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奇阔道:“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她是个女人,而且年纪已不算小ao他叹息着,苦笑道:“女人
到了她这种年纪,总难免会疑神疑鬼的。”
四月十一,晴。
黄昏。
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柳青青说的话加起来还没有她平常一顿。
她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不知道是因为惊魂犹未定?还是因为行动的时候已经快到
了。
现在他们距离武当已只有半天的行程,老刀把子却一直没有消息,也没有给他们
最后的指示,所以不但她变了,别的人也难免有点紧张。
谁也不知道这次行动他们能有多少成把握。
石鹤、铁肩、王十袋、高行空……这些人几乎已可算是武林中的精英。
何况,除了这七个人之外,还不知有多少高手也已到了’武当山。
“你想西门吹雪会不会去?
“他可能不会去。”
“为什么?”
“因为他在找陆小凤,他绝对想不到陆小凤敢上武当。”
说这句话的人正是陆小凤自己。
他这么样说,也许只不过因为他自己心里希望如此。
黄昏时的城市总是最热闹的,他们的车马正穿过闹市。
“就算西门吹雪不会去,木道人却一定会在那里,近年来他虽然已几乎完全退
隐,可是像册立掌门这种大事,他总不能置身事外的ao“当然oo“木道人若到了,古
松居士想必也会去,就只这两个人,巳不是容易对付的。”
“我想老刀把子一定已有了对付他们的法子,否则他为什么一直都没有把这两个
人列入计划里?”
“不管怎么样,现在我们都不该想这件事。”陆小凤又开厂口。
“我们应该想什么?”
“想想应该到哪里吃饭去。”
表哥、管家婆、海奇阔,此刻全都在车上,本来好像都想说话的,却忽然同时闭
上了嘴,六只眼睛一起盯在对街的一家酒楼门口。
车马走得很慢,就在他们经过时,正有三个人走入了酒楼。
一个人赤面秃顶,目光灼灼如鹰,一个人高如竹竿,瘦也如竹竿,走起路来一摇
三晃,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还有个人扶着这两人的肩,仿佛已有了几分醉态,却是个白发苍苍的道人。
这三个人陆小凤全认得,表哥、管家婆、海奇阔也全都认得。
目光如鹰的,正是十二连环坞总瓢把子“鹰眼”老七。
连路都走不稳的,却是以轻功名动大江南北的“雁荡山主”高行空。
那个已喝得差不多了的老道士,就正是他们刚刚还在谈起的武当名宿木道人。
表哥的眼睛虽然在盯着他们,心里却只希望车马快点走过去。
谁知陆小凤却忽然道:“叫车子停下来。”
表哥吓了一跳,“为什么?”
陆小凤道:“因为我们就要在这家酒楼吃饭。”
表哥更吃惊,“你不认得那三个人?”
陆小凤道:“我认得他们,可是他们却不认得我了。”
表哥道:“万一他们认出来了怎么办?”
陆小凤道:“他们现在若能认出我们,到了武当也一样认得出。”
表哥想了想,终于有点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试试他们,不是不能认得出我们
来?”
陆小凤淡淡道:“反正我们总得这么样冒—次险的,现在被他们认出来,至少总
比到了武当才被认出来的好。”
这句话刚说完,柳青青已在用力敲着车厢,大声道:“停车直到这时为止,大家
显然都认为陆小凤这想法不错,所以没有一个人反对的。
因为这时他们还没有走上酒楼。
等他们走上去时,后悔就已来不及了,最后悔的—个人,就是陆小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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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龙《陆小凤系列·幽灵山庄》
第十三章 一定要成功
这家酒楼的装磺很考究,气派也很大,可是生意并不太好。
现在虽然正是晚饭的时候,酒楼上的雅座却只有三桌客人。
高行空他们并不是三个人来的,酒楼上早已先到了一个人在等着他们。
这人高大威武,相貌堂堂,看气派,看衣着,都应该是武林中的名人。
可是陆小凤却偏偏不认得他,甚至连见都没有见过。
武林中的名人,陆小凤没有见过的并不多。
人最多的一桌,也是酒喝得最多的一桌,座上有男有又。
男的衣着华丽,看来不是从扬州那边来的盐商富贾,就是微服出游的闲官名吏,
女的姿容冶艳,风流而轻挑,无疑是风尘中的女子。
人最少的一桌只有一个人。
一个白衣人,白衣如雪。
看见这个人,陆小凤的掌心就泌出了冷汗,他实在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这个人,
否则就算有人在后面用鞭子抽他,他也绝不会上来的。
既然已上了楼,再下去就来不及了。
陆小凤只有硬着头皮找了个位子坐下,柳青青冷冷的看着他,几乎可以看得见一
粒粒冷汗已透过他脸上的人皮面具冒了出来。
白衣人却连眼角都没有看他们。
他的脸铁青。
他的剑就在桌上。
他喝的是水,纯净的白水,不是酒。
他显然随时随地都在准备杀人。
木道人在向他打招呼,他也像是没有看见,这位名重江湖的武当名宿,竞仿佛根
本就没有被他看在眼里。
何人看在眼里。
木道人却笑了,摇着头喃喃笑道:“我不怪他,随便他怎么无礼,我都不怪
他。”
那高大威武的老人忍不住问,“为什么?”
木道人道:因为他是西门吹雪!”
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西门吹雪I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剑!
只要他手里还有剑,他就有权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
也许他现在眼里只看得见陆小凤一个人。
仇恨就像是种奇异的毒草,虽然能版害人的心灵,却也能将一个人的潜力全部发
挥,使他的意志更坚强,反应更敏锐。
何况,这种一剑刺出,不差毫厘的剑士,本就有一双鹰隼般的锐眼。
现在他虽然绝对想不到陆小凤就在他眼前,但是陆小凤只要露出一点破隙,就绝
对逃不过他这双锐眼。
菜已经点好了,堂倌正在问,“客官们想喝点什么酒?”
柳青青立刻抢着道:“今天我们不喝酒,一点都不喝。”
酒总是容易令人造成疏忽的,任何一点疏忽,都足以致命。
可是酒也能使人的神经松弛,心情镇定。
陆小凤笑,“今天我们不喝一点酒,我们要喝很多。”
他微笑着拍了拍表哥的肩,“今天是我儿子的生日,吉日怎可无酒,你先给我们
来一坛竹时青。”
柳青青狠狠的盯着他,他也好像完全看不见,微笑着又道:“天生男儿,以酒为
命,妇人之言,慎不可听,来,你们老两口也坐下来陪我喝几杯,“管家婆和海奇阔
也只好坐下,木道人已在那边抚掌大笑,道:“好一个‘妇人之言,慎不可听’听此
一言,已当浮三大白。”
酒来的真好,喝得更快。
三杯下肚,陆小凤神情就自然得多了,眼睛里也有了光。
现在他总算已走出了西门吹雪的阴影,仿佛根本已忘了酒楼上还有这么样一个
人。
西门吹雪剑锋般锐利的目光,却忽然盯到他身上。
木道人也在看着他,忽然举杯笑道:“这位以酒为命的朋友,可容老道士敬你一
杯?”
陆小凤笑道:“恭敬不如从命,老朽也当回敬道长三杯。”
木道人大笑,忽然走进来,眼睛里也露出刀锋般的光,盯着陆小凤,道:“贵
姓?”
陆小凤道:“姓熊,熊虎之熊。”
木道人道:“萍水相逢,本不该打扰的,只是熊兄饮酒的豪情,像极了我一位朋
友。”
柳青青心已在跳了,陆小凤居然还是笑得很愉快,道:“道长这位朋友在哪里?”
木道人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柳青青一颗心已几乎跳出腔了,陆小凤杯中的酒也几乎溅了出来。
木道人却又仰面长叹,接着道:“天忌荚才,我这位朋友虽然已远去西天,可是
此间有酒,又有故人,他的一缕英魂,说不定又回到我眼前。”
柳青青松了口气,陆小凤也松了口气,因为他们都没有去看西门吹雪。
西门吹雪苍白的脸似已白得透明,一只手已扶上剑柄。
忽然间,窗外响起“呛”的一声龙吟。
只有利剑出鞘时,才会有这种清亮如龙吟般的响声。
西门吹雪的瞳孔立刻收缩。
就在这同一刹那间,夜空中仿佛在厉电一闪,一道寒光,穿窗而入,直刺西门吹
雪。
西门吹雪的剑在桌上,犹未出鞘,剑鞘旁的一只零水的酒杯却突然弹起,迎上了
剑光。
‘‘叮”的一响,一只酒杯竟碎成了千万片,带着千万粒水珠,冷雾般飞散四
激。
剑光不见了,冷雾中却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黑衣人,脸上也蒙着块黑巾,只露出一双灼灼有光的脖子。
桌上已没有剑,剑已在手。
黑衣人盯着他,道:“拔剑。”
西门吹雪冷冷道:“七个人已太少,你何必一定要死。”
黑衣人不懂,“七个人?”
西门吹雪道:“普天之下,配用剑的人,连你只有七个,学剑如此,并不容
易。”
他挥了挥手,“你走吧。”
黑衣人道:“不走就死。”
西门吹雪道:“是。”
黑衣人冷笑,道:“死的只伯不是我,是你』’’他的剑又飞起。
木道人皱起了眉,“这一剑已不在时孤城的天外飞仙之下,这个人是谁?”
只有陆小凤知道这个人是谁。
他又想起了幽灵山庄外的生死交界线上,那穿石而入的一剑。
石鹤,那个没有脸的人。
他本来就一心想与西门吹雪一较高低的。
又是一声龙吟,西门吹雪的剑也已出鞘。
没有人能形容他们两柄剑的变化和速度。
没有人能形容他们这一战。
剑气纵横,酒楼上所有的杯盘盏竟全都粉碎,剑风破空,逼得每个人呼吸都几乎
停顿。
那四个衣着华丽的老人,居然还是面不改色,陪伴在他们身旁的女孩子,却已篱
飞燕散,花容失色了。
忽然间,一道剑光冲天飞起,黑衣人斜斜窜出,落在他们桌上。
西门吹雪的剑光凌空下击,他全身都已在剑光笼罩下。
他已失尽先机,已退无可退。
谁知就在这时,这块楼板竟忽然凭空陷落了下去—桌千跟着落了下去,桌上的黑
衣人落了下去,四个安坐不动的华衣老人也落了下去。
酒楼上竟忽然陷落了一个大洞。就像是大地忽然分裂。
西门吹雪的剑光已从洞上它过,这变化显然也不出他意料之外,他正想穿洞而
下,谁知这块楼板竟忽然又飞了上来,“卡擦”一声,恰巧补上了这个洞。
桌子还在这块楼板上,四个华服老人也还是动也不动的坐在那里,这块楼板竟像
是被他们用脚底吸上来的,桌上的黑衣人却已不见了!
剑光也不见了,剑已人鞘。
西门吹雪冷冷的看着他们,冷酷的目光中,也有子惊诧之意。
高行空、鹰眼老七、木道人,也不禁相顾失色。
现在他们当然都已看出来,这四个华服老人既不是腰缠万贯的盐商富贾,也不是
微服出游的闲官名吏,而是功力深中可测的武林高手。
他们以内力压断再以内力将那块楼板吸上来,功力能到达这一步的,武林中有几
人?
西门吹雪忽然道:“三个人。”
华衣老者静静的看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西门吹雪道:“能接住我四十九剑的人,只有三个人。”
刚才那片该之间,他竟已刺出了七七四十九剑☆他杀人的确从未使出过四十九
剑。
华衣老者中年纪最长的一个终于开口,道:“你看他是其中哪一个?”
西门吹雪道:“都不是。”
华衣老者道:“哦?”
西门吹雪冷冷道:“这三人都已有一派宗主的身份,纵然血溅剑下,也绝不会逃
的ao华衣老者淡淡道:“那么他就一定是第四个人。”
西门吹雪道:“没有第四个!”
华衣老者道:“阁下手中还有剑,为何不再试试,我们是否能接得住阁下的四十
九剑?”
西门吹雪道:“纵然能接得住,你们四人恐怕最多也只能剩下三个。”
华衣老者道:“你呢?”
西门吹雪闭上嘴。
要对付这四个人,他的确没有把握。
华衣老人们也闭上了嘴。
要对付西门吹雪,他们也同样没有把握。
跟着他们来的四个艳装少女中,一个穿着翠绿轻衫的忽然叫了起来。
“舅舅。”她大叫着冲向陆小凤:“我总算找到你了,我找得你好苦。”
陆小凤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