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分忙问:“怎么了?”

  王金氏指着甜儿:“我刚刚都没发现。平平说甜儿跟洋鬼子呆久了,脑袋也跟他们差不多。我还以为平平这孩子学会挤兑人了。”

  杜春分看过去,金黄的刺眼,忙问:“甜儿,头发怎么变成这样?”

  甜儿心虚的不敢抬头。

  毛蛋蹲下去,担忧地问:“是不是功课太难累得?不会接着变白吧?”

  “噗!”

  小美和平平以及安安笑的前仰后合。

  老杜也忍俊不禁。

  甜儿气得霍然起身,“不许笑!”

  杜春分不明所以。

  王金氏奇怪,甜儿的头发全黄了,这爷孙几个不担心不说还幸灾乐祸。这咋回事啊?

  小美止住笑问:“姐姐,你说我还是我说?”没容甜儿开口就说:“还是我说吧。娘,这是染的。”

  安安接道:“不光染还烫了。”

  平平补充:“现在是辫子你看不出来,一松开就跟那金毛狮王差不多。”

  “你们——够了!”甜儿跺脚。转向杜春分,瞬间蔫了,可怜兮兮地喊:“娘……”

  杜春分见她这样,又想到她出去一年,顿时不舍得说落她。可想想甜儿的秉性,又忍不住担心:“你以前最不爱扎头发,还说小美不嫌麻烦,每天早上梳头都得梳半小时。这,你不光留了长发,还染黄还烫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王金氏忍不住问:“是不是老外逼你染的?甜儿,你说,真是他们,咱们,咱就就找——”

  毛蛋道:“找大使馆反应。”

  甜儿感动又想笑:“没有的事。也没人逼我。你们是不是忘了我会功夫?谁敢逼我啊。”

  杜春分不信:“老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没人逼你的话那你这变化太大了吧。”

  甜儿总觉得越描越黑:“不信问小美。”

  杜春分转向小美。

  小美道:“人家是人不风流枉少年。姐姐这是人不折腾枉出国。”

  杜春分悬着的心落到实处:“折腾也不能拿自个的身体折腾。”

  平平意识到她娘是真担心,也不敢瞎起哄:“还不是头发长了可以再剪,时时刻刻都在长。她这么聪明想也知道不可能干对不起自个的事。”

  甜儿感谢两人帮她,可这话实在不中听:“我看你们是不想吃巧克力了。”

  安安好奇,立马过来:“我啥也没说。给我一块尝尝。”

  甜儿摸摸她的脑袋:“乖啊。姐姐给你两个。”

  安安顿时想呼她脸上——又趁机占她便宜。

  王金氏看到这一幕笑了:“我听到染发烫发还以为甜儿出去这一年好的没学净学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是那样的人吗?”甜儿问。

  毛蛋摇头:“不是!”

  甜儿满意了,递给他一盒巧克力。

  毛蛋连忙说:“给我一块尝尝味儿就行了。留着给别人吧。”

  安安道:“这就是给你们买的。”随后又拿一盒,“王奶奶,这是给你的,得赶紧吃,不吃过几天就化了。”

  王金氏本想说不要,听到这话忍不住问:“这东西还能化?”

  安安不知道怎么解释:“你就当它是老外的糖果。”

  王金氏懂了,立马拆开,递给杜春分一块,又给老杜一块,“咱们尝尝这老外的糖果。”

  杜春分示意她看那半箱东西,“还有这么多呢。这些您拿回去给毛蛋他爸妈尝尝。”

  “我听说邵甜儿回来了?”

  熟悉的声音传进来,甜儿下意识抬头,看到三个小青年。

  三人都有些眼熟,仔细看看,正是她高中同学。打头的那个还是陈鑫。

  甜儿顿时忍不住问:“你怎么在这儿?”

  老杜去年年底退了,陈鑫的爸去年年底也退了。原本陈副司令还可以再拖一年。陈森岳母一家怕他跑了,八月底秋高气爽就把闺女嫁去陈家。

  两个月后陈森的爱人查出身孕。

  陈副司令一想明年当爷爷了,多待这一年还显得他官迷,不如早点退下来,还能落个高风亮节之名。

  甜儿虽说不要家里写信,可她一个小女孩在外面,杜春分哪能放心。小美、平平和安安去年年底就给她去三封信,还分三次寄出去。担心一封信掉了,两封信没送到。

  结果三份内容的信都到了。陈家的事就是安安说的。她买信封的时候被陈鑫碰个正着,陈鑫得知她给甜儿写信,特意让她写的。

  陈鑫身边的同学说:“来找我们玩。邵甜儿,国外好吗?”

  甜儿实话实说:“也好也不好。”

  同学听糊涂了。

  陈鑫:“先说好的。”

  甜儿道:“好的就是家家户户的房子收拾的都跟首都的宾馆似的。路也好,车也多。不好的地方,没咱们这边安全算吗?”

  陈鑫好奇地问:“听说老外家家户户都有枪?”

  甜儿点头:“我沈伯伯,就是我爷爷以前的朋友家就有三把。”

  此言一出连老杜都忍不住侧目。

  甜儿:“一把放在家里,两把沈伯伯和他爱人带在身上。因为偶尔忙的时候加晚班回来路上不安全。”

  陈鑫等人想象一下,无法想象。

  王金氏不禁问:“咋跟咱们这儿解放前似的?”

  甜儿实话说:“我也想不明白。反正国外特奇怪。你说他们特先进吧,有些情况比咱们还老古董。王奶奶,你娘家姓金,嫁到王家就随夫姓,我爹以前说这点就是学老外。我还不信,到了那儿才知道真是这样。你要说他们古董吧,一个个又特开放,一个比一个有个性。”

  老杜问:“是不是有一种割裂感?”

  “对,诡异的很。”甜儿想一下,“他们那儿有钱的是真有钱。穷人也真穷,比咱们这儿老百姓还穷。”

  老杜笑道:“这就是资本主义国家。”

  甜儿想了想:“还特看不起亚洲人。”

  杜春分不禁问:“你们学校也是?”

  甜儿:“我们学校还好一点。我们是公费送过去的,有大使馆撑腰,他们想欺负我们也只能抱团搞孤立。课业那么忙,就算不孤立我们也没空跟他们打交道。”

  杜春分放心了:“毕业后赶紧回来。”

  甜儿点头:“当然啦。我爹娘都在这儿,还有我的三个妹妹——”

  “还有我。”毛蛋忍不住说。

  甜儿愣了一下,好笑道:“对,还有你。”

  陈鑫忍不住问:“王毛蛋,你多大了还整天粘着甜儿?”

  毛蛋想也没想就说:“没你大。”

  陈鑫噎住。

  杜春分招呼他进来,一人给他们抓一把巧克力,然后跟他们解释得赶紧吃。

  陈鑫往兜里一塞,就问:“要不要我帮您收拾?”

  杜春分:“不用。我去做饭,甜儿,你们去屋里,这边热。”

  虽然墙边有点阴凉地儿,可正当午又是大夏天,再搁院里待下去非得中暑不可。

  “对了,回头就在这儿吃。”

  陈鑫眼中一亮,问:“做什么吃?”

  杜春分没想到甜儿能回来,准备都是些素菜,“红烧肉白米饭?”

  陈鑫立马说:“那我中午不走了。邵甜儿,我帮你。”随即把甜儿装衣服鞋子的行李箱拎进去。

  安安忍不住说:“拎一下箱子吃我们一顿饭。”

  “又没吃你的。”陈鑫朝厨房看一下,“跟杜姨说去。”

  安安敢说,可说了没用,否则还不嘀咕了呢。

  老杜笑道:“王嫂子,你和毛蛋中午也别走了。”

  王金氏摆手:“这哪行啊。”

  老杜道:“回头把你家的板凳搬过来,人多坐不下。”

  杜春分想想今天把用不着的东西送去宁阳,明天就去邵耀宗那儿,往后想再回来要么等邵耀宗调回来,要么就是他退休。可不论哪种情况五年之内很难再回来。王金氏八十多了,五年后可能就已经不在了。

  杜春分出来道:“婶子,添双筷子的事。”

  王金氏见她都这样说:“那我回家搬板凳。”

  杜春分给平平十块钱,让她去菜市场。

  这边买肉终于不需要肉票。

  平平算着家里那么多人,一下买五斤五花肉。

  不论是卖肉的还是下班回来买菜的都惊着了,纷纷问:“平平,买这么多怎么吃?”

  平平:“甜儿回来了。”

  此言一出,众人齐声问:“甜儿回来了?什么时候回来的?”

  平平被这阵仗吓一跳,赶紧说:“刚回来在家休息。她说最想我娘做的红烧肉。我娘就想多做点,中午吃不完留晚上吃。”

  买肉的立即给她割两条排骨,“我记得你们也最喜欢吃排骨。这个就当我送给咱甜儿的。”

  平平哪能要啊。

  虽然不用票,但东西是菜市场这单位的。两根排骨至少两斤,给了她人家就得自己出钱补回来,“以前喜欢吃那是没啥吃的。不用了,家里就一个炉子,又得蒸饭又得炖菜,弄排骨也没法做。”

  卖猪肉的职工收回去。

  卖海鲜的职工忍不住问:“我记得你们以前也经常买虾,这大虾水煮一下就好了,我给你称两斤?”

  平平连忙把钱递过去:“多了我可不要。”

  职工想多称一点咋可能让她一个小丫头发现。秤砣看似随意的往前一拨,没等东西把秤砣压的翘起来她就说:“好了。”

  买菜的主妇懂,至少多三两。

  甜儿先是宁阳的状元,接着又被派出去留学,给整个军区争气。这些主妇们与有荣焉,平时没少拿邵家四姐妹教育自家孩子。

  卖菜的职工对甜儿好,她们不光没拆穿,还劝平平快点回去。

  平平总觉得今天的虾比前些天多,“钱够吗?”

  买菜的人立即说:“一天一个价,又便宜了,肯定够。”

  平平将信将疑地回去就对她娘说:“我总觉得今天的虾有点多。”

  杜春分经常买菜,拎一下:“得多半斤。”

  “我就说嘛。那怎么办?”

  杜春分问道:“甜儿那些巧克力真不吃就化了?”

  平平点头:“刚刚就有点软了。”说出来明白了。

  找张纸包一包,到了菜市场直奔肉摊和海鲜摊,让他们俩人分给同事们吃了。

  卖鱼的大娘忍不住说:“平平这孩子真客气。”

  挑鱼的主妇道:“平平这孩子也懂事了。以前可能有甜儿,自打甜儿出国,干这种事的人变成她,话比以前多,平时见着我们也知道开口喊人了。”

  有人感慨:“大学生了,哪能不懂啊。”

  又有人问道:“下午收摊咱们去那边看看?”

  菜市场有休息时间,下午两点到四点。

  这个时间段大门都是关上的。

  可这个时间段也是主妇们最闲的时候。

  屋里热,饭后跑到路口有风的地方乘凉,一听说甜儿回来了,都想看看喝了一年洋墨水的甜儿变了没,结果跟菜市场的职工们撞到一块,邵家屋里院里全都是人。

  杜春分一看这么多人,没法分巧克力,就把大西瓜切开,一人一小块。

  好在主妇们得做饭,职工们得卖菜,挤在一块又热,嚷嚷到三点左右陆续走了。

  陈鑫等人虽然很先前听甜儿说了一些,但对国外的事还很好奇,饭后也没走。结果这些人堵在门外,想走也走不成了。

  陈鑫躲在老杜住的那个房间里跟同学感慨:“我第一次知道咱们家属院这么多女人。”

第155章 准备离开

  甜儿的同学不禁说:“我第一次知道学习好这么受欢迎。”

  陈鑫嗤一声:“我学习不好?”

  平平接着问:“我学习不好?”

  同学一下被问住了。

  安安嫌外面吵也在屋里躲着,“她们稀罕的不是学习好的,而是能出国的。大一大二甜儿还在的时候寒暑假回来她们这些人来了没?”

  杜春分把最后一个人送走,回来就听到这句话,“你们去别的城市待一年回来一样受欢迎。不过不能在这附近,得是江南或岭南。”

  几人不信。

  杜春分:“真的。”

  陈鑫:“我从首都回来,也没见她们去我们家。”

  小美接道:“当然是大家对首都不陌生。报纸和收音机里都能听到看到。甜儿去的地方比岭南还远,在大洋彼岸,那里就算是咱们国家的她们一样稀奇。”

  老杜笑着说:“何况甜儿还是公费出国读书。这些加一起才惹得那么多人来看她。”

  甜儿洗一把脸,长舒一口气:“我巴不得她们不认识我。险些没把我挤死,没把我脑袋吵吵炸。”

  杜春分:“那你歇会儿。小美,厚被子弄出来,一会儿毛蛋他爸派车过来给咱们送你爷爷那儿去。”

  小美不禁问:“送爷爷那儿你们盖什么?”

  杜春分:“你爹说那边最低气温两三度,而且只有几天。夏天特别长,清明过后就进入夏天,一直到秋分都不需要穿长裤长褂。咱们冬天穿的大棉帽大棉裤大棉鞋在那边根本穿不着。”

  小美是知道南方暖和,可她第一次知道这么暖和:“我的天。爷爷,你们赶紧过去,还是那边舒坦。”

  老杜:“现在这个时节也热。”

  小美道:“咱们有风扇怕啥。对吧?娘。”

  杜春分看到陈鑫,想到这孩子要帮她收拾东西,“陈鑫,我把电闸关了,你帮我把风扇卸下来?”

  “好!”陈鑫想也没想就应下来。

  杜春分立马把闸刀关上。

  陈鑫卸老杜卧室的,他同学去卸堂屋的。

  部队的运输车还没把东西送去宁阳,陈鑫和他同学就把两个风扇收拾好了。

  杜春分用报纸把风扇包起来一并放运输车上,让平平和小美跟车过去。

  话说回来,在这边住了近十年,这些年日子越来越好,置办的东西越来越多。乍一看没多少,鸡零狗碎的一趟才拉一半。

  随后又来一趟车拉走剩下的一半的一半,杜春分就不让他们拉了,得留点留这两天用。

  老杜知道上面放邵耀宗转业的可能性不大,但他没利用自己的关系网到处查,所以也不知道邵耀宗结业后去哪儿。

  他不清楚杜春分就更不能确定,所以今年开春她跟往常一样翻地种菜。

  夏季是丰收时节,拥挤的院子空出来,菜地里的东西都被拉走,杜春分就带着甜儿和安安进去摘蔬菜瓜果。

  陈鑫打算玩几天再回宁阳,见状就跟毛蛋一起帮杜春分收拾。

  杜春分留够自家吃的,就和闺女分头给学校老师和食堂工人送去。

  汪振东忍不住说:“留您自己吃吧。”

  杜春分:“邵耀宗打电话过来说那边一年四季不缺青菜瓜果,还特别便宜。再者说了,这么远也没法带过去。”

  汪振东也知道这个理,便让他妻子收下。

  杜春分道:“家里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汪振东忙喊住她:“什么时候走?要不要我开车送你们?”

  杜春分:“明天上午部队派车送我们,连剩下的锅碗瓢盆一块拉去市区。”

  汪振东又问:“明天几点?”

  杜春分想一下:“中午太热,九点左右吧。还有事?”

  汪振东挤出一丝笑,“没,没有。”

  杜春分回家继续送瓜果蔬菜。

  虽然长大的摘下来了,可这些菜还能再长二十来天。好比黄瓜,一天一个样,从花骨朵到长大顶多五六天。现在拔掉就太可惜了。

  杜春分思来想去就找后勤人员,问他们钥匙交给谁,然后又跟他们交代一下自家菜园子。谁吃谁摘。若是不好意思就送去食堂,让汪振东等人收拾一下回头开学做给学生吃。

  虽说改革开放好几年了,但工资没怎么增加。猪肉不要票了,却比以前贵了,家属院的人还是不舍得吃。学生们肚子里没油水就得多吃。

  后勤人员也有孩子,知道正长身体的年纪一个个如狼似虎。杜春分那个小菜园虽然不大,也能做几顿菜。

  这些菜不需要钱买,食堂工人打菜的时候肯定多打些。

  后勤人员想到这些也没拒绝她的好意,直言回头他们隔三差五去浇浇水。

  最后这点事安排妥,杜春分了无牵挂。

  可是回到家看到满院郁郁葱葱,红的番茄绿的黄瓜青的茄子,心头又涌出些许不舍。

  虽说在边防师也住了好些年,可那边实在太偏僻,买块洋胰子都得去安东。哪像这边有大菜市场也有供销社,春夏秋路上没有积雪,出了门就有公交车。

  在边防师食堂的事需要她操心,到了这里她只管做菜就行了。还有从边防师离开的时候正值隆冬,一派荒凉。现在生机勃勃。

  安安见她环顾四周,神色好像很茫然,试探着问:“娘,不舍得?”

  杜春分收回视线,笑道:“是呀。快十年了。你爹说到了那边咱们住的是二层小楼,院里种了很多花。你说我要是把花拔了,人家会不会说司令夫人是个农村婆?”

  老杜闻言道:“说也不敢当着你的面说。不让你听见你也不知道她们说没说。管他呢。”

  杜春分其实不在意,不过话赶话随口一说。

  甜儿:“您种了十几年菜还没种够啊?小杜同志,不年轻了,你得服老。趁着我们还没结婚,没有外孙孙女闹腾你,好好享两年清福吧。”

  杜春分笑道:“你们倒是想闹腾我,以后我在南你们在北,闹腾得着吗?”

  甜儿算算两地距离,横跨大半个国土,飞机就得半天,算上去机场下飞机的时间,差不多一天。单位要是不批假,她娘不请假,三年五载也见不着一面。

  思及此,甜儿忍不住拍拍脑袋:“我忘了,咱们这儿没年假。”

  平平趁机说:“娘,我说她的脑袋快跟老外的一样了没说错吧?”

  杜春分点了点头。

  甜儿摩拳擦掌向平平。

  杜春分立即说:“做饭去。”

  小美问:“娘吃什么?”

  中午吃了红烧肉,杜春分想吃清淡点:“拍个黄瓜,做个西红柿炒蛋吧。”

  安安去洗手:“娘,我和面擀面条吧?”

  杜春分:“面盆弄出来,厨房热。”

  平平听到这话就把小饭桌搬出来放面盆。随后也没再搬回去,就在院里吃饭。

  饭后天色暗下来,没有月亮却有满天繁星。

  平日里杜春分忙碌,甜儿姐妹几个也忙碌,老杜也忙,没人有空抬头。在家属大院的最后一个夜晚都懒得动弹。结果一抬头看到繁星点点,没有月亮也把邵家小院照的蒙蒙亮。

  毛蛋就是这时候摸进来,打破满院带有淡淡离愁的寂静。

  所有人都不说话,这对邵家人来说格外反常。

  毛蛋立在门口不敢再往前。

  甜儿过去:“找我啊?”

  毛蛋是来找她,但没想过叫她出去。见她起来就顺势点一下头。

  甜儿道:“外面说。”

  毛蛋朝东边路口走去。再往东只有围墙,不像西边路口全是人。

  甜儿奇怪:“什么事还得到这边?”

  毛蛋问:“你以后是不是就不回来啦?”

  甜儿想想:“应该吧。国家出钱送我出去,毕业我就得去上班。”

  毛蛋想一下:“首都吗?”

  甜儿点头:“当然。我这个学历就算去工厂也是国企。很多国企总部都在首都。”

  毛蛋:“那就没事啦。”

  “啊?”

  毛蛋点一下头:“我一定能考上首都的学校。”

  甜儿习惯性想像以往揉揉他的脑袋,突然得伸长胳膊:“你没事长这么高干什么啊。”

  “我们回去吧。这边蚊子多。”

  甜儿点一下头:“我娘说桂海水果特别多。等我到了那边给你寄点尝尝。”

  毛蛋摇摇头:“路上就颠坏了。我爸妈说这一年来路上没以前那么安全了。早几年虽然闹革命,家家户户不关门都没人敢进。最近路上不光有小偷,还有人光明正大的枪。人家要是看出你寄的什么,可能连邮递员也敢抢。”

  甜儿回来一天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么严重?”

  毛蛋:“可能比我爸妈说的还严重。他们的表情很严肃,让我奶奶没事别出大门。”

  甜儿想想:“陈鑫他们不知道?”

  毛蛋:“他们整天在学校里,家里人没跟他们说,不知道正常。”

  甜儿沉吟片刻:“那我回去跟他们说说。”

  这事可不小,因为未来几年小美她们得频繁乘坐火车。

  到了家里甜儿就问她爷爷。

  老杜既然放权就不可能再过问公安系统的事。所以也不知道街上的情况。

  甜儿的态度慎重,老杜想了想,便说:“明天到家我打电话问问,理由就是从宁阳到桂海太远,我怕路上不安全。”

  杜春分:“你们都会几下子怕什么?”

  甜儿想了想:“爷爷,火车上允许带刀吗?”

  火车站没人查,有车票能上,没车票也能偷偷溜进去。

  老杜道:“什么都能带。”

  杜春分小声问:“枪?”

  老杜轻微点一下头,“前提别让火车上的公安发现。”

  杜春分:“那还不简单,随便往怀里一塞,公安又不能扒衣服瘦身。”

  小美忍不住问:“不是都被收上去了?”

  甜儿想送她一记白眼:“没听说过黑市?再说了,收上去了还不会做?钢铁那些东西又不限购。”

  老杜道:“是的。高手在民间,我以前就没少人民群众做的枪和雷。”

  杜春分不禁说:“要是这样的话,我明天得去一趟百货商店。”

  老杜顺嘴问:“买刀?”

  杜春分:“先看看有没有卖匕首的。给她们一人一个。”

  老杜点点头觉得可以,起身想去洗漱,忽然想起一件事:“不该让陈鑫卸风扇。”

  杜春分恍然大悟:“对啊。今晚用啥?”

  老杜叹气:“慢慢熬啊。到凌晨应该能睡着。”

  正值大暑,室内虽然能睡着但还是会时不时热醒。老杜一晚上醒来三次,最后一次天蒙蒙亮了。

  早上睡觉舒服,老杜也不管今天去哪儿,关上门拉上窗帘一觉睡到杜春分敲门。

  老杜舒服了,杜春分的脸色泛黄:“昨晚没睡好?”

  堂屋有风扇,杜春分这些日子都是把铺席铺在堂屋睡的。风扇一吹一夜,她一觉到天亮。习惯了突然没疯了,浑身不舒服。

  杜春分不禁说:“也不知道以前没风扇的时候咋过的。平平和小美做好饭了。吃饭吧。过会儿车该来了。”

  碗筷刚刷好,司机就过来了。

  杜春分让他先搬已经收拾好的。锅碗瓢盆这些零碎的东西放到最后。

  可就这些东西弄了半个多小时才把堂屋和偏房收拾利索。

  平平把屋里打扫干净弄垃圾出去,杜春分锁上门,转过身来,母女俩愣住。

  胡同口全是人。

  大人少,小孩子多。

  一个个都眼巴巴看着杜春分。

  杜春分被看蒙了:“出什么事了?”

  “杜师傅,我不想你走!”

  离她最近的小男生扁着嘴说出来眼泪也出来了。

  “杜师傅,我也不想你走。”小男生身边比他高一点的女孩子带着哭腔说。

  杜春分知道这俩是姐弟,大的上三年级,小的上二年级,每次碰到他俩甜甜地喊“杜师傅”。偶尔还会跟她商量,他们的妈妈做猪肉了,明天可不可以做鱼,过几天再做猪肉啊。

  平平不认识他们,不由得看向她娘,这是怎么回事啊。

  杜春分感动又想笑:“我做的菜老汪他们也会做。”

  姐弟俩同时摇头,跟他们身边的小孩齐声说:“不一样!”

  “你们这样说老汪会很难过的。”杜春分边说边走过去。

  “我是很难过。”

  杜春分循声看去,汪振东被挤到对面巷口里,露出半个脑袋。

  汪振东看到她踮起脚来,“因为以后再也没法跟杜师傅学做菜了。”

  厨房有的菜杜春分就做,他们想学杜春分就提点几句。像九转大肠那么费事的菜,不适合大锅做,杜春分没在食堂做过,汪振东等人就不会。

  葱烧海参里的海参贵,杜春分也没在食堂做过,汪振东等人也不会。

  杜春分也没有跟他们说过。

  跟二壮比起来,汪振东他们真没怎么“学”过,杜春分觉得她也当不起一个“教”字。

  杜春分叹气道:“天下哪有不散的筵席啊。”

第156章 搬去新家

  这个道理都懂。

  可就是懂才难以接受。

  如若不懂,他们像两三岁的孩子似的撒泼打滚发泄出来反而好了。

  杜春分见众人沉默,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走过去擦掉小女孩脸上的泪水,摸摸小男孩的脑袋,“甜儿她们毕业后留在首都,我们退休了也会过去。等你考上首都的学校,想吃就去我家,我退休了没事干天天做给你们吃。”

  “杜师傅!”小男孩哇哇哭出声来。

  老师挤进来,拉住他的手:“不哭了,不哭了。又不是以后见不着了。没听杜师傅说,等你考上首都的学校想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去。”

  小男生摸一把眼泪,伸出小手指,“拉钩!”

  杜春分松了口气,笑着说:“拉钩!”为了让小孩相信她的话,补一句,“我可记住了。你可不能让我失望。”

  小男孩使劲点一下头:“我考不上帝都大学,还考不上陈鑫哥哥的大学吗。”

  陈鑫顿时想揍他,这话几个意思啊。

  他招谁惹谁了。

  众人下意识看陈鑫,见他正翻白眼,压抑的氛围顿时变得轻松起来。

  老杜趁机说:“该走了。这车是军部的,不等一直停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