窜了出来,在草丛中一闪,突然不见。这条蛇虽然短小,但动作却比闪电还快,窜出去
的方向,也正是刚才那阵吹竹声响起来的地方。
陆小凤脸色突然变了,大声呼唤,“孙老爷,龟孙子大老爷?”
还是没有回应,窑洞里连一点声音都没有。陆小凤突然跳起来,用力一脚踢下去,
本已颓败的砖窑,立刻被他踢破了个大洞。
月色从破洞中照进去,恰巧照在孙老爷脸上。他的脸已完全扭曲,死鱼般凸出来的
眼睛里,充满了惊惧之色,舌头长长伸出,已变成死灰色,像是突然被人扼断了咽喉。
他的咽喉并没有断,喉头上却有两点血痕。血也是黑的。木道人失声道:“是刚才
那条蛇?”
陆小凤点点头。无论谁都看得出,孙老爷一定是被刚才那条毒蛇咬死的。无论谁只
要被那种蛇咬上一口,都必死无能、这☆并中奇怪,奇怪的是,窑洞里竟赫然只有孙老
爷一个人。
木道人再次失声问道:“大通和大智呢?”
陆小凤沉默着,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根本没有大通和大智这两个人,“木道人
怔伎。他并不是真的不懂,但一时间却实在想不通。
陆小凤道:“大通就是孙老爷,大智也是他。”
木道人道:“他们三个人,本就是一个人?”陆小凤点点木道人道:“可是他们的
声音……”
陆小凤道:“有很多人都能改变自己声音,有些人甚至还能同时做出十七八个人和
一大群猫狗在屋子里打架的声音来木道人没有再问下去,江湖中的奇人怪事本就有很
多,他见过的也不少。
古松居士却皱起了眉,道:“这孙老爷故意制造出大通和大智这么样两个人来,为
的就是要骗人的银子?”
陆小凤冷冷道:“他并没有骗人。”
“他没有?”
“他虽然拿了别人的银子,却也为别人解决过不少难题,他的见识和聪明,本不止
值那么点银子,“陆小凤脸上带着怒意,孙老爷是他的朋友,他不喜欢别人侮辱他的朋
友。
古松居士显然也已看出他的怒意,立刻叹息道:“我只不过夜奇怪,以他的聪明才
智,自己本可出人头地,为什么要假借别人的名义?”
陆小凤神色又变得很悲伤,“因为他是个好人,对于名和利,他都看得很轻!”
—也因为他的胆子太小,太怕事,所以总是在逃避。
后面的话,陆小凤没有说出来,他一向喜欢孙老爷这个人。
“不管怎么样,他这么样做,并没有伤害到别人,唯一伤害的只是他自己。”
木道人也不禁长长叹息,道:“这么样一个人,本不该死得太早的ao古松居士叹
道:“他早该知道这种地方本就是毒蛇出没之处。”
陆小凤道:“但那条毒蛇却绝不是自己来的。”
“为什么?”
“因为只有受过训练的毒蛇,才会咬人的咽喉。”
木道人动容道:“你认为那条毒蛇是别人故意放在这里,来暗算他的。”
陆小凤点点头,脸上又变出愤怒之色,“这条蛇显然已久经训练,只有在听见吹竹
声时,才会发动攻击。
窑洞里当然很暗,那条蛇又实在太小,孙老爷从阳光下走进来时,当然不会看见。
木道人也想起了刚才‘那阵吹竹声,“吹竹的人,就是暗算孙老爷的人?”
陆小凤道:“嗯。”
木道人道:“他为什么要害死孙老爷?”
陆小凤道:“因为他伯孙老爷说出了他的秘密!木道人道:“他是什么人?有什么
秘密?”
陆小凤握紧双拳,‘字字道:“不管他是什么人,不管他有什么秘密,我迟早总要
查出来的,“’木道人又长长叹息一声,直到现在,他才完全明白☆为什么只有孙老爷
才能找得到大通和大智,为什么大通大智总是不愿见人。
但他却永远也想不到孙老爷究竟还知道多少别人不愿他说出的秘密,更想不到他怎
么会知道这些秘密也许已将随着他的尸体,永远埋藏在地下。陆小凤是不是真的能发掘
出来呢?棺材店里充满厂新刨木花的气息,这种气息本来是清香的,可是在棺材店里嗅
来,就总是令人觉得特别不舒服。
店里有两口上好的摘木棺材,仿佛最近还新油漆过一次。
“我要这一口。”陆小凤选了其中之一,他为朋友选的东西,总是最好的。无论什
么都是最好的,棺材也一样。
“这两口棺材都已有人先定下了。”棺材店的掌柜姓陈,也许是因为在棺材店做久
了,所以纵然在笑的时候,看来也有点阴沉沉的。
陆小凤道:“棺材也有人预定?”
陈掌柜点点头,“是一位客人定好了要在九月十五晚上用的,小的也正觉得有点奇
怪,他好像已知道那天晚上有两个人非死不可JU九月十五!有两个人非死不可!陆小凤
脸色变了,“订棺材的人是谁?”
陈掌柜道:“他已将两口棺材的钱全付清,却不肯留下姓名。”
陆小凤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陈掌柜道:“是个驼背的老头子。”陆小凤没有再问,无论谁都可以扮成驼背的老
头子,他另外选了口棺材,已准备要走。
陈掌柜却忽然又道:“但那位客人却留下了两个名字,要我们刻在棺材上!陆小凤
霍然回身,“是两个什么名字?”
陈掌柜道:“两个人的名字都很特别,一个叫叶孤城,一个叫西门吹雪lU木道人
本来是个很乐天的人,但现在脸色也显得很沉重。
“两个人都不会胜的……真正能得胜的,是那些在旁边等着看的猎人。”现在这些
猎人中居然有一个已替他们订好了棺材。
木道人勉强笑了笑,道:“也许这只不过是个恶作剧。”
陆小凤也笑了笑,道:“很可能。”
他们脸上带着笑,走在秋日还未西沉的阳光下,微风吹动着他们的衣挟,街上的行
人看来都是生气蓬勃的,天地间充满了生机。但他们心里,却已有了阵死亡的阴影。他
们当然都知道这绝不是恶作剧。
木道人看着远方蓝天下的一朵白云,忽然道:“你已见到了叶孤城?”
陆小凤道:“嗯。”
木道人道:“他看来像不像已受了重伤的样子?”
陆小凤并没有直接回答这句话,淡淡道:“他一剑就洞穿了唐天容的双肩琵琶
骨。”受了重伤的人,当然绝不能一剑洞穿唐门高手的琵琶骨。唐天容本是唐门四大高
手之一。
木道人沉吟着,道:“但老实和尚绝不会说谎,他也的确受了伤,那么,是谁替他
解的毒?”
这句话陆小凤没有回答,也不能回答,眼睛也在看着远方的那金白云,忽然道:
“我很早以前就想到自云城去看看,却—直没有去过。”
木道人道:“我去过。”
陆小凤道:“想来那一定是个好地方,到了春秋佳日,那里一定是风光明媚,百花
怒放,木道人道:“那里的花并不多,叶孤城并不是个喜欢饮酒赏花的雅士。”
陆小凤道:“他喜欢女人?”
陆小凤笑了笑,道:“喜欢女人的人,绝对练不成他那种孤高绝世的剑法Jo陆小
凤不再说话,脸上却忽然露出种很奇怪的表情。每次他脸上带着这种表情时,心里都一
定是在想着件奇怪的事。
木道人沉吟着,又道:“他既然已到了京城,当然也一定要先找个落脚的地方。”
陆小凤道:“他不像西门吹雪,他落脚的地方一定不难找!”
木道人道:“我想去找他。”
陆小凤道:“我知道你们是老朋友。”
木道人道:“你呢?”
陆小凤看了看天色,道:“晚上我有个约会,现在只怕已有人在春华楼等我。”
木道人道:“那么我们就在这里分手I”
陆小凤点点头,忽然又问道:☆—个既不喜欢女人,又不喜欢花的人,若是要六七
个女孩子在他前面,用鲜花为他铺路,是为了什么?”
木道人道:“这种人一定不会做这种事的。”
陆小凤道:“假如他做了呢?”
木道人笑道:“那么他6定是疯了!陆小凤实在也想不通叶孤城为什么会做出这种
事的,他只知道一件事叶孤城绝没有疯。
黄昏,黄昏之前。春华楼的客人还没有开始上座。陆小风在楼下散座里,找了个位
子,要了壶京城中人最爱喝的香片,在等着李燕北派人来接他。
现在时候还早,他本该再到处去逛逛的,他有很多人要找。花满楼、西门吹雪、老
实和尚……
这些人他都要找,可是他忽然又想找个地方坐下来,静静的思索。他也有很多事要
思索。
斜阳从门外照进来,带来了一条长长的人影。人影印在地上,陆小凤拾起头,就看
见了刚才手按长剑,对他怒目而视的年轻人这年轻人也在瞪着他,一只细长有力的手,
还是紧握在剑柄上。剑柄上密密的缠着一层柔丝,好让手握在上面时,更容易使力,还
可以吸于掌心因紧张而沁出的汗。只有真正懂得用剑的人,才懂得用这种法子。
陆小凤—眼就可以看出这年轻人的剑法绝不弱,但他却不认得这个人。
只要是他见过一面的人,他就永远不会忘记。这年轻人却好像认得他,忽然走过
来,竟笔直走到他面前,脸七的表情,甚至杜桐轩走向李燕北时更可怕。难道这年轻人
跟他有什么仇恨?陆小凤想不出,所以就笑了笑,道:“你……”
年轻人忽然打断厂他的话,厉声道:“你就是那个长着四条眉毛的陆小凤?”
陆小凤道:“阁下是……”
年轻人冷笑,道:“我知道你不认得我,但我却认得你,我想找你,已不止一天
了!”
陆小凤道:“找我?有何贵干?”
年轻人用’种最直接的法子回答了这句话。他用的中是语言,是剑。忽然间,他的
剑已出鞘,冰冷锐利的剑锋,忽然间已到了陆小凤咽喉。
陆小凤笑了。他既没有招架,也没有闪避,反而笑了。
年轻人铁轻着脸,厉声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的剑并没有刺下去。但他用的确实是杀人的剑法,迅速、轻锐、灵敏,陆小凤见
过这种剑法。四个月前,在阎铁珊的珠光宝气阁,死在西门吹雪剑下的苏少英,用的也
正是这种剑法。
这年轻人无疑也是独孤—鹤门下,“三英四秀”中的一个人。
“我不杀你,只因为我还有话要问你。”他的剑锋又逼近了一寸。
陆小凤反而先问道:“你是张英风?还是严人英?”
年轻人脸色变了变,心里也不能不承认陆小凤的目光锐利。
“严人英。”
陆小凤道:“你想问西门吹雪的下落?”
严人英握剑的手上暴出轻筋,眼睛里却露出红丝,咬着牙道:“他杀了我师父,又
拐走我师妹,本门中上下七十弟子,没有一个不想将他活捉回去,生祭先师的在天之灵
aH陆小凤道:“可是你们打听不到他。”
严人英道:“所以我要问你。”
陆小凤叹了口气,苦笑道:“可惜你又问错了人。”
严人英怒道:“你若也不知道他的下落,还有什么入知道?”
陆小凤道:“没有人知道:“严人英盯着他,忽然道:“出去。”
陆小凤道:“出去?”
严人英道:“我不想在这里杀你。”
陆小凤道:“我也不想死在这里,却也不想出去,“严人英手腕一抖,剑花错落,
已刺出七剑,剑剑不离陆小凤的咽喉方寸之间。陆小凤又笑了。
他还是没有招架,也没有闪避,反而微笑着道:“你杀不了我的。”
严人英手心已在淌着汗,额上也在淌着汗,整个人都已紧张得像是根绷紧了的弓
弦。
无论谁都看得出他已紧张得无法控制自己,他手里的剑距离陆小凤咽喉已不及三
寸。
春华楼的掌柜和伙计,也已紧张得在发抖,陆小凤却还是不动。他每一根神经都像
是钢丝铁线。
就在这时,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骚动,有人在大声呼喊,“死人……死了人
了……”
严人英想回头去看,又忍不住,但眼殊于却忍不住转了转。就在他眼珠子这一转
间,平平稳稳坐在他面前的陆小风,竟已忽然不见了J这个人的行动,竟似L[他的剑还
快。严人英脸色又变了,翻身蹿出去,陆小凤正背负着双手,站在街心。街心上没有别
的人。
所有的行人,全部已闪避到街道两旁的屋循下。—匹白马正踏着碎步,从街头跑过
来,马背上还驮着一个人。一个人像空麻袋般伏在马背上。
“死人!死了人了J”这人是谁?是怎么死的?只看见这人的衣着,严人英脸色已惨
变,箭步蹿上去,勒住了马摄。
这人的装柬打扮,竟和严人英几乎完全一样。陆小凤也已知道这人是谁厂他是怎么
死的?严人英从马背上抱下厂他冰冷的尸体,尸体上几乎完全没有伤痕,只有咽喉上多
厂点血迹—就像是被毒蛇咬过的那种血痕6样。
只不过这皿迹并不是毒蛇的毒牙留下来的,而是剑锋留下来的。一柄极锋利,极可
怕的剑。陆小凤皱起了眉,道:
“张英风?”严人英咬着牙,点点头。
陆小凤叹了口气,闭上了嘴。
严人英忽然问道:“你看得出他是死在什么人剑下的?”
陆小凤叹息着点点着。他看得出。世上也许只有一个人能使出如此锋利,如此可怕
的剑。就连叶孤城都不能。他的剑杀人绝不会有如此干净利落。
严人英凝视着他师弟咽喉上的剑痕,喃喃道:“西门吹雪……只有西门吹雪……”
陆小凤叹道:“他想必已找到了西门吹雪,只可惜……”
只可惜他现在也已无法说出自已是在哪里找到西门吹雪的。这句话用不着说出来,
严人英也已明白。
“又是一条命。又是一笔皿债!他苍白的脸上已有泪痕,突然嘶声大呼。”
“西门吹雪,你既然敢杀人,为什么不敢出来见人?”呼声凄厉,就在这凄厉的呼
声中,暮色已忽然降临大地。
天地间立刻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悲凉肃杀之意。风砂又起。严人英抱着他师弟的尸
体,跃上白马,打马狂奔而去。
马是从西面来的。
现在严人英又打马向西驰去,他显然想从这匹马上,追出西门吹雪的下落。
陆小凤迎着北国深秋刀锋,目送着人马远去,突听身后有个人轻轻道:“我认得这
匹马。”
陆小凤霍然回身,说话的人轻衣布袜,衣着虽朴素,气派却不小,正是今天中上,
跟着李燕北在凌晨散步的那些人其中之一。
“在下赵正我,是东城“杆儿上的\别人都叫我‘杆儿赵。
“杆儿上的\又叫做“团头\也就是地面上所有乞丐的总管,夜市井中的势力极
大。
陆小凤当然也知道这种人的身份,却来不及寒喧,立刻追问:“你认得那匹马?”
杆儿赵声音更低,道:“只有皇城里才有这么骏的白马,别的人不管有多大的身
家,也不敢犯禁的,“白马像征尊贵,至尊至贵的只有皇家。
陆小凤皱眉,道:“那匹马难道是从紫禁城里出来的?”
西门吹雪难道一直躲在皇城里?所以别人才找不到。
但皇城里禁卫森严,又怎么容得下闲人躲藏?杆儿赵已闭上嘴,这是京城里最犯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