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与六名新丫环交谈过后,她改变了这个想法。杏红虽然相貌出众,可是性子却不太安份,在春瑛面前,因她是有资历的姐姐,说话总是挑好听的讲,时不时拍个马屁,只是因为经验不足,很容易让人听出来,而且言语之间,总爱有意无意地打听表小姐的事,比如“听说表小姐为人很是冷淡,会不会很难相处”、“人都说表小姐是我们家将来的三少奶奶,她不会不容人吧”、“三少爷是不是常到这边来”,等等。春瑛起了警惕之心,只是拿些模糊不清的话随口应付着,心下暗暗提醒自己,不能让杏红到上房侍候,还要好好敲打她一番,免得她在外面惹出事,连累了表小姐院中的其他人。
其他五人里,要数画眉和年纪最小的莲花给春瑛的印象最好。画眉性子沉稳,年纪也最大,似乎是从针线房挑上来的,一手女红做得极好。小莲花有些老实呆,不太爱说话,但脾气很好,常常笑得眉眼弯弯的,小脸通红。
子规与柳绿都很平庸,至于银环,则是性子太冷了,常常拿眼角看人,似乎不大看得起其他丫环。春瑛一问,才知道她原来识字,在家时跟父亲学过两年《三字经》、《百家姓》,倒有些明白了。不过,识字的丫头在别处尚可自傲,表小姐身边的丫头,十个里就有八个是识字的,从前的锦绣和玲珑还学过琴棋书画,冬儿菊儿她们也不差,银环只是认得字,倒没什么可骄傲的。春瑛暗暗记下,日后要多提点提点。
了解了六人的性情和专长,春瑛暗下思量片刻,便给她们分派了职位。画眉自然是负责表小姐和青姨娘的针线,子规与杏红、柳绿负责打扫院子,莲花机动,负责跑腿,银环则去给菊儿打下手。除了杏红对自己的工作不太满意,小声抱怨了几句外,各人都很顺从地屈膝应了“是”。
春瑛笑着将院里的规矩再重申一遍,包括侯府和霍家的,末了忽然将笑容一收,冷冷地道:“我有一句丑话要说在前头,既然来了这院里,就要照这里的规矩来,若有谁觉得自己受了委屈的,现在就开口,我自会回了小姐和姨娘,让关妈妈带别人来换了你去,不然,往后犯了错,可别怪我们不客气!”
六人一阵沉默,有两三人偷偷交换了眼色,没出声。春瑛留意到,杏红扁了扁嘴,银环则似笑非笑地。
看来果然有些麻烦呢…她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既没人开口,那就是都愿意留下好好服侍表小姐的了?从今往后,就好好当差吧,表小姐自不会亏待你们!”
因青鲛有交待,她们几个侯府出身的丫环婆子领双薪的事并没有大肆宣扬开来,想必在府外生活的小丫头们未必会知道吧?其实霍漪很好服侍,她又不是少爷,身边的丫头用不着争上位做姨娘,因此院中很是平静,但这一切都要做久了才能领会到。
春瑛也不啰嗦,领着她们到各处交给负责的婆子媳妇,又带银环去见了菊儿,然后去见了霍漪和青姨娘,把事情经过分别报告了一遍,等到她们点了头,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大大地松了口气。
十儿鬼鬼祟祟地摸了过来,扒在门边掩嘴偷笑,春瑛没好气地道:“笑什么呢?方才我说得口都干了,你却只是躲在一边,也不来帮忙!别忘了,你如今也是二等,跟我一样的!”
十儿跳进屋坐下,笑道:“我还是新上来的,比不得你经的事儿多。瞧方才你的架势,有模有样的,一点儿都不比那些一等大丫头差!我去添什么乱哪?”
春瑛随手拿起针线篮里还未完工的荷包便掷了过去:“笑话我?!我是什么料子,你还不知道?方才真是紧张死我了!偏你还在一旁看我笑话!”
十儿忙接住荷包,挨上来赔笑道:“没有的事!方才你说得多好呀?我不骗你!就算是梅香姐姐和露儿姐姐,也不过如此了!”
“真的?”春瑛眨眨眼,有些不太相信,不过心里还是挺高兴的。这说明她已经从菜鸟进化成老鸟了吧?那以后就要更加努力了,绝不能叫新人看笑话,她暗暗握拳下了决心。
十儿抿嘴笑着,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泄气地道:“你要调教新人,想必也没时间跟我们一处玩笑了…二姐姐近来不知在做什么呢,游魂似的,跟她说话,她也不理人…我忽然觉得有些没意思…”
春瑛面露诧异:“你这是怎么了?南棋近来是有些古怪,但也只是没什么精神,我看她还好,应该不用担心吧?”
十儿撇撇嘴:“我怎能不担心?家里人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只怕二姐姐会犯糊涂!”
春瑛直起身,想了想近来发生的事,缓缓点头:“我看根源就是在南棋的婚事上了。先前不是说,太太总是打回你们家的请求吗?我听说近日太太已经松了口?虽然还未有确信,但我觉得…求一求青姨娘,是没什么问题的。小姐不好意思管,青姨娘总可以做主吧?还是说你…”忽然睁大了眼,把声音压到只能让两个人听见,“你担心南棋会去…高攀少爷们?”
十儿同样睁大了眼:“怎么会?!我二姐…”猛地发觉自己的声音太大了,忙压低了八成,“绝对不会!要高攀少爷们,又何必等到今天?!况且这满府里,哪里还有少爷可攀?!大少爷是看不上我们家的,能不落井下石,就是他厚道了;二少爷还没回来呢,三少爷…笑话,他院里的人都快打起来了,我二姐要是再插一脚,还不被那帮丫头撕了?!”
春瑛想想也是,但还是心存怀疑:“二少爷不是快回来了吗?南棋又是侍候过他的,虽然已经调到表小姐身边这么多年,按理说是不可能放她回去的,但事情说不准…我记得你们王家跟二少爷似乎挺亲近。”
“那是从前!”十儿小心地往门外看了一眼,才凑得更近地耳语道,“因着二少爷,我叔爷爷这几年没少受委屈!别人怎么想我不知道,但二姐是绝不肯再回去了!只怕除了伯娘,别人都没那个心!二姐近来烦心,只怕也是在担忧二少爷回来后,伯娘会起了不该有的念头,逼着她去做小!”
春瑛听了,也有些发愁:“那可怎么办?”顿了顿,“如果南棋立场坚定的话…只要表小姐这边不放人,应该不至于吧…不然就叫南棋去说,已经是表小姐身边的人了,再去侍候二少爷,别人会说闲话,如何?”
十儿往被铺上一趴,叹气道:“可若是伯娘找到表小姐面前,表小姐一定会说,一切都由府中做主…”
春瑛皱起眉头,却也想不出什么解决方法,只得时时留意南棋的状况,发现她迷茫了几日后,忽然好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整个人又恢复了原本的干练。
她到底是下了什么决心?
春瑛看着南棋与东儿、菊儿等人说说笑笑的,丝毫不见有半分不和的影子,心里更添疑惑。最近南棋似乎时不时到霍漪与青姨娘跟前奉承,说的好话比杏红高明十倍,常常将霍漪逗得笑出声来。要知道,这在过去三年里,可是无比神奇的现象!
春瑛试着探问南棋最近心情变好的原因,南棋却笑着指了指门外正在做活的新丫头们,道:“春瑛最近教导新人,似乎做得不错,我瞧她们都挺知道规矩的,走路说话行事,都很守礼,即便是在外头玩得疯了,也没有衣衫不整、头发凌乱地四处走动,失了体统,这都是妹妹的功劳呢。我听说你天天都抽时间把她们聚集起来,教她们走路坐卧和说话礼仪?原本还担心你头一回做,会有疏忽的地方,想不到你做得比我想像的好。”
“是吗?”春瑛心中一喜,顿时觉得信心百倍,但转念一想,几乎被南棋成功转了话题,忙又转了回来,“南棋姐姐近日…”
“不过妹妹还有几处做得不够的。”
南棋飞快地打断了她的问题,点出几处失误,着重指出了杏红和银环两人,“那个杏红这几日总是讨差使到别的院子里跑腿,我问过了,不是去三少爷院里,就是去太太院里。有人跟我说,她似乎不太安份呢,这样的差使以后还是不要再让她去了,免得丢了小姐的脸面。还有,银环这几日似乎是神憎鬼厌,谁也不愿跟她说话,连菊儿都在抱怨,说她不好使唤呢。她虽是菊儿手底下的人,但你既领了管教新人的差使,也要管一管才好。
春瑛忙道:“杏红的事,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重新安排,不过银环的情况,我是故意放着不管的,她心气儿太高,要好好打击一下才行,不然她不肯服气。我看现在火侯也差不多了,明儿就找她说话。”
南棋笑着点头,又拉她商量了几件表小姐的事,然后走人了。春瑛这才想起,自己又被忽悠过去了,不由得暗暗咬牙。
好吧,她知道自己虽然算得上老鸟了,但南棋显然比她更老!
第四卷 淑女 第一百七十八章 好丫环不易做
既然南棋不愿意说,春瑛也不好太过干涉别人的隐私,便把注意力放回新人调教上来。
她先去找了杏红,问:“近日有别处的丫头跟我说,你去传话送东西时,爱拉着别人聊天,是不是?”
杏红目光有些闪烁,赔笑道:“只是随便说说话…不会打搅别人做活的!”神情惴惴地。
春瑛不置可否:“办好了差事,你跟朋友说笑几句,原是寻常,我也不会拦你。只是说话要注意分寸,不要打听主人家的事儿,不该你管的事就不要管。否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小姐手底下的丫头都不懂规矩呢。小姐在府里原是亲戚,平常时不时有霍家人上门来请安的,知道了你的事,也会笑话侯府不会管教下人。你一个人不当心,便要连累侯府的名声,说不定连你家里都被笑话了,那叫什么事儿?”
杏红低头咬着唇,一句话也不说,但神色间显然很不服气。
春瑛心里倒有几分明白她的想法,微微笑道:“我原是好意提醒你,也是怕你犯了错会吃亏。这府里的丫头,多半有自己的心思,那也没什么,可是有时候…做事不能太着急了,所谓欲速则不达。你把自己的事做好了,老实当差,小姐见你勤勉,自然知道你的好处,急什么?”
杏红抬眼望望她,笑着行礼说了声“是”。春瑛倒有些拿不准了,其实她还是没听进去吧?
才进府的小丫头,有什么好急的?那么大喇喇地四处钻营,连曼如当年也没她那么急躁!
春瑛觉得她可能要吃过亏才会听话,只好闭了嘴,装作无事地模样派她去做针线。眼看着姑太太李氏的三周年祭就差三个月了,表小姐打算到大寺庙里举行法事,顺便为小少爷祈福,要施给寺庙的布袋以及做法事用的帷幔等物都要开始做预备了。为了让杏红没空理会别的,春瑛领了两大匹粗棉布回来,又翻出一把半旧的尺子,命杏红照着一定的尺寸裁剪布料,然后又跟针线上的媳妇子磨了半天洋工,拿了一大包弄乱了的丝线团回来,让杏红慢慢理顺了,缠到线匝上。
光是这两样活,就够杏红忙上十天半个月了,先磨磨她的性子再说。
春瑛无视杏红的一脸委屈与控诉,满意地走出房间,正好迎面遇上银环,淡淡地朝她行了个礼,便昂头挺胸走过去了。
春瑛叫住她:“银环,你随我来,我有话跟你说。”银环回头道:“表小姐命我去整理书架呢,待我做完了活再来吧。”
春瑛笑眯眯地道:“不急,那活极容易的,我只说几句,过来吧。”
银环眼中似乎有些不耐,但还是很给面子地跟着春瑛回了房间,见春瑛又是给她倒茶,还问起她近来过得好不好的,便冷冷地道:“姐姐有话就快说吧,我还有活呢,比不得姐姐清闲。”
春瑛笑了笑,便沉下脸:“你当我真清闲呀?不过是瞧着你这副脾气没少惹事,才好意提点你,你倒嫌我碍着你了?!”
银环似乎觉得有些好笑:“姐姐不必多说了,我与你们不一样,那些心思是一点都没有的!姐姐要提防,尽管提防杏红去!不要来找我!”说罢便高高昂起头,俨然一位清高女儿的模样。
春瑛眨眨眼,干笑两声,道:“我真想知道,你觉得自己跟我们有什么不一样?你觉得我们都想着往上爬,整天只知道巴结主子,所以瞧不起我们吗?那你对表小姐吩咐的差事那么积极,又是什么缘故?菊儿吩咐你做事,你可没这么热心过!”
银环脸色一白,咬咬唇,道:“这如何相同?菊儿姐姐吩咐我的,不过是些洒扫小事,可表小姐…”
“整理书架跟打扫有什么不同?”春瑛打断了她的话,“你觉得打扫屋子的人不用整理书架?”
银环没说话,但那脸上的神情分明在说:整理书架当然要高人一等。
春瑛笑了:“其实我从你来的那日便想说了,我知道你识得几个字,但也就是识得几个字罢了,没什么好傲的。这院里识字的丫头也多,东儿能背《诗经》,菊儿写得一手好簪花小楷,青姨娘还给我们讲过三国典故呢。我虽不如她们多才多艺,但小姐书架上的书,我能认全九成五的字,也能粗浅懂得其中一半文章的意思。那整理书架的活,从前我是做得极熟的,如今也不耐烦去做了,你去时,只须将架子擦干净些,把那书本排整齐了,也就完事了,说起来还不如泡茶有学问呢。”
银环一脸的不可置信,脸红一阵白一阵地,想开口问些什么,但又在犹豫。
春瑛也不问她,继续说自己的:“你既喜欢整理书架,只管干去,只是手脚放轻些,别弄出声音来,吵着小姐,再来,就是稍稍把头压低一点,免得那书架顶上的灰尘落下来,进了你的眼耳口鼻,那辛苦的就是你了。”
银环愣了愣,随那醒悟到她是在打趣自己,立时便拉长了脸:“姐姐放尊重些!我虽只是小丫头,也不是你可以随意调笑的!”
春瑛暗叹这姑娘真不像是家生子,若是投胎做个权贵人家的小姐,才配得上这样的傲气呢,自己当年虽然心里挺傲,但也没有摆到面上来呀?她上下打量银环几眼,才正色道:“我很尊重你,才会跟你说这些,自尊自爱没什么不好的,只是要看环境,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再看方法对不对。只知道给人看冷脸,处处瞧不起人,不代表你是在尊重自己。你如今的身分不过是个三等的小丫头,小姐看得上你,给你差事,那是你的运气,但那不意味着你就比别人高贵了。跟人说话时和气一点,别老是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模样,你的日子也会好过些。不然惹得姐姐们生气了,莫说进上房整理书架,只怕你去后院到马桶的日子都会有呢!”
银环脸色一白,死咬着下唇,身体微微发抖,却不说话。
春瑛叹息一声,放缓了声音道:“你如果以为我是不怀好意故意吓唬你,那就太伤人心了。我头一回带新人,总是希望能把差事办好的。你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我若不能解决,还有其他姐姐们不是?”
见银环低头沉默不语,春瑛也不再多说。银环虽然不算聪明,但应该知道好歹吧?且看她接下来几天的表现吧。
又观察了几日,银环的态度总算是柔软些了,虽然对着同期的小丫头和婆子媳妇子们,还是那一张冷脸,对遇上大丫环们,却是恭敬得很。春瑛拿不准,她的态度会改变,究竟是因为自己的那一番话,还是因为进上房打扫书架时,看到菊儿在那里用蝇头小楷抄写全本《地藏经》、又跟东儿讨论其中经义的缘故。当时她脸上的崇拜之色几乎掩饰不住了,极殷勤地往菊儿身边送了几回茶,嘘寒问暖,烦得菊儿厉声将她喝斥出去。
不管是什么原因,看到银环一脸郑重地遵照霍漪的话,从书架上拿了一本简易字帖,又问东儿领了笔墨纸砚,回到自己房间里临摹,春瑛心中很是欣慰。总算解决了一个刺头了不是?
不过,杏红那丫头究竟几时才能开窍呀?!她都跟院里人打好招呼,不要再派跑腿的差事给杏红了,那丫头是怎么找到借口三番四次地往外跑的?她每次出声警告,杏红都非常顺从地答应了,背转身,还是我行我素。春瑛拿她没办法了,偏芍药那边悄悄捎了话过来,说杏红的行为实在不象话,叫她们好好管教。
春瑛私下里打听过杏红的家世背景,只是普通的家生子家庭,父亲在门房,母亲是浆洗上人,两个哥哥一个在外院跑腿,一个在西山庄子上养牛,还有个姐姐是三小姐院里的粗使丫头。这样的家庭,不好也不坏,温饱是不愁的,遭受的白眼应该也不多,家境嘛…看她身上的穿载,比自己当年刚穿过来时强。杏红究竟是在着急什么呀?!
春瑛终于忍不住说了几句重话,杏红便反驳了:“姐姐说得好听,老实做活…哼,那就一辈子都出不了头了!我又不曾在外人面前闯祸,姐姐管我做什么?!总之不会丢了表小姐的脸就是!况且,她还不是我主子呢!”
春瑛一惊,压根没想到会有人说这么大胆的话,便飞快地往上房方向看了一眼,回头皱眉道:“你说话就不知道经过大脑吗?!为了往上爬,连命都不要了?!”
杏红嗤笑一声,睨着春瑛道:“姐姐少在这里说教了,有空儿,还不如担心担心自个儿!我来了这大半月,就只见姐姐偶尔到表小姐跟前,其他时候不是忙着小厨房的事,就是教导小莲花那几个笨蛋,姐姐没看到其他大丫头们都围着表小姐转么?不说别的,光是南棋姐姐,就没少在表小姐面前奉承!表小姐去她叔叔府里,只带南棋,却没带你,可见谁亲谁疏。你若有她一半的眼色,就不会落到教导我们这些新来的小丫头的境地了,老实做活有什么用?想要在人前有体面,还不如好好巴结主子呢!”
春瑛被她气得笑了:“在你眼里,体面地位什么的,就是够巴结来的?你对南棋又知道多少?!管教新丫头,就是微不足道的事?!”深吸一口气,“我不跟你啰嗦,总之,听话,我就不管你,不听话,你给我回去!与其叫你日后闯了祸连累我,来不如早早把你送走了,让你祸害别人去,才皆大欢喜呢!”
杏红恼怒地跺脚道:“休要瞧不起人!我…我…”却“我”不出来,她心里也清楚,要是被退回去,可就丢脸丢大了。眼珠子一转,她又得意地笑道:“你不会的,我已经是表小姐的丫头了,换了主子,丢的可是表小姐的脸!”
春瑛嗤笑:“那是二等以上的丫头!粗使的小丫头、婆子什么的,调来调去也是常事儿,谁会当一回事呀?你既觉得在这里不好,我便去跟关婆子说去,正好,这个时辰,她想必还在太太院里办差,我们这就去二门上等她,如何?”
杏红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沉默了半响,跺脚走了。
春瑛冷笑着看她的背影远去,也沉下脸来。南棋最近的确很奇怪,究竟在想什么?而表小姐去探望她叔叔这件事,自己的确是到出发前一天晚上才知道。虽然没打算在表小姐面前争宠,不过地位什么的,还是要稳固一点好。她当年也吃过亏的,得想想法子,向表小姐正明一下,她还是个很称职的丫环。
所以说,要当个好丫环,真不容易啊…
第一百七十九章 做好了有人惦记(上)
春瑛留心看了几日,发现表小姐对南棋的确比之前要亲近些,往日若要送信去霍家旧宅或是霍二老爷府上,通常都是派她从霍家带来的丫头跑腿的,而最近两次,居然是南棋拿着信出了门!后者得的赏赐也比先前多了,不论人前人后,俨然是表小姐跟前的头号心腹。
春瑛其实不怎么在意这种事,只不过,因为南棋的威信大涨,院中的丫环婆子都有意无意地去巴结,就怠慢了她,甚至连子规、柳绿这两个新来的,也会为了帮南棋做事,而丢开她交待的任务,画眉如此老实稳重的人,也不可免俗地将南棋的夏季新衣放在首位,而直接将春瑛的放在了霍家丫头们的后面。
春瑛心里有些不爽,她也没妒忌眼红之类的负面情绪,但这些人可不可以别那么势利呀?!不行,她得做些什么,不然这三年好不容易积攒直来的威信就毁于一旦了,那她以后还怎么管人?!
当表小姐再一次宣布,要在隔天回旧宅去处理家务时,春瑛细细考虑了半日,便到小厨房煮了一壶桂圆红枣茶,捧到上房,瞧着其他丫环都出去了,霍漪正在灯下看书,便轻轻走过去道:“小姐,我煮了些桂圆红枣茶,您喝一点安神吧?如今天色不早了,明儿还要出门,您还是早些安歇吧。”
霍漪放下书本,抬头见是她,淡淡笑道:“也好,我正有些口渴呢。”
春瑛拿了杯子来,倒了半杯给她。
霍漪喝了两口,便闭上眼睛养神。春瑛也不去打搅,过了一会儿,她才睁眼问:“还有什么事么?”她有些好奇,按照往常的习惯,春瑛这时候一般都会退下去,让她一个人安静地独处的,今天怎么忽然没眼色起来?
春瑛微笑着轻声道:“我瞧小姐似乎很是疲倦,可是近来累着了?要不要跟外面说一声,明儿先别去了,歇一日再说?”
霍漪摇摇头:“已经说好了…”顿了顿,才继续道,“弟弟的生日快到了,我只是想…家去看管事们安排得如何,再为他置办一份好礼物。”
春瑛心想置办礼物在哪里不行?反正都是交待管家们去做的,非要回旧宅吗?她把这个疑问藏在心口,嘴里道:“其实…提起小少爷,奴婢有一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霍漪抬头望了她一眼:“说来听听?”
春瑛瞧了门外一眼,近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小少爷…年底就满十周岁了,又读了几年书,想必已经长进了许多,有些事…是不是也该让他知道知道?他自小就长在二老爷家里,除了那年太太与小姐进京时,他到霍家宅子里住过几个月,其余时间竟是一直没回去过的。奴婢只是担心,小少爷毕竟是霍家的嗣子,长年不回本家,外头不知道的人,只怕会有闲话说。”
霍漪脸色变了变:“有谁会说?!你可是听到什么流言了?!”
春瑛忙道:“奴婢一直在府里,哪里有机会听到外头人的话?只是平日里听姐姐们议论,知道霍家有些族人不死心,这几年里上京来寻小姐的晦气,都在侯府大门外就被打发了,只有二老爷受了些闲气。不过这都不算什么,小少爷是皇上亲自下令封的嗣子,还有谁敢说他不名正言顺?又有谁敢抢了他本该得的东西去?”
霍漪脸色放缓了些:“那你今晚又为何要说这番话?”
“奴婢只是想着,从前小少爷住在二老爷家,是因为小姐年纪小,又寄居在侯府,小少爷一个住在本家,无人照料教导,不如在二老爷家过得好,也是太太和小姐怜惜小少爷与亲人分离的缘故。只是今非昔比,一来,小少爷已经长大了许多,也懂事了,不再是事事要人看顾的小孩子,二来…”春瑛顿了顿,小心看了霍漪一眼,“小姐以闺阁身分,照管家务,又能照管几年?很该早早让小少爷知道些俗务,免得日后…突然接手,会手忙脚乱…”见霍漪神色有些不自然,忙补充道:“当然了,小少爷年纪还小呢,要他如今就学起来,也委实太强求了,不过家下人等,各处管事,也该叫他认一认。等小少爷长大了,大家也会觉得更亲切、更用心不是?”
老实说,春瑛看了几年,觉得霍漪把家中大权捏在手里,也是无可厚非,可是她显然没有把持霍家大权一辈子的意思,平日跟青姨娘商量事务,总会记得把帐册什么得送一份到二老爷家去给叔叔和弟弟,也从来不会从公中收益里扣几个钱来做自己的私房,非常光明正大。
然而,十岁不到的小男孩,又没人教导他经济俗务,他会看那些东西吗?那为自诩清白君子的翰林大人就更不用说了,到头来帐册还是锦绣接管。这样下去,等到霍漪出嫁,就不好再管着娘家的家务了吧?到时候要这小男孩怎么办?他常年住在自己生身父母家里,只怕连霍家的管事都不认得几个,叫人怎么服他管?如果事事都依赖手下的管事,那万一当中出了一两个不够厚道的,岂不是只有吃亏的份?
春瑛觉得,霍漪这样一个聪明人却偏偏忽略了对弟弟的教导,实在是太失策了。对她而言,这也许是个契机。
霍漪沉默着,看神色,似乎是明白了春瑛话里的意思,只是她有自己的考量,半响,才开口道:“弟弟年纪还小…别人家里,这样年纪的男孩儿,正是贪玩的时候,二叔管教得已经够严的了…我又怎么忍心…”眼圈红了红,苦笑着摇头,“罢了,我替他多照管几年吧…等他大了,我才放心…”
这话的意思是说她会推迟出嫁吗?春瑛拿不准侯府或三少爷会不会,毕竟老太太年纪大了,不知还能活几年,三少爷又已到适婚年纪。她扭头再看了霍漪几眼,忽然想起了当年在窗下偷听到的表小姐与姑太太李氏在房中的对话,心想难道是因为表小姐心有所属,所以对这项婚事部大乐意吗?其实这桩婚约,几年来都只是默认,从未有过名言,未必能作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