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星魂道:“我不喝酒。”
律香川道:“你有没有听人说过,不喝酒的人不但可怕,而且很难交朋友?”
孟星魂道:“我只不过是今天不想喝!”
律香川盯着他,道:“为什么?是不是怕在酒后说出真话?”
孟星魂笑笑道:“有的人喝了酒后也未必会说真话。”
他开始吃饭。
律香川凝视着他,道:“看来只要你一下决心,别人就很难令你改变主意。”
孟星魂道:“很难。”
律香川笑了笑,道:“你怎会下决心到这里来的?”
孟星魂没有回答,好像觉得这问题根本不必回答。
律香川道:“你一定也知道,我们最近的运气并不好?”
孟星魂道:“我的运气很好。”
律香川道:“你相信运气?”
孟星魂道:“我是一个赌徒,赌徒都是相信运气的。”
律香川道:“赌徒有好几种,你是哪一种?”
孟星魂道:“赌徒通常只有两种,一种是赢家,一种是输家。”
律香川道:“你是赢家?”
孟星魂微笑,道:“我下注的时候一向都押得很准。”
律香川也笑了,道:“我希望你这一注也没有押错才好。”
他也没有喝酒,慢慢地吃了大半碗饭。
孟星魂笑道:“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的蛋炒饭,你若改行,一定也是个好厨子。”
律香川道:“若改行做赌徒呢?”
孟星魂道:“你已经是赌徒,而且到现在为止,好像也一直都是赢家。”
律香川大笑,道:“没有人愿意做输家,除非运气突然变坏。”
孟星魂叹了口气,道:“只可惜每个人运气都有转坏的时候,这也许就是赌徒最大的苦恼。”
律香川道:“所以我们就要乘手风顺的时候多赢一点,那么就算运气转坏了,输的也是别人的本钱。”
他站起来,拍了拍孟星魂的肩,又笑道:“你还要什么?”
孟星魂道:“现在我只想要张床。”
律香川道:“像你这样的男人,想到床的时候,通常都还会联想到别的事。”
孟星魂道:“什么事?”
律香川道:“女人。”
他指了指旁边一扇门,道:“你若想要女人,只要推开这扇门。”
孟星魂摇摇头。
律香川道:“你根本用不着客气,更不必难为情,这本是很正常的事,就像肚子饿了要吃饭一样正常。”
孟星魂又摇了摇头。
律香川仿佛觉得有点惊异,皱眉道:“你不喜欢女人?”
孟星魂笑笑,道:“我喜欢,却不喜欢别人的女人。”
律香川目光闪动,道:“你有自己的女人?”
孟星魂微笑着点点头。
律香川道:“你对她很忠心?”
孟星魂又点点头。
律香川道:“她值得?”
孟星魂道:“在我心目中,世上绝没有比她更值得的女人。”
他本不愿在别人面前谈论自己的私事。
但这却是他最得意、最骄傲的事,男人通常都会忍不住要将这种事在朋友面前说出来,就好像女人绝不会将美丽的新衣藏在箱底。
律香川的脸色却有些变了,仿佛被人触及了心中的隐痛。
这是不是因为他曾经被女人欺骗?
过了很久,他才缓缓道:“世上根本很少有真正值得你牺牲的女人,太相信女人的赌徒,一定是输家。”
他忽然又笑了笑,拍了拍孟星魂的肩,道:“我只希望你这一注也没押错。”
窗纸已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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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回 图穷匕现
孟星魂还没有睡着,他心里觉得又兴奋又恐惧,又有很多感慨。
他发觉老伯并不如想像中那么难以接近,也没有他想像中那么聪明。
老伯也是个人,并不是个永远无法击倒的神。
他一生以善交朋友自豪,却不知他最亲近的朋友在出卖他。孟星魂甚至有些为他觉得悲哀。
律香川也是个奇怪的人,他表面看来本极冷酷镇静,其实心里也似有很多不能向别人叙说的痛苦和秘密。
最奇怪的是,他居然好像真的将孟星魂当作自己的朋友,非但没有向孟星魂追查质问,反而在孟星魂面前吐露出一些心事。
这令孟星魂觉得很痛苦。
他不喜欢出卖一个将他当朋友的人,但却非出卖不可。
想到小蝶时,他心里开始觉得很幸福温暖。
她现在在做什么?
是不是已抱着孩子人了梦乡?还是在想着他?
想到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守候在一个又破又冷的小屋里,等着他,想着他,孟星魂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刺痛,有些酸楚。
他发誓,只要这件事一做完,他就立刻回到她身边去。
他发誓,以后一定全心全意地对她,无论为了什么,都不再离开她。
他想到律香川的话。
“世上根本很少有值得牺牲的女人。”
他并不在意,因为他知道律香川并不了解她,他相信等到律香川认得她的时候,对她的看法就会改变了。
只可惜律香川永远不会认得她。
孟星魂叹了口气,心里忽然平静。因为他终于有了个值得他忠实的人,而且相信她对他也同样忠实。
“男人能有个这么样的女人,真是件好事。”
他平静,因为他不再寂寞。
逐渐发白的窗纸突然轻轻一响。
孟星魂立刻像猫般跃起,掠到窗前。
推开窗,他就看到乳白色的晨雾中,淡黄色的花丛后,有个人正在向他招手。
陆漫天。
陆漫天终于现身了。
孟星魂掠人菊花丛,赤着脚站在干燥的土地上,地上的露水很冷。
陆漫天的目光更冷,瞪着他,瞪了很久,才沉声道:“你已知道我是谁?”
孟星魂点点头。
陆漫天道:“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