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连宗房的煜大老爷也在心慌慌,他私下跟儿子商量过。进京之事还真是做得的,听说二房小长房的赵玦如今升官了,虽然不知几品,但能升官,想必在朝中也有些人脉,加上从前郡公爷的面子,也许能打点一下,让吏部给奉贤指派一位对赵家和气些的新县令?
这话刚说出口呢,就被他儿子赵璟给劝住了:“父亲别犯糊涂,县太爷丁忧之事,本是意外,谁也没想到的,吏部要派人来,至少也得两三个月后了。上海府下辖的几个县,地方虽小,但紧挨着龙兴之地,素来要紧,朝廷不可能随便派个人来。若来人当真太过分,我们家要往上告,也不是没有门路。何苦这般惊慌不安?小长房更是不能搭理,父亲难道忘了,前儿外八房长子那事儿,才开了宗族大会,拜那人的胡言乱语所赐,如今族中人人都知道您当初被小长房骗了,误害了小二房焯二叔之事,您如今再跟小长房往来,身上的嫌疑可就一辈子都洗不清了!”
一说起这件事,煜大老爷就觉得很没面子,宗族大会上,要不是外八房那臭小子胡说八道,他也不会被三房的八老太爷和小二房的赵琇抢走了风头。如今不但他要老实低调地窝在家里,别随便出门,让人想起小二房赵焯夫妻那事儿,三房八老太爷几次提起要赵璟过去与他商议新族规,他还不能拦着,甚至连表达自己的意见都不行。再这样下去,宗房还是宗房吗?简直就要变成三房的附庸了!
小长房有什么不好呢?当年做坏事的是赵炯和蒋氏,与现在的赵玦父子何干?小长房得势的时候,他宗房的地位可是杠杠的,族中谁也没人能违抗他的命令,哪里象如今,连个即将被逐出宗族的外房旁支子弟,也敢公然给他没脸了!偏偏连他的亲儿子都不站在他这边。
煜大老爷忿忿地甩袖回了后院,他近日收用了一个年轻漂亮的通房,正是得趣的时候,既然插手不得族中事务,又不方便出门,索性跟这新纳的通房玩耍去吧,也省得看到儿子那张一本正经的脸心烦了。
赵璟目送父亲回了内宅,脸上一片无奈。父亲就是贪权慕势之心太烈了些,其实他年纪也不小了,有子有孙的,在家享享清福有什么不好呢?
虽然不同意父亲的提议,但赵璟低头想了想,也觉得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就去了二房老宅,寻赵琇说话。
赵琇正在吩咐人给刚离任的县太爷送礼去,县太爷这些年帮了赵家人不少的忙,她总要代替祖母和哥哥表示一下心意,程仪是要备的,奠仪也不能漏下,总归要尽到礼数才好。县太爷虽然以后多半不会再回来做官了,但他背景深厚,多结个善缘是好事。
赵璟来得正好,她虽然可以准备礼物。却不方便亲自送上门去,叫管家去,与旁人都是老爷少爷什么的上门相比,未免显得有些不够份量,赵璟正好可以帮忙出面。这主意正中赵璟心意,他本来也是要走一趟的,顺道帮小二房捎一份礼,不过是举手之劳。
揽下这个任务后,赵璟另有事与赵琇商议:“叔祖母和玮哥儿进京也有日子了,一直没有书信回来。是不是打发个人去看看?”
赵琇闻言。不由得面露苦笑。
她其实也很担心祖母和哥哥在京中的情形。但祖母不送信回来,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她才七岁,族里又没什么人是可以商量朝廷上大事儿的。祖母送信回来做什么?若只是送封平安信,叫她安心在家等候消息,意义又不大,实在不必再耗费人力跑这一趟。
赵琇也在担心太子殿下的伤势,鲁云鹏夫妻都走了,她也就失去了最稳妥可靠的消息来源,但近日听外头百姓的议论,似乎京中并没有坏消息传来,甚至连议论“太子受了伤”这件事的人都少了。曾经骚动不安的县衙官吏和嘉定那边的宗室贵人。也不再跟人提起这件事。赵琇有些怀疑,当初谣言传得满天飞,兴许真是有心人故意为之,但现在朝廷已经醒过味来了,也就及时出手压制了流言的传播。
但流言没有了。她也就无从判断太子殿下的情况好坏了,只能告诉自己,没有坏消息,就是好消息。太子是一国储君,他的生死安危是何等大事?如果真的有个三长两短,不可能会瞒得住的,丧事也会大办,民间也许还要禁婚嫁喜宴什么的,消息早就传到上海来了。如今既然风平浪静,想必他还平安无事吧?
于是赵琇就对赵璟道:“我心里虽然担心祖母和哥哥,但他们身边不缺人侍候,又曾在京城待了多年,祖父昔日故友不少,皇上也是恩宠有加,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忽然从家里打发个人去,会不会反而让祖母担心我在家有事呢?”
赵璟想了想:“琇妹妹,你老实跟我说,叔祖母带着玮哥儿上京,说是去探望受伤的太子殿下,是不是也有为玮哥儿的爵位奔走的意思?”
赵琇小小地吃了一惊:“璟大哥为什么这样说?”
“玮哥儿明年就十二了,他身上虽有个县男的爵位,但其实只是每年领禄米罢了,从不曾听说有正经封爵的旨意下来,你家前院大堂正中,也不曾供奉这么一封圣旨。”赵璟正色看着赵琇,“我从前就想过,既然小长房获罪,这些年滞留京中,也没见起来,皇上是不是打算让玮哥儿继承建南侯的爵位呢?郡公爷是开国功臣,军功赫赫,皇上怎么忍心让他子孙连个象样的爵位都没有?兴许皇上只是因为玮哥儿年纪太小了,才一直没有明文册封。”
赵琇从没听祖母提过这件事,但也不能担保张氏不是这么想的。她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我不知道。”
赵璟一窒,忽然反应过来赵琇的岁数,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笑。是啊,赵琇再聪明,也不过是七岁小女孩,张氏会跟十一岁的孙子商量正事,却未必会把这些话告诉七岁的小孙女。
他想了想,就对赵琇说:“叔祖母在京中,虽有玮哥儿在旁侍奉,但玮哥儿年幼,若有需要奔走跑腿的地方,多有不变。况且他们这一去,也近将两个月了,迟迟没有消息,是不是该在族中选派两名老实能干的子弟,进京去看看,有什么地方能帮得上忙的?哪怕什么忙都帮不了,至少在路上也能帮着跑前忙后。”
赵琇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这样也好。”
赵璟得了赵琇的准话,立刻就去挑人,挑中了两名素来与他交好,又精明可靠的子弟,一个是玉字辈的,一个是水字辈,俱是年轻力壮之人。赵琇给他们各送了一份程仪,包括了他们路上的花费在内,准备得非常周到。没两日,他们就要出发了。
可在这时候,煜大老爷忽然跳了出来:“光是两个小辈去,怎么够份量?我从前常往京里去,各衙门、公侯府第都熟悉,不比他们两个生瓜蛋子强?还是我带着他们走一趟吧。”
听到他的话,赵璟和赵琇都不约而同地拉长了脸。

第七十章赵煜的小算盘

赵琇不清楚煜大老爷说这番话有何用意,她只是下意识地不信任这个人。当年张氏与赵焯夫妻被忽悠南下,煜大老爷功不可没。虽然他一再辩解自己也是被骗了,可谁知道呢?他当初也在赵炯那艘船上,赵炯对张氏与赵焯所坐的船见死不救,又对后来游水过去求助的珍珠嫂赶尽杀绝,他一句不知情就能混过去了?赵炯一家远在京城,赵琇心里怨恨再深,也奈何他们不得,煜大老爷就在她眼前晃,张氏不追究是老人家大度,她赵琇可没那么好的涵养,看在赵璟的面子上,不把人轰出门去,就算是给面子了。
她直接黑了脸,对赵璟说:“后面的事我就不管了,但愿璟大哥派出的人能给我祖母哥哥帮得上忙。”言下之意就是不要添乱,然后她转身走人,理都不理煜大老爷。
煜大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有心要说她一句目无尊长,无奈宗房势弱,当年的仇怨又尚未平息,赵琇背后有张氏撑腰,如今族中又人人都夸她仁善知礼,把事情闹大了,他也未必能占得便宜,反而还有可能被人揪着他当年犯下的过错不放,只得把这口气强忍了下去。
他走到儿子面前,道:“明儿两个族中小辈出发北上,就由我带他们同行吧。你放心,行李我都嘱咐人整理好了。”
行李都整理好了,怎么没跟儿子提前打个招呼?赵璟忍不住埋怨说:“父亲既有此意,为何不早提?明日就要出行,您到这会子才出声,路引怎么办?族中的事务怎么办?八叔祖要改族规,也需得您出面商议,您这一走,难道家里的事就不管了?”
煜大老爷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强辩道:“这有什么?我又不是要去一年半载不回来,路引的事,跟县丞打个招呼就好。虽然县太爷已走了,但如今代管政务的县丞,与咱们家交情也不错,路引这等一句话就能解决的小事,算得了什么?至于族中事务,这几年不都是你管着么?我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出去给小二房跑跑腿,出出力,也是咱们宗房应尽的责任嘛。”顿了顿,不屑地撇撇嘴巴:“至于改族规的事。不过是你八叔祖胡闹罢了。寻几个晚辈陪他解解闷就得了。难道还要我堂堂宗长去陪他玩耍么?”
赵璟闻言气急:“父亲!这次改族规,又不是冲您来的,全族都赞成,各房家主都要参与。哪里是八叔祖胡闹了?您若不出面,等将来各房族人要求定下最终章程时,您却不在,到时候这份章程还算不算数了?!”
煜大老爷当然想说不算数,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了下去,改口道:“天知道他们要商议多久?等我回来再定也不迟。”又阴森森地说:“你也不必太操心,你八叔祖为何要拉上这么多人改族规?多半是要算计我,我不在。他这招术就使不出来了,待我找到了对付他的法子,还怕他怎的?”
赵璟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无比震惊地看着他:“父亲,难道您…您真打算进京去寻小长房?!”
煜大老爷全身一震。连忙笑道:“怎么会呢?那日我是一时气昏了头,胡说的。当年是小长房的人骗了我,才害得我们宗房如今抬不起头,我怎么可能会再信他们?我是真心想要帮上小二房的忙,才打算走这一趟的。这些年,虽说你们夫妻和两个孩子跟小二房交情不错,但有我夹在中间,小二房祖孙心里总是有根刺在,若我能为他们出点力,就象你那日说的,帮赵玮将爵位拿到手了,两房之间的仇怨自然也就消了。咱们赵家又有了一位侯爷,全族人都能沾光,何乐而不为呢?小长房又算得了什么?他家早已翻不了身了。”
赵璟听着,似乎还真有些道理,只是拿不准父亲是不是真这么想的,不是他多心,若说父亲对小长房一直心怀怨愤,那为何那日又会说出找小长房求助的话?
煜大老爷见儿子动摇了,连忙再加一把火:“璟儿,为父自知前些年做错了事,身为宗长也没尽到责任,心中有愧。只是我们毕竟还是宗房,如今三房咄咄逼人,我又不好对长辈做什么,再这样下去,就真的要被他们踩到脚底下了。若我能与小二房化解仇怨,又帮我们赵家添一位侯爷,也算是对宗族有功之人了吧?到时候我这宗长之位也坐得稳当些。”
听起来,这似乎更象是煜大老爷会说的话。赵璟松一口气之余,也实在拿不出理由来反对父亲出行了,没办法,只好答应了,又连夜去寻县丞给煜大老爷办路引,还让妻子多给父亲打包些行李。煜大老爷年纪不小了,他要出远门,可不能跟小年轻那样随便,要准备的东西多着呢。
煜大老爷还觉得路上没人侍候不便,把他新纳的通房带上了,另外还有四名长随。
赵琇得知消息后,简直无力吐嘈,不过她不打算拦着,赵璟心里清楚他老爹是怎样的人,他都不拦着,她何必扮黑脸?再说,祖母张氏能耐大着呢,这些年跟宗房住得这么近,还是在宗房的地头上,煜大老爷在张氏面前都蹦跶不起来,进了京又能如何?他走了,八老太爷那边正好定下新族规,反正根据新族规的条款,族中要公决什么事时,每家每户只要有一个代表参与投票就行了,宗房有赵璟做代表,新族规又没有明显针对煜大老爷的地方,赵璟不可能投反对票的,等章程一定,煜大老爷回来后想反悔也不能了。
只要新族规确定了,日后无论是八老太爷,还是他们小二房,想要拿煜大老爷或是小长房出气,那是分分钟的事!为了能获得八老太爷和三房的支持,赵琇是绝不会拦着他们为难煜大老爷的,反正事情又不会连累到赵璟夫妻头上。
煜大老爷就这样带着两个族中子侄,还有通房、长随人等,启程坐船北上了,赵氏一族的日子仍旧在进行着。八老太爷带着一帮房主,日日与赵璟见面相商,打算早日将新族规定下,好赶在七月中元节祭祖时。上告祖宗。
新族规其实就是在旧族规的基础上,再增加几条关于全族公决的条款罢了,基本沿用了赵琇的提议,但具体的实施程序都严谨了许多。
赵琇对此事保持着一定的关注,但更多的是把注意力放在自家事务上。她跟那位外五房的堂侄赵游签订了土地转让协议,给了一百两银子,到官府上了档,然后就派人去那三十亩地上清林子。果树通通保留,杂树则砍了做柴火,草也要除尽。然后是翻土。等买到果树苗后。再挖树洞,现在天气不定,早早挖好了,只会积水。
因前些时候连日阴雨。如今市面上柴薪价格大涨,已经卖到*十文一担了,奉贤县城里许多人家都有些吃不消。赵琇自家还好,本就不差钱,如今又砍了那么大一片林子,里头的杂树有好几百棵呢,砍巴砍巴,再趁着这两天有太阳,将树枝的水份给晒干了。然后通通运到柴房里堆起来。二房老宅本有个大柴房,居然还放不下四分之一的柴火,赵琇就让人在厨房附近另开了两间空屋,把柴火塞得满满当当的,足够全宅上下用三个月了。才把剩下的几十担分别送到族中条件较差的人家去。
老人和寡妇之家是先送的,其次是孩子在读书却家境较差的人家,虽然每家最多只分得十担柴火,却也帮了他们的大忙。看在族人眼里,赵琇的名声又更好了几分。有人联系到外八房的嫡长子与外五房的赵游先后去卖地,得到的结果却大相径庭,得出一个结论:小二房的琇姐儿,原是好心人,只要你真有难处,又诚心相求,她定会帮你的忙,但如果你想借着人家的好心来为己谋利,或是存心哄骗欺瞒,琇姐儿也不是任人拿捏的面团儿。
这时候外六房要招揽的族中子弟已经凑得差不多了,大多数都是庶出子弟,只有几个是嫡出排第三、第四的儿子,既不是受看重的长子,又不是得父母宠爱的幼子,还没有读书的天份,留在家里也不过是游手好闲,索性出去闯荡一番,兴许有新天地也未可知。
其中有些机灵的,早早打听到自己可能会被派去的地方,就盘算开了。松江布卖得极好,南汇港那边也时不时有西洋来的稀罕货物流通,奉贤离这两地都如此近,何不进一批货,借着六房的船带到外地去,转手就赚上一笔呢?六房最会做生意,见他们如此机灵,说不定能缩短学徒期,早早提拔他们做分号掌柜呢!
为了多得些本钱,他们就学了赵游,纷纷把自己所有的值钱物件推销给族里有钱的长辈或同辈们,赵琇当然是其中最有吸引力的金主,哪怕是她对他们的东西不感兴趣,也有可能会同情他们的凄凉处境,愿意借一笔银子呢?
他们上门推销的,下到市面上卖的有趣小玩意儿,中到祖上传下来看不懂的医书、古籍,上到古董摆设、房屋田地,全都有。赵氏一族的外九房子弟都是当年开国后依附而来,借了赵老郡公的势,颇风光了一阵子,其中不乏发过财的,后代子孙拥有一两件好点的古董并不少见。他们也不识货,随口开了价来,没人敢狮子大开口。赵琇觉得哪件能看得上眼,就出钱买下,看不上眼也会给对方一个荷包,荷包里放俩金锞子,也值一二十两呢,大家都欢欢喜喜的,族人们对赵琇的评价更高了。
赵琇对族人送来的古书最感兴趣,对田地房屋倒是一般般,有那三十亩果林地,就够她折腾的。经过连日劳作,那片地如今已经整理得差不多,她开始发愁,要上哪里去弄好的果树苗。
就在这时,传来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传闻中久伤在床的太子殿下,居然自请退位了。

第七十一章太子退位

赵琇怎么都想不通,太子怎么会自请退位呢?她还以为这是外头人乱说的。
但听到消息的卢昌秀一再确定这并不是谣言:“衙门里的人都这么说了,怎么可能是谣传呢?若太子没有上本自请退位,谁敢传出这样的流言来?”
说得也是,如果是在京城,那还有可能是政敌故意传播的流言,但这里是上海府,离京城远着呢,如果胡编乱造的流言都能传到这么远,沿路的官府什么都做不了,那朝廷也快要倒了。
赵琇忧心忡忡,如果不是流言,那就意味着太子是真的退位了。为什么?因为伤势太重了?可他还能上本自请退位,不就证明他脑子还是清楚的吗?至少他还活着,就算伤势重些,但好好治疗,总有痊愈的那一天。现在就自请退位,到时候他伤好了,皇帝却已经另立了一位新储君,他又该如何自处?
他是中了箭伤,箭上有毒,不是断胳膊断腿,没有残疾,本身没有犯错,根本就没有退位的理由,他却这么做了,难道有什么不得已的内情吗?
由不得赵琇不担忧,不但是因为太子殿下一家对他们小二房有大恩,从私交上来说,她不希望记忆中那个英俊、正直而睿智的青年遭受不幸的命运,不希望他温柔和善的妻子和敦厚可爱的儿子伤心难过,还因为他们小二房这些年都受到了太子殿下的庇护,如果失了这份庇护,新册立的储君会如何看待他们这些明显与太子关系密切的人呢?
她的心简直如同被猫抓了一样,恨不得立刻背生双翼,飞到京城去,找祖母和小哥哥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们必定早就知道这个消息了吧?他们现在怎样了呢?什么时候回来?煜大老爷带着两个族人出发不过七八天,还在半路上呢,等到他们到了京城再传信回来,也不知到什么时候了。
赵琇坐立不安,催促卢昌秀:“多去打听打听。问问太子殿下到底为什么会自请退位,他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了?”
卢昌秀应了一声,又有些犹犹豫豫地问:“姑娘,太子殿下若退了位,咱们家怎么办?”
赵琇怔了怔,没想到卢昌秀居然也想到了这一点,平时看他沉默少言的样子,还真看不出有这样敏锐的心思,但现在她能怎么回答呢?只能说:“能怎么办?还不是照样过日子?我更担心太子殿下的伤势。”
卢昌秀似乎不太满意她的回答,张口正要说些什么。被老婆卢妈拉了一把。就闭了嘴。夫妻俩一同退下后。到了院子里,卢昌秀才有些不满地问:“方才你拉着我做什么?”
卢妈便白了他一眼:“我当然要拉你,你方才问的是什么?太子殿下对咱们小二房有大恩,无论是老夫人、大哥儿还是大姐儿。最担心的自然是他的伤势。至于他还是不是太子,又与我们家何干?从前他不是太子时,我们过的是这样的日子,他做了太子,我们家里还是这样,他退了位,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卢昌秀欲言又止,犹豫了一下才把心底最迫切想知道的问题问出口:“我是担心,当年我们小二房在御前打官司能打赢。是因为有太子殿下给我们撑腰,如今他若退了位,小长房那边…会不会又卷土重来?”
卢妈诧异地看着他:“他们凭什么能卷土重来?当年的案子是皇上判的,太子殿下只是替我们老夫人做了证,除非皇帝换人做。否则谁敢翻案?你今儿怎么糊涂了?这样的话也问得出来?”
卢昌秀有些尴尬地笑笑:“可不是想太多了么?实在是…被太子退位之事吓着了,我如今还有些发晕呢。”
卢妈闻言担心起来:“是不是今儿太阳太大,晒得你头晕?别是中暑了吧?你赶紧回家歇一歇,打听消息的事,我打发别人去做。”
卢昌秀也觉得自己现在的状况不太妙,而且也有些旁的事需要做,就答应了,匆匆赶回了自家屋子,卢妈自去找人出门打听消息不提。
又过了几日,京里来的消息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太子殿下确实因为伤势过重,可能无法彻底痊愈,他担心自己不能再做一个称职的储君,所以自请退位了。皇帝含泪答应了他的请求,让他一家人从东宫搬回了广平王府,但没有正式下达废太子的诏书,大概是不忍心,又对儿子的伤势抱着一丝期待,希望他能有彻底痊愈的一天吧?
但太子殿下——或者说是现任的广平王,则上书请求皇帝议立新储了,还提出了选择新储君的方法,并被皇帝采用了。所有广平王以外的皇子——无论是年纪最大的二皇子还是年纪最小尚不满七岁的六皇子,全都搬进乾清宫偏殿住,同吃同睡,同坐同卧,共同学习,共同接受皇帝的考察。皇帝会从他们的日常表现中挑选最适合的储君人选。在此期间,所有皇子都不能跟他们的母亲或是外臣接触,身边侍候的人也都是由皇帝指派的。
这个考察期很可能会延续相当长的一段时间,成年的皇子早已搬出宫外开府了,对这种在皇帝老爹眼皮子底下的生活哪里能习惯得了?当中还有志不在储位的逍遥皇子,可惜想逃都逃不掉,只能死忍着。而与此同时,未成年的小皇子年纪又太小了,刚刚启蒙不久,知识水平和思维能力都是有限的,身边又没有熟悉的人指点,再聪明也很容易被年长的皇兄们比下去,甚至暴露出年幼无知的缺点。这种考察,对所有皇子来说,都是一场严酷的考验,可又没人敢违令。
有一件事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考察期未结束前,外人对皇子们的表现了解不清,也无从判断哪一位皇子更受皇帝青睐,在那之前,那些有心的人什么都不能做,生怕露出了马脚,会被人拿住把柄,反而把自己所支持那位皇子的大好优势给葬送了。
京城里的局势,居然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平静。
赵琇听到这些传闻。暗暗松一口之余,又觉得有些古怪。虽然太子退位这种大事,是无论如何也瞒不住世人的,跟先前那些类似于“太子可能要死了”、“哪个皇子会上位做储君”的议论不一样,但那么多细节会传遍天下,是不是也有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呢?这跟先前传播太子受伤一事的人是一伙的吗?他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赵琇只盼望,这种涉及皇位更迭的大事,滞留京中的祖母张氏和小哥哥赵玮千万别被卷进去才好,反正广平王一家也平安无事了,不是吗?
京城。广平王府。
从东宫太子重新做回广平王的高钰平静地喝完了王妃钟氏捧过来的药汤。露出淡淡的微笑:“今儿的药没有昨日的苦。莫非是太医终于对本王生出怜悯之心了么?”
钟氏闻言却是眼圈一红,连忙接过碗,勉强笑道:“胡说什么呢?赵老夫人在这里,王爷也不怕她听了笑话。”
张氏坐在下手不远处的交椅上。正暗暗用一种痛惜的目光看着广平王,听了这话,连忙掩住神情的异样,笑说:“殿下伤势有所好转,心情好得可以说笑了,老身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笑话殿下呢?”
广平王哈哈笑了:“这都多亏了赵老夫人献上的医书和药材,若没有您送来的那些古籍中的方子,太医也没法研制出本王所中之毒的解药配方。您还送来了那么多的好药材。本王体内的毒素能够全数拔除,老夫人当记首功。”
张氏叹了口气:“老身惭愧,若是能找到更多的医书古籍…”
广平王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老夫人,我知道您想说什么。不外乎是我这双眼睛,但我中了剧毒,伤势又重,能保住性命,已是万幸,旁的我也不敢再奢望了。我只盼着四皇弟能顺利登上储位,趁着我如今还能教他些东西,当为他坐稳东宫尽点绵薄之力,然后我就功成身退,安心在王府中休养身体,从此再不管朝上的纷乱了。”他放缓了神色,一双黯淡的眼眸定定“看”向王妃钟氏,笑容温柔:“这些年,我忙于政务,疏忽了王妃和世子,也该多陪陪他们了…”
钟氏的眼圈又红了,她握住广平王的手,柔声道:“王爷怎的这样说?妾身与桢哥儿都从来没有埋怨过您,只要您好好的,身体早日痊愈,仍象过去一样精神奕奕,妾身受再多的苦,也是心甘情愿的。”
广平王笑得更加温柔了。
钟氏端着药碗离开了房间,广平王脸上的笑容也黯淡下来。连妻子都不能接受他目盲的事实,其他人想必会更不甘心吧?但愿不会犯了糊涂,做出不该做的事来。
张氏敏感地察觉到他心情有异,叫了他一声:“殿下?”
广平王迅速恢复了笑容,对张氏道:“赵老夫人,您不必担心,玮哥儿爵位之事,本王已经跟父皇提过了,想必不久之后,父皇就会下明旨的。”
张氏对此已经有些不抱希望了:“玮哥儿能不能做建南侯,其实并不重要,老身只是想要个准话罢了。如今老身也算是看明白了,不敢再有奢望,殿下只管安心养病吧。过些时候,等天气凉快些,老身也该带着玮哥儿回南边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