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两,”李骋强调。“你起码还上了再走。”
——
距离中秋已经过去整整两日,徐墨怀食欲不振,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
每日薛奉都会禀报关于搜寻苏燕的事,这件事没有闹起太大的动静,毕竟一国之君被一个农女药倒了这种事,说出去实在是有损颜面。
徐墨怀就像一团凝结的阴云,虽然平静无声,却也仅仅是因为风暴在蓄势待发。
宫中服侍的人都十分机灵,徐墨怀越是冷静沉默,他们越是小心,不敢做出丁点错事,生怕一点小火星就能将徐墨怀引爆。
薛奉查到了些线索,被徐墨怀召进书房。
“中秋当晚出城的商队共有三队,其中一队是北上的胡商,苏娘子极有可能藏匿其中,属下命人追查到最后,却发现他们出城不过一日便遇到了山匪,整个商队仅有十人侥幸逃脱,其余众人皆死在山匪刀下,亦或是连同货物被掳走……”
薛奉说到最后,小心地打量一眼徐墨怀的表情,发现他依旧神色沉静,这才渐渐松了口气。
徐墨怀就像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面上一片风平浪静,淡淡道:“朕知道了,继续去查,即便她化成了灰,也要把灰带回来。”
薛奉离去后,徐墨怀还在处理政务。要做的事已经做完了,他却不想让自己闲下来,不得不为自己找点事情,以免就会想起苏燕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
如果苏燕真的落到山匪手里,只能说是她自作自受。
徐墨怀如此想着,却忽然站起身往寝殿走去。
也许他不该想这些,他不该让一个女人这样勾动他的情绪,更不该为了她再做出什么可笑的事。
常沛紧随徐墨怀身后,见他脚步匆忙要回寝殿,询问道:“陛下要休息?”
徐墨怀点了点头,终究是没有提起旁的事。
他喝了两日的苦药,尚药局还嘱咐着近日给他准备些清火的膳食。
想起这些,他就觉得中秋当日带苏燕出去,果真是太过抬举了她,如果她此刻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也许会真的忍不住弄死她。
不等走到床榻边,徐墨怀忽然在妆台前停下。那处多了一个妆奁,苏燕来过几次,总是要弄乱头发,索性便备了一个妆奁让她梳发用。
徐墨怀走近后,目光落在了妆奁上一会儿,表情越来越阴沉,好不容易积压的怒火如同找到了一个缺口,争前恐后地往外翻涌着。
常沛尚未离去,正在与宫人说着话,突然听到寝殿内传来一声巨响,不知是什么东西被砸到了地上,紧接着又是一声哐当震响,宫人们皆是冷汗直冒,没一个人敢进去查看。
——
李骋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太尉府收到要赎金的信后很快就派人来交涉。听闻李骋还要赎一个女人走在,他们也没有任何迟疑,答应的十分爽快。而被关押的其他人就不同了,有人给他们家中送了信,迟迟得不到回信,亦或是对方的父母要求降下赎金,与山匪来回周旋。
苏燕又饿又不安地在屋子里坐着,忽然就有个山匪气冲冲地走进来,直接将一个熟睡的男子拽过去按在地上。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听一声惨叫,那山匪捡起两个手指就走,地上的男人捧着血流不止的手痛到打滚。
李骋皱着眉走过去,撕了那人的衣裳给他包住伤口,说道:“多半是你家里人跟土匪议起价来,把他们惹怒了,这才剁了你的手指去威吓。”
昨日就有一个家中无人愿意出赎金,被土匪当着他们面给杀害。
苏燕这辈子都没想过有朝一日,她会落到这种人间地狱。
这群山匪残暴可怖,大约是知道他们出身不凡,诚心要趁此机会多磋磨他们,每一顿都要给他们盛两大碗肉来。
第一次已经长了记性,就算饿到站不稳他们也是不肯再碰碗里的东西,甚至有的人闻到那股味道就要作呕。唯独李骋饿了就吃,半点不管里面是不是昨日被拖出去的同伴。
苏燕坐到离他远点的位置,又被他主动贴近,她都快疯了,说道:“你非要跟着我做什么?”
李骋叹了口气:“你害怕什么,我能把你吃了不成?”
苏燕又是一阵发怵。
一直等到第三日,太尉府搬着银子来赎人,苏燕已经饿到快走不动了,李骋还在说风凉话:“你看吧,我要是不吃,就跟你一样的下场。”
苏燕连话都不想说,被他半扛着往山下走,山匪还炫耀一般地掂着银两,对李骋说:“小郎君真是值钱。”
李骋笑了笑没说话,以他祖父的性子,这些山匪是活不到花钱的那一日了。等下了山,一队人正在候着他们。
李骋看到这么多人,颇有些意外,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来,我被山匪掳走的事传出去,以后在京中可就没脸了。”
他看到其中一驾马车,试探地喊了句:“祖父?”
管家眉心一跳,连忙拉着他走到一边,严肃道:“里边不是太尉,郎君可莫要胡说。”
李骋莫名其妙道:“就我一个人,你带了两架马车,难不成你也要单坐一架马车回府?”
说完后不等管家回答,他先自己想通了,神色也跟着古怪起来,看了眼气息奄奄的苏燕,说道:“我们现在便回府。”
他说着就将苏燕往太尉府的马车上推,薛奉从一边走出来,阻拦道:“这个女人你不能带走。”
苏燕听到薛奉的声音,身子轻微一颤,李骋当然也察觉到了她的小动作,将她往身后藏了藏。“她是我的人,怎么就不能带走了。”
“你的人?”薛奉皱起眉,看向扒在李骋身上的苏燕。
苏燕虚弱到眼前发黑,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不能跟薛奉走,她一定会死的,徐墨怀绝对要折磨死她。
兴许是这短短三日的患难与共,她虽觉得李骋不像个人,却也不得不在此刻抓住仅有的稻草,指望着李骋能救她一命。
她不知道徐墨怀如何手眼通天,这么快就查到了她的行踪不说,竟然直接派薛奉在此刻守着。
李骋许久不来京城,不认得薛奉是谁,只当是苏燕说了谎,真实身份必定来头不小,否则不会连他祖父都认识,竟能将他赎人的事都一清二楚。
“当然了,不信你问她。”李骋扭过头笑盈盈地看着苏燕,压低声音提醒道:“你最好想清楚了,只有我能救你。”
苏燕紧咬着牙,颇为不愿地点了点头。
李骋满意地回过头:“你看吧,她自己都承认了,她不愿意跟你……”
“走”字还未出口,李骋身后的管家忍无可忍地捂住了他的嘴,让人帮忙将李骋往后拖,然后把苏燕一把推给了薛奉。“郎君慎言!这是别人家的娘子,招惹了祸端太尉又要责罚。”
等将李骋捆着丢上马车后,那管家扫了一眼坐在地上狼狈的女子,而后对马车的位置行了一礼,又对薛奉说:“郎君不懂事,冒犯了。”
薛奉没说话,直接将地上的苏燕提起来,粗鲁地丢到马车上。
马车里一直安安静静的,连一丝响动也没有,然而苏燕被丢进去以后,入眼就是一双玄黑滚云纹的步云履。
她连头都没抬,心先凉了一大半。
“你是他的人?”
苏燕等了很久,却先听到这样一句话,不等她细想,忽然就被掐着脖子逼迫她直起身。
徐墨怀看着苏燕这张苍白狼狈的脸,发出一声嘲弄的轻笑。“我听说,你是被周胥一脚踢了下去,还差点叫山匪给欺辱了?”
他面上笑意不减,五指却越收越紧:“苏燕,你还真是犯贱,就为了一个废物……”
苏燕面色涨红,嘴唇却苍白,一双手拼命地去掰徐墨怀的手。
徐墨怀终于将她放开,苏燕伏着身子喘气,绝望又羞愤地低着头,悄悄抬眼看他,却发现他拿了一块帕子,正慢条斯理地擦着方才碰过她的那只手。
苏燕仿佛被这动作刺到了,忽然不要命地说:“我是为了自己,就算没有周胥,我还是会离开!”
徐墨怀的动作顿住,目光像是要化作刀子将她刺穿。
“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吗?”他方才坐在马车里,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他当时想立刻从马车上下去,亲手杀了这个背叛他的人。
可他现在不想了,他要好好留着苏燕,无论她骨头有多硬,他都能踩碎,便是她长了一身的刺,他也要一根根拔干净。
迟早有一日,苏燕会哭着跟他认错,会对他摇尾乞怜。
第31章
苏燕在被丢上马车,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有多么低估一个君王。
在她成功逃离长安后,她甚至有那么一刻在心中得意。即便徐墨怀才智过人,又有滔天的权势,依然被她这样一个小小的村妇给药倒了。她从这样一个人手上逃走,当然值得庆幸。
她没想到徐墨怀会这样轻易地找到她,连她被周胥抛弃,被山匪轻薄都一清二楚。
徐墨怀必定是气愤到了极点,才会迫不及待地看到她,第一时间嘲讽她的惨状。
苏燕饿得没力气,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狗,狼狈地匍匐在徐墨怀脚边。
而他似乎也十分嫌弃她此刻的蓬头垢面,以及她带着怪味儿和灰尘的衣裙。等他擦干净了手指,便丢了帕子,坐在位置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轻蔑道:“为了自己……你以为你是什么人?”
徐墨怀靠着车壁,努力平复下自己躁动的情绪。
“你凭什么呢?”他的手搭在膝上,两只手指下意识地轻叩,越来越快的节奏显出他的耐心已经到了临界点。
“如果不是朕,你现在还是一个任人欺负的农妇,住在漏水漏风的屋子,每日所食不过豆饭藿羹。即便采一辈子的药,你也穿不起这身衣裳,更不会有人侍奉你照顾你。”他越说便越觉得心中怄气,苏燕凭什么敢对他大呼小叫,凭什么敢对他下药。
马车内的空间很逼仄,阴暗之中,好似空气都变得浓稠缓慢,压得苏燕喘不过气来。
她知道徐墨怀说的都对,可内心却不断地在告诉她这样不对。
到底是哪不对?
如同徐墨怀说的,吃好穿好还有人伺候,这不是她从前做梦都想要的生活吗?
苏燕又饿又累,却又从未如此清醒过。
“如果不是你”,她的哭腔中又带了怨恨。“我可以过安稳的日子,挨打敢还手,不用等着被人丢弃。我能跟自己中意的人在一块儿,挺直腰背好好活着。”
尤其是眼前这个男人,她是真心实意地喜欢过他,也正是因此,如今的一切都让她难以释怀。
徐墨怀无法理解苏燕在意的这些东西,对他而言根本无关紧要,甚至称得上可笑。
“你没得选”,他视线冰冷而阴鸷。“朕不会给你第二次背叛的机会。”
徐墨怀想等下了马车,让苏燕领二十板子长长记性,然而不等回到青環苑,她便先一步晕了过去,打板子的事也只能不了了之。
——
林府之中,林照正因为徐晚音的事与父亲和叔父争执。
丞相林文正与他的父亲林文清,如今都是朝中重臣,林照也年纪轻轻担起了大任,日后还将担负起林氏的门楣。然而此刻他却因为徐晚音,不得不和他从小敬重的父亲与叔父争吵。
“父亲也知道公主的性子,儿子当然知道她是公主,即便犯了天大的错,我也不该对她动手,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林照的语气有无奈,也有气愤。“前一次她让人将阿箬赶出了长安,害得阿箬险些被人轻薄。阿箬性子温良文弱,被欺负了也不说,若我不去查,都不知道是公主将她打得一身是伤,一双手被划得皮开肉绽……”
林照说到此处,心中更觉得痛苦,再难以说下去。
林文正面色森然,听到这番话也不为所动。“她是公主,即便真的这么做了,你也不能对她动手。”
“那阿箬呢!叔父你也知道,阿箬她……”
“逆子!”林文清开口呵斥,打断了林照的口不择言。
林照愧疚地垂下头。“我不该对公主动手,此事我会亲自去找她赔罪,只是阿箬的事,本就是我对不住她,也请父亲和叔父莫要再插手,否则我此生良心难安。”
林文正看着林照长大,也算是他的老师,十分清楚林照的品性。无论是从品德还是才智来说,他都是士族子弟中的翘楚。也正是因为他为人正直,才无法面对徐晚音对宋箬的责难。而徐晚音又是当今陛下唯一的亲妹,自从陛下生母与长公主,以及那位年幼的皇子去世后,徐墨怀对徐晚音宠爱到了令人诟病的地步。
徐墨怀外表看着端方温善,在政事上也有才能有手段,然而实际上的为人却与表面的他大相径庭,这些事也只有他们这些近臣知道。因此林照与徐晚音的婚事,他们一直到如今都不看好。
如今他们最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徐晚音骄纵,被林照打了一耳光,必定不肯轻易罢休。
林文清叹了口气,在房中焦躁地踱着步,最后无奈地指着林照想训斥他,却也只是手指抖了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他可以说林照打了徐晚音太过冲动,却不能说他护着宋箬是错。
“若是陛下非要追究,我们便一同去为你求情。再过两月便是阿馥与陛下的婚期,再不能出差错了。林氏一族的前程在她,更在于你,因此你们二人谁都不能任性妄为,你可记住了?”林文正摇了摇头,一张脸上满是疲倦。
林照让长辈替他操劳,心中也感到过意不去,俯身对着二人行拜礼。
林文正也没忍住叹了口气,不满道:“娶了公主,实在是家门不幸。”
徐晚音哭着进宫找徐墨怀的时候,他才从青環苑回宫不久,仍在心中思量着如何处置苏燕。
徐晚音从走进殿门便开始哭,将他的思绪都扰乱了。
待他从徐晚音的哭诉中得知原委后,立刻从书案前站起来,目光可怕地看着她,语气带着几分咬牙切齿。“林照他敢打你?”
徐晚音从未见徐墨怀因她的事这样愤怒,一时间愤怒和委屈反而被冲淡了,开始担忧他会不会对林照动手。
“他都是被宋箬这个女人蛊惑了,我不过打了她两巴掌,气急才将她推了一把。最后就变成是打得她浑身是伤,一双手险些被废……”她说的委屈,最后又哭得抽抽噎噎。“他听了那贱人胡说,回来便将我骂了一通,还对我动手。”
“林照现在人在哪儿?”
徐晚音愤愤道:“必定是在宋箬那儿,她惯会装可怜,骗得林照整日去见她,一个女子这个年纪也不成亲,整日里只会霸着我的夫君……”
徐墨怀眼中爬满了戾气,直接说:“现在跟我出宫。”
或许是因为徐晚音在林家寄养长大的缘故,徐墨怀那时候已经被阿娘过继给了郭皇后,一直与这位同胞的妹妹不算亲近。而她似乎也有些怕他,小时候便更喜欢黏着长姐,见到他都畏畏缩缩的。
后来皇姐与阿娘她们都死了,他只剩下这么一个妹妹,他将一种微妙的情感都寄托在她的身上,因此加倍地对徐晚音好,只希望这唯一的亲人能够无忧无虑。
徐墨怀偶尔会厌烦徐晚音的无理取闹,也会不满她对林照太过死心塌地,却从来没想过林照竟然敢动她。
徐晚音见徐墨怀表情可怖,心底升起了一丝后悔,可又不甘心就这样罢了。
他想亲自去看看,是什么样的人能迷得林照神魂颠倒,以至于让他敢对公主动手。
马车并未到林府,便有人赶来告知,林照并不在府中。徐晚音气到立刻就开始掉眼泪,让马车朝着宋箬的住处走。
徐墨怀冷声道:“此番过后,你与他立刻和离。”
徐晚音泪盈盈的脸上浮现出错愕的表情。“为什么要和离?”
又是这样。
徐墨怀突然想立刻回宫,丢下她再也不要理会。
宋箬的居所也是林照一手置办,因着徐晚音去找宋箬麻烦,这已经是她的第三个居所了。
林照没有想到徐墨怀甚至没有召他进宫,竟直接来找他兴师问罪了。
“陛下?”林照手上还端着一碗药,徐墨怀站在院子里,冷冷地笑了一声,抬步朝着他走过去,而后重重地挥了一拳,打得林照直接朝后踉跄几步摔倒在地。
徐晚音惊叫一声去扶林照,他捂着伤处皱眉,不悦地撇开眼。
屋内的宋箬听见响动后走出来,发现院门被紧闭,院子里多了好几个人,心脏猛地震了一下,在徐晚音哭喊着“皇兄别打他”的时候,眼睛定定地望向徐墨怀。
徐墨怀也看到了宋箬,平心而论,徐晚音也算娇俏,却比不得宋箬貌美。人似纤纤杨柳,柔弱清婉,加上此刻面色苍白,看着便更脆弱可怜。
他第一眼见她,便有种古怪的不适感。
徐晚音看到宋箬正在盯着徐墨怀,立刻大喊道:“还不立刻跪下行礼,这是我皇兄,不是你配肖想的!”
宋箬轻轻勾起嘴角,低垂着眼,说道:“公主说得是。”
她扶着门框走出几步,与林照对视了一眼,对着徐墨怀跪了下去,语气有几分颤抖。“民女宋箬,拜见陛下。”
林照心中不忍,对徐墨怀解释道:“对公主动手,仅是臣一人的过错,请陛下不要责怪阿箬,她什么也没有做过。”
宋箬跪拜时,衣袖微微滑落,露出带着伤痕的手腕与手掌。
徐墨怀看得一清二楚,他紧抿着唇,阴沉着脸朝林照走过去,又是狠狠一脚,直接踢得他在地上滚了两圈。
林照知道自己有错,只担心徐墨怀迁怒宋箬,口中仍在替宋箬求情。
“林照,朕知道你说到做到。现在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与这个女人一刀两断,要么同公主和离,这是朕最后一次与你说这句话。”他看到徐晚音扶着一个男人哭泣,脑子里无法抑制地浮现出母亲的模样,一颗心便沉甸甸地往下坠,好像怎么也落不到实处。他除了愤怒以外,更多的是无可奈何。
不等林照发话,徐晚音先慌张地说:“不能和离!皇兄你杀了宋箬,林照不会与我和离的。”她无措地摇晃林照的手臂,催促道:“你快说话啊,你快说你会与她一刀两断,你说了我就原谅你!”
林照将她的手臂扒下来,对着徐墨怀重重一拜。“陛下,臣答应了会照顾阿箬一辈子。”
徐墨怀讽刺地笑出声,转身就走,看都不看徐晚音一眼。
宋箬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意,这才缓缓走过去想要扶林照,却被林照避过了她的手。
他对哭泣不止的徐晚音说:“我与宋箬清清白白,公主不要再为难她了。
徐晚音怒骂着想打他,林照抓住她的手,“公主,我们回府吧。”
“不是要跟我和离?你给我滚,你就死在这里不要回去了!”徐晚音拽下他的手就要走。
“不会和离”,林照抱住徐晚音,低声安抚徐晚音的情绪。
宋箬静静看着,表情逐渐变得冷漠。
第32章
枕月居服侍的人都被撤走了,重新派来了一个沉默寡言的侍女。
她不会与苏燕闲聊,只会提供苏燕需要的东西,显然是听了徐墨怀的吩咐。
因为极度虚弱,苏燕沐浴的时候又晕倒了一次,醒来已经是第二日,宫中派人来接她进宫服侍。
苏燕知道徐墨怀此刻必定是恨不得杀了她,听到进宫的第一反应便是畏惧,然而周围只有一个冷漠的侍女,她甚至得不到一句安慰。
苏燕忐忑不安地进宫后,又莫名被告知,徐墨怀此刻不在紫宸殿,还要她在这里等着。
紫宸殿内的陈设一如往日,奢华精致到了令人感到冰冷的地步。
直到临近日落,徐墨怀才迟迟归来。他应该许久不曾好好歇息,眼下有一片明显的青黑,整个人显得倦怠又躁怒不安。
他看到苏燕第一眼,眉头便下意识皱起来,问道:“你来做什么?”
苏燕发现此刻徐墨怀的模样,已经有些像端午那夜了。她低下头,恭顺道:“是陛下召我进宫的。”
徐墨怀似乎也想起来了,可他此刻不想见到苏燕。
他正心情不佳,看到苏燕只会想起她与人私奔,以及她三天就攀上了李骋的事。
然而尚未等徐墨怀开口追究,宫人禀告徐晚音来求见。
徐墨怀想都不想,直接说道:“让她滚出去。”
他实在是想不通,徐晚音到底像谁,林家如何将徐晚音教成了这副模样,他的妹妹可以骄纵,却不能这般愚蠢。他已经仁至义尽,不会再掺和进徐晚音的事。
苏燕犹豫道:“既然是公主来了,陛下让我先出宫?”
徐墨怀扫了她一眼,没理会她的话。
过了一会儿薛奉也进来了,说道:“安乐公主在殿门前跪下了。”
徐墨怀心中烦闷,对苏燕挥了挥手。“你先去避着,朕还有事。”
她发现徐墨怀忙得没空管她,心中还有一丝庆幸。等她绕到清点后,先看到了一套崭新的皇帝冕服。
玄衣纁裳,绣十二章纹,一旁是十二旒冕冠。
似乎是宫人新送来,等着徐墨怀试穿。
苏燕在青環苑被徐墨怀送去的夫子教导了好一阵子,勉强记住了些常识,例如有重大场合皇帝才会穿上这样隆重的冕服。
她想了想,离现在最近的重大场合,似乎只有徐墨怀与林馥的婚事了。
林馥会成为皇后,从此就是徐墨怀的妻子,那她是会被关在青環苑一辈子,还是被徐墨怀泄愤处死。
苏燕想了想,徐墨怀关了她这么久,始终没有做到最后一步,显然不是因为他是个君子,兴许最大的原因是他自身有问题,所以后宫至今空置着,再加上他夜里不让人近身的毛病,日后林馥成了皇后总要与他同房,兴许还要被他发疯给伤到。
她俯身去看那顶坠着各色宝石的十二旒冕冠,用手小心翼翼地拨弄。
若换做从前,有人说她能碰到皇帝的冕冠,她一定会嘲笑对方是个疯子。
苏燕看得专注,前厅忽然响起重物落地的声响,吓得她一个激灵,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结果反而失神磕到了书案,整个人便朝着一侧倒过去,手恰好打在了香炉上,也不知打了哪个尖锐处,从手腕到掌心被划开了一个长长的伤口,鲜血瞬间便染红了整只手掌。
苏燕怕弄脏地面,只好死死的捂着伤处,紫宸殿的东西她不敢乱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出去看看徐墨怀和徐晚音说完了没有。
她手上很疼,走路的时候步子也很轻,徐墨怀就仿佛消失了一般,她只听到了徐晚音一个人的争吵声。
“若是阿娘和长姐还在,绝不会看我这样受人欺负,即便是只剩下弟弟,他也会愿意帮我,只有皇兄永远都在怪我不好,我永远不称你的心……”
“他们已经死了,你如今只有我。”徐墨怀的嗓音阴沉到能滴出水来。
徐晚音嗓音沙哑,不知道被徐墨怀如何训斥,此刻忽然口不择言地说:“皇兄逼死了她们,如今连我也要逼死吗?”
“你再说一遍。”徐墨怀站在一地狼藉中,眼神像是一片无光的死水,盯着徐晚音的脸,指节被她捏得咔咔作响。
徐晚音如梦初醒一般,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蠢话,颤抖地往后退,低声认错道:“是我错了,皇兄,我说错话了……你别和我一般计较。”
徐墨怀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变得扭曲,天地在颠倒旋转,耳边都是惨叫和怒骂声。过了一会儿,他的眼前好似覆上了一层黑纱,看什么都昏昏沉沉的。
“薛奉!”他紧攥着拳头,急切地呼唤。“将公主带走!让她滚出去!”
薛奉得了命令立刻将哭泣瑟缩的徐晚音拽出去,殿内重归寂静,徐墨怀坐在地上,撑着隐隐作疼的额头。脑海中仍旧是无法平复的嘈杂声响,仿佛有几千个人在他耳边尖声哭叫。
徐墨怀头痛欲裂,心脏也跳得飞快,不一会儿有响动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缓缓侧过眼,看到了角落处秀丽而惶恐的半张脸,紧接着那个人也畏惧地逃走了。
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他?
徐墨怀站起来,心中除了愤怒,又带着挥之不去的迷茫无措。
他到底做错了什么,想要的人一个也留不住,连一个卑贱的农妇都想着逃离他。
很快怒火压过了仅存的理智,徐墨怀感觉眼前的黑纱盖了一层又一层,他都要看不清苏燕的脸了。
“你听到了什么?”
苏燕被他抓住手腕,伤口被紧紧捏住,疼得她轻哼一声。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只不断地摇头否认:“什么也没有,我没听到……真的没有。”
苏燕手上的血染到了徐墨怀手上,将他的衣袖都晕了一朵花似的血渍,而他浑然未觉。
苏燕被他这副模样吓到了,不断地想要挣脱,然而那点力量只能是微乎其微。
“你为什么也怕我?”徐墨怀神情似癫似狂,眼中仿佛凝结着散不开的阴云。
苏燕不断发誓自己什么也没听到,见无用后又发狠地挣脱了徐墨怀的手,跑到殿门口用力地拍打着殿门,呼喊薛奉的名字。“薛奉!你快开门,陛下疯了!”
“你再不开门我就要死了!薛奉……”随着一只伸向她后领的手,苏燕的求救声戛然而止。
徐墨怀几乎是拖着她在朝寝殿走,苏燕已经忘记了手上的伤口,只拼命地爬起来要跑,却被他拦腰抱起来朝着床榻去,那些无力的挣扎如同雨点般,对他的动作不起任何作用。
苏燕被丢到床榻上,摔得脑袋懵了一下,随后立刻就要起身,徐墨怀没给她这个机会。
她双手推拒,徐墨怀欺身而上,轻而易举制住了她的双手。
“你是谁的人?”他在问她话,又似乎并不在意她的回答。
苏燕感到腰间忽然一松,紧接着有什么缚住了她的双手。
徐墨怀将她高举过头顶的手用腰带绑在一起,很快她的血就浸红了月白的布料。
苏燕在发抖,她仓惶无措的脸上都是眼泪。“你要做什么?”
他抚上苏燕的脸颊,手指停在了她的眼眸处。“我不喜欢你这样看我。”
阿娘和长姐,紧接着是徐晚音,如今轮到了苏燕了。
苏燕还在不死心地问:“你想做什么……徐墨怀……”
徐墨怀的手缓缓下移,落下的阴影如同一只巨大的猛兽,要将苏燕吞食殆尽。
“燕娘,”他俯身,如同温柔的眷侣,亲密地贴在她耳畔。“你只能是我的人。”
苏燕感受到自己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被软而滑的衣料摩挲着。徐墨怀的唇舌与她纠缠在一起,苏燕微张着嘴,尝到了咸湿的味道,她反应过来,那应该是她的眼泪。
她呜咽着说:“你不能这么做……你不能这么对我……”
徐墨怀吻上来,语气冷酷到不容拒绝。
“我可以,怎么做都可以。”
苏燕像一只被抛上岸的鱼,身体被人用刀划开了,徐墨怀就是那柄刀子,他凶狠又蛮横,让她产生窒息一般的痛苦。
他微低着头,呼吸逐渐变得微热,喘气声又重又快,低头的时候唇瓣贴在了苏燕敞开的衣襟中。
苏燕难耐地仰起头,她看到帷幔跟随着徐墨怀的动作而晃动,时而沉重缓慢,时而又变得急切。
她张着嘴呼吸,身体在他的掌控下逐渐有了微妙的感受,更多的是畏惧与屈辱。
徐墨怀的吻落在她的脖颈,一点一点地游移,最后落在了她肩头的伤疤处。
苏燕如同被烫到了一般,身子忽然颤了一下,一股浓烈的耻辱感蔓延全身,让她生出想将这块象征着愚蠢的伤疤给撕下来的冲动。
徐墨怀将她翻过身,激烈过后是近乎安抚的缓慢。他如同探索着什么一般去试探苏燕的反应,要她做出令他满意的回馈。
被带回京城不过一日,苏燕虚弱的身子尚未恢复,最后疲累到只能被他搂住腰,否则立刻就要倒下去。
事毕后,徐墨怀退出去,打量着这副白皙柔软的身躯,身体仍然充斥着异样的感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可他确实占有了苏燕,即便他恢复了神智,也依旧没有选择停下来。
在此之前,他觉得这种事十分恶心,可他还是没忍住对苏燕这么做,就像是着魔了一般。
徐墨怀低头吻了吻苏燕的脊背,犹如叹息一般轻唤了她一声。
“燕娘……”
第33章
苏燕并不是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的小姑娘,她的阿娘孤身抚育她,很早就教会了她如何保护好自己。
在徐墨怀用膝盖抵开她双腿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这次逃不过了。
在这之前,苏燕心里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她甚至想过徐墨怀会对她做出更恶劣更禽兽不如的事。而如今,苏燕又不得不逼着自己这样想,好似这样想了,便能驱散一点心中的委屈和怨恨,让她稍微好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