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月娥看到杜局,“爷爷”两个字出现在她脑海里,心底纳闷,这人谁呀?怎么像是在哪儿见过?

  杜局也在打量她,四十来岁的女人,衣着整洁干净,肤色较白,头发乌黑,乍一看还行,再一看很不行。

  尖下巴,脸上瘦的没有二两肉,哪像他闺女,脱去了婴儿肥,脸颊依然饱满,一看就是有福之人。这女人得比他闺女矮大半头,还没姜玲和江凤仪高。嘴巴有一点歪,定是说不了三句话,恨不得撇六次嘴撇歪的。

  完全跟杜局想象中的不一样。

  滨海的人普遍高。即使不高骨架也很壮,很有力量。小河村像陈月娥这种身高撑死一米五七的女人,抗一百斤粮食不费劲。

  换成陈月娥,一百斤的袋子能压弯她的腰。

  这样一个瘦弱的女人跳的比谁都高。

  可真是越无知越无畏。

  杜局冷笑一声。

  江凤仪心底暗叫不好,这老杜同志果然跟小杜厨师一样护犊子。

  家属区没人同情陈月娥。

  可孩子是无辜的。

  摊上这样的娘已很不幸,孔营长的工作再被杜局弄掉,两个小孩很有可能到老家就辍学。

  思及此,江凤仪说:“陈月娥,你家东西还没收拾好吧?”拍一下陈月娥,陈月娥回头,她又给她使个眼色,这人你惹不起,快走吧。

  杜局的气势不凌人,衣着也是很常见的中山装,灰白色。脚上穿的是黑布鞋。自打大革命开始,他的皮鞋和大衣就束之高阁了。

  这身装扮跟普通干部没两样。

  杜局虽上了年纪,可他不弯腰不驼背,腰板笔直,仪态极好。多年身处高位,面无表情时不怒自威。

  陈月娥有点怕,下意识想走,注意到杜局的头发停下来。

  部队下至站岗的哨兵,上到师部首长都是板寸头。

  这人梳着大背头,肯定不是部队的人。部队如后勤人员,那也是剪着利落的短发。

  可惜她不知道公安局比部队宽松一些,大部分警察留着板寸,一来习惯了,二来不需要打理。其实不搞成卷发,留着长发,或故意剃个大鬓角出来就行了。

  “你谁呀?”稳妥起见,陈月娥决定先问清楚,这个老男人看起来很不好惹。

  杜局:“杜春分的爹。”

  “杜春分——她爹没死?”

  杜局道:“又活了。”

  “好啊!”陈月娥这些年一直没放弃寻找杜春分的把柄,终于让她找到,“她居然敢骗我们说她爹死了。”说着话就走。

  江凤仪跟她当七年邻居,非常了解她,“陈月娥,干嘛去?该做饭了。”

  “不用你管!”陈月娥又要再次拨开她的手。

  蔡母看不下去:“小江,别管她。”

  陈月娥反而不走了。

  这个小老太太坏的很。

  当年要不是她嚷嚷着孩子在食堂吃饭,一个月至少得吃掉五六块钱,她怎么可能不找池主任报名。她若是去食堂上班,一个月存十块钱,这么多年下来得存小一千。

  陈月娥上下打量一番杜局:“你真是杜春分的爹?你没死?”

  “我死了,我又活了。”杜局看到她这么弱,已懒得搭理她。

  若是个仗着身高或者脑子欺负他闺女,杜局收拾起她来多少有那么一点点快感。

  看出江凤仪的提醒,这个女人就想撤退。一听他还活着,看那架势像是去南边郭师长家告状。说明她又蠢又怂。

  这样的人杜局多看一眼都觉得浪费时间。

  陈月娥不知道杜局不过陈述事实,以为调侃戏耍她,“你糊弄鬼啊?”

  “对,就你这个鬼。”杜局懒得解释,便顺着她的话说。

  陈月娥的呼吸停下来。

  江凤仪好心提醒:“快回家吧。”

  这已是第三次,陈月娥再蠢也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你怕他?”

  江凤仪不由得看杜局。

  杜局笑道:“小江对吧?跟你没关系,你看着就好。”直视陈月娥,“听说这些年你没少欺负小杜和小邵?”

  甜儿立即接道:“爷爷,我听说,她以前还找赵政委告状。我娘去河里抓鱼,她说我娘挖社会主义墙角。”

  杜局意外,他以为就是女人家吵吵嘴,“还有这种事?赵政委怎么说?”

  姜玲道:“当时我也在场。赵政委说,河里的东西谁爱弄谁弄。除了那件事,春分嫂子上山弄野鸡,她羡慕,也上山找野鸡。野鸡没抓到,撞上野猪群,她就去当时的一团长那儿告状,说春分嫂子故意引她去的。”

  陈月娥想起往事,不禁说:“就是她故意的。”

  姜玲被她的不要脸惊得不会说话。

  蔡母:“小杜拿刀架你脖子上了?”

  陈月娥:“她不说山上有野鸡,我会往山上去?我吃饱了撑的。”

  甜儿叹为观止:“你好不要脸啊!”

  “说谁呢?”陈月娥扬起巴掌。

  杜局往前半步。

  “啊!”

  陈月娥惊恐大叫,手臂被翻转过来,身体扭成麻花状。

  甜儿离得近,吓了一跳,仔细一看,陈月娥满脸痛苦,顿时乐得哈哈大笑。

  姜玲等人想劝又觉得陈月娥活该,不劝又怕陈月娥的胳膊断了,赖上杜春分一家。

  杜局松开她往后一推。

  陈月娥踉踉跄跄撞到江凤仪身上。

  江凤仪下意识扶住她,抬眼看去,杜局还是没什么表情。可她莫名觉得杜局最后这一下故意的,嫌她多事。

  “快回家吧。”江凤仪轻轻推一下她。

  陈月娥的胳膊还钻心的痛,纵然不甘心,还是听话的回去。只是一越过杜局,就吐一口吐沫。

  杜局条件反射般躲开,唾沫落到他刚刚站的地方。

  这辈子杜局受到的最大委屈不过是五年前被关在家里接受审查。

  审查只是审核他过往干的事有没有出格的。他的档案不在宁阳,那些“红袖章”不知道他以前的事,恰好在那之前他破获一起特务案,这一点可以证明他的党性。所以情况最严重的时候,那些人也没碰他一根手指,更别说侮辱。

  杜局看一眼那唾沫,顿时被恶心的变脸,往侧三步走,嘭地一声,陈月娥趴在地上。

  姜玲等人吓得惊呼一声。

  四个小孩吓愣住,

  杜局收回脚,居高临下看着她。

  地上的人一动不动。

  姜玲等人回过神来忙不迭跑过去。

  蔡母也顾不上冷眼旁观,扶着她起来,地上一片血。

  姜玲脸色煞白。

  江凤仪看了看血又看看杜局,他这是要杀人吗?

  杜局的双手站满了鲜血,杀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非常了解人的骨骼。如果正面给她一脚,磕着后脑勺,陈月娥大概完了。

  他从背面踹,踹的还是她的大腿,陈月娥的双腿先着地,绝对没大碍。

  “死不了。”

  淡淡地三个字,仿佛视人命如草芥。

  江凤仪的身体抖动一下。

  她冤枉了杜春分,跟她爹比起来,杜春分拿扫帚打人不过是过家家。

  “陈月娥,你没事吧?”

  陈月娥下意识张口,嘴巴痛的倒抽一口,往外流口水。

  江凤仪问:“能起来吗?”

  姜玲帮忙扶一把。

  陈月娥站起来。

  江凤仪松了一口气,没大碍就好,“快回家去吧。”

  陈月娥扭转身体找杜局。

  甜儿不禁问:“还没挨够啊?”

  陈月娥的身体僵住。

  江凤仪察觉到,又推她一下。

  陈月娥仓皇往家去,那瘦小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可怜。

  然而她更可恨。

  也就是邵耀宗的妻子是杜春分。换成姜玲,有蔡母这么样的婆婆,婆媳二人也能被她欺负的抬不起头。

  因为蔡母和姜玲都非常在乎男孩。她们家若有四个女孩,觉得丢人不说,甜儿几个要是被陈月娥的小儿子欺负,她们估计都不敢打上门去。

  幸好没有如果。

  江凤仪劝道:“杜局,她以后肯定不敢了。”

  杜局:“还有以后?”

  江凤仪想到她当着杜局的面劝陈月娥收拾行李。陈月娥之前还在门口说,孔营长进厂当科长。

  “没,我忘了。”江凤仪尴尬地笑笑。

  杜局:“你跟她关系很好。”

  江凤仪心中一凛,忙说:“我家就是这儿。住得近,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太大矛盾。”

  杜局挑眉:“那你以前没帮她欺负过小杜?”

  江凤仪笑着说:“没有的事。我爱人是二团政委。小邵以前是二营营长。陈月娥整天说我和小杜才是一家的。”

  姜玲道:“是的。杜局。我爱人以前是邵团长的副营长。”

  杜局收回视线,“那就好。甜儿,我们回家。”

  “爷爷,爷爷,等一下。”小美扯住他的衣服,“爷爷,看这是什么。”

  杜局看过去,陈月娥嘴巴流的血,“血。一点点,没事。”

  小美捡根小树枝,戳一下那血,“爷爷,我说的是这两个白色的东西啊。好像小石头啊。”往旁边戳一下就打算拿。

  杜局赶紧揪住她的衣服把孩子提起来,“那么脏的东西,不许碰!”

第73章 升职

  后背的衣服被拽的很长,不耽误小美梗着脖子看:“什么东西啊?翻过来还是黄色的。一端还是黑色的。”

  江凤仪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姜玲顿时觉得浑身发冷。

  蔡母笑了——活该!

  真以为杜家的男人都跟邵耀宗一样好欺负。

  踢到铁板了吧。

  蔡母:“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陈月娥的门牙。”

  小美惊得“哇呜”一声,两条细又长的小腿不断挣扎,恨不得蹲下去看清楚。

  杜局扫一眼姜玲和江凤仪,两人别过脸不敢看。这个小孩的胆子——可真不愧是他孙女:“好了吧?”

  小美很奇怪:“她的牙怎么是这样的?”

  杜局故意吓唬她:“你不好好刷牙,等到她那个年纪,你的牙也是这样的。”

  甜儿夺过小美的树枝又把两颗牙翻过来。

  平平和安安蹲下去。

  杜局无奈又想笑:“有这么好看吗?”

  甜儿抿嘴摇头:“不好看,不好看。没我的牙好看。爷爷,陈月娥是不是跟我现在一样啊?”歪着小脑袋张开口,缺了两颗下门牙。

  杜局好笑:“你是换牙,掉了还能长出来。”

  甜儿一时之间没听明白。

  平平按耐不住,问道:“她的长不出来?”

  杜局颔首:“不过可以镶两个金牙。”

  安安好奇地睁大眼睛:“还有金牙啊?”

  杜局十分想叹气:“我们一定要对着这两颗脏东西聊天吗?”

  甜儿扔下树枝拍拍手:“不要。看着就恶心。”自来熟的拉住杜局的手臂,“爷爷,我们回家去。”

  杜局的身体僵了一瞬间,快的甜儿都没觉察到就恢复过来。

  多年未曾跟人如此亲密接触,杜局很不习惯。

  “安安,关门。”

  安安一只手拉着一扇门:“江姨,蔡奶奶,姜玲阿姨,我关门啦。”

  蔡母微微点头。安安把门从里面闩上。

  江凤仪匆匆看一眼地上的牙就别过脸去,小声说:“这也,太过了吧。”

  姜玲为杜局辩解:“又不是他打掉的。”

  蔡母道:“她不往人家身上吐唾沫,杜局那么大一官,吃饱了撑的跟她计较。”

  江凤仪顿时无言以对。

  陈月娥嘴贱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邵耀宗还是邵营长的时候,陈月娥可没少干往人家门上或墙上吐痰的事。

  不被杜春分撞个正着,杜春分懒得理她。

  被邵耀宗看见,邵耀宗也是装没看见。

  这次不是吐习惯了,就是自打邵耀宗当了团长,这两年没胆子那么做憋坏了。

  “你们说,她这是图什么啊。”

  蔡母:“以为杜局一个大老爷们不好意思跟她一个小妇人计较。”

  姜玲完全赞同,别说陈月娥,就是她也没想到杜局能来那一下。起先杜局扭住陈月娥的胳膊,她还担心陈月娥往杜局身上一倒赖上他。

  江凤仪忍不住叹了口气,“少俩门牙,你说这以后——”突然听到震天般的哭声,不由得循声看去,“是陈月娥吧?”

  杜春分在厨房,听得不甚真切,让邵耀宗出去看看是不是陈月娥。

  甜儿趴在门框勾头说:“娘,不用看,肯定是陈月娥发现她的门牙掉了。”扭身转向坐在墙边的杜局,“爷爷,你可太厉害啦。”

  邵耀宗不由得看闺女,难怪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甜儿,这是你姥爷。”

  杜局立即说:“爷爷!”

  邵耀宗:“爹,爷爷是指我爹。”

  “我不是你爹?”

  邵耀宗张了张口,“这,您是。可是甜儿这么一叫,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是您儿子。”

  “你不是?”杜局再问。

  邵耀宗想说,我是女婿。

  到嘴边想起一句俗语——一个女婿半个儿。

  杜春分忍不住说:“我都让甜儿和小美跟你姓了,你让老杜口头上占点便宜咋了?”

  “对啊,爹,我和小美是娘生的。”甜儿提醒他爹。

  邵耀宗满腹辩解的话顿时变得苍白无力,可他还是有话说:“爹,这样喊人家真会误会。”

  “你倒说说怎么个误会法。”

  邵耀宗:“如果您说我是您女婿,人家听到她们四个都喊你爷爷,肯定以为我倒插门。”

  这个词新鲜的很。

  平平很是好奇:“什么是倒插门啊?”

  杜局笑道:“你爹嫁给你娘。”

  “爹!”邵耀宗皱眉,能想好了再说吗?

  杜局反问:“不是?”

  邵耀宗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个理。

  安安不懂就问:“那和爹娶我娘有什么区别吗?”

  杜局:“娶你娘,家里的大小事你爹做主,你娘跟你爹还有他的爹娘住,身为儿媳妇得孝敬公婆。你娘的爹娘是外家,你们要叫外公外婆。嫁给你娘,家里大小事你娘做主,你爹像个小媳妇似的伺候她爹娘,你爹住你娘家里。”

  平平不禁说:“那不就跟现在差不多吗?”

  杜局楞了愣神,笑出声来。

  邵耀宗就知道会这样,“您老还笑?”

  杜局问:“不乐意给我当儿子?”

  邵耀宗无法回答。要说乐意,杜局肯定得接着调侃他。要说不乐意,又太违心,“春分,管管你爹!”

  杜春分:“你不接茬不就行了。”

  “她们几个先问的。

  杜春分道:“那应该管管你闺女。”

  甜儿、小美、平平和安安快速往西跑,躲得远远的。

  杜春分把腌好的鱼拿出来,让邵耀宗在外面烧大铁锅炖上,“陈月娥就掉了两颗门牙?”

  邵耀宗不禁说:“两个门牙已经很严重了。春分,我看这事就算了。”

  “想啥呢?”杜春分没好气地瞥他一眼,“弄清楚情况,等一下孔营长过来,我好跟他理论。”看到她爹,忍不住说:“你说说你一个局长,干嘛跟她一般见识?也不怕有失身份。”

  杜局:“这里是公安局?”

  “这里,当然不是。”杜春分不懂他怎么突然这么说:“跟公安局有啥关系?”

  杜局问:“既然不是,跟公安局没关系,我在我闺女家,她挤兑我女婿,又往我身上吐痰,还想打我孙女,我以牙还牙,怎么就有失身份?”

  “你——”杜春分头一次被堵的哑口无言,“我又不怕她。用得着你吗?”

  杜局:“你不怕她是你的事,我保护自己,保护孙女是我的事。我也没不让你去。甜儿,我有说你娘不许去吗?”

  甜儿摇了摇头,“娘,爷爷做的对。娘若是早给陈月娥那一下,山上的板栗树,还有杨槐花树也不会被陈月娥弄得好几年才长出来。”

  杜春分看她爹:“那等一下孔营长过来我不管了?”

  杜局:“他没蠢到家就不敢过来。”

  今儿周末,邵耀宗闲在家里要跟着上山。杨槐花花期短,杜春分不知道山上有没有,怕他跟着白跑一趟就没带他。即便还有,娘几个弄半篮子也不过一会儿的事。

  家里就他一人,邵耀宗无聊就在师部大院里遛弯。

  孔营长家陈月娥吃过早饭就找人唠嗑去了。孔营长不管家里的事,老婆都不在了,他自然不会在家呆着。

  临近中午,家里该做饭了,孔营长回来就看到俩孩子一男一女一左一右在门两边站着,陈月娥坐在堂屋正中间抹泪,眼睛肿的跟核桃一样。

  是可忍孰不可忍。

  孔营长一听说杜春分的亲戚打的,他现在已脱下这身军衣,无所顾忌,立马去找邵耀宗评理。

  陈月娥找孔营长告状的时候,江凤仪正跟廖政委说,杜春分的爹没死。老杜同志真不愧是老革命,那手那心可真狠,一脚踹掉陈月娥两颗门牙。

  廖政委不由地问:“去医院了没?”

  家里有俩孩子,都经过换牙期,江凤仪有经验:“牙掉不用去医院。去医院也没用,又不能含着药。”

  廖政委:“那也得拿点消炎药。你呀,刚才就应该提醒她去医院。”

  “我又不是她什么人。”

  廖政委张了张口,没料到她会这样说。

  “那那个杜局教训陈月娥的时候,你跟着掺和什么?你就该像蔡婶子一样看热闹。你——我说,你跟着掺和是不是觉得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什么跟什么?”江凤仪被他说糊涂了。

  廖政委:“你要跟小杜做亲家,人家一口回绝,你这些天可不怎么高兴。以前跟小杜一样厌恶陈月娥,现在小杜在你对立面,你又开始同情她。可又不齿陈月娥干的那些事,所以做不到真正关心——”

  “老廖!”江凤仪不禁大吼:“我在你眼里就是那样的人?”

  廖政委赶紧朝外看去:“你别吼。我听到甜儿的声音了,他们一家肯定都在院里。”

  “听见又怎么了?我没做亏心事我不怕!”

  廖政委:“没有最好。发炎可大可小。我隐隐听见孔营长的声音,我告诉他去,别弄得满区风雨。”

  江凤仪忍不住说:“陈月娥那么大人自己不知道去?”

  廖政委道:“她有那个脑子,就不会仗着自己要走了,在小杜家门外胡咧咧。不知道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啊。”说着往隔壁去。

  到门口迎见气汹汹的孔营长。

  廖政委不作他想,“找杜春分理论去?”

  “你都知道了?知道就别拦着我。”

  廖政委真不想管这事。可一想到江凤仪说的那句,杜局好像怪她多事。推陈月娥那一下,故意往她那边推。他就不能让这事闹大。

  陈月娥猜的没错,廖政委也得转业,跟孔营长一样,年龄超了好几岁。

  他们如果都是正团级,还能再呆一到两年。偏偏是副团级。

  杜局的脾气他不了解,秉性他不清楚,就凭他不在意自己的身份,不在意自己是个男人跟女人动手这点,闹大了极有可能迁怒他和江凤仪。

  不是她和陈月娥瞎咧咧,也不会把杜局引出来。

  他俩的工作可还没办妥呢。

  廖政委:“急吼吼的找杜春分,你问清楚了吗?忘了陈月娥撞野猪窝,还有沈雪那事?”

  孔营长的头脑冷静下来,“你说,月娥她又说一半留一半?”不由地朝屋里看去。

  廖政委推着他进去:“你再问问。”

  再问问陈月娥还是说,她就随便说几句话过过嘴瘾。杜春分的亲戚小题大做。

  廖政委气笑了:“人家为什么扭你的胳膊?你要打几个小的。他为什么给你一脚,因为你往人家身上吐唾沫。你不嘴贱手痒,他吃饱了撑的?”

  陈月娥不服气:“我又没吐到他身上。”

  “那是他身手好,躲得快。你刚才说杜春分的亲戚?怎么不敢说那是她父亲?”

  孔营长惊得转向廖政委,死而复生吗?

  廖政委道:“我听凤仪说,他没死。早年干革命跟家里失去联系。后来再想联系小杜,小杜跟邵团长到这儿来了。小杜就以为他死了。

  “几句风凉话,一口唾沫不算什么。可你知道他是谁吗?宁阳市公安局局长。代表着公安局的脸面。你往人家身上吐痰,跟朝人家脸上一巴掌有什么区别?换个睚眦必报的,凭你冲人家扬手和吐痰,就能把你抓起来。你这属于袭警!”

  陈月娥的脸色煞白。

  孔营长吓一跳,仔细想想,上下打量一番廖政委,他不会是要调去宁阳,正好是市公安局吧。

  “这就是袭警?”

  廖政委:“即便构不成袭警,杜局要带她回去协助办案,关个四十八小时,你又能怎么办?”

  孔营长不禁说:“这里可不归他。”

  陈月娥顿时不怕了:“就是。他官再大也是宁阳的局长。这里是部队。安东革命委员会都没权插手。”

  廖政委叹气,这些只知道打仗的兵是一点政治都不懂。

  “孔营长该知道越往上圈子越小?好比连长,光咱们一个师部就有很多。营长也不少,团长只有四个。到了师长,师长和政委关系最好。

  “你说,宁阳市的局长,他的朋友都是什么人?没这场大革命,他会不会是人大代表,会不会去首都开会?你我看来安东离宁阳远,安东的一把手不可能认识他。到了首都可能人家俩就住一屋。可能跟你们老家的一把手就住上下楼。

  “需要杜局出面?杜局随口聊一句,你这辈子到顶也是个科长。咱们国家最缺的是科学家,是天才。不是你我这样的军人。多得是能顶替你我的。人家不需要给你穿小鞋,轮到提拔的考虑别人就行了。”

  孔营长的后背湿了,不由地撑着墙。

  廖政委:“以后说话前,逞凶前先好好想想。尤其是你陈月娥,别以为人家腰上没枪就是普通人。人家出来进去都有警卫员。”说完就想走,忽然想起一件事,“孔营长,带她去医务室弄点消炎药。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孔营长下意识点头。

  廖政委不由得瞪一眼陈月娥,这个女人可真是,但愿回到老家别再仗着孔营长是个科长,挤兑东家嘲讽西家。否则,不传到他耳朵里则已,要让他知道,非得告诉孔营长单位的人,她那俩牙是她骂首长,被首长的警卫员打掉的。

  杜春分听着隔壁的隔壁安静下来,哭声也没了,忍不住问邵耀宗:“这是不是,是那啥后的宁静吧?”

  杜局:“暴风雨前的宁静。”

  “对。”

  杜局扭头瞥一眼闺女:“瞎担心什么。当营长的人没有傻子。”

  甜儿摇了摇头:“这话不对。爷爷,吃核桃。”

  以前几个孩子小,杜春分会帮她们捏核桃。自打她们八岁,就让她们自己砸核桃。为此还特意给他们买个小锤子。

  杜局接过去,顺嘴问:“有傻子?”

  “对啊。”甜儿抬头朝她爹努努嘴,“听蔡家奶奶说,我爹以前可傻了。跟个大傻子一样一样的。”

  杜局惊讶的微微张口,合着不止他觉得邵耀宗实,连邻居家的小老太太也知道。

  邵耀宗被他看得很不自在:“别听甜儿胡说。她觉得自己聪明,看谁都像傻子。”

  “又不是我说的。”甜儿从安安手里拿个核桃,蹲在地上,核桃放小板凳上,慢慢敲几下,再一用力,核桃变成四半。

  杜局:“你们吃吧。爷爷得留着肚子吃你娘做的菜。”

  四半核桃姐妹们一人一块。

  邵耀宗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道:“你们也少吃点。”

  甜儿转向她爷爷:“我爹傻吧?”

  饶是杜局聪明也没猜出她怎么又来一句。

  小美懂姐姐;“我们多吃点核桃,爹就可以多吃点鱼虾。爹让我们少吃点,还不傻吗?”

  邵耀宗忍不住瞪俩熊孩子。

  杜局忍俊不禁:“你爹这是疼你们。”

  甜儿:“那也傻。听我娘说,爹以前很孝顺他爹娘,好吃的和钱都给他爹娘。现在不给了,钱给娘,好吃的给我们。蔡奶奶还说爹变了。娘说爹没变。我就觉得娘说的对。”

  杜局问:“因为变的只是拿你爹工资的人?”

  四个小孩同时点头。

  邵耀宗不禁解释:“爹,不一样。”

  杜局微微摇头:“我觉得还有一点一样。以前你跟你爹娘没私心,现在对小杜没私心——”

  “老杜,你啥意思?”杜春分忍不住开口。

  杜局忙说:“没,我能有什么意思。”

  邵耀宗顿时想笑:“爹,你们洗手吧。饭菜快好了。”

  杜局担心闺女下一句让他滚蛋,立马带着几个小的压水洗手。

  清蒸鱼端出来,杜春分就把拌好的杨槐花放进去。

  热锅蒸杨槐花熟的快。

  杜春分把清水煮的虾和红烧带鱼送去堂屋,又把两个素菜和米饭端过去,杨槐花就快好了。

  随后邵耀宗给他们盛饭,杜春分把杨槐花弄出来,拌上早已准备好的蒜汁。

  杜局十八岁之前经常吃蒸杨槐花。

  离家多年,再次闻到熟悉的味道,杜局有点想家了,不禁长叹:“哪天得回去看看,再给你爷爷奶奶修修坟。”

  杜春分:“他们你就不用担心了。你弟弟虽然又坏又怂,但还算孝顺。大概指望着祖坟上冒青烟,周围的坟都没爷爷奶奶的大,也没他们的坟干净。”

  杜局不禁说:“难怪我这些年有惊无险,官运亨通。”

  邵耀宗忍不住打量他老丈人,一个上过军校的党员,居然还是个有神论者。

  “举头三尺有神明。”杜局转向他女婿,“小子,以后好好孝顺我。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邵耀宗的脸色瞬间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