一定会找长慎问
话,所以先赶来杀了长慎灭口。”
杀长净的凶手当然也是他!
这个人竟能在武当的根本重地内来去自如,随意杀人,他究竟是什么身分?
“是你。。。一一”
长慎临死前还说出了这两个字,显然是认得这个人的,却也想不到这个人会是杀
人的凶手。
陆小凤又中禁开始后悔,刚才响声—起,他就该伸出来看看的。
也许这就是他唯一能看到这人真面目的机会…良机一失,只怕就永不再来了。
死人已不会开口。
无论鹰眼老七的分筋错骨手多厉害,死人也不会开口。
所以计划一定还是照常进行。
所以陆小凤还是只有等,等天黑,等灯亮,再等灯灭。
等待的滋昧实在不好受。
标题 <<旧雨楼·古龙《陆小凤系列·幽灵山庄》——第十五章 巧计出重围>>
古龙《陆小凤系列·幽灵山庄》
第十五章 巧计出重围
四月十二,黄昏。天渐渐黑了,大殿里灯火已燃起。
横梁上却还是很阴暗,阳光照不到这里,灯火也照不到,世上本就有很多地方是永远都
不没有光明的。
有些人也一样。
难道陆小凤已变成了这种人,他这一生难道已没有出头的机会,只能像老鼠般躲在黑暗
中,躲避着西门吹雪。
也许他还有机会,也许这次行动就是他唯一的机会,所以他绝不能失手。
可是他并没有把握。
谁能有把握从石雁头上摘下那顶道冠来?他这一个人都想不出。
大殿里又响起了脚步声,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脚步虽然走得很重,脚步声却还是很轻。
因为他全身的气脉血液都已贯通,他虽然也是血肉之躯,却已和别人不同。
他身子里已没有渣滓。
陆小凤忍不住将眼睛贴着横梁,偷偷的往下看,一行紫衣玄冠的道人鱼贯走人大殿,走
在最前面的人,竟是木道人。
他和木道人相交多年,直到此刻,才知道这位武当名宿的功力,比任何人想像中都要高
得多。
石雁还没有来,主位上的第一张交椅是空着的,木道人却只能坐在第二张椅子上。
虽然他德高望重,辈分极尊,可是有掌门人在时,他还是要退居其次。
这是武当的规矩,也是江湖中的规矩,无论谁都不能改建口
大厅里灯火辉煌,外面有钟声响起,木道人降阶迎宾,客人们也陆续来了。
每个人的态度都很严肃,鹰眼老七他们的神情更凝重,显然还不能忘记今天白天发生的
事。
那高大威猛的老人也到了,坐位居然还在十二连环坞的‘总瓢把子之上。
他又是什么身分?为什么从来不在江湖中露面?此刻为什么又忽然露面了。
陆小凤一直盯着他,心里总觉得自己应该认得这个人,却又偏偏不认得,
大殿中摆的椅子并不多,够资格在这里有坐位的人并不多。
客人们来的却不少,没有坐位的只有站着。
铁肩、石雁、王十袋、水上飞、高行空、巴山小顾、鹰眼老七,他们身后都有人站着,
每个人都可能就是在等着要他们命的、
这些人之中,有哪些是已死过一次又复活了的?谁是杜铁心?谁是关天武?谁是娄老太太?
陆小凤正在找。
他们易容改扮过之后的面貌,除了老刀把子和犬郎君外,只有陆小凤知道。
犬郎君已将他们每个人易容后的样子都画出来交给了陆小风一在第一流的客栈里,厕所
总是相当大的,除了方便外,还可以做很多事。
海奇阔杀的那条狗,既然真是条狗,犬郎君到哪里去
这秘密是不是也只有陆小凤知道?
他很快就找到了他们,甚至连那个没有脆的石鹤,现在那已有了张脸。
他们显然都在紧紧盯着自己的目标,只等灯一灭,就窜过去出手…
唯‘没有对付的,好像只有木道人,是不是因为他久已不问江湖中的事,老刀把子根本
就没有将他当做目标。
陆小凤没有再想下去,因为这时候他自己的目标也出观
戴着紫金道冠的武当掌门真人,已在四个手执法器的道爱护卫中,慢慢的走了出来。
这位名重当代的石雁道长,不但修为功深,少年时也曾斗经万战,他的剑法、内力和修
养,都已很少有人能比得上。
可是现在看来竟似很疲倦,很衰老,甚至还有点紧张。
石雁的确有点紧张。
这么多佳宾贵客,他虽然不能不以笑脸迎人,可是心里却觉得紧张而烦躁。
近十年来,他已很少会发生这种现象。
今天他心里仿佛有种不祥的预感,知道一定会有些不幸的事发生。“也许我的确已应该
退休了。他在心里想:“去找个安静偏僻的地方,益两间小木屋,从此不再问江湖中的是非,
也不再见江湖中的人。”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这些还都是幻想,以后是不是真的能及时从江湖上的是非恩怨中全
身而退,连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若不能把握时机,很可能就已太迟。
每当他紧张疲倦时,他就会觉得后颈僵硬,偏头痛的老毛病也会发作。
尤其现在,他还戴着顶分量很重的紫金道冠,就像是锅盖般压在他头上。
佳宾贵来迎接他。
虽然他知道他们尊敬他,只不过因为他是武当的掌门。
虽然他并不完全喜欢这些人,却还是不能不摆出最动人的笑容,向他们招呼答礼。
这岂非也像做戏一样?
—你既然已被派上这角色,不管你脖子再硬,头再疼,都得好好的演下去。
大殿里灯火辉煌。
在灯光下看来,铁肩和王十袋无疑都比他更疲倦,更衰老。
其实他们都早巳应该退休归隐了,根本不必到这里来的。
他并不想见到他们,尤其是王十袋:“明明是个心胸狭窄,含毗必报的人,却偏偏要作出
游戏风尘,玩世不恭的样子”
还有那总是喜欢照镜子的巴山小顾,他实在应该去开妓院的,为什么偏偏要出家?
世界上为什么有这许多人都不能去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
典礼已开始进行,每一个程序都是石雁已不知做过多少次的,说的那些话,也全都不知
是他已说过多少次的。
无论他心里在想什么,都绝不县出一点错误,每件事都好像进行得很顺利。
接着他就要宣布他继承人的姓名了。
他用眼角看着他们下几个最重要的弟子,越有希望的,就显得越紧张。
假如他宣布的姓名并不是这几个人,他们会直什么表情?别人会有什么反应?
那一定很有趣?
想到这一点,他嘴角不禁露出了笑意,几乎忍不住要笑出来。
可是他很快就抑制了自己,正准备进行仪式中最重要的—节”
就在这时,大殿里有盏水不熄灭的长明灯,竟忽然灭
他心里立刻生出警兆,他知道自己那不祥的预感已将灵验。
几乎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大殿内外的七十二盏长明灯,竟突然全都熄灭。
几缕急锐的风声响过,神龛香案上的烛火也被击灭。
灯火辉煌的大殿,竟突然变得一片黑暗。
黑暗中突然响起一连串惨呼,一道更强锐的风声,从大殿横梁上往他头顶吹了过来,吹
动了他的道冠,竟仿佛是夜行人的衣快带风声。
他伸手去扶道冠时,道冠已不见了。
“呛”的一响,他腰上的七星剑也已出鞘,却不是他自己拔出来的。
他身子立刻掠起,只觉得胁下肋骨间一阵冰冷,仿佛被剑锋划过。
这件事几乎也全都是在同一刹那间发生的。
大多数人根本还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然更不知道应该怎么样应变。
那些,使得这突来的变化显得更诡秘恐怖。
惨呼声中,竟似还有铁肩和王十袋这些绝顶高手的声音,然后就听见木道,人在呼喝。”
谁有火折子?快燃灯。”
他的声音居然还很镇定,但石雁却听得出其中也带着痛苦之意。
难道他也受了伤。
虽然只不过是短短的一瞬时光,可是在每个人感觉中,都好像很长。
这—瞬间发生的事,更是每个人都水远忘不了的。
灯终于亮了,大家却更吃惊,更恐惧。
谁也不能相信自己眼睛里看见的事,这些事却偏偏是真的
铁肩,王十袋、巴山小顾、水上飞、高行空、鹰眼老七,还有武当门下几个最重要弟
子,竟都已倒了下去,倒在血泊曰习
王十袋腰上甚至还插着一把剑,剑锋已直刺入他要害里,只留了—截剑柄。
木道人身上也带着皿迹,虽然也受了伤,却还是最镇定。
“凶手一定还在这里,真相末明之前,大家最好全都留下来。”
事变非常,他的口气也变得很严肃:“无论谁只要走出这大殿一步,都不能洗脱凶手的嫌
疑,那就休怪本门子弟,要对贵客无礼了。”
没有人敢走,没有人敢动。
这件事实在太严重,谁也不愿意沾上一点嫌疑。
奇怪的是,留在大殿里的人,身上都没有兵刃,杀人的刀剑都哪里来的?到哪里去了?
石雁伤得虽不重,却显得比别人更悲哀、愤怒、沮丧。
木道人压低声音,道:“凶手绝不止一个人,他们一击得手,很可能已乘着刚才黑暗时全
身而退,但却不可能已全都退了武当。”
石雁忍不住道:“既然大家都得留在大殿里,谁去追他们?”
木道人道:“我去aH
他看了看四下待命的武当弟子:“我还得带几个得力的人”。石雁道:“本门弟子,但
凭师叔调派。”
木道人立刻就走了,带走了十个人,当然全都是武当门下的精英。
看着他匆匆而去,石雁眼睛里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
那高大威猛的老人已悄悄到了他身后,沉声道:“果然如此。”
石雁点点头,忽然振作起精神,道:“事变非常,只得委曲各位在此稍候,无垢先带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