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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不去!”文怡重重地将一本书摔到桌面上,大力翻开几页,“我乐得清闲呢!”
紫樱眨眨眼,大气都不敢出,退了下去,小声嘱咐丫头们不许来打搅文怡。
文怡盯着书看了半日,始终看不进去,忽然觉得有些委屈,鼻头一酸,眼圈变红了。
次日文怡一直呆在家里陪祖母,卢老夫人问起茶会的事,她轻描淡写的说了缘故,卢老夫人便道:“又不是节,怎的在这时候回来省亲?”又问孙女:“后儿是你的生日,想要什么好吃的?吩
咐厨房做去,咱们祖孙俩在家里好好乐一乐。”
文怡这才记起,今日已是四月初九,后天可不正是她的生日?!忙道:“祖母想要吃什么?就找您的意思做吧?”
卢老夫人笑道:“就随你,吃什么玩什么都由你做主,是你过生日呢!”又命人这几天不许拿家务事烦文怡,一定要让孙女儿好生乐一乐。文怡在一旁笑着,心情渐渐愉悦起来,开始觉得自己
是在自寻烦恼。
赵嬷嬷听说卢老夫人正在说文怡生日的事,忙忙赶过来说:“别的事倒还罢了,这一回老夫人和小姐可得听我的!这个生日不比先前,再有一年小姐就及笄了,不如趁这个机会,好生热闹热闹
!小姐一年到头忙活,就没个轻省的时候,叫人看了好不心疼,如今正该歇一歇呢!”
文怡听了笑道:“嬷嬷虽是这么说,到时候酒吃完了,人闹过了,收拾东西还不是我的事?总不能劳动祖母大驾!我哪里就能歇了!倒不如省事些,只家里人吃一顿饭就完了。”
赵嬷嬷哂到:“小姐也太小看嬷嬷了!不干劳动老夫人大驾!嬷嬷年轻的时候,也管过事儿,操办一回酒又算什么?!这回就看你嬷嬷的本事吧!”
文怡忙道:“这可不行,没道理我年轻小辈闲着,却叫你老人家忙活的道理!”
卢老夫人却道,“你让她去,如今家里人口多了,她平日除了陪我说话,做做针线,便闲得慌,正要找事来做呢。你放心,你嬷嬷能干着呢,你且跟着学学是正经!”
文怡只是笑,赵嬷嬷却真的忙活开了,立时便叫了管家仲茂林来商议,只是前头门房的钱婶忽然来报:“长房二太太派人下了帖子,说要请老夫人和小姐去做客呢。”
第五十章 满堂娇
段氏请人来做客,其实是为了小姑柳顾氏。后者难得回来省一次亲,趁此机会见见娘家人也是好的。大户人家,保不住什么时候需要亲戚援手,因此段氏就在婆婆的指示下送出了帖子。
当然,不是所有顾氏族人都有资格见三姑太太、尚书夫人的,只有定居在顾庄的五房嫡系的当家太太带着一两个嫡出儿女过来串串门子,其中唯一算得上是长辈的,就只有六房的老太太了。
本来顾家老一辈里头,还有几位老太太在世,只是除却长房于老夫人与六房卢老夫人外,都不是嫡支,柳顾氏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只叫人备上几份礼物,往各房一送,做出个礼待娘家亲族的模
样,就完事了。她原本连卢老夫人都不在意,只是想着对方有个诰命在身,自家母亲又发了话,方才下了帖子,等人上了门,也就是循例行礼问好,说些场面话,受受小辈的礼,再让儿子跟表
兄弟姐妹们互相见见礼,炫耀几句儿子的聪明之处,便端起茶杯不爱理人了。连别房的几位太太说起自家儿女学问进度,她也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或是转头去与母亲说笑闲谈。这样一来,
连四太太、五太太等人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了,卢老夫人坐在于老夫人左侧,更是微微露出嘲讽之色。于老夫人察觉,微微地皱起了眉头,往儿媳妇那里看了一眼。
二太太段氏是八面玲珑之人,柳顾氏可以怠慢族中女眷,她是长住顾庄的,自然不能看着小姑失礼、更何况还有婆婆暗示,她立时便寻了借口,把卢老夫人与几位妯娌迎到对面的东暖阁里说话
一面叫人备下牌桌,一面叫丫头们送上热茶糕点,让丈夫的几个妾室陪着两个爱打牌的妯娌玩上几把。其他看不上这种游戏的人,她便拉到一旁炕上围坐,亲亲热热的拉起了家常,说些饮食养
生、教导儿女的闲话。众人本来有些气的,也看在她平日和睦的份上不计较了,也有心中本就存了羡妒柳家富贵之意的,见柳顾氏怠慢,觉得没什么意思,不过说上几句闲话,就强拉着儿女告
辞了。
文怡与一众堂兄弟姐妹们被安排在西暖阁的碧纱橱里,陪着柳家兄弟说话。说是陪他们,其实明眼人都能看出,主客是三姑太太柳顾氏嫡出的柳东宁,柳东行不过是个被忽视的背景。
柳东宁刚满十六岁,与文慧童年,长相肖母,五官颇为清秀,加上身长玉立,气质温文尔雅,文采又好,与人说话是彬彬有礼,嘴边总是带了笑,让人如沐春风。顾家几房的小姐不少都已经过
了豆蔻之龄,被他引得芳心乱颤,有意无意的在他面前变得娴雅起来,但发现他最爱跟文慧说话,而且还有说有笑的,又有些泄气,看着文慧的目光便略带了几分不悦。
文慧只作不知,仍旧自顾自地与柳东宁说话,听说他在来的路上见了不少好景致,又做了几首诗,便娇声唤他吟出来给大家听,然后一字一句的赏析,评论哪个词用得好,哪个典故不恰当,哪
一句作的真切,听得柳东宁两眼放光,兴致勃勃地与她聊起来。众小姐们又是一阵失望,有人暗地里后悔,在闺学时没认真听罗先生讲课,不然此时也可以一展诗才,让柳东宁对她刮目相看。
不一会儿,有两位小姐的母亲要走,命女儿跟上,她们虽依依不舍,却还记者母亲与闺学先生教的女子矜持之道,不甘不愿,一步三回头地走了,剩下的人越发热情的往柳东宁身边凑。
倒是几位顾少爷看得眉头直皱,又不好丢下姐妹们先走,只好坐在边上盯得死紧。
文怡坐在离他们足有十尺远的地方,捧着一盏茶,眯了眯眼,眼中微微露出几分嘲讽。
如果柳东宁不是有一个做尚书的爹,一个做王妃的亲姑姑,仅凭着几分容貌、几分才情,真能引得这么多女孩子趋之若鹜吗?会作诗有什么了不起的?十六岁的少年,还是童生,也没听说他进
了国子监还是府学县学之类的地方读书,仔细论起来,只怕还不如二房的二堂兄文良有出息!二堂兄去年中了乡试,虽然会试落榜,毕竟还有个举人的名头呢!可方才二堂兄向三姑母行礼时,
后者却仍是淡淡的,莫非在她眼中,只要出生于权贵之家,便能保证前程似锦了?!
文怡目光一转,望向端坐在斜对角的柳东行:他虽然也只是个童生,同样没有功名,可他早已打定主意要走武官的路子,下了大功夫去学习武艺兵法,只要给他机会,将来自有他的前程!可叹
族中这些姐妹们,竟然都被柳家的富贵迷了眼!
柳东行神色一动,双眼转了过来,文怡缺已经将视线移开了,漫不经心的喝了口茶,心里却在暗暗后悔,怎的就把他糊弄自己的失望了呢?!这样的人,就算他有才华,又有雄心,鬼鬼祟祟的
,就不算正人君子!
她将茶杯重重地往身旁的梅花小几上一放吓了邻座的段可柔一跳,转过头来小心地问:“九姐姐,你怎么了?”文怡放缓了神色,微笑着摇摇头:“没事,只不过…觉得屋里有些闷…”可
柔闻言柔柔一笑:“大概是因为屋里烧了火盆的缘故?老太太年纪大了,受不得寒气,加上人多,所以九姐姐才会闷吧?我倒还好。”说罢坐开两寸小心地转过头去在看文慧与东宁论诗,眼中
微微带了艳羡,一双眼睛往东宁身上一转,就没移开过。
文怡微微皱了眉头,心中暗叹。兴许是这时候的可柔年纪还小,经历不多,所以才会被这华而不实的男子吸引了过去。她心底微微有些失望,只是面上没露出来。
柳东行一直盯着她,见她总是不肯扭过头来看自己,不由得有些黯然,想到方才见礼时,别人告诉她自己叫柳东行,她脸上半点异色皆无,就像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似的,他不由得有些不安,
心想难道她是恼大发了?!
于老夫人身边的五福笑着过来,给少爷小姐们添了几盒子新鲜糕点,又交待小丫头们好生服侍,临走时悄悄拉了拉文娟的袖子。文娟会意,便跟在她后头除了暖阁,过了半盏茶的工夫才回转,
脸上却有些不自然,没坐回原本的座位,带了几分怯怯之色,走进了柳东行几步,脚下一顿,便忽然红着脸庄转文怡那边。这时候,五福在橱外清了清嗓子,文娟眼圈一红,慢慢的停了停脚步
,缓缓走到离柳东行三尺外的椅边坐下,便低头不再说话了。
五福在外头跺脚,柳东行装作不知,低头喝茶,眼角往她那边一扫,再看了文娟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文怡看着文娟,皱了皱眉。可柔却有些坐立不安,似乎十分想凑到那一桌去。文怡看得气闷,便道:“既然想过去,过去就是,有谁拦着你不成?!”可柔吃了一惊,几乎跳了起来,小心的看
她脸色。文怡只好放缓了语气:“你过去吧,我一个人坐着还清静些。”可柔怯怯地笑了笑,再看一眼那桌人的热闹,最终还是压不住心头欲望,往才子佳人的方向奔去了。
这碧纱橱内本是个雅室,进门后,左手边是大圆桌与博古架,挨着墙边还有一溜儿扶手交椅,右手边则是暖炕与两排个四张圈椅。
如今文慧东宁等人占了左边的圆桌和交椅,文怡坐在右边的暖炕东面下首第三张椅子,东行坐在西面下首第一张椅子上,文娟则坐了第四张,可柔一走,这半边雅室就只剩下文怡、文娟和东行
三人,文娟不自在了,悄悄儿又往边上挪了挪。
可柔加入了左边的人群中,本没引起什么注意但因她怯怯地纠正了文慧说错的一个典故,赢得了柳东宁的侧目,便有人看她不顺眼起来。四房的七小姐文静掩口笑着回头还文娟:“十妹妹,你
怎么不过来坐?快来呀!柳表哥说的真有意思!”
文娟几乎是立时便露出了惊喜之色,两眼迅速往外头看了一眼,见五福没站在外头,便笑着跑了过去。文静拉过她,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按,可柔就被挤到一边去了,立时又有别的小姐凑上来请
教东宁诗词之道。可柔咬了咬唇,硬挺着站在那里,装作无意的笑道:“十妹妹怎么过来了?留下九姐姐和柳家大公子在那边,会不会失礼?”
文娴原本坐在边上与二堂兄闲话,闻言调过头来。往对面看了看,便走到妹妹身边小声斥道:“九妹妹到底不是咱们本家的人,你放着两位客人坐在那里,太失礼了!”
文娟抿了抿嘴:“我原本也不是坐在那里的,要说失礼,也落不到我头上!”说罢冲可柔瞪一眼:“就你多事!”又拽着文娴的袖子:“好姐姐,别叫我回去,便当是疼妹妹了!”
众人一静,纷纷往对面看了一眼,见柳东行正往文怡的方向挪,又带了几分讨好的神色,给她倒了杯茶,文怡倒是没什么表情,只说了声谢,便扭过头去。
众人忙回过头,重新又说笑起来。女孩子们心里对流柳东行产生了鄙薄之意,又想起家人提过他的真正身份,虽然对文怡不无同情,却丝毫没有过去解围的意思。文娴心里过意不去,想起自己
才是正经主人,便要过去相陪,却被文慧拉住,笑道:“五姐过去做什么?九妹虽说不是长房的女儿,但我们顾氏九房,一脉相承,同气连枝,你把她当成是客,叫老太太知道了,一个大耳爪
子就下来了!别去,五姐平日跟着学里先生也学过诗,帮我瞧瞧这一句,韵脚是不是用的不好?”
文娴拗不过她,只好微微伸头看过来,对面柳东宁笑了:“你们把我哥哥当成什么了?!他只不过是为人不够机灵罢了,却是个老实人呢,最是正经不过的!”说罢扬声叫道:“哥哥,点心可
还中吃?!若不够,就叫丫头们给你拿!”
柳东行正琢磨着要如何跟文怡搭上话,闻言一个激灵,干笑两声,随手拿起一个点心盘子:“还有呢!很多!”惹的女孩子们一阵偷笑,连几位顾家少爷也微微皱了眉头。
“这怎么够?”柳东宁笑着叫丫头,“多拿些上来!香酥排叉,鸡油卷儿,还有奶油炸的小面果子!我哥哥最爱吃这些!”丫头们在外头应了。
文慧斜了东宁一眼:“你倒是不客气!”东宁目光一柔,两眼弯弯地笑着回望她:“为何要客气?这里是我亲外祖母家!”文慧小声呸了他一口,却掩嘴笑着甩了一纸诗过去:“这个典故用得
不好!快重新想来!”
两个小丫头拿了两大盘油炸点心进来,全都放到了柳东宁面前的小几上。文怡侧目而视,如意在外头一晃而过,立时转了进来,小声骂小丫头们:“好懂不懂规矩?!九小姐跟前怎么是空的?
!”
小丫头们不知该怎么办,如意想了想,道:“我有法子,你们都去吧!”然后出去转了一圈,回来时手里拿了一个剔红捧盒,打开一看,里面分了四个小格,分别装着琥珀核桃、清炒南瓜子儿
、松瓢鹅油卷和半寸见方的枣泥山药糕。如意将盒子放在文怡面前的小几上,笑道:“这原是招待老太太、太太们的点心,是干净的,九小姐且尝尝。”文怡笑着点点头,又压低了声音:“上
回你托我寻的药,我已经找到了,看你什么时候得了空,或是捎信告诉你家里人一声儿,尽快过来拿吧,就怕时间久了,药效打了折扣。”
如意面上一喜,忙感激的福了一福:“谢九小姐,奴婢这就捎信给家里人,让弟弟妹妹过去取。”文怡点点头:“只要跟守门的人说,是找赵嬷嬷来的就行。嬷嬷心里有数。若是你娘用了不见
好,还是找大夫瞧瞧是正经。”如意神色一黯,点头应了是,便退下去了。
文怡捻了颗核桃,眼睛往柳东行那边一瞥。柳东行一直盯着她呢,见状笑了笑,她立时便将视线收了回来,狠狠咬了核桃一口。
柳东行瞥了对面一眼,静静地,挪到了对面的椅子上,与文怡只隔了一张椅子和一张小几的距离,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说话。文怡却站起身,挪到了第四张圈椅上,又端起茶碗喝茶,眼角瞥
了他一眼,轻轻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柳东行暗暗抹了把汗,知道这回文怡是真的恼大发了…
对面那一圈少男少女们传来阵阵笑声,这边厢,却是静悄悄的,没人说话。
(稍微借一下某文的名儿…)
第五十一章 螳螂捕蝉
柳顾氏听了丫头回报,脸色一沉,眉头一挑,便道:“叫十小姐过来!”
不一会儿,文娟被传到她跟前,低头束手,只是站着不说话。柳顾氏见她颊际犹带着几分绯红,多半是对自家儿子起了淑女之思,便冷笑道:“你也不瞧瞧自个儿的身份,便凑上去了?!”
文娟方才与众人闹得正兴起,却真没对柳东宁产生什么想法,听了姑姑的话,脸色一白,头更低了些,贝齿紧咬唇瓣,手在袖下暗暗握成了拳,眼中满是屈辱不甘之色。
柳顾氏也没正眼看她,只是淡淡地道:“过去!不管是用哄的,还是骗的,叫他给你倒杯茶!”
文娟一下涨红了脸,却只是站直了不应声。柳顾氏脸色一沉,就要发作,却听到母亲的声音:“这是做什么?!”她扭头一看,原来是母亲于老夫人刚从东暖阁那边回来,忙起身扶着她上座,轻描淡写地道:“十丫头不听话,我就教训了两句,正打发她去招呼客人呢。”
文娟眼圈一红,偷偷看了祖母一眼,视线便忍不住往东暖阁的方向膘。于老夫人见状叹了口气,挥挥手:“你去玩儿吧,别跟人说这件事。”文娟神色一松,惊喜地行了个礼,便飞快地跑进碧纱橱里去了。
柳顾氏愣了愣,忙转向于老夫人:“母亲,您这是…”于老夫人抬手止住,看了身边的吉祥如意两个丫头一眼,后两者会意地行礼退开去,如意还细心地守住了碧纱橱的出入口,而吉祥在守在通往中堂与东暖阁的圆光罩下。不论是谁要前来见于老夫人,都要经过她们。
于老夫人让女儿坐到近前,压低了声音道:“你便是真有那意思,也得看看是谁!十丫头的婚姻大事,自有她父母做主,你还未问过你二嫂,便插手让十丫头去吃人家的茶,你二哥二嫂若是要跟你较真儿,你也不占理!”
柳顾氏不以为意地道:“二太太寺养了个哥儿,腰杆子就直起来了!从前我说什么话,她可有不应的?!再说,凭文娟的出身,能嫁到咱们柳家来,那是她的福气!别人不知道还罢了,母亲是知道东行那孩子的身世的。您说说,这桩亲事哪里就委屈了文娟?!”
于老夫人没好气地瞪她一眼:“还说呢!都是你造的孽!好好的,把人家说成是庶子做什么?!不但与人结了怨,连你自个儿的名声也不好听!我知道他的身世有什么用?外头的小道消息传得满天都是!便真是庶子,倒也罢了,偏是个身份不明的!说话做事又有些笨笨的,不像是有出息的摸样,别说十丫头是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儿,又有个做进士的老子,就是寻常人家的孩子,也要再三掂量!你别以为十丫头是庶出。生母又上不得台面。就小看了她,这几年他与五丫头一起养在你二嫂跟前、也是一般金尊玉贵的,家里人也从不肯小看了她。你方才说那样的话。哪里像个姑姑的样子!
柳顾氏哂道:“我哪里不象个姑姑了?!我对五丫头六丫头可好着呢!可这十丫头能跟她们一样么?!不管二太太待她如何,庶出就是庶出,山鸡还能变凤凰不成?!”她闷闷地拿过茶喝了一口,便发起了愁:,…母亲,我也不情愿做这种事,十丫头出身再差,那也是二哥的骨内!可我还有什么法子呢?不是自家人,我也放不下心哪!”
于老夫人皱皱眉,看了看东暖阁与碧纱橱的方向,见两处都仍是一片欢声笑语,无人留意到这边的情形,方才轻声问女儿:“虽说东行那孩子年纪已经满了十八岁,可从前也没听你说起过他的婚事,可见不是问题。你怎的忽然生了这个念头?可是族里…有什么不稳?”
柳顾氏听了母亲的话,却是正正说中了她的心事,心下不由得一阵委屈:“可不是么?母亲,女儿最是要强,若换了是别人,女儿半个字都不会说的!只有在母亲面前,女儿才愿意开口…”
于老夫人的声音又低了些:“是那孩子有了异心?不是说…前几年他都躲在外头么?”
柳顾氏摇摇头:“他便是有那胆子,也没那能耐!不过是被周围的人一哄,以为我们一家会害了他性命,小孩子害怕,才躲出去罢了!他文不成武不就的,没什么出息,我又防得紧,不怕他成了气候,只是族里有些人不安份,拿他当个幌子,跟我们夫妻作对!”
于老夫人叹道:“我早就劝过你了。他虽是你公公的嫡长孙,可生来就失了祖母庇护,显然是个没福气的,他父母身子又不好,你公公出殡,还没出头七呢,他父母就没了。你婆婆论辈份是皇后的堂姑姑,不论出身教养都比容氏夫人强,不过阴差阳错,晚了两天进柳家门,在外人眼里,还是柳家主母。你公公想必也是这个意思,因此在外头都以你婆婆为主,只叫自家族人知道那一房的身份,到底是父母之命,又在你太公公灵前戴过孝的,不好打发了。多年来两房相安无事,你大伯子一直未考取功名,娶的妻子也是寻常人家,如今人也没了,柳姑爷在京里做着高官,你大姑子又是王妃,谁还能质疑你们夫妻的身份?!你只要好生养着孩子,谁还能说你们夫妻的不是?偏要自寻麻烦!”
柳顾氏委屈地道:“母亲!若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婆婆对外一向自称是柳氏主母,我们老爷也是以嫡长子的身份承袭族长之位的,可族人心里都明白,那一房才是真正的嫡长!公公生前因对他们母子有愧,有意让那一房承继家业,只是那人没福,公公死后,消息还未传出,他就先死了。起先老爷是族中唯一做了官的,因此无人敢说什么。这几年,因东行大了,又有几个族中子弟入了仕,不过是六七品的小官小吏,便有人嚷嚷着要明正族规!他们不敢对老爷说什么,却要抢走东宁日后的家主之位!您说,我能不急么?!”
于老夫人瞪她道:“还不都是你自己作的孽?!若你厚待东行那孩子,让他心向着你,不管人家说什么,他都不会理会!就是因为你没把人笼络好,又叫手下的人到处嚷嚷什么庶长子养在别房名下的话,反倒显得你自己心虚了!”
柳顾氏低着头不说话,扯了扯帕子,方才低声道:“女儿那时候年轻…又怕有人说闲话…想着不叫那孩子见人,过得几年,谁还记得他是谁…”
于老夫人叹道:“这不就是心虚么?!既然是你们夫妻承继了家业,东行那时又小,只要你们好生教养他,等他大了,让他有点出息,分出去成家立业的,谁不说你们两口子仁义宽厚?!如今却是晚了!”顿了顿,“你能想出将娘家侄女儿许给他为妻,倒也是个法子。”
柳顾氏转愁为笑:“我也是听了身边人的提醒,才想到这一着的!前几年他不在家还好,如今回来了,又满了十八岁,我如果不替他操办,族中那些人也要给他谋划。万一娶了个有点根基的媳妇回来,将来东行仗着妻族之力,跟东宁抢家产,侄不好办了,不如我先下手为强,给他找个娘家人,他就翻不出我的手心了!”
于老夫人见女儿眼中露出得意之色,便泼她冷水:“法子虽好,人选却挑得不好!”
柳顾氏睁大了眼:“怎么不好了?!十丫头也算是我亲侄女儿呢!虽是庶出,可东行除了那个嫡长身份,也没什么长处了,若不是怕他成了气候,我还舍不得将十丫头许他呢!”
于老夫人无奈地看了女儿一眼,摇了胶头。柳顾氏弄不明白,前后细细思量,只觉得自己想得再周到不过了,若有什么不足之处,那就只有文娟不懂事这点了。她哂道:,训若是母亲能想出更好的人选来,我就服气!如今却真真没有比十丫头更好的人选了!只可惜十丫头不听话!方才我让她去陪东行,只要东行给她倒一杯茶,我便有借口将这门亲事落到实处!可如今她不但不肯过去,反倒让九丫头吃了东行倒的茶,真真气死我了!”
于老夫人心中一动,微微笑道:“既如此,不如将错就错?九丫头年纪相当,且本就是嫡出,倒比十丫头强些。你别说什么十丫头身份足够匹配的话,光是她是婢妾所生这点,在你们柳家族人眼里就过不了关!你既然要做成这桩亲事,又何必叫人拿住短处?九丫头祖父是资政大夫,父亲是举人,论身份,论家世,可是一点儿都不输给十丫头!”
柳氏坐直了身体,仔细想了想,似乎真有些道理,她从前没把六堂侄女放在心下,因此没想起她来,但现在这么一说,似乎也不错…她忽然记起一件事,忙道:“女儿记得…六房不是败落了么?前几年女儿回来时,还听底下人说六婶病了还要向二太太求药。可怜儿一见,倒没觉得他家穷了?!”
于老夫人微微笑道;“九丫头能干着呢。十岁开始就接过了管家大任,又给家里置办了一两处产业,如今到过的比几房偏支还要富足些,你六婶真真是个有子孙福的。”
柳顾氏稍稍掩了口:“这…他家哪来的银子置产?难道是当年瞒下的?别房的叔伯兄弟们…就没个说法?”
“是变卖了家里库房的几样老东西才得的银子。”于老夫人倒没放在心上,“都是你六叔在任上得的东西,不是族产,别人也不好说什么,况且变卖物品一应事宜都是九房出面,老七插不进手去。”
“我说呢!”柳顾氏眼中微露几分讥讽之色,“别人倒罢了,六房有油水,七弟是绝不会放过的!”又有些泄气“,既是这样能干的孩子,我倒不乐意了!万一叫东行成了气候,我岂不是失算了?!“眼睛又往碧纱橱里膘:“还是十丫头吧!顶多把她记在二太太名下!“
于老夫人皱着眉看她,半晌,叹了口气:“你怎么就想不明白?!”说罢叫了吉祥过来,“我去后头略歪歪,你待你嫂子弟妹们客气些!“便扶着丫头走了,五福连忙从外头进来,扶住了她的另一边手臂。
柳顾氏听不明白母亲的话,又见丫头们进来侍候了,不好追上去问,只得闷闷地坐下。她的丫头春香从外头进来,见她闷坐,便问她怎么了。
春香是柳顾氏心腹丫环之一,因此后者对她一向信任,便把母亲不赞成自己选择文娟为侄媳,却看中了文怡之事告诉她。春香眼珠子一转,轻笑道“老夫人这是老成之计,夫人怎么就不明白呢?就小姐家里的情况,奴婢也听人说起过。奴婢想…大少爷娶媳妇,嫡出庶出都不重要,能不能干也在其次,最要紧的,就是别让他得了妻族之力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