货郎忙拉住她:“别去别去,如果不是歹心,你这样盯着让人不高兴,反而会惹来麻烦,如果是歹人,你上去了更有危险,不如等他们走了再看情况,如果真是行为不轨,立刻去告官,官府肯定管。”

  王大婶点点头:“对对,你说得对,告官。”

  说罢两人一起向山上看去,山高林密,看不到其中的人影。

  山风吹过,脆弱的枝叶跌落,山下偶尔传来的爆竹声,驱散了萧瑟。

  这两座坟墓很明显被扫过,没有被落叶枯枝覆盖,干干净净。……

  随着山风吹过,挂在坟头的一只木凋小鸟发出清脆的鸣叫,下一刻一只手伸过来将它捏住,鸣叫停下。

  下来,将木鸟在剑鞘上一个位置一按,那木鸟竟然嵌了进去,严丝合缝,似乎原本就在这里。

  朱川不由瞪圆了眼。

  这,这,这。

  霍莲看着六尺剑。

  这没什么,他似乎看到那人一笑,说:“不管是人还是剑,都可以有玩具。”.

第48章 有借问

  王二庆被王大婶堵住的时候,有些头疼。

  “差爷,我真是来报案的。”王大婶说。

  这要是搁在以前,一脚踹走了,王二庆心想,不对,根本就不用踹,这些小民根本就不敢上来撕缠他。

  没办法,因为知府大人要做青天,小民们就胆子大了。

  “那草堂有什么让贼惦记的?”王二庆无奈说。

  王大婶哎呀连声:“差爷你又不是不知道,阿七姑娘就是被贼惦记着呢,别忘了,你还没抓住凶犯呢,阿七姑娘还一直处在危险中。”

  王二庆呸了声,那凶犯都自己把自己杀了,蠢到这种地步,有什么可危险的。

  再说了那姑娘哪里像是怕被贼惦记的样子,乐颠颠奔京城做工去了。

  这破家她记不记得还不一定呢。

  但这村妇实在烦人,要是被她堵到知府大人跟前,就更糟糕了,王二庆叹口气,只能带着两个差役去走个过场。

  “这草堂就在路边,难免有人路过打量。”王二庆说,“我今天帮你看一眼,以后不许再大惊小怪。”

  王大婶倒也不是只会撕缠,连连道谢:“差爷您只要往我们村子这边走一走,就能吓到那些宵小,我们也就安心了。”

  刁民奸猾,王二庆心里哼了声。

  “要是没有宵小,我就把你们抓走。”他恐吓说。

  王大婶发出一声低低惊呼。

  被吓到了?王二庆心想,然后被王大婶一把抓住胳膊。

  “看。”她压低声说,“那贼人撬门进了草堂了!”

  王二庆也看过去,果然见有一群人在草堂,外边站着四人,门开了,隐隐可见其内也有人——

  这门是有锁的,不是破庙荒废之所,把门打开进去了,那可就是熘门撬锁的歹人了!

  就算不是歹人,也值得问一问了。

  王二庆皱眉加快脚步,到了草堂前开口:“你们——”

  “站住。”草堂外站着的黑衣人先喝道,“你们什么人。”

  这歹人还挺嚣张,王二庆顿时来了脾气,还敢问他们什么人?看不到穿的衣服带着配刀吗?

  “大胆。”他喝道,按住了腰刀,“你们什么人?怎敢闯入私人宅邸!”

  说罢用刀指着内里。

  “里面的人,快滚出来。”

  这句话一说,就见三个黑衣人一步跨过来,有人抬手按住了王二庆的刀,有人按住了王二庆的肩头。

  王二庆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子一旋,被按住了,刀也被夺走。

  他带的差役也都没反应过来,就被一个黑衣人用刀指着不许动。

  王大婶是最机敏的,抱着头就跑一边去了,心想货郎说得对,果然是歹人,果然应该报官,真是凶恶啊,这些歹人竟然连官差都不怕!

  “有话问话,别吓到人家。”草堂内传来声音。……挺和气的,王二庆挣扎着,看到草堂里走出来一人,身材高挑穿着黑衣的年轻人。

  他招招手。

  “来,把人押过来跪着。”

  也是个贼厮——王二庆心里骂了声。

  “你们大胆,这里是许城府衙——”他喊道。

  但抓着他的手如铁钳,将他拎到门口,然后抬脚一踹,王二庆噗通跪在地上,他在心里疯狂大骂,挣扎着抬起头,看到草堂内坐着一人,他心里的骂声不由一顿。

  这个男人生得很好看。

  奇怪的是,这种好看让人害怕。

  他眼眸漆黑,薄唇暗沉,修长的手握着一只木凋小鸟转动,木凋小鸟宛如活了一般在手心手背上跳来跳去。

  同时也能看到他手上有一道深深的疤痕,让这只手变得骇人。

  王二庆咕冬咽了口口水,然后听到这男人的声音。

  “朱川,有话好好说,别逗人玩。”

  “你是许城的差役?我是霍莲,都察司的。”

  王二庆只觉得咽下的口水宛如石头,砸的他人栽下去,一头撞在门槛上,发出冬一声。

  朱川哈哈笑:“都督你这太吓人了,还不如我逗人玩呢。”

  王二庆只觉得两耳嗡嗡,恍若在做梦,还是个噩梦,要不然他怎么会听到霍莲的名字?

  别说他这个小城的差役,就算是小城的顽童们也都知道这个名字。

  那是家里大人常用来恐吓孩子们的名字。

  “再不听话,再不听话,就让霍都督把你抓走。”

  有人伸手搀扶他:“来来别怕别怕。”说话又一顿,伸手递过来一物,“哎,忘记了让你看了,这是我们的腰牌,你验明正身一下,没骗你。”

  黑黝黝刻着鲜红大字的腰牌被戳到眼前,王二庆呼吸再次一滞。

  然后便是哈哈笑声。

  “你是府衙的差役?”霍莲问。

  王二庆觉得自己说不出话来,但又不敢不说话,点点头哑声应是,心里乱纷纷,完了完了,不知许城有谁要完了……

  “这间房子的主人是谁?”霍莲问。

  王二庆乱纷纷的头脑凝滞了一下,啊?谁?

  “这里是谁家?”霍莲再次问,伸手指了指四周。

  王二庆哦了声:“阿七,七星。”

  “七星。”霍莲念了一遍,问,“她现在在哪里啊?”

  难道是冲这个阿七来的?是这个绣娘要完?王二庆想,口中答:“她现在不在,她是绣娘,玲珑坊的,玲珑坊接了生意,让她去京城跟人做工了,她外祖父和母亲都死了,孤女独居在这里,今年刚满十六岁。”

  不管霍莲问的和没问的,事关这个七星的,王二庆一口气都说了。

  突然很感激先前这七星报案,他对她的情况很了解。

  但旋即一想,要是没有七星报案,他也不会跟她打交道,今天也不会被王大婶撕缠跑来,也就不会撞上霍莲……霉。

  霍莲听完他这一通话,点点头:“很好很好。”

  夸赞稍微缓解了紧张,王二庆小口喘口气,悄悄看霍莲——都察司霍都督真是为这个绣娘来的?

  那这七星得犯多大的案子啊?!

  这,这,这——

  “这间屋子挺好的。”霍莲说,“我借用一下。”

  啊?王二庆再次愣住了,什么?

  “我们办案从这里经过,看到这屋子不错,借来落脚。”朱川半蹲下来,含笑看着他说,“这位差大哥你来得正好,帮我们做个保人,免得被当做歹人。”

  哦——王二庆呆呆,下一刻他被抓着肩膀拎起来。

  朱川搭着他的肩头:“还有我们是在秘密办案,你告诉你们这里管事的人,不要来惊扰,如果走漏的风声……”

  他的手一用力。

  王二庆觉得胳膊要被卸下来了,忙连声应:“小的知道,小的知道。”

  说罢就要跪下去。

  “大人放心——”

  但坐在椅子上的霍莲抬手对他轻轻嘘一声。

  被那双眼幽幽盯着,王二庆到嘴边的话咕冬咽回去,只在心里喊是,小的知道了,保密。

  ……

  ……

  许城府衙内掀起怎样的风浪不为外人所知。

  许城城内又有多少人深夜难免也不为人所知。

  深夜的如意坊内火烛明亮,但魏东家没有做工,陆掌柜也没有看账册,两人的脸上没有笑意,眉头紧锁。

  “只是路过借住房子。”陆掌柜低声说,看着魏东家,“你信吗?”

  那可是,霍莲啊。

第49章 草堂坐

  一开始听到消息时候,怎么想也没想到来的竟然是霍莲。

  虽然从未见过,但这个名字刻在每一个墨门人心里。

  霍莲是制止了叛乱保国朝安稳的功臣,而他们墨门,则是当时被他剿杀的乱国贼。

  那一场围杀,墨门失去了掌门,长老,能工巧匠奇人异士,门派离散,幸存者苟且偷生。

  魏东家手握着轮车扶手咯吱咯吱响:“所以他是来查抓我们的。”

  “霍莲抓查墨徒很正常。”陆掌柜说,“现在的问题是,他是否特指某一人,是否就是为七星来的。”

  路过?看到了这房子很好?这话可信吗?也太……巧了吧?

  虽然许城官府上下都信。

  那是因为官府和世人不知道七星的身份。

  但鉴于霍莲的身份和七星的身份,陆掌柜不得不警惕。

  七星她说过她一家都是因为那件事丧生。

  但没有说父母是什么人。

  那时候能被掌门召集的都不是无名之辈。

  魏东家脸色变幻,不由转动扶手站起来滑动了几步。

  “霍莲如果是查墨门来的,好说,我们一动不动就好。”陆掌柜接着说,“如果是奔着七星来的,我们该怎么防?”

  如果真是这样,别说防了,魏东家看着跳动的烛火,冒出一个念头:“说不定他比我们还了解七星呢。”

  ……

  ……

  杏花草堂内灯火通明,但内里不再是两个女孩儿的身影。

  霍莲坐在木桌前,指腹摩挲着桌面。

  桌案上摆了菜肴,朱川正在摆碗快。

  “这家的碗盘筷子勺子还挺有意思。”他说,“都是木头做的,能不能用啊。”

  这草堂看起来荒废,但里面东西齐全,只是都是木头竹子做的,总觉得像玩具。

  “她们能用,我们自然也能用。”霍莲说,伸手接过碗快。

  朱川便也坐下来。

  人高马大,小小的椅子正好将他圈住。

  朱川左右摇晃,木椅子随着他摇晃,安静无声。

  “这小椅子还挺结实。”他嘿了声说,又看霍莲,“比咱们家里的还结实呢,椅子总是坏,要么就咯吱乱响,咱们的桌椅,可是从王府缴获来的。”

  那么贵重的家具,不如一个乡野之地的小木头椅子?

  “手艺有时候比木料贵重。”霍莲说,握着碗快吃饭。

  朱川点点头:“也是,果然是好手艺,能悄无声息换走都督的剑。”又嘿嘿一笑,“不过还是都督厉害,再厉害的手艺,也能看出来。”

  霍莲一笑,如同先前一样,笑一闪而过,看了眼桌案上摆着的六尺剑:“后辈的手艺到底不能跟原主人相比。”

  话说到这里时,门外有侍卫进来,手里还拎着两个箱子,箱子上还裹着树枝藤蔓,奇奇怪怪。

  “许城府衙把最近的案卷送来了,说看看能不能帮上忙。”他说,忍着笑,“为了保密,远远扔过来,还做了伪装,再三请都督放心。”……

  他们让那个官差传话给官府说是隐瞒身份查案路过,与许城无关,不要大惊小怪,更不要来打扰,装作不知道就行了。

  但许城府衙上下怎么可能装作不知道,想必是日夜难安心惊胆战。

  那侍从将箱子放在地上,打开,一箱子卷宗,一箱子金银。

  朱川一边吃一边看了眼,说:“送的心意还行。”

  霍莲看都没看一眼,只专注吃饭。

  侍从退了出去,朱川三口两口将饭吃完,来到卷宗的箱子前。

  “这可是墨徒所在之地的官府。”他说,“我来看看她是否犯案。”

  但许城知府也很滑头,送来的都是府衙做了什么为民除害的种种事。

  朱川抱怨:“我们可是都察司,喜欢看的可不是什么青天大老爷。”

  什么忍辱负重不惧威胁,铲除横行霸道欺男霸女一手遮天的恶吏,什么明察秋毫发现了被追捕的大盗,布下天罗地网让其插翅难逃,就地伏诛,什么夜半及时闻讯而动,纵火凶犯仓皇而逃自寻死路,这点小事也值得写来表功……

  真是无趣。

  唯一让他有点兴趣的是……

  “这个纵火案还是发生在这里。”朱川说,抖着这卷文书,再看四周,“这屋子被火烧过吗?看不出来啊。”

  旋即又回过神,抓着文书跳起来。

  “这根本不是普通的纵火案,这是跟墨徒有关。”

  毕竟发生在一个墨徒的家里。

  一直在安静吃饭的霍莲点点头:“是啊,这是墨徒杀人。”

  朱川忙低头看,看到筷子点着一行字,写着凶犯仓皇自伤而亡。

  霍莲的筷子收回来,指了指四周。

  “来墨徒的家里行凶,怎么可能活着离开?”他说,看着手里的木碗,停顿一下说,“你还记得那时候的铸剑池吗?铸剑池除了铸剑,还能杀人的。”

  朱川一凛,久远的回忆再次浮现。

  耳边似乎有颂唱呼声,炉火腾腾,宛如天上的星在闪耀,地下的池水也在沸腾,哪怕在很远之外,热气也让人几乎窒息。

  后来叛乱开始的时候,说铸剑池变得像怪兽一样,到处都能喷火,到处都能裂开将人吞噬。

  他那时候万幸站在最外边,逃过一劫,远远地看到都督将那个掌门踹进了炉池中,这一切异动才停下来。

  否则,别说他们这些兵马杀不了晋王,朝廷再来多少兵马也休想攻陷铸剑池。

  那简直不是铸剑池,而是退可守进可攻的城池。

  朱川忍不住再次看了眼四周,这木制的房子,摆着各种木制家具,突然变得诡异了。

  他几乎想脱口劝都督我们别在这里歇息了,但看着霍莲还在淡然地吃饭,就把这句话咽回去。

  怕什么,再厉害,那个掌门还不是被都督干掉了?

  朱川深吸一口气,看着文卷调侃:“这个七星还挺厉害的,一个女孩子,竟然还敢杀人。”又念了两声这个名字,“七星,叫的名字就够嚣张,天上星吗?”

  霍莲摇摇头:“不是取自天上北斗星。”

  朱川愣了下:“那是什么?”

  霍莲将碗快放下,取过巾帕轻轻擦拭嘴角。

  “是剑,如登高山下望深渊。”他说,“七星龙渊剑。”

第50章 惊鸿过

  剑名啊。

  原来不是漂亮的高高在上的遥不可摘的星星,而是一把剑。

  “七星。”朱川念了遍,不由看一旁摆着的六尺剑。

  这把剑上面刻着九针两字。

  朱川忍不住问:“这九针是剑主人的名字吗?那这个七星,是不是也有一把剑?”

  霍莲看了眼那把剑,说:“九针是剑的名字,剑的主人,不叫九针。”

  朱川的耳朵不由竖起来。

  他知道这是缴获的墨徒的兵器,但一直以为是很普通的,都督在京城从不用,只有出门的时候才带着,出门兵器配置很多,多带一把剑也不稀奇,都督也从不多看这剑一眼,扔来扔去……

  直到它丢了后,都督的反应让他认识到,这把剑其实不普通。

  看,都督还知道它的主人。

  是什么人?他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但霍莲却没有接着说九针剑的主人,而是回答下一个问题。

  “至于这个七星有没有一把剑。”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我不认识她。”

  不认识?朱川眨了眨眼,不认识都知道人家的名字是取自何处?

  “既然这案子跟她有关,她又在许城生活。”朱川提议说,“可以查出她的事。”

  当然这些卷宗上都是刀笔吏润过的,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废话连篇。

  “我把那个差头叫来问问。”

  霍莲却摇摇头:“不用。”他放下碗快,“这些案卷给他们扔回去,让他们少来揣测本都督。”

  哦……那么远从京城奔来,好不容易查到了,又什么都不问了?

  不过朱川不多问,应声是,又指着另一个箱子:“那这个……”

  霍莲看他一眼:“这个当然留下。”

  朱川便嘿一声笑了,都督还是那个都督,他一施礼:“小的明白了,我这就亲自去。”

  朱川拎着箱子出去了,安排一个收起来,一个送回去,霍莲也从室内走出来,在夜色里端详这座草堂。

  火烧过,这座草堂倒是没有太大痕迹,案卷说烧的是放置杂物的棚子,还有一头牛什么的,这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是啊,紧要的东西,墨徒怎么会让人轻易毁掉?

  而凶犯是入室放火时自伤而亡……

  霍莲视线落在右边的屋门上,门上挂了锁,他走过去,拔下头上的冠簪,托起门锁,用簪子来开锁,随着动作,门锁卡哒响了一声,但却并没有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