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魂道:“你也应该知道我是谁。”
陆漫天又瞪了他很久,终于也慢慢地点点头,道:“你为什么到现在才来?半个月之前,你已应该在这里了。”
孟星魂道:“那么现在我也许在棺材里。”
陆漫天突然笑笑,道:“你很小心。”
孟星魂道:“我从不冒险,所以我还活着。”
陆漫天道:“其实你本不必如此小心,有我在这里照顾,你还怕什么?”
他的脸在雾中看来宛如死人,笑起来比不笑时更难看。
孟星魂心中忽然涌出一种厌恶之意,冷冷说道:“你本是老伯的好朋友,我真没有想到你会出卖他。”
陆漫天居然神色不变,淡淡道:“有些事你还不懂,这就是人生,一个人只想爬得高些,有时就不能不从别人头上踩过去。”
孟星魂道:“我的确不懂,也不想懂。”
陆漫天道:“高老大没有告诉你?”
孟星魂摇摇头。
陆漫天道:“你知不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
孟星魂点点头。
陆漫天道:“很好,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孟星魂道:“等机会来的时候。”
陆漫天道:“没有机会,永远没有,老伯绝不会给任何人机会,再等十年,也是白等。”
陆漫天道:“所以你根本不必等,无论什么时候都可以制造机会的。”
孟星魂道:“你要我什么时候动手?”
陆漫天道:“今天。”
孟星魂动容道:“今天?”
陆漫天道:“今天黄昏。”
他转身走出去,缓缓接着道:“有些事非但绝不能等,而且一定要快,越快越好!这就叫迅雷不及掩耳。”
孟星魂跟着他,听着。陆漫天道:“老伯喜欢花,每个黄昏都要到园子里遛遛,看看花,这是他的习惯,几十年来从未有一天间断。”
孟星魂道:“他一个人?”
陆漫天道:“他从来不要别人陪他,因为他总是利用这段时候,一个人静静地思考,有很多大事都是他在这段时间里决定的。”
孟星魂道:“但园里一定还是埋伏着暗卡。”
陆漫天点点头,忽然在一丛菊花前停下,道:“他每天都要逛到这里才回头。”
孟星魂道:“这里就有暗卡。”
陆漫天道:“有,但我可以叫它没有。”
他忽然蹲下去,伸手拔起一株菊花。
这株菊花竟是活的,被他一拔,就连根而起。
下面竟有个小小的洞穴。
陆漫天道:“你下去试试。”
孟星魂道:“用不着试,我可以下去。”
陆漫天道:“好,今天黄昏,你就躲在这里,带着你的兵器。”
他忽又问道:“你以前是用什么杀人的?”
孟星魂道:“看情形。”
陆漫天道:“像这种情形呢?”
孟星魂道:“用暗器。”
陆漫天道:“什么暗器?”
孟星魂道:“够快、够准、够狠的暗器。”
陆漫天面上露出满意之色,道:“好,老伯看花的时候,常常很专心,而且,这是他自己的地盘,他绝对想不到会有人暗算他。”
孟星魂道:“我得手的机会有多大?”
陆漫天道:“至少有七成机会,除非你——”
孟星魂打断了他的话,道:“七成机会已足够,通常有五成机会时,我已可以下手。”
陆漫天道:“听说你从未失手过。”
孟星魂淡淡地一笑,道:“问题并不在有几成机会,而在你能把握机会,若是真的能完全把握住机会,一成机会也已足够。”
陆漫天长长吐出一口气,微笑道:“看来我没有找错人。”
孟星魂道:“你没有。”
陆漫天道:“你还有什么问题?”
孟星魂道:“我什么时候来?来的时候是不是绝不会有人看到?”
陆漫天笑道:“问得好。”
他将拔起的菊花又埋下,才接着道:“这里晚饭开得很早,开饭时会有铃声,那时你无论在哪里,一听到有铃声,就立刻要赶来。”
孟星魂道:“立刻?”
陆漫天道:“立刻!连一眨眼的工夫都耽误不得,我只能负责在那片刻间绝不会有人看到你。”
他一字字接着道:“你若耽误了,非但误了大事,你自己也得死!”
孟星魂擦净了脚上的土,又躺回床上。
现在一切事都已决定,只等着最后一击,就好像龙已画成,只等点睛。
事情的发展非但远比他想像中快,而且也远比他想得容易,他本该很满意才是。
但也不知道为了什么,他心里反而有些不安,总觉得这件事好像有点不对。
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呢?他自己弄不清楚。
一切事的安排都很妥当周密,也许只不过安排得太容易了些。而且是别人替他安排好的。
他做事一向都由自己来安排决定,从没有人替他出过一分力。
他从不愿将自己的命运交在别人手上。他更不愿太信任陆漫天。
但这件事的主谋本来是他,想杀老伯的也是他,他完全没有理由出卖我,我更没有理由怀疑他。
孟星魂只有尽量使自己安心,因为他根本没有别的事可做。他只有等,等到黄昏——
正午。
老伯在午饭的时候,总喜欢找几个人来聊聊,他认为在这种闲谈中非但能发现很多事,也能决定很多事。
能跟老伯吃饭的人,定然都是他很接近、很信任的朋友。
今天却有个例外。
孟星魂居然也被他请到午饭桌上。
老伯吃得很简单,午饭通常只有四菜一汤,而且是很清淡的菜。
他认为老年人不能吃得太油腻。
但今天也是例外。
今天桌上居然多了一只鸡,一碗肉。
老伯微笑着道:“年轻人都喜欢吃肉,我年轻时也喜欢吃肉,吃肉才有劲,两天不吃肉,我做事就会觉得提不起精神来。”
孟星魂在吃肉,他绝不客气。
老伯看着他,目中带着笑意,忽又道:“你以前在船上的时候,伙食好不好?”
孟星魂道:“还不错。”
老伯道:“做菜的厨子一定也是南方人吧!我总觉得南方菜比北方菜精致。”
孟星魂道:“我们那条船上厨子有三个,只有一个姓吴的是闽南人,其余两个却是不折不扣的关东大汉,所以我们吃的南方菜、北方菜都有。”
他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在捏着把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