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来!我有事要烦你帮忙。”曼如似乎非常着急,春瑛忙放下针线跑过去,就被她拉着跑:“到底怎么了?你有什么事那么急呀?”
曼如一边跑,一边压低声音道:“小陈管事寻的小丫头,有一个不知去了哪里,正要找人补上。我听到这件事,就想起你了。这可是极好的差事,你只需站在那里,事情完了就有赏。咱们跑快些,别人占了先!”
“咦!”春瑛十分惊讶,立刻便停了脚,“这可以吗?不是说要找清秀的丫头?而且…我没做过这种事!”
曼如急道:“穿戴好了往那里一站,难道你就比别人丑了?只是站着,极容易的,快来,再迟就来不及了!”
春瑛迟疑了一下,想想自己在酒店都能一口气站上几个小时,接个旨能花多少时间?如果真的有好处,倒是件好差事,只是…她问:“崔姐姐,你为什么找我?”
“我们好歹是一个院里长大的,是自己人,不找你难道还要便宜别人?快走呀!”
春瑛马上下了决定,随曼如一路跑到前院,拐进了东边的厢房,迎面便走出一个婆子来:“来了么?快,快换衣裳!”春瑛定眼一看,居然是崔寡妇!只是她现在穿着深棕色比甲和灰蓝色袄裙,头上梳着老妇人的低髻,除了一根银簪和一对银耳环,什么饰品都没有,老气横秋,跟印象中那个风韵犹存的妇人几乎是两个样子!
崔寡妇冲春瑛笑笑,便把手中的一叠衣物塞到她手中,指了指身后的屏风:“钦差马上就到了,快去换了衣裳出来,你曼姐姐会帮你。”
春瑛捧着衣服到了屏风后,发现那是一套浅绿色的细绢衫裙,领口、袖口和裙角都绣了简单而雅致的兰花纹样,另外还有一件深青色的短比甲,没有绣花,但那料子却明显比梅香她们大丫头穿的还要高级。春瑛手忙脚乱地换上身,曼如又替她整理了腰带等细节处,外头已经有人来催了。
崔寡妇应了那人一声,便急急回头对春瑛道:“等会儿我在后面侍候,没法时时提点你,你要听外头管事们的吩咐。曼姐是在大厅外候命的,你便跟其他小丫头一起站在廊下,记得,别出声,也别东张西望,别人跪你便跟着跪,可别出错,知道么?”
春瑛应了,曼如便推着她急急往外走。到了外头,便有一个有几分脸熟的管事过来问是不是小丫头,然后示意她跟自己走。曼如低声嘱咐一句“谨慎”,便匆匆随崔寡妇往正厅方向去了。
春瑛来到厅前的右边走廊处,已有七八个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站在那里,每人相隔约半丈远,都是一般的绿衫青比甲,发型比都与她一样是双髻,她听着那管事的吩咐,站在队伍最末一位,悄悄看对面走廊,也是同样数量的小丫头,院中还排了两列家丁,都是差不多身材年纪、长相端正的男仆,个个摒声静气,小心翼翼。她不敢大意,也学着低头垂手肃立。
这时,大门方向传来车马声与人群的脚步声。不一会儿,一大群人涌入院中,人虽然多,却个个都安安静静地,春瑛站在廊下,能清楚地听到侯爷跟一个宏亮的男声说话,互相客气地追捧着,那人还夸侯府里房屋非常有气势,侯爷则不停地谦虚说不敢当都是老房子了太师家的院子才叫人赞叹,云云。
难道来的是三少爷和周念提过的那个梁太师?春瑛忍住抬头的冲动,直到他们的声音进了屋,才小心地偷偷看一眼,正好看到穿着崭新大红礼服的三少爷准备上台阶,瞧那动作,似乎不大高兴。他身后还跟着大肚子的大少奶奶和小姐们,大少爷和二少爷落在最后。
接着,厅内便传出宣读圣旨的声音,春瑛跟着别的家丁小丫头一起跪下。那圣旨用了古文,骈四俪六的,她也没听懂,只大概明白后面念的那一长串什么瓶什么碗什么佩什么珠什么缎都是好东西。敢情皇帝这是在赏赐侯府?难道是为了先前太后扣下靖王妃的事,变相道歉?
读完了圣旨,厅中又恢复了平静,侯府的主人们似乎要跟钦差谈话,招待他喝杯茶吃些点心。春瑛远远地看到曼如和胭脂以及其他四个长得漂亮的丫环捧着茶进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走出来,仪态优美,仿佛踩着莲花前进般。以春瑛看来,曼如的长相在那六人中算是中等,但走路的姿势却是最平常的一个。
不知是不是因为走得不够美的缘故,曼如和另一个丫环被管事撤了下来,只让剩下的四人继续候在门边听侯吩咐。曼如低头踩着小碎步走在廊下,来到春瑛跟前,抬头朝她勉强一笑,便立在她身后,没有离开。春瑛犹豫着想安慰她几句,但想到现在不是时候,只得收了念头。
院中一片平静,只有厅中时不时传来说话声与笑声,忽然,侯爷大喝一句:“孽子,这成何体统?!还不快给我出去?!”
门外众人都被吓了一跳,接着,居然是三少爷李攸跑了出来,脸色还有些气急败坏。春瑛也顾不得不许东张西望的禁令了,忙探头去看是怎么回事。
李攸扫视院内一眼,目光在门外把守的将士们身上停了一停,便气冲冲地跑到春瑛与曼如面前,对后者低骂道:“你给我备的什么衣裳?!瞧!都破了!”他展开袖子,只见左边袖口上,衣料不知被什么东西撕扯出一道裂痕来,把曼如吓了一跳:“这…这怎么会呢?我明明查过…”“我不管!你马上去给我拿另一件来!既然当着钦差的面穿破衣裳,丢脸死了!”
曼如脸色苍白,颤抖着声音向他躬身称是,便迅速跑向门外。春瑛正盯着那袖子上的裂痕,怀疑那是三少爷自己不小心扯破的,便被他的喝斥声吓到了:“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还不快跟上?!”
春瑛正想应声,却听到三少爷用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急急说道:“快去叫念哥躲起来官兵要来抓他!”她不由得愣住了,抬头看三少爷,后者又高声大喝:“你这呆子,还不快滚!”她眨眨眼,立刻撒腿就跑。
才出院门,便有一把刀鞘过来,她忙停下脚步,见是一名军官模样的青年,板着脸打量她几眼,才收起了刀鞘。春瑛瞥见旁边士兵拿的长枪上闪的寒光,再看看那军官的刀,有些脚软,一咬牙,便往后院的方向冲去。
她很快追上了曼如,曼如听到她的脚步声回头,带着哭音道:“三少爷的衣裳怎么会坏呢?我明明检查过才给他穿上的!会不会是不小心勾到了树枝什么的?”
“也许吧…”春瑛干巴巴地应着,心想那十有八九是三少爷自己扯的。
曼如咬着唇,加快了脚步,冲向浣花轩,满脑子都在清点三少爷在春季能穿的八成新以上的礼服有哪些,根本没发现,跑在自己身后的春瑛,已悄悄拐上了另一条路,往花园的方向去了。
春瑛跑近了花园,刚看到园门的一角,便迅速往旁边的树丛一躲,小心探出头来张望。花园门口不知几时来了一队士兵,与守园门的婆子们争吵起来,听他们的语气,似乎打算要封锁园子。
祝婆子朝为首的军官骂起来了:“你们瞪大了眼睛瞧清楚!这里可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再不滚,当心我们侯爷治你的罪!”
那军官却冷哼一声,给手下使了个眼色,便立刻有两名士兵上来夹住祝婆子,将她移到一边,任她大嚷大叫,也不理会。
他还冷冷地对其他满面惊慌的婆子道:“花园有几个门?带路吧!乖乖听话,官爷就不伤你们一根寒毛!”
婆子们面面相觑,神色间已经有所动摇。
春瑛心中大惊,这些人就是来抓周念的吗?有他们挡在门口,她要怎么去报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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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高门 七十七、救人
春瑛慌张地朝四周张望,寻找着其他进花园的办法。
瞧这些官兵的架势,大概很快就要进园了,竹梦山居离门口有一段距离,还有竹林隔着,也不知道能不能发现情况不对劲。她记得进园有两条路,一条是大门,另一条是从厨房那边的夹道走,可是现在绕道前院再转道厨房然后回园里来,无疑是来不及的。她该怎么办?!
要是无法及时报信,这些官兵抓到了周念,会怎么样?
说起拉,为什么官兵会来抓周念呢?他虽然躲在侯府,可那也是为了防止仇人来追杀而已。他的仇人应该就是梁太师了吧?但梁太师就算再厉害,也没理由无缘无故地支使官兵来抓人吧?罪名是什么?这样做一定会得罪庆国侯府的!梁太师到底凭什么这样有恃无恐?!要知道庆国侯府可是皇上这边的人,又是皇亲!
花园门口的官兵们见那些婆子拖拖拉拉地不肯让出道来,便火了。为首的军官一声令下,那些士兵便拔出寒光凛凛的长刀,朝婆子们比划几下,拿长枪的士兵也把枪头冲着她们虚晃,立刻便有一个胆小的婆子尖叫一声,晕倒在低,慌得其他人手忙脚乱地去扶她。这下连原本态度最强硬的一个婆子,都禁不住往后退了。
春瑛急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知道自己不能再拖下去。她不知道这些人会怎么对待周念,但看他们手里拿的刀枪,就知道不会有好事。自进侯府以来,对她最和气最好的服务对象就是周念了,她不能看着他受伤害!
她抱着头蹲下身,一边深呼吸,一边告诉自己,必须要冷静下来,她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忽然间,她望望身后,那里是通往花园的围墙,而她所在的地方,正是当初听到周念那一声叹息的拐角。这里的墙并不算高,因是造在内院,大约只有两米左右,而且还有雕花镂空的格子,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墙的另一边,就是竹林边缘,离竹梦山居并不远,有时候三清还会道附近扫扫落叶。
她迅速靠过去,透过花格往墙那边一看,正看到层层翠竹遮挡下,隐约露出一角的乌瓦白墙,只可惜看不到三清的身影。咬咬唇,她看看两边,正瞧见附近有几棵树伫立,可惜离墙根还有些距离,树枝的伸展方向都与园墙相反。倒是有一株的树干向墙略为弯曲,突出一个树节来,应该可以用来垫脚吧?
说实话…她自从小学毕业以后,就没干过这种事了,隔了这么多年,也不知道身手退化了没有。
这时候,花园门口的对峙已经结束了。官兵们逼开了一众婆子,便要往里闯,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一个身材瘦小的男子来,穿着一身灰蓝布衣,冲着那为首的军官点头哈腰:“官爷,小的已经查明那人的下落了,您跟我来便知!”
那军官一点头,便回身要招呼手下士兵,不料原本退到边上的一个婆子瞪住了那男人,上前揪住他问:“你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可是内院!”其他婆子也嚷嚷起来。她们一直守在园中,另一边的园门虽无人把守,但也不是外头人能随意出入的地方,居然有不知打哪里来的野男人跑了进来,万一叫老太太、太太知道,可没人能保住她们!
那军官不耐烦了,又扬起刀吓唬她们,但这回婆子们却没那么容易让步。被闯进门的歹人用刀剑逼着后退,尤其是那些歹人还是官兵,这跟自己粗心地把外面不知底细的男人放进内院,是两回事。如果是前者,侯爷太太再生气,顶多就是打她们几板子,可要是后者,那就是失职了!为了府中女眷们的名声着想,太太随时都会要了她们的命!
婆子与官兵们又对峙起来,吵嚷个没完,那军官气得头痛,想想进来已经这么久了,再不动手,只怕还没找到目标,就要惊动前面的人了,一狠心,便命士兵们将那些婆子拖开,硬闯进去。
当他们还在争吵时,春瑛已艰难地踩着树节,翻过了墙头。借着树萌的遮挡,以及婆子们的纠缠,那些官兵们没有发现她的踪影。她小心地往下看了看,找准一处草长得厚些的地面,便咬牙一跳,顺着惯性翻了个跟头,安全着陆了。
她心中一喜,眼见着那些官兵准备进园了,忙撒腿就跑,迅速钻进了竹林。拜她今天换上了青绿色的衣服所赐,她的身影很快就跟林中的翠色融为一体。
一跑到竹梦山居附近,三清便映入了她的眼帘。他正攀着一杆竹向园门方向张望,脸上带着几分疑惑,见春瑛跑了过来,更是惊讶了。
“快走!有人来抓你们!”春瑛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说完话,也不停脚,便直往屋内跑。三清愣了愣,立刻用比她更快的速度冲进屋内向周念报告。
春瑛踩进屋的时候,周念已经着手收拾东西了。她忙道:“来不及了,他们已经进了园子,而且知道你在这里!快走呀!趁他们还没封住另一个门!”
周念摇摇头,把自己近日所写的手稿全都丢进一个大木盒里,又从抽屉里拿出装了私印的小盒塞进去,抱起木盒就往屋后走,又回头叫春瑛:“你也快来,别让他们看见你!”
春瑛一愣,忽然想到,自己身上还穿着接圣旨时用的丫环服,要是被那些人看到了,不就知道是自己报的信吗?忙跟上了周念。三清殿后。
他们快步走出屋子,在竹林里一绕,便来到了山脚下。春瑛越走越觉得不对劲,难道不是该往的方向去吗?怎么反而上山了呢?山上她去过几回了,只有一间竹舍,屋子不大,虽有几个房间,却是没法藏人的,万一被人堵住,可是没处跑啊?她忙开口:“念哥儿…”
“嘘!”周念回头竖起食指,然后春瑛便听到有大队人马的脚步声往竹林方向来了,心中大惊。周念低低地道:“快跟我来,别出声!”便继续往山上走。春瑛半信半疑地跟在后面。
山上树木繁密,一路小道石阶旁,还因长久无人整理而长出了高高的野草。他们弯下腰小心翼翼地向上走,避免让山下的人看见。不一会儿,便到了山顶。这里只有一座翠竹小筑,俱是竹子建成,前后小小巧巧三间屋子,倒开了五六扇窗。春瑛前些人才打扫过里面,但还未安放器具,也没糊窗纱,实在想不明白这通通透透的房子如何藏,就算是密室,也要有地方可建呀?
周念却出乎意料地没走上竹舍前的台阶,反而绕到旁边的山壁前,不知在旁边捣鼓了什么东西,旁边的一块巨大的山石居然往旁边滑开来,露出了一条巴掌宽的缝。
周念看向三清,后者便走过去,抱住那块山石往旁边用力一推,让缝隙变得更宽些。周念迅速将木盒推进里面,又挤了进去,三清回手拉了春瑛一把,她忙跟着挤进去了,接着三清又在外头搬回山石,让其恢复了原样。
春瑛进去后,眼前先是一黑,过了一会儿,才看清了里面的景象。那是一个山洞,约有她在浣花轩的房间的一半大小,大概是从山腹中开凿出来的,沿着简陋的石阶往下,地面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碎石,四周的山壁凹凸不平,有几条细细的裂缝,让光透了进来,隐约可以看见山壁上的青苔和山石间的杂草。
她小心地走下石阶,张望四周:“这里是…”
“暂时藏身之地罢了。”周念找了块平整些的地面,把木盒摆放在身边,提起衣襟,盘腿坐下,叹道:“我自听三清报说有人在暗中探查,便打算暂时找地方避一避,已经将屋子收拾过了,没想到来人比我更快,东西都来不及藏起来。只希望侯爷和攸哥儿能随机应变吧。”
春瑛坐到一块大些的石头上,觉得有些硌人,便索性拔干净一小片碎石,掏出帕子垫着,坐了上去,然后问:“为什么那些人要来抓你呢?那个梁太师怎么会这么大胆?随便就使唤官兵来抓人?还有没有王法呀?!”虽然说古代的达官贵人眼里未必有王法,但对着另一个达官贵人使这种手段,她还真想不到。
周念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其实我本不该在这个地方才对…”
“咦?”春瑛猛然抬头,“什么意思?”
“嘘!他们来了!别出声!”
外头果然传来脚步声和兵器相撞的声音,春瑛连忙摒住气息,静听外面的动静。
头顶上传来许多人重重踏在竹舍地板上的声音,然后便是刚才那个军官的呼喝声:“给我搜清楚了!人一定还在!”接着那个穿灰蓝色衣服的男子道:“官爷,我先前看的清楚,那人就在屋里!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跑不远的!”远处传来一阵喧哗:“抓到了抓到了!”“快捆上!”“走!快走呀!”军官高声道:“快把人押过来!”声音里都充满了欢喜。
春瑛心中一惊,难道他们抓住了三清?她猛然站起身,望向周念,后者则迅速走向一条缝隙前,倾耳细听。春瑛忙学他那样把耳朵凑了过去。
那军官气急败坏地道:“你们抓的是什么人?!这根本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你!还不快交待,那个姓周的官奴藏在什么地方了?”
一片沉默。
军官怒了,破空气传来,然后便是鞭子打到肉体上的声音。春瑛倒吸一口凉气,不禁又急又怒。
“住手!”侯爷的喝斥声传来,接着便是三少爷李攸的声音:“你们要对我的小厮做什么?!你们闯进我们家为非作歹,是要造反吗?”
这时,外头传来刀剑掉落地面的声音,那军官冷冷地道:“小侯爷,莫捣乱,你家私藏官奴,欺君妄上,还是趁早招供了,皇上还会念在你家靖王妃娘娘的份上,从轻发落。不然…”
“放肆!”侯爷发火了,“你是什么东西?!是哪个营的人?!带着几个兵就敢假传圣旨,闯进我家内院,又无中生有编造罪名!怎么?你是意欲陷害忠臣了?!梁太师,你来得正好,我倒要问个清楚,你带这些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
接着传来了老人呵呵笑的声音:“李侯莫恼,李侯莫恼,我这也是为皇上分忧呀?最近为着叶万山的案子,皇上是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香,我记得那叶家还有一个外甥,兴许知道些内情。我听说他就住在尊府上,就特地带人来请。请着了人,马上送到皇上面前,皇上想必也会龙颜大悦?”
侯爷冷笑:“请人?太师真会说笑,你若是真心要请,不妨道山东去,人还在那里干苦活呢!平白无故闯进我家来,命人把屋子捅出几百个洞来,是为什么?!”
周念忽然心中一动,飞快扯着春瑛往后退。春瑛还未反应过来,一个锋利的枪头已经从山缝处插了进来,正正落在她面前十公分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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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高门 七十八、总算有惊无险
春瑛几乎以为他们暴露了,心跳差点停止,但接下来,从其他几个缝隙捅进来的枪头与刀刃又让她重新燃起了希望。
那些枪与刀捅了几下,又换了别的缝捅,金属与山石摩擦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侯爷先是一惊,见那些刀枪都没捅到什么异物,才怒极反笑:“真叫人大开眼界!太师带的人,不光捅我家屋子,还连花园的山都不放过了,敢情你们想找的人变成了我家的山,捅一捅就会叫出声来?!”
太师沉着脸看众士兵们的动作,再抬头看那已被拆得七零八落的竹舍,挤出一脸笑来:“李侯说笑了,要知道贵府可是风光了几百年了,我常听说那些年代悠久的人家总爱在家里修点密道啊密室啊什么的,特别是在假山或卧室里,要紧的财物和文书都放在里头…当然,这都是外头的风言风语,只不过我瞧着这山颇为有趣,才有了这个想头。李侯可莫要误会呀!我也是一心为了皇上分忧!”
“哈哈哈——”侯爷嘲讽地大笑几声,“我们侯府历来都忠于皇上,那些专门用来存放机密的见不得人的什么密道密室…是心里有鬼的人才会建的!不过…太师似乎很熟悉啊?莫非太师也在家里建有这种东西?对了,我听说太师府上的花园也有一大片假山,还是特意千里迢迢运来的太湖石,美轮美奂啊…想必其中也有些不可言说的奥妙?”
“哈哈。”梁太师干笑两声,“李侯真会说笑…”
“谁在说笑?!”侯爷忽然沉下脸,打断了他的话,“照太师的说法,你们在这里搜不到人,就要把刀枪捅到我的卧室里去了?!哼…若我真让你这么做了,明儿也没脸出去见人了!祖宗父母在泉下也会扰得我不得安宁!“他转向那军官,冷冷地道:”搜完了吗?!搜完了就带着你的兵给我滚!留下你的名号,明儿我倒要请教请教你的上峰,问他是怎么管教手下的!”
那军官轻蔑地笑笑,朝士兵做了个手势:“弄几个火把来!我就不信,他能逃到哪里去!”
侯爷脸色都黑了,这时候,李攸上前一步,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他便冷笑着说:“原来如此…太师,这是你的侄儿?我听说他只是在兵部领了个闲职,倒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当上了将军?还跑到我府里来放火了?真够威风的啊!”
“呵呵呵…”梁太师抚着胡子,神色间却有些勉强,“杉儿年轻气盛,难免在礼数上疏忽些,倒叫李侯见笑了。”他瞥了侄儿一眼,暗示他不要做得太过分。但梁杉却犹犹豫豫地,似乎不大想听从,踱步到梁太师身边,压低了声音耳语道:“伯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若搜不出人来,我们可没法对人交待!探子已确定我们来之前,人就在山下的屋里,方才守在另一个门处的探子也报说他没出去,除了这座山,他没别处可躲了!”梁太师沉吟不语。
侯爷却有些心急,既然找不到周念,人一定是躲进山腹的密室去了。那原是早年间一位祖上挖了用来收藏财物的密处,后来另行觅到一处更好的地点,便将其荒废了,他将那里告诉周念,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却不知道躲在那里是否会有不妥,会不会闷着人,更担心如果梁杉真叫人放火,会不会将周念逼出来,他必须想办法将这些人尽快赶走!
他瞥向身后跟来的另一名军官,忽然有了主意:“澹台将军…若我没有记错,你的职责似乎是拱卫京师,守护皇室…没想到你居然成了梁太师的私人,他一声令下,你就丢下皇上的信任,带兵道我府里来放火杀人了?”
那军官原本脸色就有些不好看,闻言更是肃然:“李侯莫要诳言,末将只是奉命护送钦差前来宣旨,何曾有杀人放火?”他瞥了梁杉一眼:“小梁大人补了军职,末将事先并不知情,更不明白他为何带人前来…不过小梁大人也并未杀人。”
侯爷冷笑一声:“若不是我家的仆妇胆小,你当他不会杀么?澹台将军且看罢!我家并无他要找的人,他却偏要搜,在此处搜不到,就要闯进各院惊扰内眷,若遇到个高矮胖瘦都合意的男子,哪怕是我的子侄,他也会硬抓了来说是犯人,然后告我一个窝藏之罪,说不定还会声称那人是反贼!不等皇上知道,就以反贼要逃跑的名义灭了口,这下可死无对证了,我全家上下更是落了个伙同谋逆之罪!我就不明白了,太师进门时,明明说是来赔罪的倒要赔掉我全家上下五百多口性命…说不定只是为了让侄儿添个功劳好当将军?”他轻轻瞥了澹台将军一眼:“将军年轻有为,我原以为你能抵制诱惑,忠心为皇上办事的…没想到你也不过如此…太师下了令,你便带着军士为他效劳,又坐视一介无功无绩之人领兵,若是有一日,太师之命与皇命相背…不知将军却要如何抉择?”
这话实在是太过诛心,梁太师脸都黑了:“李侯慎言!我全家对皇上忠心耿耿,怎会有与皇命相背的一天?!”心下忍不住破口大骂。
“哦?是么?!”侯爷回头冲他轻轻一笑,“今日太师前来宣旨,皇上恩赏无数,可见其心意,太师一面告诉我,皇上对我庆国侯府有多么看重,又一面叫人闯进我家内院放火搜人…难道这不是与皇命相背?”
澹台将军看看李侯,又看看梁太师与梁杉,再看一眼满目疮痍的竹舍,心下暗叹,自己是被人利用了,只不知道会不会影响自己的前程,唯有希望能亡羊补牢吧:“太师,圣旨已宣读完毕,赏赐也分发下去了,您也该打道回府了吧?”他朝梁太师拱拱手,“末将还要回卫所换班呢。”
梁太师微一皱眉,梁杉便嗤笑道:“澹台明昊,你怕了么?没胆子就别来带兵呀!”
澹台明昊心中怒极,只是碍于太师势大,才强忍下怒火,沉声道:“员外郎请慎言!”
侯爷心中一动,对梁杉道:“澹台将军在边疆杀敌无数,战功彪炳,小梁大人习惯了京中繁华,若要对澹台将军说这种话,不妨先到边疆历练几年再说?”
这回轮到梁杉大怒:“你…”梁太师伸手将他挡下,瞥了一眼拿着火把在旁边等候吩咐的士兵,再看一眼脸色平静的侯爷,连他身后一脸忿忿之色的小儿子,也只不过是心疼地看着那间竹舍,想到这小孩儿方才说这竹舍与山下的屋子都是他叫人打扫了预备消夏的,正打点着搬进来小住,似乎有几分可信。他们的神情都在暗示,他们根本就不担心放火烧山会烧出什么人来,只是觉得耻辱。这让他拿不准主意了。恐怕他这回是真的扑了个空,不是说那探子暴露了行迹么?肯定是李家人将周念转移到别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