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攸轻轻一击掌:“这话不错!若是叫这马选侍知道梁家其实是她仇人,那可真真好玩了!”只是细想之后,又暗叹道:“可惜,她母亲还在梁家过活,只怕她不敢弃暗投明呢。”
“这就要看别人能不能劝动她了。”周念意有暗指地说了一句,便立刻改了话题,”今日春光明媚,你怎么不到外头逛逛,却来我这里闲谈?“
李攸郁闷地道:“别提了,今儿母亲请了好几家诰命来喝茶,还捎带了七八位小姐,连我二妹三妹在内,叽叽喳喳地挤满了一屋子,我哪里吃得消呀?只得早早寻个借口退出来,连祖母那里也不敢去,只好来找你。”
周念听了好笑:“我倒成了给你解闷的了。你若真无聊,不妨去靖王府走走,你上回去,已经是半个月前了。”
李攸摆摆手:“大姐姐每逢初一、十五都要进宫陪皇后说话,最近皇后怀孕,她陪的时间更长了,有时甚至会留宿在宫里。大姐夫又要忙公事,我去了,只能陪小外甥玩,可他还这么小,整日哭个没完,上回还差点尿到我身上了,我哪里还敢上门?”
周念无法,只得再陪他说了一会儿话,李攸聊着聊着,便按捺不住,满屋子乱窜。
久了没来,他赫然发现竹梦山居有了变化,原本很有意思的诗词文集都不知所踪,只留下四书五经等正统典籍,或是律法案例等书本,便觉得有些无趣:“好歹也留几个诗本子在架上,我来了也能解解闷。”
周念无奈应了:“回头就叫春儿摆上。你早些回去吧,当心太太知道了说你。”
“不妨事。”李攸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有父亲替我撑腰呢!”不过他看了看天色,也觉得该回去了,“兴许那些太太小姐都回去了吧?”
再聊几句,李攸便告辞离开,又叫春瑛一起走。春瑛暗自腹诽,她还有活没干完呢,只好吃过午饭再继续了,便匆匆丢下扫帚,跟周念打声招呼 ,随他离开了。
走在路上,李攸问了春瑛几个问题,都是关于周念饮食起居的,听说她怀疑周念常常到半夜才睡,便沉了沉脸,良久才叹息一声,没再开口说话。她小心打量他几眼,一脸恭顺状地跟在他身后两米出走着。
才回到浣花轩门口,他们便看到梅香站在门上,脸上带了几分急躁与忧色,一见他们便立刻跑了过来:“三少爷,不好了,方才靖王府派人递了消息过来,说是咱们娘娘被押在宫里了。”
“你说什么?!”李攸愣住了,继而大喝,“怎么回事?!”
“听说宫里的马选侍才被诊出怀有龙胎,便被人撞到了。因王妃娘娘在场,太后便将她扣下。”梅香眼圈都红了,声音发颤,“三少爷,怎么办?老太太和太太都慌了呢!大姑奶奶她…会不会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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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卷 高门 七十四、飞来横祸
李攸匆匆往老太太的院子去了。他要陪伴在祖母、母亲身边,安抚她们,同时等候外头的消息。临走前,他叮嘱梅香不要把这件事再告诉别人,以免引起恐慌。
梅香也是一时着慌了,闻言羞愧地低头应下,等他一走,便努力沉住气,回院里安抚似有所觉的众丫头们,尽量让她们仍象平日那样各司其职。
春瑛站在门口,心里不可抑制地起了担忧。她一直以为,都以为自己只需要努力存钱并争取脱籍的机会就行了,从没有想过,这个庆国侯府,也会有倒霉的一天!
侯府是世代袭爵,从太宗皇帝到现在,起码也有两百来年了(确切时间不知),一直在朝中屹立不倒。据她穿越以来所见所闻,这个家上下,除了二少爷李敞比较变态以外,从没听说有哪个子弟在外头胡作非为,即便是二少爷,也不过是欺负自家兄弟和丫头小厮而已,而且据说在京中交游广阔,还有点才名,可见侯爷在子女管教上还有挺有办法的,跟春瑛想象中那些尽出不肖子弟的富贵人家很不一样。加上有一位嫡女贵为亲王妃,夫妻和睦,丈夫又跟皇帝关系很好,照理说,这种人家真是稳的不能再稳了。除了在周念的事情上冒了点风险外,她根本无法想象,侯府有一朝也会大难临头!
那个马选侍流产了吗?靖王妃不会真的跟这件事有关吧?可是没理由呀?后宫的妃子怀了孕,就算有人想害死那个胎儿,也应该是后宫的妃子下水才对。靖王妃是王爷的妻子,完全没有动机。如果是为了三少爷所说的立近支宗室子弟为皇嗣的原因,就更没有理由了,哪个母亲会甘愿让独子离开身边?更何况皇后也有孕了,光撞马选侍有什么用?
如果是为了帮助皇后…也说不通,马选侍才被诊断出有孕,谁知道是男是女?不管男女,都是皇后肚里那个先出世。当然了,太医说皇后怀的男胎,春瑛对此抱怀疑态度,毕竟古代人谁也没长B超眼。如果说皇后因为害怕马选侍肚子里的胎儿会威胁到她自己的孩子,因此狠下辣手,那也应该叫宫里人去干才对,拉上靖王妃,不是自断臂膀吗?
还是说…其实靖王妃是被人陷害的?有人想通过她证明是皇后指使人害马选侍?不过为了这么个原因,就牺牲掉马选侍和她肚里的孩子,似乎有些得不偿失。那些人不是应该等到她安全生下男孩子,再将那个男孩捧上太子宝座才对吗?这样才叫名正言顺!
如果三少爷口里的“恪王和梁太师”等人,为了让恪王的儿子当上皇嗣,宁可牺牲马选侍和她的胎儿,以陷害皇后,好灭掉她肚子里那一个,这种方法也太笨了吧?就算皇后没生下儿子,皇帝还可以另外纳妃,他才二十岁,又不是不能生了!
到底是为什么呢?
春瑛晃了晃脑袋,努力把自己从混乱的思绪中拉出来。现在无论真相如何,她更关心的是,侯府会不会受到牵连?如果靖王妃获罪,那倒霉的就不仅仅是靖王府,连王妃的娘家庆国侯府也会受到波及吧?千万不要出现“满门抄斩”这种狗血剧情呀…
她是侯府的家生子,如果主人们获了罪,说不定要被官卖…春瑛回忆起小时候看过的《红楼梦》电视剧,连林之孝这样的大管家,都免不了忍受站在大街上象牲口般任人挑拣的侮辱,那她一个小丫头…
更可怕的是,万一真有那一天,她还不知道会被卖到什么人家去
春瑛的小心肝一颤一颤的,当即拜起了天地神灵,既然她能穿越,那世界上肯定有什么超越自然的存在吧?不管是佛祖菩萨,还是上帝圣母,请保佑她不会落到那种凄惨的境地吧…
十儿古怪地看着她的动作,与紫藤对视一眼,便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怎么了?这是在拜哪位神仙?”
春瑛醒过神来,干笑两声:“没…啊!吃饭时间到了,去吃饭,吃饭…”说罢抬脚便走。刚好路过来的夏荷听到她说的最后几个字,立刻脸上带笑:“好呀好呀!大家一起去吃饭!听说今儿厨房做了板栗烧野鸡,还有糟得极好的鹌鹑,都是我爱吃的!”
十儿好笑地拧了她的小脸一把:“瞧你口水都流出来的,就你最馋嘴!”
“说得你好像不爱吃似的。”夏荷白了她一眼,拉起紫藤的手,“走,咱们吃自己的去,多挟几个鹌鹑,一个也不留给她,气死她去!”紫藤大笑着拉起夏荷跑,十儿在背后边追边骂。
春瑛心情复杂地看着她们从自己面前跑过,抬头见梅香脸色苍白地站在对面走廊上,两人对视一眼,便立刻移开了目光,默默地加入到丫头们的行列中去。
午饭时间内,李攸一直没有回来,但偶尔有几个婆子媳妇上门来找自己女儿或侄女甥女,低声叮嘱着什么。
原本欢乐的浣花轩渐渐沉寂下来,人们仿佛意识到,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梅香指挥众人做自己该做的工作,可惜苍白的脸上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安。几个大丫头勉强坐下来做针线,资历最浅的晨儿却耐不住,想要到外头去探听消息。梅香不得不厉声喝止。看着晨儿板着脸坐在角落里,脸上气愤难平,曼如默默地低下头,绣着李攸的一条腰带,动作却渐渐慢下来,针刺入了指腹,血珠染红了腰带,她却浑然未觉。
春瑛待在前院,也察觉到院内气氛的压抑。旁边传来夏荷与紫藤对此事的小声议论,因为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夏荷非常害怕。紫藤若有所思地转头看春瑛,春瑛很是不自在,便借口说:“早上的活还没做完呢,我先去收拾干净。”匆匆去了花园。
周念对靖王妃的事一无所知,也不知道府里弥漫着不安的情绪。春瑛张了张嘴,想起三少爷说过不能告诉别人,终究还是忍住嘴,避开周念,去屋后清洗几个旧墨砚。
刚清洗到一半,竹梦山居就来了客人,或者说,是主人。侯爷在小儿子与王管家的陪同下,造访了暂居此处的周念。
春瑛急忙泡了茶端过去,感到侯爷的目光投注在自己身上,不由得有些紧张。
李攸轻声对父亲说了一句话,侯爷点点头,便不再关注春瑛了,倒是王管事多看了她几眼。她心里发毛,忙低头退了出来,仍旧去洗她的墨砚。洗完了,又开始洗笔。
等她把所有能洗的东西都洗完了,顺便擦了擦屋前屋后的两个平台表面,侯爷才终于走出了屋子。他脸色似乎变好了一点,还回身对送出来的周念和蔼地笑着说:“不用送了,好好休息吧,我看你精神似乎不大好,案子的卷宗且不急着看,身子要紧。等叶家顺利平反了,才会轮到你父亲,你若累坏了自己,到时候哪里有精神应付?”
周念忙行礼道:“是,侯爷教诲,念必定谨记在心。”
侯爷满意地点了点头,便带着李攸与王管家离开了。周念默默地站在檐下,似乎在发呆。春瑛小心地走过去,叫了他一声,他才醒过神来,淡淡一笑:“你一直在担心吧?别怕,你们府上不会有事的。”
春瑛忽然觉得心定了许多,冲他展颜一笑。
周念回屋了,春瑛扫视四周,见没什么活可干了,正打算走人,却瞥见林中黑影一闪,接着便是鞋子踩到竹叶的声音。她原本以为是三清,也没在意,只是望过去时,赫然发现那个身影比三清要矮一个头,而且要苗条很多,不由得愣了愣。
就在这时,她眼角黑影一闪,真正的三清已经跃了过去,那身影慌忙逃窜,在竹林间时隐时现,不一会儿便消失了踪影。
三清阴沉着脸走了回来,匆匆朝她点了点头,便冲进屋内报告周念去了。
这是…什么人?看身形,似乎是个男子,而且挺年轻,身手也很灵活。可是…这里是侯府的内花园!除了家中的男主人和管家们,连小厮也不能轻易进入的内院地带!侯府里居然还有那么大胆的男仆?!
春瑛忽然生起了担忧,事情怎么都好象挤在一起了?这不会又是一桩祸事吧?
傍晚时,从皇宫里来了天使。浣花轩的一个小丫头为了探听消息,借口去看父亲,到门房转了一圈,便带回了这个令人惊讶地消息。她嚷嚷得满院皆知,丫头们都轰动了,上一回有宫里的天使前来,已经是大小姐被赐婚靖王时候的事了,大丫头们多数经历过,可年轻些的却只是听说,当即便有些骚动,兰香连连厉声喝斥,才把她们压下来。
梅香听了这个消息后,却坐立不安。她想了想,一咬牙,把手里做的鞋子往露儿手上一塞,丢下一句:“我去去就来,兰香,这里就交给你了。”便跑出了院门。兰香吃了一惊,脸色微微有些不豫,但还是按捺住了。
前院里,小丫头们叽叽喳喳地,对天使的来意十分好奇,也有人聚在乡儿等几个年纪大些的丫头身边打听几年前天使来时的情景。紫藤听得意动,眼珠子一转,便笑道:“就隔了不到半里路,若这样都不亲眼见上一回,我岂不是白活了?”说罢随手拉上春瑛:“走,咱们瞧瞧天使去!”
春瑛略一犹豫,便跟着她起身往外走。曼如从二进门内冲出来叫住她们:“别去!梅香姐姐说了要大家待在院里的!”
紫藤冷笑着瞥了她一眼:“梅香姐姐都去了,我们怎么不能去?又不会妨碍正事!”说罢也不理她,径自拉了春瑛走了。
到了离正院四五十米远的一个小角门处,春瑛看到有十多个跟她们差不多年纪的小丫头和小厮聚在一起,伸长了脖子往前看。紫藤扯着她挤过人群,不知对站在前面的人说了什么话,最前头的一个高大小厮便往旁边让了让,空出位置给她们。春瑛和紫藤忙钻了上去,正院门前的景象立刻映入她们的视野。
前方有一排十来个士兵守着,腰间挂了剑,威风凛凛地站着。另有两个穿着深绿色圆领绸衣长袍戴着黑帽的少年弯腰侯在门边,眼观鼻、鼻观心,一声不吭。再看院内,也是一片寂静,听不到一丝声音,只能隐约瞥到里头的家丁均是肃手站立。
而此时的正屋内,侯府诸位主人却暗暗松了口气,侯爷恭谨地对宫中的使者说:“请问公公,靖王妃娘娘…几时能出宫回府呢?”
“这可就说不准了。”那使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皇后要养胎,宫中事务都是太后…做主。不过还请李侯爷放心,皇上必会给您一个交待。”
“不敢,还请公公回报皇上,微臣…知道是谁在捣鬼,也知道…该怎么做!”侯爷面露微笑,恭敬地请使者喝茶,脸上却迅速闪过一丝很历。
第三卷 高门 七十五、来的是钦差还是阴差?
春瑛跟紫藤等人挤在角门处,只能看到几个护送天使前来的士兵以及两个疑似小太监的少年,颇有些郁闷。
跟想象中很有气派的轿子或高头大马、大队军士护送的情形相比,正院门前这寥寥几个人实在是太低调了,皇帝派人来,难道不是宣读圣旨的吗?
院子里的人动起来了,连院门处为首的士兵也给属下打了个手势,莫非有人要出来?!春瑛立刻打起十二分精神,想要看得清楚些,却不知从哪里跑出一个三四十岁穿着深蓝绉绸袍子的男人,冲他们一般少年少女一阵低斥:“去 去 去!还不快散了?!瞧这成什么样子?!”众小厮丫头们吓得惊叫四散,春瑛还在纳闷这是谁,已被紫藤拉着迅速跑开。
紫藤一边跑一边说:“好险!那是侯爷跟前的黑老七,管车马的,最是爱凶我们,还好跑得快!”
春瑛边跑边回头,远远望见正院门口,侯爷和三少爷等人站在一个穿墨绿色衣服的胖子身边。那胖子有些驼背,神情却有些冷漠,春瑛在心里猜测,难道他就是那位宫里来的天使?
三少爷李攸差不多到一更天才回到浣花轩,满脸都是倦意,有气无力地吩咐摆放备浴,便扑到卧榻上打起盹来。梅香镇定地叫众人将反复烧了好几回的洗澡水抬进屋里 ,便去小厨房看饭菜。
曼如与露儿轻手轻脚地侍候李攸脱衣,他一下惊醒过来,又迷迷糊糊地任由她们摆弄,然后晃悠悠地跨进浴桶,立刻便呼了一口气,舒服得快要呻吟了。
露儿偷笑着板他的肩膀:“三少爷,小衣还没脱下来呢,伸伸胳膊。”李攸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贴身的肚兜,都被水泡湿了,便配合露儿将它脱下,又重新靠在桶沿闭目休息。
露儿小声对曼如说:“我去拿干衣裳,你瞧着添水,别叫他着凉了。”曼如点头,她便去了。不一会儿,梅香从外头掀起幔帐进来,对李攸说:“太太屋里的石榴方才来了,说是太太吩咐,今儿大家伙都累了,明日三少爷不必早起去请安,多睡一会儿。”
李攸闭着眼点头表示了解,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睁眼示意梅香过来,耳语几句,梅香会意地去了。曼如在旁边隐约听到“春儿”两个字,忽然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咬咬牙,便笑着拿起软巾,走进浴桶,轻轻替李攸擦起背来。
她一边擦,还一边柔声问:“三少爷今晚想吃什么菜?小厨房做了熏鸡,我怕你嫌腻,就叫她们炖了个菜核,还可以么?”
“这么麻烦做什么?随便弄个炖蛋就行…”李攸眼皮子都没翻一下,似乎有些迷迷糊糊的。
“鸡蛋…好像已经用完了。”曼如偷偷看他一眼,迟疑了一下,便道:“小厨房那边说…春儿好象常常拿鸡蛋来做点心,可又不见她送到正屋里来…”
“烦死了!”李攸忽然睁开眼,“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跟我什么相干?!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他抢过她手中的软巾,自己胡乱搓起来。
曼如吓得脸都白了,慌忙跪倒在地。露儿闻声从帐外跑进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得给前者使了个眼色,让她先出去,然后柔声哄着李攸,将软巾交给她,继续服侍他洗澡。
曼如有些失神地走出去,便看到兰香脸上带着嘲讽的笑从自己面前晃过,晨儿更是冲自己啐了一口。她咬咬唇,勉力走回自己的房间,扑到床上,蜷缩起身体,两眼盯着对面的墙面发怔。
也许…她太过心急了,春儿算什么呢?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春瑛接到梅香的指示后,第二天一早便去了竹梦山居,将侯府无事的消息带给了周念。后者自然是松了口气。但春瑛还没弄明白,侯府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又是怎么没事的?靖王妃现在怎样了?而事情的真相又是如何?
这些答案直到时近中午时,三少爷李攸前来看望周念,她才偶然听到几分。
“皇后一时来了兴致,便请大姐姐陪她到御花园散步赏花,正巧遇见马选侍从太后宫里出来,似乎脸色不好,还带了泪痕。皇后一时关心问了她几句,她什么都不肯说,皇后只好请她一起赏花。后来皇后起身去更衣,只有大姐姐陪着马选侍,不知怎的,马选侍就被人撞下台阶了。当时我大姐离她足有半丈远,倒是皇后的侍女有几个站在她边上,立即便被太后宫里的人拿下押到太后面前去了。我大姐也被请去做旁证。”
周念皱皱眉:“这么说…靖王妃并不是作为嫌犯被押下的?“
“当然不是!”李攸道:“可太后的人却把她当犯人似的审,非要她承认是皇后的侍女推了马选侍一把!哼,谁知道马选侍怀了龙胎?她可什么话都没说!”
周念沉吟片刻,才问:“后来如何?”
“后来皇上来了,马上让人将皇后送回坤宁宫,又安排大姐在别的宫室中住下。只说是在查清事情前,暂时留在宫里。马选侍那头也派了太医去。而她身边的侍女,则与皇后的侍女一起被带走,说是要命宗人府查问呢。”李攸忽然笑了笑,凑近周念小声道:“有件事挺古怪的。太医向皇上禀报说,为马选侍诊脉时,已确定她气血两亏,似乎是因此前未发现孕症,在饮食上疏忽了,这一胎恐怕很难保住,即便保住了,生出的皇子皇女也会先天不足。听说太后当时就变了脸色,立刻召梁太师入宫商讨。可惜太医被支开了,因此不知道他们商量了什么。但马选侍就是在梁太师走后,才脸色苍白地走进御花园的。”
周念没好气地说:“你哪里知道这些事的?当心侯爷知道了说你!”
李攸不以为然地撇撇嘴,又继续道:“大姐兴许过两天就能回来了。这回虽只是一场虚惊,那些人却着实可恶!父亲和大哥都说,绝不能轻易饶了他们!”
周念心中一动,微微一笑:“我先前交给侯爷的那叠卷宗,兴许能用上了…”
春瑛在窗外转头去看了他们一眼,心里有些迷惑,怎么周念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和平时差那么多?她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他说的那叠卷宗,又是什么东西?
靖王妃果然在次日回到了靖王府,靖王几乎是立刻便宣布妻子病了,不见外客,将一干上门来打探或“探望”的官员及诰命们都打发出去,除了往自己的母家和庆国侯府送信报平安外,便断绝了与外界的接触。
侯府也派了人去看靖王妃,传回来的消息是,除了身体疲倦外并无大碍,侯府诸人这才松了口气。但侯爷并未打算就此罢休,他的报复行动才刚刚开始。
在三天内,相继有多名官员被揭发有贪腐罪行。根据太祖皇帝所定的律法,以及太宗皇帝修正过的法例,这些官员在第一时间内便被革职查办。由于行部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他们的罪行,无论朝中某些人如何努力,他们还是未能逃脱罪责。
而其中,当行部查问其中一名任职大理寺的官员时,发现他曾经收买过几个所谓的证人,指控前副都御史叶万山辱骂先帝,又挪用公款,欺君妄上。这正好与庆国侯府正谋求平反的叶家冤案联系上了。皇帝得知,立刻下旨让行部、大理寺与都察院共同重审此案。
一时间,京中风云变幻。
周念得知这个消息时,面无表情,眼中却露出一股冷意。
叶万山是他亲舅,当年,正是因为叶家获罪,他父亲为妻舅进言,才会受到恪王与梁党仇视的。周家只剩了他一个,叶家却因为舅母娘家相助,除了舅舅叶万山冤死外,家眷都流放崖州了。据李侯爷辗转打听到的消息,舅母方氏与大表姐秀英都在崖州相继病逝,但表弟滨城和表妹秀贞却安然无恙。
等到他平反了两家的冤情,他会把他们接回来团聚的。也许,那已经是他仅剩的亲人了…
派中官员相继落马,似乎并未令梁太师惊慌失措。相反,他还非常悠闲地跟几个老朋友喝茶聊天,又趁休沐时道城外钓鱼。有许多人都在暗中笑话他是老糊涂了,连他自己的亲信都焦虑不已。但庆国侯李章听到这个消息后,不但没有跟着笑话,却反而如临大敌般,吩咐朋友与属下们谨慎行事。梁太师毕竟是只老狐狸,他表现得这么镇定,必定是有成竹在胸。
就在李章苦恼于梁太师在酝酿什么诡计时,后者却带着皇帝的嘉奖旨意,亲自道庆国侯府来了。
侯府李章立刻迎出门去,只见到梁太师笑容亲切地对他道:“贤侄,多日不见了,身体可好?我今日是带了好消息来的,皇上有重赏!”接着挨近了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前些日子,府上的老太太受惊了吧?都是一场误会!为了分说明白,我可是出动了我这把老骨头呀!你不会…还怪我吧?”
李章顿了顿,笑道:“怎么会呢?太师能道寒舍来,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请进!”他笑吟吟地将那位同样笑吟吟的老人迎进大门,又扫了他身后的随从一眼,暗暗心惊。
来宣读赏赐的圣旨,梁太师为什么要带这么多穿着全副盔甲的士兵?他该不会…想对侯府做什么吧?可他毕竟是奉了圣旨来的,应该不至于如此大胆。
那么…来的到底是钦差…还是阴差?
第三卷 高门 七十六、十万火急
圣旨要来的消息,早在颁旨队伍离侯府还有两里路的时候,便传回了府中。因此太太安氏早早安排了接旨事宜,又命人去通知子女媳妇们。
浣花轩这里一得了消息,也是忙得一团乱。梅香一边敦促曼如将新做好的礼服拿出来给三少爷李攸换上,一边对着后者念叨种种注意事项,听得李攸都不耐烦了,匆匆打扮整理好就抬脚走人。
因接旨时,需要用丫环在一旁侍候,平安从二门外叫人传信到各院,召集长相清秀的丫头。而浣花轩里,容貌最出色的是胭脂、曼如以及晨儿,梅香挑了前两者去,晨儿十分不忿,私下向兰香抱怨,可兰香却叫她住口。
胭脂仍是那副目下无尘的模样,外头有人送来了接驾用的丫环制服,她慢悠悠地试穿,还埋怨不合身。梅香皱着眉道:“若你不情愿,就不用去了,咱们府里也不差你一个!免得你慢腾腾的误事!”
胭脂一阵气闷,扭头看看窗外已经换好衣服等在廊下的曼如,咬咬唇,便加快了动作。
她一换好,梅香也不等她整理发饰妆容,便强推她出了门,命曼如拉着她出去。胭脂一路走,脸色一路铁青,小丫头们在前院瞥见,都在私底下暗暗笑话,说她是假千金小姐,其实是个银样蜡枪头。
春瑛心中猜度,她们大概是在笑话胭脂明明做了丫环却十足小姐的作派吧?说起来她都有好几天没见胭脂了,对方似乎除了偶尔开窗透透气,基本就不出房门,整日闷在屋里做针线,有时候也会弹弹琴看看书,连饭菜和洗澡水都是小丫头送进去的。一脸怯怯的小凌,似乎已经成了胭脂的专属丫头。
春瑛看着她的背影,叹了口气。这样做丫头是不行的,难道胭脂就没发现,她在浣花轩已经边缘化了吗?丫环们大都无视她的存在,却又难抑对她的嫉恨。如果有一天她真的成了三少爷的小妾,要怎么在这里生存下去呀?
春瑛晃了晃脑袋,低头继续做手上的一双鞋子。这是一双男鞋,三少爷的尺码,最近梅香似乎偶尔也会分给她一点活计,让她参与三少爷的衣物鞋袜制作了。老实说,这不是什么轻松的工作,随时都要返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