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王尚书是个厚道人,知恩图报,所以小舅子放心把女儿娇养长大,再将她嫁给外甥。王大奶奶有亲姑姑做婆婆,公爹慈爱,丈夫争气,她是自幼娇养长大,却是土财主的背景,没有跟上官宦人家闺秀的教育,勉强能算是识得一些字,但琴棋书画都学得不怎么样,对朝政之事更是一点都不了解,本身也对此不感兴趣。如今她与丈夫成亲不到一年,还是新婚燕尔,所以恩爱得很,日后会如何就不知道了。
张氏评价说:“京城富贵人家的女眷中,象王大奶奶这样不理政事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她们即使不理外头的事,也不会胡乱对不了解的事情随意开口,更不会没有眼色地指责王公贵人。王大奶奶大约只是人太年轻了,还不知道事情轻重。王夫人也一样是土财主家的千金,她虽宠着侄女,但我从前与她打交道,觉得她颇明事理,并不见有糊涂之处。”
赵琇笑了笑:“那真是万幸。如果王夫人跟侄女是一样的,王尚书能不能升上现在的位置,还是未知之数呢。但愿王家大少爷赶紧把妻子教得明白些才好,有些事情真不是说一句不感兴趣,就能随便搪塞过去的。不懂没关系,但不要不懂装懂,什么都不知道,就任由别人拿她当枪使,她自己还以为得意呢,竟然拿什么诗书礼仪规矩之类的来压我。事实上她也不是很通诗书礼仪规矩嘛,用得着这么看不起人吗?”
正说笑间,门房忽然遣人来报,赵泽带着妹妹赵湘、弟弟赵演过来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蠢话
赵琇的脸立刻拉得老长。显然赵泽这是找到家人了,但他上门来说一声就算了,还带着赵湘赵演是怎么回事?她对这两个前任侄子侄女可半点好感都欠奉。
张氏倒是为赵泽高兴:“看来是找到家里人了,这样也好,虽然都还是孩子,但年纪也不小了,一起出力,总能过日子。”她要亲自去见他们。
赵琇想要劝她:“您这才出门回来,够累的了,明日还要去王府,不如早些歇息吧。我去见赵泽他们就好了。”
张氏微笑着摇摇头,看向孙女的目光中带着明了:“不好,你独个儿去见他们,说不定就拌起嘴来了。他们虽是晚辈,年纪却都比你大,当心吃亏。”
赵琇劝不住,只得跟在她身后出来了。
赵泽一脸不情不愿的模样,面色也不太好看,见了她们,倒是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口称“赵老夫人”、“赵姑娘”,显然是把赵琇的话给听进去了。
赵演与赵湘都跟在他后面行礼,听到他的称呼,赵湘还不觉得如何,赵演就露出了不满的神色。他虽是跟着兄长行礼的,但称呼却不同,直接叫的“曾祖母”和“姑姑”。
赵琇瞥了他一眼:“我哥哥年纪尚轻,还未成亲,更没有儿女,我祖母哪里来这么大的曾孙子?我更不认得你这个侄儿,奉劝你还是不要胡乱认亲的好。”
若是换了从前,赵演听到这话,必然已经恼羞成怒了,但近日他没少去人家家里打秋风,什么刻薄难听的话没听过?面皮早就锻炼得象牛皮一样厚,半点异色没有,反而还笑嘻嘻地说:“虽不是亲的,但照规矩就该这么叫。即使姑姑不认,侄儿也不敢乱了辈份。”
赵琇懒得跟他打嘴皮子官司。白了一眼就不理他了。
赵湘一直保持着沉默,她在悄悄打量赵琇身上的穿戴,这一打量,心里就平衡了。就算赵琇的哥哥袭了侯爵。她是正儿八经的侯门千金,但自小在乡下地方长大,能见过什么世面?瞧这一身青白细布衣裳,半点纹饰皆无,头发上也不见根簪钗,耳朵上倒是戴了一对银丁香,却是最朴素无华的那种,只怕乡下农夫家的女儿都打扮得比她华丽些。赵湘再想想自己,虽然落魄了,但身上穿的还是罗衫绢裙。因要守孝,不敢穿金戴花,但发间插的那一支银簪子,做工也是很精致的,手腕上还有两个绞丝银镯子呢。怎么看。她都比侯门千金赵琇强,知书识礼、才艺出众就不必说了,盖因她是在京城富贵乡里长大,见多识广,也会打扮,自然能把个乡下丫头给比下去。
赵湘的腰杆挺直了几分。
赵琇能察觉到赵湘在偷看自己,但她没理会。只听赵泽说什么。
赵泽向张氏报告如何找到家人的经过,顺便提了一下家人现在住在哪里,还有生母蒋氏已经亡故的事实。赵玦的埋葬地点,他倒是从老仆那里打听到了,因在城外比较偏远的地方,祖母牛氏决定。等过两日天气没那么热了,再雇车过去扫墓祭拜。赵泽就想在那之前,想办法打听到母亲被抛尸的地点。
其实他提这件事,多少有些想要借二房之力的意思。二房如今袭了爵,又有救驾之功。若他们帮他去打听,兴许大理寺的人会积极地回忆起当日把人丢到了哪里。
但是张氏只是淡淡笑着听他说的话,仿佛并没有领会他的暗示。赵琇倒是挑了挑眉,似乎懂了他的话中含义,却没有接话的意思。
赵泽有些沮丧,却也不敢多说什么。蒋氏对他来说,是有养育之罪的慈母,可对二房祖孙,却是生死大仇。她们不肯答应也是应当的,他不敢强求。
他把想说的话都说完了,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屋里一时冷了场。赵演就迅速接上,说了许多讨好张氏的话,先是感谢她老人家一路照看兄长赵泽,带着他上京,还为他治好了伤,接着又感谢赵琇和赵玮兄妹出银子把他弟妹给赎出了大牢,让他们免受流放之苦,然后感叹一番,从前还以为两家人关系不好,上门来只会挨白眼,没想到曾祖母这般慈爱和蔼,姑姑也是厚道好人,以后当多来给长辈请安才是,接又又哭泣了一番,言道生母小钱姨娘已经被押送上路,前往西北了,他努力想要筹够为生母收赎的银子,但却困难重重…他一个人就接连说了小半个时辰不带停的,听得赵琇都有些佩服了。
佩服归佩服,她可完全没有接话的意思,赵演年纪还轻,虽然脸皮厚,但城府尚浅,有些话说得太白了,明显是想向二房要银子去收赎其生母,最好是二房再出面跟官府打招呼,让小钱姨娘少受点罪,还打算以后常上门来打秋风。这种事赵琇怎么可能答应?这一家子都是二房的仇人,他们祖孙愿意对赵泽客气些,完全是看在他曾经阻止其父伤害张氏的份上。谁跟他家有亲呀?
不过张氏看着赵演一心想要救回生母,对他的印象倒是好了几分。她说:“你的话我已明白了,只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律法如此,是一丝都错不得的。小钱姨娘是罪属,既判了流放,自然不可赦免,但既然可以收赎,你只管筹了银子去。若是银子不够,我就再添上些,你拿去刑部办好收赎,取了文书凭证,就找个可靠的商队同行,一路追往西北去,把你姨娘接回来吧。”
赵演等的就是这句话,激动地立刻扑倒在地,向她重重磕了三个响头:“谢曾祖母!谢曾祖母!”
赵琇暗暗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张氏又对赵演说:“等把你姨娘接回来了,一家团聚,也别老想着自家从前有多风光,抱着所谓公子哥儿的身份不放,日常吃穿用度样样讲究,又不肯出去做事了。我瞧你口才不错,不拘什么差事,寻上一份,一边做来。一边读书。虽然考不得功名,但读书可以明理,也能增长见识,对你大有益处。等过得几年。也积下一份身家,到时候娶妻生子,延绵后嗣,岂不大善?”她望向赵泽:“泽哥儿也是一样。”
赵泽满心感动,赵演细细斟酌之下,也有所感触,兄弟俩齐齐下拜,谢了张氏教导。
赵湘看不过眼了。赵演就罢了,大哥赵泽怎么也对张氏如此恭敬起来?还有,大哥方才示意张氏帮忙找他们母亲的尸骨时。她装作没听懂,赵演想要请她帮忙把小钱姨娘赎回来,她倒愿意给银子了,这厚此薄彼也未免做得太明显了吧?
她冷笑道:“赵老夫人做事还真奇怪,仿佛把嫡庶都视作同等了。不,甚至将庶孽看得比嫡出还要重几分。否则你怎么会不肯帮我们兄妹寻找我母亲的尸骨,反而帮我庶兄去赎他姨娘呢?难不成因为赵老夫人不是元配,就处处踩着原嫡之妻了不成?”
她从小到大,没少听牛氏埋怨咒骂张氏母子祖孙。牛氏将赵炯视作老郡公的原配嫡子,填房张氏和她生的儿子自然地位就要低一级了。赵湘耳渲目染,那些嫡嫡庶庶的话张口就是一大串。听得赵泽赵演都皱了眉头。赵演更是心中大恨,生怕她说话造次,把自己已经讨到手的银子给折腾没了。
张氏一听赵湘这话,就知道定是牛氏平日里胡乱教孙子孙女,心中不悦,又觉得赵湘这孩子都这么大了。合该明白事理才是,牛氏乱说,难道她自己没有辨别能力吗?说出这种蠢话来,真是自讨苦吃,自家孙女可不是任由人家欺上门的人。
果然赵琇张口就驳了:“这话好笑。就算我祖母不是元配而是填房,那也是正室正房!比某些明知道别人有老婆还要自动送上门给人做小妾的女人强多了。庶孽的孙女既然瞧不起庶孽,那就少在这里吱吱歪歪,难不成你觉得自个儿是原嫡之后不成?要抱怨那也是大姑妈才有资格!我们不肯帮你们兄妹找你们的娘,当然是因为你们娘是我们的仇人啊,她埋在乱葬岗,不是罪有应得吗?凭什么她为一己之私害死了几十个人,还能仗着娘家有权有势逃脱该有的刑罚,苟活了这么多年?都判了秋后问斩,却因为提前病死了,避过了斩首,这样还要在死后被风光大葬,叫那些被她害死的人如何瞑目?!”
她猛地转头看向赵泽:“你就别指望能找回你那个娘了,明日我哥哥回来,我会让他去跟刑部的人打招呼,无论是谁来找他们打听病死的犯人被葬在乱葬岗什么地方,都不许告诉人!你有本事,就把整个乱葬岗的人都一一安葬,否则你这辈子都休想给你娘风光办后事!”
她大声叫人:“给我送客!”却是半句都不肯再听赵泽兄妹们说话了。
赵泽满头大汗地为同胞妹妹向张氏与赵琇赔罪,张氏皱着眉头不说话,她虽然怜惜赵泽,但孙女的话却提醒了她,赵泽与赵湘,是她杀子仇人蒋氏的亲骨肉。
赵演心中对赵湘恨之入骨,急急忙忙地挣开前来“请”他们走人的婆子的手,赔笑向赵琇说好话。赵琇不听,看着他们被“请”出了大门,才从身后卢妈手里接过一包张氏说了要给赵演赎生母的银子,当着外头来来往往的路人的面,扔进赵演怀里。
她大声对他们三人说:“拿了银子就走吧,脚踏实地过你们的日子去。我们根本就不是一家人,赵家也没有犯谋逆罪的子孙。你们要是还要点脸,就别再成天上门来打秋风了!”
大门在他们面前紧紧地关上了,看着来往行人的指指点点和小声议论,兄妹三人都觉得难堪不已。
赵演抱着那包银子庆幸,正盘算着一会儿先不回家,转到刑部去把收赎的银子交了,省得回家后被牛氏贪墨了去,等拿到了凭证,他随时都可以出发去接生母。只是盘算之余,他也无比惋惜日后再难上门来要钱了,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狠狠地瞪了赵湘一眼:“都怪你粗俗无礼,冒犯了曾祖母与姑姑。祖母交待我们办的事,一件都没办成,等回去了,我一定要向祖母禀明,这都是你害的!看到时候祖母要如何处置你!”
赵湘打了个冷战,忽然间害怕起来。出门前,祖母牛氏嘱咐了他们许多话,要他们想办法从二房手里弄到宅子、银钱,最好还有能生钱的产业。可如今,除了赵演得了一小包银子,可以拿去赎小钱姨娘外,什么都没弄到手,若是牛氏真的听信了赵演的话,还不知会如何处罚她呢。
她连忙向同胞兄长求助:“大哥,你一定要帮我向祖母做证,分明就是二房的人小气,怀恨在心,故意不肯帮我们的,不是我的错,对不对?”
赵泽木然看着她,想着赵琇方才说的那番气话,只觉得心头一片茫然。
第一百八十五章归家
赵湘被牛氏打了一个巴掌,关进房间里不许她出门,连晚饭都不许吃。赵湘哭着请求祖母的原谅,也没能让她消气。
牛氏对赵泽、赵演兄弟的表现同样气愤不已。
赵演没把张氏给的银子带回家,反而直接去了刑部,连同自己身上秘藏多时的银票一起,办好了收赎小钱姨娘的手续,换到了释放凭证,简直是自作主张。想当初,她在牢里期盼着孙儿孙女们能早日想到办法将她救出来,谁知赵湘却告诉她,一向疼爱的庶孙竟然打算将她丢在牢里,只把小钱姨娘赎出来,因此恢复自由之后,她立刻就决定要给他们母子一个深刻的教训。可赵演根本就没受教,反而越发不孝了,不但昧下了打秋风得来的银子,还不顾她这个祖母的意愿,坚持要收赎小钱姨娘,实在是令人生气!
赵泽同样也不是个乖巧的孩子,他未能从张氏手中拿到她想要的东西,也不知是故意不出力,还是真的力有未逮。更让牛氏气愤的是,他从来没有放弃过劝说她带着全家一起返回老家生活。那种事她怎么可能会答应?现放着侯府这么一座金山银山不去依靠,却要回乡下种地?傻子才会做这种事!
牛氏看着两个大孙子,心中微凉。她年纪已经不小了,都快五十岁的人了,丈夫死得早,儿子也死了,两个大孙子都是养不熟的,大孙女又只是女孩儿,迟早要出嫁,将来谁能给她养老呢?如果指望大孙子,她顶多就是温饱不愁,想要当家作主却是难了。至于二孙子,以他们现在的恶劣关系,他不把她赶出门就算是好的了。即使是现在,牛氏也不敢想象如果家里的银子不是掌握在她和赵湘手上,还是归赵演兄妹掌控。她在家中的处境会是什么样子。
她终于将目光转到了年仅五岁的赵氻身上。
赵氻虽是庶出,却是男丁,而且年纪尚小,好教导。只要她从现在开始把赵氻养在身边。即使将来小钱姨娘回来了,也不肯将孩子还给生母,时间一长,赵氻定会更加亲近她这个祖母的。
牛氏心中打响着如意算盘,开始寻思,要用什么理由将小孙子弄到身边来养,等把孩子弄来了,又该如何教导他,把生母和同胞兄姐都丢在脑后,一心孝敬她这个祖母。
她走神了。而由于她出乎意料地没有骂两个孙子骂得太长,赵泽与赵演对视一眼,都觉得十分惊喜。赵泽小声叫了牛氏一声:“祖母?”
牛氏不耐烦地挥挥手:“回屋自己好好反省去!今晚不许你们吃饭!还有,叫漫姐儿把氻哥儿抱到我这里来,晚上让他跟我睡。”
赵演怔了怔。有些紧张地问:“祖母叫他来做什么?他年纪小不懂事,爱闹腾,晚上还睡不安稳,别让他扰了祖母歇息。”
牛氏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着什么急?我是他亲祖母,难不成会吃了他?!他还这么小,身边离不得大人,家里没有奶娘。你跟漫姐儿自己还是孩子,哪里会带他?先前是我没想到,如今想起来了,自然要带在身边,省得被你们两个耽误了。”
赵演半信半疑地退出房间,站在台阶下担忧不已。
赵泽走到他身边:“二弟。方才多谢你了。”
赵演瞥了他一眼:“大哥这话说得奇怪,你谢我什么?”
赵泽笑了笑:“谢你没听大妹妹的话,也没把事情的责任归到我身上。”他原本还真有些担心,赵湘向二房泼脏水,赵演可以实话实说向牛氏告赵湘的状。同样也可以顺便黑自己一把。他没这么做,赵泽还真是松了口气。
赵演嗤笑了下:“你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我实话实说,不肯听大妹妹的话抹黑二房,是因为我刚刚承了二房的情。有了曾祖母给的银子,我总算能收赎姨娘了,这份恩情我总要偿还的。”至于没顺道抹黑赵泽,完全是因为他更厌恶赵湘,所以把责任都往她身上推了。
赵泽苦笑了下:“二房同样对我有天大的恩情,只是我却不知该如何偿还了。”想想祖母到今天还想着要从二房榨取好处,他就觉得心里堵得慌。看向庶弟,他忽然问:“你觉得…我们一家回奉贤度日,好不好?”
赵演挑了挑眉:“大哥怎么问起我来?这种事,自然是要听祖母的。”才怪,他早就想过了,曾经慈爱的祖母,如今已经变成了恶魔,赵湘更是时刻盘算着要折磨他们兄妹三人。等到他将生母接回来,他们母子四个索性就回上海去。钱家还有人在那边,家境也过得去,依附亲舅舅们,怎么也会有口饭吃。不过到时候,他们就不必带上碍事的祖母,还有相看两厌的赵泽、赵湘兄妹了。
赵泽低头沉思片刻,又重新抬起头来,毅然道:“若是你们打算回去,可以去寻赵氏族人。我先前在老家养伤时,与族人相交,还算有些交情。他们曾经劝过我,在京城日子难过,大可以回奉贤去。族中多有产业,不论哪里,总能给我找个差事,温饱不愁,若是我能干,还能小有富余。我上京前,一直都是这么打算的。可如今看祖母的意思,似乎是不打算回去了。我不能丢下祖母,若你要回去,那份差事就让给你吧。你去寻外六房家主赵珲,他家的商号遍布江南各地,还开到京城来了。只要你老实肯干,不愁找不到好差事,养活你姨娘弟妹们。”
赵演意外极了:“大哥你这是…”
赵泽低下头不说话。外六房提供的差事,其实是他的一条退路,但现在他只能将这条退路让给庶弟。当年他母亲蒋氏之所以会犯下杀害多条人命的罪孽,就是为了掩盖他涉嫌杀害庶出弟弟的罪行。他虽然一点记忆都没有了,可是二房有人证,当年朝廷也给他母亲定了罪,他一直不肯承认,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小钱姨娘母子几个虽然过去总是为难他,但这不过是他罪有应得,如今只当是赎罪了。
他对赵演说:“你要去接姨娘,就尽快出发吧。你的弟妹。我会帮着照看的。等你把人接回来了,若想回老家,没有盘缠,也可以找我。我这里还有几两银子。明儿开始,我也要出门找差事去了。”
赵演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看着他:“祖母一定不会放过你的。”赵泽苦笑:“她老人家何尝曾经放过我?”赵演看了他好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第二天一大早,赵演就收拾了两件换洗衣裳,带了些碎银子和铜钱,离开家门往西北方向去了。等日上三竿,牛氏慢腾腾地起床、梳洗,出来吃早饭时,她才知道这个消息,顿时火冒三丈。
赵湘被关在房间里。赵漫不见踪影,牛氏跟前只剩下赵泽,还有一个婆子侍候她吃饭,丫头们有一个在厨房忙活,一个在院子里打扫。剩下一个,还在卧室里给赵氻穿衣裳。牛氏有脾气要发,只能寻赵泽:“其他人在哪里?早上竟然不来向我请安?!”
赵泽不紧不漫地给她舀了碗江米粥,放到她面前:“演哥儿一大早就出发去接他姨娘了,漫姐儿接了些针线活,如今正在屋里赶着做呢。若是能赶在今天内做好,明儿也能给祖母桌上添一道菜。”
牛氏直接将赵漫的事丢在一边。只为赵演擅自离开而发火:“反了他了!竟然不禀报我一声,就去接人?!”
赵泽低声道:“祖母,总不能不把姨娘接回来,她是弟弟妹妹们的生母,咱们家虽然落魄了,也是要脸的。让人知道弟弟妹妹们的生母被流放到西北去了。他们面上无光,日后要如何做亲?”
牛氏冷笑:“生母被流放,他们会觉得很丢脸么?那当初他们怎么就不想想,祖母被流放,难道就是件有脸的事?不孝的混账东西!就该给他们一个教训!”她不善地瞪了赵泽一眼:“那你呢?你又打算做些什么?”
赵泽低下头:“孙儿打算再想办法打听一下母亲的葬身之所。还要去父亲坟上祭拜。等做完了,孙儿会在京中寻个差事做,也好养活祖母和妹妹。”
牛氏冷哼,十分不以为然:“你才多大?又懂得什么?能找到什么好差事?依我说,你抱紧了你曾祖母的大腿是正经。只要她时不时赏你一点好东西,你还怕会养不起一家人?”
赵泽低着头,一声不吭。
就在赵泽一家在吃这顿迟来的“早饭”之时,赵琇与张氏也迎来了从宫中回归的赵玮。
赵玮见了祖母,十分欢喜。张氏则拉着他的手不放,连声问他这几个月过得如何,在宫中过得如何,有没有受欺负,可有出过差错,等等等等。赵玮笑着一一回答了她的问题。他在宫里其实过得不错,广平王父子都对他十分照顾,常常叫他过去一起吃饭。因新皇十分关心兄长,也常常过去与广平王一道用膳,连带的他也几乎每日都有面圣的机会。这让他在宫中的处境变得好了许多,无论是勋贵皇亲,还是文臣武将,都对他分外客气,他还顺便认识了不少新朋友。
张氏听了,欣慰之余,也十分感叹:“王爷对你真是太好了,这份恩情,你千万要记住才是。今日王爷与世子也要回王府了吧?为了迎你,你妹妹也没去王府,索性,一会儿我们祖孙一同过去给王爷请个安吧。”
赵玮忙道:“王爷回府,只怕还要再晚一些。朝上有一桩公案,可能需要问问王爷和世子的意思,因此这会子他们还不曾回府。”
赵琇有些好奇:“朝上又出了哪桩公案?还需要问他们的意思?”
赵玮笑了:“事涉钟家,自然是要问王爷一声的。祖母,妹妹,你们不知道吧?钟家大老爷的贪墨案闹大了,人证物证都齐全,王爷也无法为他辩驳,因此昨日大理寺就派人将他革职下狱了,皇上亲点了大理寺少卿带兵上门查抄钟家。这会子钟家人只怕都乱成一团了,还不知道会不会闹上王府去呢。皇上担心他们扰了王爷静养,因此让王爷与世子在宫里多住两日。”
赵琇惊讶极了:“怎么会这样?昨天我去王府,没听说半点消息呀?”
赵玮笑着摇头:“钟家也是自找的。听闻那钟大老爷被带走时,还曾经嚷过,他女儿是要嫁给山阴侯的,这是先帝订下的婚约,官兵不得惊扰他家女眷,更不得对他父女无礼。想当初山阴侯过继时,他有多嫌弃人家,千方百计要把这门婚事给搅和了,如今却上赶着要认这个女婿。可惜,皇上已经给山阴侯寻好了未婚妻人选,只等三年孝满后就让他们成亲。钟家女原本不过是指给皇子做侧室罢了,如今皇子已不是皇子,这侧室自然也就无从提起了。”
赵琇眼睛都瞪得快脱窗了:“皇上给山阴侯选好了未婚妻?不是钟家女?那是谁?!”
第一百八十六章教孙
新皇为山阴侯选定的未来妻子人选,是姓方的,而不是钟雅致。
这位方氏年纪比山阴侯大一岁,出身也是书香名门。方家是山东大族,从前明时期便代代有人入朝为官,太祖皇帝在位时,他家族中有人最高做到礼部尚书的位置,方氏的祖父在世时,曾官至国子监祭酒,门生故旧姻亲遍布朝野。当然,自打大行皇帝登基之后,方家声势是大不如前了,不过他家最有名的还有一点,就是十分会调教女儿,教养出来的女孩子出了嫁,都是众口称赞的好媳妇、好妻子、好母亲,可以说是一家有女百家求。
大行皇帝做太子时的太傅,就娶了方家女;而新君以及广平王从前在太子位上时的太傅之一,直接就是方家的外孙。
因此,虽然方家家势渐渐衰败下来,这一代的子弟最高只做到正四品的太常寺少卿位上,但方家名头依然十分响亮。同样是书香门第的钟家跟方家一比,就立刻被比下去了,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都远远不如。
不过在如此显赫的方氏家族中,方氏的父亲是个异类。他原本是翰林院出身,官职只是七品的中书舍人,但在大行皇帝时期,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职位。别看品级不高,实权是一等一的。可不知他是昏了头,还是真有反意,颖王这一场叛乱,他也搅和进去了。颖王手下被捉拿归案的人里,有人招供说,颖王已经跟方舍人约定好了,等朱丽嫔与六皇子谋逆的“真相”一曝光,大行皇帝不肯下诏册封颖王为皇太弟的话,那方舍人就要负责起草矫诏。他本来就是为大行皇帝草拟日常诏书的人,他起草的诏书,只要加盖了玉玺,谁也看不出那是假的。
不过。方舍人还未来得及起草这份假诏书,颖王便已事败,也没有物证能证明他参与了谋逆,只有颖王手下人的供词。方舍人坚决声称自己是清白无辜的。考虑到他的背景人脉,又要给两位太傅面子,大行皇帝与新皇都饶了他的性命,只革了他的官职就算了,连家产都未曾查抄。方舍人这辈子是不能再为官了,甚至儿女将来的前途都难讲,但有这么大一个家族依靠,日子依旧过得富足悠闲,只是需要忍受一下家人族亲们的异样眼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