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春分:“那就让小美帮你。明天好了你帮小美洗。”
小美不禁说:“我的衣服还没人洗呢。”
杜春分:“那就跟平平和安安商议。”
平平叹了一口气。
邵耀宗笑道:“内衣你们自己洗,其他的爹帮你们洗?”
四姐妹可是听到“你们”二字,异口同声地问:“真的?”
邵耀宗:“别指望我天天洗。你娘不上班,我可没休息天。”
甜儿伸出一根小拇指:“一天,一天就行。”
邵耀宗好笑:“你们才洗几次?我和你娘洗了十来年有抱怨过吗?这几年你们大了,知道干净还好点。以前五六岁的时候,不论冬天和夏天都得一天一次。还记得吧?”
不止五六岁,七八岁了,邵甜儿也没怎么干净过。
得亏杜春分和邵耀宗天天给她换衣服,否则早虱子满身爬。
甜儿嘿嘿笑道:“以前不是小,不懂事吗。”
邵耀宗:“现在懂了?”
“懂了,懂了。”甜儿转向杜春分,“娘,中午你就静等着吃吧。”
杜春分:“我还以为你说,哪凉快哪呆着去。”
小美点头:“也行。”
杜春分没跟他们耍贫,但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们话不能乱说。
临近中午,院里没有一点阴凉地儿,杜春分就拿着针线筐出去。
她家前面还有一排房子,中午太阳照下来,房屋后面会有一片阴凉地儿。很多大人小孩都在,大人边聊天边做活,小孩边玩边写暑假作业。
甜儿姐妹几个也在,坐在地上,趴在板凳上写作业。
杜春分过去便说:“甜儿,该做饭了。”
甜儿不禁说:“难怪我的肚子开始叫了。娘,做啥吃?”
杜春分:“早上刚说过的话又忘了?”
小美想起来了,不让她娘教,她们自己做。
最近一两个月虽然也是她们自己做,但每次不是杜春分就是邵耀宗在旁看着。做之前还会把要做的菜提前准备好。
今年开春杜春分把院里的空地都种上菜不说,还在外墙根,也就是大门两侧种了很多豇豆。
以前在边防师杜春分也打算在外墙根种菜。可她一想有陈月娥那些人在,种再多都留不住。不是怕她们偷,而是担心她们偷偷拔掉。
刚拔掉的菜不会死,整个作案过程几秒钟就能完成,还不会留下证据。陈月娥真想使坏,杜春分即便知道是她,也不能确定她什么时候干的。
指不定过去一周她才能发现。
那时候几个孩子还小,吃的不多,她家不差那一星半点,杜春分就没种。
话说回来,现在孩子大了,一个个的饭量赶上她。这边的家属素质比那边高出一大截,杜春分不担心有人使坏,以至于但凡有点土的地方都被她种上菜。
菜的种类多,小美犯了愁,“那是吃拍黄瓜,还是吃番茄炒鸡蛋,还是吃凉拌豇豆啊?”
杜春分:“你们想吃什么做什么。”
炎炎夏日,小美只想吃冰凉冰凉的冰棒雪糕,不想吃菜,更不想做,“我不知道才问娘啊。”苦着小脸说。
王金氏好笑:“让你们自己做主还不高兴?要是我,啥好吃做啥。”
甜儿道:“小葱炒鸡蛋好吃。可我家鸡蛋不多了,油也得省着点吃。”
孙瑾惊讶:“甜儿都知道过日子了?”
“那可不!”甜儿得意一秒,又萎了,“我现在终于知道那句,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啥意思了。唉,每天算着吃多少油,用几个鸡蛋,简直比让我写语文作文还烦。”
杜春分:“你们不吃,你爹也得吃。”
甜儿起来了。
爹累半天,不能让他回来喝井凉水。
甜儿朝大门西边走去,掐一把鲜嫩的豇豆,发现有一点爬到薛旅长院里,“娘,那些要不要拉出来?”
杜春分:“不用。回头薛旅长回来,我让他摘了吃了。”转向王金氏,“婶子,爬到你们院里的,你们也摘了吃了。”
以前孙瑾的父母在的时候,院里全是些花花草草。王金氏过来,每年偷偷拔掉一些。三年过去,院里的花花草草全是绿的紫色黄的红的的菜。
孙瑾也不是没注意到这点。
王金氏种那么多菜,四分之三都进了她一家三口的肚子里。每到初冬时节,还能给娘家送几个老南瓜大冬瓜,她也没脸抱怨。
孙瑾装不知道。今年开春,杜春分种菜的时候,王金氏就找她要一点自家没有的种子。
王金氏道:“我家也有,吃不完。”
杜春分:“摘了晒干留冬天吃。去年冬天您不是跟我说,食堂做的小鸡炖豇豆好吃吗?那个豇豆就是农村人自家种的,晒干拿去收购站卖掉,汪振东买的。”
干豇豆炖的软软的,王金氏也没敢给毛蛋吃。她觉得味道不错,就给侄子侄媳妇买了一份。晚上热一下,菜和肉软烂软烂,毛蛋可以吃了,反而比中午刚做好的好吃。
孙瑾至今还记得那个味道:“不是农场加工的?”
杜春分:“不是。听汪振东说,农场作坊做的都是社员自家没法做的东西。比如豆腐、豆皮、粉条那些。”
孙瑾找王金氏。
王金氏摇头:“别看我,我也不会。家里那些孩子个个跟老虎一样,根本留不住。”
杜春分:“那你们冬天吃什么?”
王金氏想了想:“红薯土豆白菜萝卜。”
杜春分:“一个冬天就吃这几样?”
“这几样能吃饱就不错了。”王金氏想想老家的日子,“一天两顿。一顿早上九点左右,一顿下午三点左右。吃饱了刷刷锅洗洗脸就去睡觉。睡着就不饿了。”
杜春分小时候也是一天两顿。不过她爷爷会打猎,又离海近。虽然两顿,但中午那顿经常吃蒸鱼或野鸡野兔子肉。肉顶饿,她爹每次偷偷回来都会给她爷爷钱,可以去黑市买些东西,所以她的童年没出现过半夜被饿醒的情况。
隔壁万大娘家不如她家,她倒是听万大娘说过,睡着就不饿了。
杜春分笑道:“这几年日子好点,我一时没想起来。”
“你不问我也过忘了。”王金氏接着就问:“小杜知道那些干豆角咋弄吧?”
杜春分:“知道。回头我教甜儿她们的时候,你也过来看看?”
“那就先谢谢你了。”
杜春分笑道:“谢啥啊。又不是什么大事。”
墙里墙外的豇豆多。
豇豆长得快,一天一个样。
杜春分院里还有黄瓜,这东西也是一夜就长大了。
不可能每天吃豇豆,老了又不好吃,所以当天傍晚,杜春分就把炉子拎到院里,大铁锅弄出来煮豇豆。
杜春分的豇豆多,得煮两锅。王金氏看她煮好一锅,就带着毛蛋回家摘豇豆,然后夹一块煤球过来,用杜春分的炉子煮。
杜春分看到那块崭新的煤球,倍好笑:“您老也太客气了吧。”
“夏天长着呢,不知道还得煮多少次,应该的。”
杜春分闻言就让平平把煤球放屋里,她帮王金氏煮豇豆。
随着天色暗下来,邵家院里绳上,但凡能挂点东西的地方全是晾晒的豇豆。
月色下,邵耀宗看着那密密麻麻一条一条的都瘆得慌,“看着也没多少,怎么晒这么多?”
杜春分:“薛旅长家的还没摘呢。”
薛旅长在自家院里洗澡,闻言大声问:“那你等一下过来摘。”
杜春分吓了一跳,不禁看邵耀宗,他也回来了?
邵耀宗小声说:“上面终于给我们配个政委。今儿政委值班。”随即大声说:“你吃吧。不过得做熟,半生不熟的有毒,轻则胃烧心,重则呕吐要命。”
啪嗒!
隔壁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邵耀宗和杜春分以为是薛旅长那边,紧接着听到泼水的声音。
不可能是薛旅长,两人转向东边。
将将转过头,王金氏和孙瑾一起过来,俩人的神色很复杂,说是惊慌不全是,说是难过也不全是。
杜春分心里咯噔一下,转向邵耀宗,这是出什么事了?
邵耀宗问:“婶子,嫂子,怎么了?”
“我——”王金氏一张口,意识到声音在抖,深呼吸,稳住情绪,问道:“你刚才说豇豆得做熟,有点生都有毒?”
杜春分道:“是呀。怎么了?”
王金氏没有回答,而是看孙瑾。
孙瑾眼中已蓄满泪水。
杜春分被她这副样子搞蒙了,“嫂子,是不是王旅长他——”
“他没事!”孙瑾抹一把眼泪,“他领毛蛋出去了。我——不知道婶娘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在毛蛋之前我们也有过两个孩子。”
杜春分点头:“婶子提过一句,所以您爸妈特怕毛蛋长不大。”
孙瑾:“有一个孩子的身子骨跟毛蛋差不多,肚子里也没什么大毛病。谁知有一天,突然就吐个不停。等我们送到医院,就已经,已经……没意识了。我们一直以为他得了急症。要不是听,听邵参谋长说,我们可能这辈子都不知道,都不知道是我害了他。”
此话一出,孙瑾泪流满面。
王金氏连忙扶着她。
杜春分和邵耀宗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不过一句话,引出一段伤心往事。
邵耀宗道:“嫂子,医生没说食物中毒?”
那时候王金氏在老家,虽然没在场,但她听王旅长说过,“那天的饭菜孙瑾也吃了。她和保国都没事。孩子肚子里的东西在家吐完了,医生可能没看到豇豆,就没往豇豆上想。”
杜春分:“那可能半生不熟的恰好被他吃了。嫂子,别自责,邵耀宗虽然那样说,其实我们从没听说过吃生豇豆吃没命的。很有可能是豇豆引发了别的病。”
“那还是我的错。”
薛旅长过来,道:“嫂子,就算没豇豆,他命该如此的话,一口黄瓜也能让他发病。你家毛蛋身子骨也弱,这大半年天天跟着婶子吃食堂,听旅长说,连猪下水都吃,身体反而越来越好不是吗?”
杜春分接道:“是呀。嫂子,你不知道豇豆不熟有毒,这些天也没少吃豇豆,毛蛋不就啥事没有?”
孙瑾摇头:“你们不知道,婶娘她牙不好,我都把豇豆做的特软,不可能有半生不熟的。”
杜春分:“嫂子,像薛旅长说的,命该如此,你做的特软也没用。他要是背着你偷偷吃生的呢?生黄瓜可以吃,孩子小不懂事,很有可能认为生豇豆也可以吃。”
薛旅长脱口而出:“我小时候就吃过。”
四人不由得转向他。
薛旅长仔细想想:“真的,我小时候真吃过。还不止一次。我妈看见了也没说什么,肯定跟嫂子一样不知道。”顿了顿,不禁感慨,“这么说我命真大。”
孙瑾不禁说:“别安慰我了。”
薛旅长:“真的。不信回头让旅长打电话问问。我绝对没撒谎。我敢说,咱们这个大院,十家至少有三家不知道。嫂子,你想想,早年苦的都啃树皮吃野菜扒观音土,就算知道生豇豆有微毒,也等不到做熟。”
这点王金氏赞同:“侄媳妇,就别难过了。”
杜春分:“其实不止豇豆,像土豆没做熟,有的人吃了没事,有的人吃下去也会上吐下泻。不一定是吃你的豇豆吃的。”
薛旅长惊讶:“土豆也会?”
邵耀宗不禁问:“你不会也啃过生土豆吧?”
薛旅长的脸色微变。
邵耀宗:“不是说你父母工作挺好吗?”
薛旅长摆手:“不是在家吃的。有几次冬天值班,夜里饿得慌,没等土豆烤熟就我就囫囵吞下去了。”
杜春分不禁说:“那你还真是命大。”
薛旅长感慨:“你们今天不说,我也没想到居然有个铁胃。”
甜儿出来问道:“娘,那锅里的豇豆多煮一会儿?”
五个大人不由得朝厨房看去。
甜儿被看得低头打量自己。
杜春分想想今晚的饭,猪油炒豇豆,炒变色之后往里加热水,“再煮一会儿。你用的是热水,倒进去没怎么煮水就开了。以后用凉水,水开了就不用煮了,可以直接下面。”
王金氏想起自家炉子上的菜:“侄媳妇,咱们也回去做饭吧。毛蛋该饿了。”
孙瑾只剩毛蛋一个孩子,很怕他出个好歹,闻言收起眼泪随她回去。
薛旅长不禁小声说:“早知道我就不多那句嘴了。”
杜春分:“你不说我们不说,她也会知道。除非这辈子不吃豇豆。说起来都得谢谢你。我这些天只顾教甜儿她们做饭,忘了跟她们说很多半生不熟的东西都有微毒。薛旅长,在我们家吃吧?”
薛旅长笑道:“不了。我买菜了。”冲邵耀宗看一下,“他知道的。”
邵耀宗:“你也学着自己做点。不找对象也不学,不能一辈子就这么过吧。”
薛旅长不禁说:“你岳父不也这么过来了。我没可少听你们念叨他,让他学做饭。他不也没学。”
邵耀宗噎住。
杜春分:“他现在有我们。你是有——”想到他那个成型的孩子,连忙把话咽回去。
薛旅长爽朗一笑:“过去了,我没事。以后大不了找个会做饭的勤务员。”
邵耀宗:“那你也该学学煮面煎蛋煮粥吧?什么都不做,早上吃什么?”
薛旅长道:“旅长家。他家人少,做的饭多吃不完,我帮忙吃点。”
王旅长领着毛蛋从门口经过,恰好听到这句:“我们明天早上去部队食堂买着吃!”
“完了!”薛旅长惊呼一声就跑出去。
不是求王旅长息怒,而是把刚刚发生的事告诉他。
王旅长沉默地听他说完,叹气道:“孙瑾想多了,那孩子主要是因为发烧。”
“嫂子可能认为是呕吐引起的。”
王旅长道:“不可能!我当时问过医生,是不是因为吃了什么东西。你嫂子只顾难过忘了。”
“那你还是带嫂子再去问问医生,免得她钻牛角尖。顺便给我们毛蛋做个全身检查。毛蛋的身体可比去年好多了。”薛旅长摸摸小孩的脑袋,忽然想起杜春分刚才想说又没敢说的话,“毛蛋,叔叔好不好?”
毛蛋仰起头。
薛旅长:“不想跟叔叔说话?还是叔叔不好?”
“好!”
小孩轻轻吐出一个字。
薛旅长弯腰抱起他:“那你想不想当叔叔的儿子?”
王旅长一惊,他说什么呢。
邵耀宗和杜春分互相看了看,难得默契十足地躲去厨房。
杜春分小声说:“哪天王旅长说起这事,你可不许说因为我说薛旅长无儿无女,老无所依。”
邵耀宗:“不会!万一找我赔他半个儿子,我上哪儿弄去。我自己都没儿子。”
安安眼中一亮:“爹,你可以有的。”
邵耀宗意外:“这都几年了你还没死心?你觉得毛蛋乖巧,想要个毛蛋那样的弟弟,就没想过万一你娘生出个陈鑫那样的呢?”
安安想也没想:“那就塞回娘肚子里。”
邵耀宗无语又好笑:“说什么傻话呢。”
杜春分想起一件事来:“安安,我跟你们班主任说你们留级的时候碰到陈司令,陈鑫也留级,因为他跟你们一样大,高中毕业太小了。回头在班里见到陈鑫,不许跟他打架。”
“我知道。那次我和爷爷出去玩儿,碰到陈司令他就说了。”安安很是不高兴噘嘴,“他要是惹我呢?”
杜春分:“不会的。”
初秋时节,五年级开学,陈鑫觉得自己不是班里年龄最小的男生,非常高兴地背着书包去学校。
到班级门口,看到四个熟悉的面孔,陈鑫不敢信。使劲揉揉眼睛,两个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并没有消失。
陈鑫掉头就跑,到门口拦住他爸爸的车,大声问:“邵一安也留级了?”
第99章 秋后蚂蚱
陈司令被儿子吼得呆了好一会儿。
“为什么不告诉我?”陈鑫大声质问。
陈司令回过神,看到儿子跟头小凶兽一样,万分想笑。
“你还笑?”
陈司令忍着笑:“我以为出什么事了。邵一安跟你一样大,不留级高中毕业才十五岁。那么小怎么参加工作下乡干活?”
陈鑫被问住,动动脑子想一下:“爸爸让我留级不是我学习不好啊?”
“还知道自己学习不好?”陈司令说起这事就来气,“全班五十四人,你考四十五名。我都不好意思承认你是我儿子。趁着今年把拉下的功课补回来。不能打不过邵一安,考试也考不过她。不会的我找老师教你。”
陈鑫抿嘴瞪眼不说话。
“还不去上学,让我亲自送你?”
陈鑫嘀咕:“我不想和邵一安一班。”
“那你上初一,四年后跟你哥去老家种地?”
陈司令四个孩子,儿子老大,俩闺女分别是老二和老三。这仨大的相差没几岁,他不好意思把仨孩子都安排到部队,就把闺女送去话务连和卫校,儿子下乡回老家种地。
去年请病假回来一次,原本高高壮壮的儿子变得又黑又瘦。
陈鑫都不敢认,“我不去!”
“不去初中还是不去五年级?”陈司令问。
小少年抿着嘴看着他,满心满眼地不甘。
陈司令好笑:“爸爸送你去?”说着下车,让司机开车跟着,“走吧。”手递给儿子。
小小少年把手递过去,又忍不住抱怨:“邵一安干嘛不初中再留级啊?”
“下层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你们这上学好比建房子,地基打的牢才能往高了盖。小学都没学好,到了中学你也是白混日子。”
“学得好又不能考大学。”
陈司令:“不能考大学,爸爸可以安排你去部队当个秘书,当个军官。你什么都不会,怎么教别人?知不知道邵一安的爸爸为什么能当参谋长?”
陈鑫摇了摇头。
“他上过军校。咱们这个军区军官不少,正儿八经在军校待几年的可不多。”
陈鑫仰头问:“所以邵一安学习好?”
“是呀。”
“我学习不好是因为爸爸没上过军校?”
陈司令的呼吸停下来。
“咳!”
司机慌忙咽下笑声别过脸去。
陈司令又想揍他家小崽子:“你爸我没上过军校,还能是邵参谋长的领导,比邵参谋长厉害。你呢?”
小男生看着脚尖,思索片刻,“我学习不好就是因为你学习不好。”
“你打不过邵一安,也是因为我打仗不如邵参谋长厉害?”
陈鑫无法回答,开始耍赖:“反正都怪你!”
“那你想让我怎么办?我替你考试?”陈司令问:“你都说了我学习不好,我替你考,不怕还不如你自己考的?”
陈鑫使劲扯一下他的手:“你能不能不要说了?”
要搁以往,陈司令会以为儿子欠揍,现在知道了——害羞。
“以后好好跟小高学,这一年争取把功课补回来。下学期考,考进前十名爸爸奖你十块钱,然后再带你去市区?”
陈鑫立马伸出手指:“拉钩!”
“难怪邵一安说你幼稚,人家都不拉钩。”陈司令嘴上抱怨,把手递过去,“没考好哪儿都别想去,寒假也得老老实实在家写寒假作业。”
小孩哼一声:“我才不会像你那么笨。”
陈司令忍着揍他的冲动,指着不远处的校园:“不需要我送到教室了吧?”
“你快走!”陈鑫使劲摆手,“不可以说来送我。”
陈司令无语又想笑:“中午好好吃饭,晚上我让人来接你。”
“你今天很忙吗?”
陈司令点一下头。
“忙去吧。我长大了,可以自己过去。”
陈司令很想拆穿他,又怕儿子羞的跳脚,冲他挥挥手表示知道,压根没把他的话放心上。真让他自己过去,回头又该觉得不疼他,没事找事发脾气。
跟儿子说今天忙,并非陈司令糊弄他。
抵达军区,陈司令就去开会。
主持会议的是军区首长,与会人员皆是个军司令、参谋,以及作战部的一些同志,搞思想政治工作的一个没有。
陈司令本以为上面有大动作,孰料分发给每个人的不是文件,而是一份作战训练计划书,署名邵耀宗。
陈司令以为看错了,搓搓那三个字,还是邵耀宗。
“首长,这是我知道的那个邵耀宗写的?”陈司令试探着问坐在长会议桌坐中间的人。
首长直言道:“你军的邵耀宗。”
陈司令愈发糊涂,邵耀宗的计划书怎么在首长那儿。
“机步旅王旅长给我的。”
陈司令不信,王旅长以前就是他手下的兵,计划书到了他那儿,怎么可能越过他这个一军之长啊。
旁的军司令也不信。
首长扫一眼众人的表情,笑道:“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们呐。都知道杜局吧?”
众人微微点头笑了笑,那哪能不知道,首长的老友。
“他以前就建议我向上面提议弄一支特殊部队。可外面和首都的情况你们也知道,上面有人有那个心,也不敢轻举妄动。”
怕被有些人抓住小辫子批斗。
这一点不需要首长说明,与会人员也都知道。
首长道:“我也怕。杜局有句话说的很对,别人松懈,我们不放松,他日这场革命结束才能凸显我军与众不同啊。这个训练计划一做好,杜局就告诉我了。我找王旅长要的。”说着转向陈军长,“他还没来得及给你。”
这样解释陈司令就明白了,“首长希望我们按照这上面的训练来?”
首长:“邵耀宗制定这个训练计划只考虑到机步旅的情况,不适合全军。你们手上的这份我让人稍稍修改了一下。以后按照这个训练。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我不希望这件事传的沸沸扬扬。”
众人顿时明白——保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首长怕有人不明白:“我再过两年就退了。以后宁阳军区是你们的宁阳军区。杜局起初跟我说邵耀宗弄个训练计划,我没放在心上。
“我不想临了惹一身麻烦。没想到那小子当真弄出来。我也不想你们一个个被这场革命蹉跎的没了斗志。明白吧?”
众人互相看了看,同时起身立正,向他敬一个庄严肃穆的军礼。
与会人员都跟陈司令差不多大,五十来岁。更进一步不是军区一把手,也能当个二把手。幸运的话能去首都。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
哪个将军不想当元帅,还有可能是天下兵马大元帅。
首长有一句说的众人无法反对,那就是他确实快退休了,没必要临了再搞出这些事。
无论他此举是真心,还是笼络人心,确实是为在场的这些高级军官着想。
首长道:“这个训练计划你们把写有邵耀宗名字的首页撕掉。”
众人立即撕掉。
首长掏出火柴在烟灰缸里点燃。
“不小心走漏了风声,知道该怎么说吧?”
总部机关虽然不在这里,但也有总部的人。机关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派人过来,名曰以防这些军人的思想出了问题。
那些人就算带他们去训练场,很多人也看不出门道来。不亲眼看到这个计划书,亲耳听见,首长不担心机关的人找他。
此言一出,众人又把封皮也撕了。
陈司令问:“首长,邵耀宗那边呢?”
首长:“只有邵耀宗、王、薛三人知道。”
旅部的政委是总部机关派来的。
起初陈司令没打算让他去机步旅。后来考虑到各师师长的情况,没上过私塾也没留过洋,也没跟国军打过交代的几乎没有。
唯一根正苗红经得起政委折腾的就属王旅长。
薛副旅长的家庭背景容易被人做文章,但他是副的。政委弄掉他没什么用。因为一把手是王旅长,练兵的是根正苗红的邵耀宗。
不出他所料,政委到了机步旅本本分分搞思想工作抓生活作风,没敢胡乱插手训练,也没敢给底下的人扣帽子。
机步旅的政委不知道这事,陈司令放心了,“从什么时候开始?”
首长:“我倒是想让他们冬练三九,夏练三伏。可惜咱们的后勤保障跟不上啊。”叹了口气,“人在野外出点事,就咱们这边的路,等人送到医院也该没命了。”
有人闻言不禁说:“都是这个大革命闹的。不是这场革命,凭咱们二十年前的干劲,哪用吃点肉都算计。”
首长抬抬手示意他休要抱怨:“上面领导初心是好的。按照上面的预计,也不过两三年的事。架不住有人心怀叵测啊。”
陈司令问:“首长,您说还得几年?我算了算,整整七年了。”
首长:“看情况快了。可也有句话叫,百足之虫,至死不僵。秋后的蚂蚱,还能蹦跶几天。我估计还得有事。你们万不可放松警惕,谨言慎行。刚刚说的那些什么吃肉之类的,以后切勿再说。”
众人明白。
可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秋后的蚂蚱那么能蹦跶。
寒冬腊月,宁阳下起入冬以来第一场特大暴雪,那四人居然又利用革命运动把矛头指向以总理为首的一些老革命。
全国老百姓都不能忍。
学校放寒假,杜春分不用天天去上班,王金氏就天天带着毛蛋过来,写寒假作业练习画画。
说起毛蛋,孙瑾本打算让他再上一年一年级。
毛蛋天天跟甜儿几人在一块学画画,甜儿和安安时不时教他数学和拼音,以至于期末考试毛蛋因为考的好还得了一个小本本。
王金氏又跟着照顾他一个学期,毛蛋不至于晕倒,一年级下学期期末考试考了全班第三,孙瑾就没让他留级。今年秋毛蛋升二年级,王金氏就不再跟着他。
毛蛋放学,王金氏去接他,帮他打饭。他虽然身子骨比一年前好了不少,但打饭还是挤不过同班同学。
毛蛋去上课,王金氏就回家打扫卫生,洗洗刷刷,空闲之余跟领孩子的老头老太太聊聊天,结果就知道首都一些人针对总理。
王金氏想起这事就火大,毛蛋的画本还没拿出来,她还没坐稳,就问杜春分知不知道这事。
杜春分:“我在报纸上看到了。”
“你说那些人想干什么?”
杜春分笑道:“还能干什么?人心不足蛇吞象。”
“你是说蹦跶不了几天?”王金氏小声问。
杜春分其实也不知道,听邵耀宗说的:“枪杆子里面出政权。他们把人逼急了,有人收拾他们。”
王金氏不禁问:“就不能赶紧把人收拾了?”
甜儿忍不住:“王奶奶,我爷爷说过,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那么多人啊,想一下子收拾干净根本不现实。”
小美点头:“我爷爷还说,天欲其亡,必令其狂。他们狂的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就是他们灭亡的时候。”
王金氏摆摆手:“你们说的这些我不懂。不过有一点我听懂了,咱们还有的等呢。”
杜春分:“七年都过来了,你还介意再等七年?”
“我是不介意,就怕我活不到那时候。”
毛蛋不由得转向王金氏。
杜春分笑道:“你看,吓着毛蛋了。毛蛋,你奶奶说笑呢。毛蛋,后天我们就得去宁阳了。”
“杜爷爷家?”小孩轻声问。
杜春分:“是的。不过我们年初一不回来,年初二就回来了。”
毛蛋知道杜春分一家不会消失,轻轻点一下脑袋表示知道。
王金氏问:“那是不是明天就得收拾行李?”
杜春分:“过去住一周,不需要换棉袄棉鞋,那几件换洗的袜子内衣,没什么好收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