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赌坊里的高小六看着手里的小盅,摸到了底座上的两个字。

  知客在旁看着,神情有些惊讶又有些好笑:“还真给做了啊?”

  西堂活络而动,还大肆说接诉求,高小六让回消息警告他们一下,同时因为看不惯西堂的口气,附注了一句,诉求一个能随心所欲的骰子。

  他当然不是真要求一个骰子,他这不过是挑衅,或者讽刺。

  没想到竟然真给送来了。

  “真能随心所欲吗?”知客好奇问。

  高小六将蛊盅在手里翻飞晃动,然后啪地放在桌子上。

  “大。”他说,手在蛊中上看似无意的划过,收回,打开,蛊中的骰子滴溜溜停下转动。

  知客哎呦一声,看着骰子,果然是大。

  “这么小的盅做了机关?”他说,“厉害啊。”

  高小六哼了声,将蛊翻过来,看着底上两字。

  “七星。”他念说,“这是匠工,还是赌徒啊?”

  ☆、修改细节提醒

  前文一些设定做了修改,请大家删除书重新下载。

  为了避免一些学说之争,所以改成了真正的江湖事。

  这只是一个小说,武侠小说,谢谢大家。

第22章 话不听

  应该是个匠工。

  知客翻看着册子。

  托西堂的动作,曾经断绝的消息渠道又活了过来。

  西堂向京城打探消息,京城这边自然也打探各方消息。

  “这位七星,接了几个诉求,做的都是匠工制造和指点。”他说,“掌管西堂的长老是段成秀,匠工出身,他设下的堂口是匠工坊。”

  “看来这位新人技艺很出众啊。”高小六转动着手里的骰子,说,“技高人胆大,让西堂这般不顾一切跳出来。”

  他再次看着盅底。

  “七星。”

  这就是西堂新匠工的名号吧,大概是段成秀的弟子。

  “名字挺好听的。”知客在旁说,也念了一遍,“七星,天上星吗?”

  高小六哼了声:“一个木匠,叫这个名字做什么,应该叫尺子墨斗呢。”

  话刚说完,门被急促敲响。

  “六爷。”一个仆从进来,神情焦虑,“那个伶人跑了。”

  跑了?

  知客神情惊讶。

  这伶人还真有些本事啊,竟然能从他们手下逃走。

  “行啊,一个个真有本事,真是胆子大的可以啊。”高小六说,一脚踹倒面前的桌椅,“可以将我们所有人都葬送了事!”

  ……

  ……

  张元呼啦啦冲进京兆府,不多时又招呼人,不过没有像以前那样,一呼百应。

  稀稀拉拉只站过来四五个人,其他的脚步迟疑。

  “张头儿,我吃坏了肚子。”一个差役抱着肚子愁眉苦脸说。

  另一个差役垂头说:“我娘身体不好,我今日要告假。”

  张元扫过他们,冷笑一声:“你们是吃坏了肚子还是不想跟我出去,我难道看不出来?”

  既然他说明了,有个差役干脆抬起头,说:“头儿,我们不想被人说是都察司的走狗。”

  张元的脸色铁青:“我说过了,这是我们京兆府的案子。”

  “刘秀才案已经结束了。”另一个差役小声说,“主犯是那个佃户妻,已经死了。”

  “胡说八道。”张元喝道,“佃户妻只不过是买凶,凶还在逃,别人不知道,你们当差的也不知道吗?”

  差役们不说话,低着头看向另一边。

  “都察司提供的消息怎么了?那也是我张元的案子。”张元喝道,“你们不想去就不用去了,以后也别在我张元手下做事。”

  说罢大步向前走去。

  有五个差役迟疑下跟上去,余下的七八人你看我我看你最终没有迈步。

  屋檐下几个官吏也看到了这一幕。

  “喊住张元吗?”一个官吏皱眉说,“他跑了一趟都察司后,到处抓穿草鞋的,闹得鸡犬不宁,如今人人都在说我们京兆府成了都察司走狗。”……官员摇摇头:“不用管他,府尹已经把他的调令送上去了,他很快就能滚蛋了。”

  “这张元就是贪慕霍莲权势。”又一人哼了声说,“以前没机会,现在逮到机会了,当然鞍前马后。”

  霍莲的权势令人厌恶也令人艳羡,这些年多少人希望借他之势,送入他家中的财物珍宝不计其数。

  张元这个穷鬼只能送自己了。

  “那算什么权势。”先一人说,“不过是把刀。”

  先帝在位时,朝堂积弊杂多,而新帝本不是皇储,可以说仓促上位,要想坐稳朝堂就需要一把刀。

  刀,非人哉,用完了就扔掉。

  自来酷吏都没好下场。

  那倒也是,几个官吏点点头,所以还是安安稳稳的好,有自己的小权,又能长长久久。

  ……

  ……

  “张参军。”

  要踏入一家酒楼的张元听到街上传来一声喊,他的脚步一顿。

  四周原本看热闹的民众已经纷纷向后退去,原本询问议论的嘈杂也瞬时消失。

  一队黑衣人走过来。

  为首的年轻人满脸笑。

  “张参军查案呢?”朱川热情地说,“需要帮忙吗?”

  张元眼角的余光看到自己带的几个差役纷纷垂下头,也向一旁避开几步。

  他看着朱川摇摇头:“不需要。”

  “不要客气啊。”朱川笑眯眯说,停下里一副不肯走的姿态,“你们人这么少。”

  他看向酒楼内。

  “这么多人怎么也都得带走查一查吧。”

  这话一出口,酒楼里的人发出惊呼喧嚣,更有人腿一软跪在地上哭起来。

  “不需要。”张元忍着眉头跳动,看出这朱川是故意的。

  朱川笑嘻嘻:“真的不用吗?”

  一副你不说用我就不走的样子。

  张元知道别看他笑嘻嘻,随时能翻脸,比如那次在都察司,但张元现在宁愿他翻脸,张口要再次拒绝,但话没开口,有几个都察司兵卫跑过来。

  “朱爷,都督跟人打起来了。”他们喊。

  笑嘻嘻的朱川哈了声:“谁他娘的不想活了!”

  来人压低声跟朱川说了句什么。

  朱川的笑脸顿消,眼神凶恶,骂了一声脏话:“带路——”

  一众兵卫呼啦啦向前方跑去,眨眼就消失在大街上。

  街上议论纷纷,虽然惧怕都察司,但听到霍莲跟人打起来了,实在是难得一见,不少闲人忍不住跟过去。

  张元看了朱川离开的方向一刻,收回视线看向酒楼内,虽然朱川走了,但见张元看过来,酒楼里的人们依旧惊恐的向后退一步。

  张元没有解释自己跟都察司不一样来安抚众人。

  解释有什么用,没用。

  等他做好了自己该做的事,一切自有评断。

  张元沉声对差役们吩咐:“让他们认认画像。”

  差役们应声是,取出画像走进去。……有进去,而是向朱川离开的方向跟去,并没有多远,穿过一条街就看到了拥挤的人群。

  人群虽然拥挤,但格外的安静。

  越过人群,张元一眼看到几面蓝底云纹旗帜,他不由愣了下,神情有些复杂。

  北海军。

  跟霍莲打起来的,竟然是北海军啊。

  北海军啊。

  大家都不陌生,霍莲更不陌生。

  襁褓中的他漂流在北海军辖内的河流上,幼年的他跌跌撞撞奔跑在北海军的营地里,少年的他穿上北海军的兵袍负箭持刀巡查边境。

  除了在边境,北海军大将军梁寺来京城觐见皇帝,他举着北海军的旗帜,亲自接过了皇帝的赏赐。

  这不是他作为一个小兵卫这辈子唯一一次接皇帝赏赐,后来,他身穿北海军的兵袍,将义父梁寺的头颅献给皇帝,又一次接到了赏赐。

  只是,那时候的他是梁八子。

  现在,他是霍莲。

  “本都督说的话,你听不懂,还是不听?”霍莲说,随着说话,猛地抬脚。

  马背上的男人猝不及防,竟然被他踹下马。

  还好男人及时稳住了身形,有些狼狈地抬起头。

  他的年纪比霍莲大几岁,脸上染着边军的风霜,让他显得些许粗糙。

  “梁八子——”他的声音也很粗糙,张口大骂,“你这个王八子——”

  四周的民众还来不及为这声骂惊呼,那边霍莲身形一扭,手里多了一把长长的阔刀,裹挟厉风,噼了下来。

  那粗糙的男人瞬时被刀砸中肩头,一声闷哼,跪在地上。

  血瞬时从厚重的铠甲下渗出来,蔓延在肩头。

  街上顿时哄然……

第23章 旧兄弟

  街上的民众都听过霍莲在朝堂上打御史中丞。

  很多人也亲眼见过霍莲悬挂着人的头颅在街上走过。

  但当街亲眼看亮刀,血溅是第一次。

  霍莲的兵器是一把长阔刀,看起来就像一块木板,但所有人都毫不怀疑,这木板再落下来,能将人噼成两块。

  但那个穿铠甲的男人虽然被打得跪在地上,且伤了肩头,却并没有就此不动,或者畏惧地跪伏求饶,而是身形一扭,用左手拔出了腰里的兵器。

  “你敢打我,你这阔刀还是我教的——”他嘶吼着,跪地将手中的兵器向霍莲的马匹砍去。

  这是军中惯用的斩马刀。

  锵一声,斩马刀没有砍掉马腿,被霍莲的阔刀挡住,兵器滑动刺耳。

  兵器声刺耳,并不是只有他们两人动作。

  握着斩马刀的男人并不是孤身一人,他身边有十几个穿铠甲兵士。

  他们皆是风尘仆仆面容沧桑,携带兵器。

  在这个男人被踹下马的时候,他们有些躁动,但犹豫着顾忌着什么没有拔出来,当霍莲拔出兵器砍伤男人的时候,他们的犹豫顾忌全消。

  他们是北海军,他们都是血肉中搏杀出来的,除非定罪当斩,他们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同伴被人打死——

  兵士们嘶吼着拔出了兵器。

  霍莲身边的都察司兵卫也拔出了兵器。

  都察司敢杀人,北海军也敢杀人,这要是打起来,必然见血见尸,不死不休。

  街上民众尖叫,向外奔逃,狼狈跌倒。

  张元则按着腰刀向这边狂奔。

  不管是谁,都不能当街冲突,更不能杀人。

  五城兵马司这群孙子赶不赶的过来且不说,敢不敢来都说不定。

  他虽然只有一人,也要阻止这件恶事!

  “京兆府在此,都住手——”张元大喊。

  但有声音比他更快更响亮。

  “住手!”

  伴着喊声,又一把长刀出现,击中砍马刀。

  攻击来自身旁,这是人最不防备的,握着砍马刀的男人兵器落地。

  “五哥!”他愤怒地喊,撑着身子想要站稳。

  但那把长刀背向他狠狠打来。

  噗通一声,砍马刀男人跌伏在地。

  “梁六子,道歉!”握着长刀的男人喝道,再看向霍莲,将自己手里的刀一扔,单膝下跪,“末将失礼,冲撞霍大人,请恕罪!”

  跪在地上的砍马刀男人双眼瞪圆,咬牙很恨:“五哥——”

  被唤作五哥的男人看着他,神情木然说:“要死你自己死去,若累害北海军,我便不是你哥。”

  北海军是大周最威武的兵马,他们坚守边境,以血肉之躯做屏障,为大周民众挡住外敌侵犯,他们是历来大周皇室最信重的兵马,只有他们能在觐见皇帝的时候不用卸去甲衣兵器。

  所有的兵马都羡慕北海军。

  所有的兵将以能加入北海军为荣。……是以前。

  自从梁寺卷入晋王谋反案后,北海军在世人和朝廷眼里就很尴尬了。

  虽然当时梁寺当时是私密之行,大部分北海军都坚守在边境不知道,虽然朝廷查明真相后,没有怪罪北海军。

  但,北海军身上还是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们北海军再不似以前,当谨小慎微,否则,惹来麻烦,给了借口,朝廷一声令下撤去北海军,无人能辩驳叫屈。

  砍马刀男人显然也知道这个道理,梗着的背陡然弯了下去,要去抓地上跌落刀的手也停下来,奔腾到嘴边的咒骂卡在嗓子里,变成一声呜咽。

  主将都跪下了,北海军的兵卫们也都停下来,手里虽然还攥着刀,但眼底茫然,没了气势。

  奔近的张元也停下脚步,通过适才那几声称呼,他已经知道这两人是谁了。

  大将军梁寺收养了八个义子,霍莲是梁第八子,那按照称呼来看这两位自然就是五子和六子。

  这是霍莲的两个义兄。

  梁寺与晋王谋反的时候,只有梁八子跟随,其他的七个义子都在边军领兵。

  经过严查他们的确没参与谋逆,皇帝最终只定罪了梁寺,义子们免于问罪,甚至依旧让他们领北海军。

  看起来是大喜事,但这几个义子心里什么滋味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张元看着霍莲手里的刀再次落下来。

  但不似先前那般凶猛。

  跪在地上的两人也没有躲避或者迎击,就那么老老实实跪着。

  霍莲的刀在梁六子头上拍了拍。

  “闲暇了,别总是去跑马练剑,年纪也不小了,多学点规矩。”他说。

  梁六子任凭他拍打着头,一言不发。

  梁五子看着他,虽然已经有几年未见,但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整日跟在身后跑的小兄弟,这眉眼这面容这嘴角,一见还是那么熟悉,但——

  熟悉的只是面容了。

  这位年轻都督的眼神是陌生冰冷的,那视线在他和梁六子的身上游弋,宛如一把刀。

  杀意。

  是真的。

  梁五子垂下视线。

  是啊,当然是真的,他把义父都能杀了,他们这些兄弟怎么不能杀?

  “多谢霍大人教导。”梁五子说。

  霍莲说:“不用客气,好歹兄弟一场。”

  他收起刀,马蹄转动,人向前而去。

  督察司卫们齐齐跟上。

  梁五子从地上起来,伸手搀扶梁六子,梁六子甩开他,踉跄着站起来,用没有受伤的手捡起自己的兵器。

  梁五子也没有再去搀扶他,转身自己上马。

  “走。”他木然说。

  在诸人的注视下,北海军重新列队不急不缓而行。

  民众们没有嘈杂指点,更没有人发出嘲笑,似乎还沉浸在先前的惊惧中。

  张元往旁边避让一步,目送这一行人过去,他再看向另一边,霍莲的背影已经看不到了。

  还追上去吗?

  他是有些问题还要请教霍莲。

  但霍莲根本就不是办案的人,他所谓的办案,就是把人杀掉。

  跟那些偷懒耍滑的官吏们打交道也还好,循着章程律法,总是能走下去的,跟霍莲打交道……

  走得根本就不是路。

  “老大老大。”

  街上传来熟悉的喊声。

  张元忙转头看去,见是自己的几个差役跑来,他们神情有些激动。

  “有人见过这个墨徒。”他们说,“就在刚刚。”

  张元双眼一亮:“走——”他要去见知情人,但下一刻,脚步一转,沿着霍莲离开的方向去。

  “老大?”差役们愕然。

  看着张元跑去的方向,是追都察司那群人吧。

  怎么?老大得到了消息是要立刻告诉霍莲吗?

  这,的确是大家骂的,成了都察司的走狗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