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儿哼一声:“一颗糖就想收买我啊?”
邵耀宗愣住,反应过来就看杜春分,她,这是又跟谁学的。
廖星和廖云的朋友都是大孩子,几个小孩三天两头往人家跑,跟大孩子学的呗。
杜春分:“别管她,爱吃不吃。”
甜儿气得朝桌上一拍。
杜春分起身。
小孩吓得抱着碗喝汤,喝完就吃她的大肠面。
邵耀宗哭笑不得,把他的碗给杜春分,“我差不多了。你先泡着,待会儿我刷。”
“我下午没事,我刷。”杜春分接过去放锅里,然后问邵耀宗:“行吗?”
邵耀宗:“说说你的理由。”
“我担心他们年前来找你。不下雪一切好说。赶上下大雪,你肯定不舍得把人扔火车站。”杜春分边说边思考,“这些年你过过一个团圆幸福年吗?”
邵耀宗过过幸福年,跟战友在一起。
团圆年,至今没有机会。
邵耀宗眼角余光注意到平平和安安偷偷摸摸地瞥他,小耳朵恨不得竖起来,“你看着办吧。”
杜春分顺嘴问:“信也由我来写?”
邵耀宗道:“不怕把他们招来,想怎么写怎么写。”
杜春分的脸变了颜色,她是不敢在信中气邵家人。还得把自个写的很委屈很穷,很没本事,一切指望邵耀宗。
可更让她没想到,或者说三天前都不敢想,邵耀宗能让她写家书。
邵耀宗其实不知道给他爹娘写什么。无非问好,然后解释现在家里人多,最近没钱。可这些都不是他爹娘想看到的。还有可能回信骂他。所以这封信邵耀宗不想写。
按他的意思,寄几斤核桃,然后拍个电报。
滨海的核桃贵,十斤核桃作为年礼够了。
杜春分捡的核桃多,光炒核桃就炒好些天,“再给二壮和张大姐一人五斤?”
邵耀宗没意见,跟杜二壮一家处好,哪天回滨海,被杜春分的二叔二婶找上门,万一打起来,二壮不敢帮拳,也能帮他们照看四个孩子。
然而杜春分的核桃还没寄,邮递员送来一包东西。
那天正好周日,邵耀宗早训回来碰上邮递员,邮递员直接给他。
邵耀宗在接过包裹的那一瞬间做梦,会不会是他爹娘寄来的。一看签收单,杜二壮张连芳,心情一下跌到谷底。
到家门口看到四个闺女打跪在雪地里玩儿,邵耀宗顾不上悲春伤秋,一个个拎起来扔院里去。
甜儿想往外跑,邵耀宗抬手把门锁上,“春分,快出来!”
“别管她们,衣服湿了我挨个揍。”
吃完大肠那天又下一场雪,气温低,今儿太阳高照雪依然没有化的迹象。
屋里屋外都没水,杜春分不用担心她们把衣服弄湿,才由着几个孩子在外面疯。
邵耀宗推开堂屋门,“你的东西。”
杜春分:“二壮那小子知道孝顺我这个师傅啦。”
“别说的好像人家比你小很多。”邵耀宗忍俊不禁,“拆开看看。”
杜春分打开尼龙袋,里面还有一个袋子,袋子拆开,东西是用报纸包的。报纸里面是四双棉鞋,四双棉线帽和四条围巾。
邵耀宗见围巾和帽子通红通红,跟国旗颜色一样,不作他想,肯定是给几个孩子的。让他倍感意外地是居然有平平和安安的。
杜春分给孩子分下去,从里面掉落一封信。二壮在信中解释,棉鞋是他娘做的。毛线帽和围巾是张连芳织的。
“要不要看看?”杜春分见他好奇就把信递过去。
邵耀宗:“合适吗?”
“你不在意二壮撺掇我跟你离婚,没啥不合适。”
邵耀宗气笑了:“这小子!可真是你亲徒弟。”
“跟你弟比呢?”
邵耀宗笑不出来,无奈地说:“别哪壶不开提哪壶。”
“娘,是这样戴的吗?”小美跑过来。
红彤彤的帽子和围巾戴上,衬的小孩白嫩的小脸越发白净。
“美的很。”杜春分很敷衍地给她整理一下。
小美要的只是个态度,没比刚才好多少,一样美的转圈。
平平和安安眼巴巴看着杜春分。
杜春分朝俩孩子招招手。
姐妹俩同时扑上去。
杜春分给她俩弄一下围巾,露出小嘴,“平平和安安越来越好看了。”
姐妹俩高兴了,去卧室找小美。
邵甜儿坐在地上吭哧吭哧换新鞋。
杜春分服气,“戴上新围巾和新帽子还不够?”
小孩摇了摇头,摸着软乎乎的棉花,“暖和。”
杜春分无奈地蹲下去给她穿鞋。
邵耀宗把信递给她,把孩子的鞋拿出去晾晒。
杜春分跟到院里:“看完啥感想?”
邵耀宗终于知道正常的亲情关系什么样。真正的亲人没有索取,有的只是关心惦记。
杜二壮跟在杜春分身边不过五年,几次信中都担心她一个女人带着俩孩子远离故土,受尽欺负。他上战场九死一生,他父母从没问过危不危险?从没说过,家里现在有钱了,太危险就转业。
从来没有!
邵耀宗想了想:“寄五斤核桃。寄多了得以为咱们这儿遍地核桃。”
杜春分莫名觉得这话耳熟,听到隔壁小婴儿的笑声,恍然大悟,蔡母说过。
“听你的,二十三就寄。”
杜春分把信和东西寄出去,部队的年味重了。
邵耀宗反而愈发忙碌。
早上加了早训,晚上还不回来。
直到二十六这天,邵耀宗才从部队回来。
杜春分怀疑换别的团顶上去。
“你们这几天忙啥呢?”杜春分想起部队的纪律,“挑可以说的说。”
邵耀宗脱掉身上脏兮兮的大袄,道:“沿线转一圈,保证这边的人过个安稳的春节。”
到处一片银装素裹,压根不能行车,杜春分不禁问:“走着去的?”
邵耀宗点了点头,换双杜春分之前给他买的棉鞋,舒服的喟叹一声,“真暖和。中午吃什么?”
“烤炉上有红薯,你先吃点垫垫。下午炸馓子。”
馓子这东西在淮河以北很常见。
邵耀宗小时候没吃过,在部队有次出差的时候吃过,芝麻香面香浓浓的油香,简直满口香。至今仍记忆犹新。
邵耀宗:“听说炸那东西特费油?”
油票买菜籽油,这个油可以用来盘炸馓子的面条。猪肉票买肥猪肉,熬出的油正好可以用来炸。
杜春分:“大的费油。我打算炸小的细的,像我巴掌那么大。”
“那么细不会碎?
杜春分虽然不是白案师傅,但煎炒烹炸中“炸”不可少。炸馓子最重要的是火候,炸的时间短费油,馓子吃起来跟喝油一样。炸时间长,有可能微微发苦。
火候这点她有把握,杜春分有自信做好。
本想让隔壁的蔡母帮她夹炸好的馓子,邵耀宗既然回来,就不用劳烦人家。
午饭是白菜粉丝汤。
这次的粉丝是副食厂买的。她得留着力气准备年货,没心情做那小东西。
饭毕,杜春分就把案板移到堂屋,用烤炉烧热油。杜春分盘馓子,邵耀宗拿着筷子坐在旁边等着夹。
四个小孩早把去年过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炸馓子对她们而言很稀奇,一个个也不出去,一会儿闻闻生面,一会儿往油锅里瞅瞅。
邵耀宗担心热油溅出来伤着他们,作势要揍她们。
这点小小的威胁对甜儿没用。得杜春分收拾她。
杜春分:“邵甜儿,再打圈转,做好了我就搁衣柜上。”
“娘不吃啊?”甜儿歪着小脑袋问。
杜春分笑道:“娘不馋。”
甜儿蔫了。
平平拉住她的手。姐妹四个躲卧室里。
十几分钟过去,邵耀宗夹出来的馓子不烫了,给几个闺女送去。“好好吃,别掉了。但不许趴在床上吃。”
几个小孩往地上一坐,围城一个圈,盛馓子的盆放最中间。
孩子胃口小,一把馓子吃完还想吃,可惜肚子放不下。
甜儿很可惜地又绕着杜春分打圈转。
杜春分:“这些馓子我和你爹吃一把尝尝味儿,剩下的都是你们的。”
小心思被戳破,邵甜儿怪不好意思的,伸出两根手指头,“娘可以吃两把。爹也可以。”
邵耀宗摸摸她的小脑袋,递给她一个毛巾,四姐妹擦擦嘴,喝点麦乳精就往外跑。
杜春分叫住:“不许到处嚷嚷。”
甜儿捂住嘴巴摇了摇头,谁也不说。
不能因为过年年后就不过了,所以杜春分没敢准备太多面。
半小时就炸好了。
晚饭就用油锅炒白菜,白菜炒出水来扔两把馓子进去。
邵耀宗感慨:“这比干吃好吃。”顿了顿,“可惜太费油。”
“城里也有卖。”
邵耀宗不禁说:“贵!”
杜春分立即接道:“有钱。”
邵耀宗又想到这些日子没给他爹娘寄钱。一个月剩三十,这么久剩下来的钱足够他们家三天两头买馓子。
以往这样想,邵耀宗会忍不住想,爹娘没钱,会不会过得很辛苦。
然而杜二壮家的日子还不如他爹娘,人家都知道给几个孩子弄几双鞋。他爹娘……不提也罢。
邵耀宗说正事:“我三十和初一都得在部队。”
杜春分料到这点,“在部队也好。在家只能跟我们吃油渣鸡蛋馅饺子。”
邵耀宗已经知道肉票被换成肥肉熬油。
“买几条鱼,再买几斤海鲜,再买只鸡。”邵耀宗道。
杜春分是这么打算的。不过鸡买回来收拾好也没吃。
三十晚上和初一早上吃饺子,三十中午吃虾,初一中午吃鱼。
初二把剩的菜和饺子吃光。邵耀宗初三上午回来,杜春分才做小鸡炖蘑菇。
几天不见,晚上给孩子脱棉衣,邵耀宗惊奇地发现平平和安安长高了。
邵耀宗怕看错,忙不迭问杜春分是不是真的。
杜春分用手估量一下,“有半年前的甜儿和小美高了。”
甜儿和小美比她俩高不少。
邵耀宗高兴地不禁说:“真好!”看到身边的功臣,诚心道:“春分,谢谢你!”
“以后对我宽容点。”
邵耀宗不知道她干的事,以为她逗趣说笑,满口道:“好!”
话说回来,他发现平平和安安高了,杜春分也注意到他瘦了。
这些天在部队,估计没睡踏实。
翌日清晨,邵耀宗想起来,杜春分以外面冷,看着几个孩子为由,让他再睡会儿。
邵耀宗在战场上练就的只要没危险,不挑时间地点,随时能睡着。
在家很安心,邵耀宗睡在最外面,孩子被他挡在里面出不来,不需要他眼巴巴盯着,以至于杜春分还没到厨房,他又睡着了。
总共睡将近十二个小时,邵耀宗可算歇过乏。
滨海比安东暖和,学校开学早。
安东的学校农历二月初一才开学。
学生还是那么多,杜春分有了经验,正月二十,天气回暖,她才去找池主任拿她的笔记本和饭票。
上学期是校长帮她写公告。
杜春分是食堂总管,不想总麻烦别人,就让邵耀宗给她写,贴在副食厂门口,正月二十四,阳历二月十三去食堂门口换饭票。
公告贴好,杜春分去副食厂,让职工帮她拉煤、米、面、油等必须提前准备的东西。
其实天气好也不用提前准备。
杜春分怕过几天又下雪。
这边的雪通常可以下到农历二月底。
二月十三这天正好是周日,杜春分把时间定在这天,因为邵耀宗能帮着照看孩子。
邵耀宗也明白她的意思,早饭后就让杜春分忙她的去,孩子和锅碗瓢盆衣服鞋子,他该刷的刷该洗的洗该晒的晒。
然而杜春分前脚走,邮递员过来。
送来两封信,一封署名张连芳,一封是他弟弟邵光宗。
邵耀宗没勇气拆开,等杜春分回来。
杜春分的各种饭票卖光,陈月娥等人不买票也不走,就盯着杜春分。
外面风大,江凤仪本打算早点回家,发现她一动不动,索性也盯着她。
李慕珍可不怕得罪她,直接问:“又想干啥?”
陈月娥张了张口,啥也没说,跟她朋友使个眼色,走了。
李慕珍不禁骂:“有病啊。”
杜春分:“不管她。嫂子,明天上午过来,咱们把该刷的刷该洗的洗。虽然年前都洗干净,可过去这么久,锅碗瓢盆又该落满灰。”
李慕珍点头:“我们洗就行了。”
“没事,姜玲帮我看着。几个孩子又长一岁,比去年懂事。”杜春分把饭桌搬回餐厅,锁上门就回家。
甫一进门,邵耀宗就起来,杜春分还以为出啥事了。
两封信拆开,杜春分才意识到其中一封写给他的,“我帮你看?”
邵耀宗轻微点了点头。
杜春分料到里面没好话,居然没想到他弟主笔,也有脸在信中呵斥邵耀宗。扬言再不往家里寄钱,他们就去部队。
末了还让她这个二婚女人和俩孩子有多远滚多远。
杜春分把最难听那页递给邵耀宗。
邵耀宗撩起眼皮一瞟,看到他弟让杜春分滚蛋。
“他——”邵耀宗的脸变了颜色,骂人的话说不出口,别的话更说不出口,“烧了吧。”
烧当然是不可能的。
这封信留到以后就是证据。
杜春分:“不回信?”
邵耀宗想了想,“回。你写,就说钱没有,滚也不可能。我们在深山老林里,道路不通,外人禁止入内。他们要来只能到安东。”
杜春分点头:“行!”
上次写完就直接寄了,所以邵耀宗不知道杜春分在信里特意自我介绍。邵耀宗误以为五月份的那封信他们也收到了。不给他回信,就像他之前猜的那样——他在信中提到暂时没钱,惹怒他爹娘。
这次不用做自我介绍,杜春分写完就给邵耀宗过目。
邵耀宗看完没有任何问题就把信封上。
翌日清晨,杜春分做饭的时候邮递员来送报纸,邵耀宗把信给他。
寄出去,邵耀宗悬着一夜的心落到实处,爱咋咋地吧。
原本他还考虑过,父母要是看在核桃的份上理解他有四个孩子生活不易,他们哪天真过来,就接他们来这边转一圈。
昨天那份尽是污言秽语的信一来,邵耀宗的心又硬了三分。
邵耀宗看着邮递员远走,心累地抹一把脸,叹了一口气,调整好表情才回屋。
“邵营长,等等。”
邵耀宗停下,循声看去,孔营长从东边过来。
“有事?”邵耀宗眉头微蹙,心里有个不好的预感。随后又觉得自己想多了。
这里是边境,没外人,最近也没人员调动,杜春分忙学校的事,也没空跟陈月娥打嘴仗,能有什么事。
孔营长:“我听月娥说,昨天买饭票的学生比上学期多一成?”
“这么多?”邵耀宗脱口而出。
孔营长噎了一下:“你,不知道?”
邵耀宗从昨天下午到晚上,满脑子都是那封信,哪有空关心别的。
“春分没说。”
孔营长吃惊:“这么大的事,她居然不告诉你?”
“要不要脸?一大早就挑拨离间!”邵耀宗脸皮薄,杜春分听到孔营长的声音怕他吃亏,赶紧出来。没想到让她听到这句,“有事说事,没事滚蛋!一个大男人整天比娘们还能叽歪。你不嫌丢人,我都替你丢人!”
第35章 拉大旗
孔营长臊得脸通红,又不甘心被一个女人堵回去,“说话这么难听,你早上吃的什么?”
杜春分的呼吸停顿一下,握紧拳头,忍住,忍住,部队不能打架。
“我早上还没吃。听你这话的意思吃过了。只是没赶上热乎的,所以不高兴,满嘴喷粪?”
廖云口中的牙膏喷出来。
江凤仪也准备刷牙。听到外面热闹,拿着搪瓷缸和牙刷出来,结果看到儿子一副没见识的模样,“回院里刷去。”转向孔营长,“你那话确实有挑拨的嫌疑。人家小杜没告诉邵营长,邵营长都没意见,你操哪门子心啊。”
孔营长的嘴巴动了动,看到廖政委也拿着牙刷和搪瓷缸子出来,立马把话咽回去,“我是觉得这事确实不小。”
杜春分冷笑,眼皮子浅的东西:“就是天大的事我也没必要一五一十地告诉邵耀宗。”
邵耀宗心里不这么认为,他们是夫妻,应该坦诚相待。然而他更不喜欢孔营长的说辞,明明他没问,说得好像杜春分故意隐瞒一样。
话又说回来,学校食堂那点事,杜春分也没有隐瞒的必要。她没提,可能觉得事小,还有可能跟他一样被回信搅忘了。
邵耀宗直接问孔营长:“找我究竟什么事?不说我回屋了。”说着作势走人。
孔营长立即说:“我担心吃饭的学生多,小杜忙不过来,打算让月娥过去帮一把。没想到她说话这么难听。不识好人心。”
邵耀宗张了张口,这,他——说的这是什么玩意。
江凤仪转向廖政委,你们男人不要脸起来,可真没女人啥事。
廖政委摇头,没有“你们”,只有他。
杜春分双手抱臂:“我就不识好人心。咋了?去赵政委和师长那儿告我去啊。”
孔营长噎的张口结舌——她怎么能这么光棍??
杜春分:“不敢就别叽叽歪歪的让我看不起你。食堂有我没她,有她陈月娥没我。军区司令来了我也是这话。”
孔营长淡定的神色终于消失。
柿子挑软的捏。
孔营长找邵耀宗,“邵营长——”
杜春分打断他的话,“跟邵耀宗没关系,少扯他。”
孔营长不禁问:“你们不是两口子,不是一家的?”
杜春分反问:“现在说家事还是工作?工作上别说两口子,父子亲兄弟,也得丁是丁卯是卯。公私不能混为一谈。你孔营长是个军人,国家干部,这么简单的道理就不用我教了吧。”
孔营长张口结舌,“你,你这是——这是强词夺理!”
夺你奶奶个嘴!
然而这话不能骂出来,否则她就落了下乘。
“你有理还让邵营长管管他女人我?”说着就来气,恨不得抓过他打一顿。她杜春分向来能动手绝不动嘴。自打来到这儿,说的话他奶奶的一天比一天多,“孔营长,现在是新社会,你那些老封建该扔了。主席同志说过,妇女能顶半边天。
“有这个闲工夫,不如多看看主席语录。多看看报纸上总理同志是怎么支持他爱人工作。你不学主席总理,居然还撺掇邵耀宗捆住我的手脚。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上军区告你去。”
孔营长惊得半张着嘴。
廖政委和江凤仪互相看了看,这个小杜可真会拉大旗扯虎皮。
邵耀宗心里舒坦了,原来杜春分挤兑他的时候一直收着。
杜春分不耐烦地问:“还有啥要说的吗?”
廖政委心说,主席和总理都被你搬出来,谁还敢说什么。
“小孔,去食堂工作这事,你不该找小杜。”
江凤仪吐掉口中的牙膏沫,“得找校长和池主任。”
这事还用她提醒啊。
在学校吃饭的学生可不止江凤仪、刘翠华、李慕珍和周秀芹这几家。还有几家跟陈月娥无冤无仇,跟杜春分也没啥交情的。
陈月娥就问那几家食堂饭菜咋样。本指望人家抱怨,结果听到人家显摆,俩孩子打一碗菜,一个孩子一个月也就三四块钱。
食堂清汤免费,俩孩子要一碗鱼丸,就可以再续两碗三碗,乃至四碗。汤虽说是清汤,其实没有一次是清水。不是鱼汤,就是脊骨,再不济也是棒骨熬上半天。很有营养。他们家孩子都胖了。
陈月娥算一笔账,一个月工资按二十五块钱算,刨去她家仨孩子吃的,还能剩一半。
算完之后陈月娥想到食堂招工前可是说一个孩子一个月至少五块钱。
陈月娥怀疑杜春分故意的。
告诉她这些事的人不这样认为,一来招工的时候杜春分没掺和。周秀芹能进去就说明这点。开学前杜春分不知道周秀芹是黑是白。二来谁也没想到俩孩子打一碗菜。
跟杜春分无关,陈月娥心里也不舒坦,好像被人摆一道。
仔细回想,当初跳的最高的是姜玲的婆婆。姜玲又不去上班,她婆婆没必要瞎掺和。
可就算这样,陈月娥还是不想去。
春节前后那几天,邵家天天院里飘香,陈月娥眼红。她一直盯着杜春分,杜春分没从食堂拿过东西,还把自家磨盘搬去食堂。她也找人打听过,食堂里的米面油吃的干干净净。所以她家能吃那么好,肯定是因为她有工资,过年还有补贴。
杜春分交给池主任的那笔钱她没数,池主任仔细数一遍。她最后两天那么豪气,吃的学生非常满意,学生家长没少向他反映——小杜这个厨师真不错。居然还赚了不少钱。池主任与有荣焉,走路带风。
后勤准备过年补贴,属于杜春分那份就很丰厚。不过不是实物,而是各种票。让邵耀宗带回去的。
杜春分又不是多嘴的人,连蔡家和廖家也没说。陈月娥上哪儿知道去。
陈月娥不知道就往多了猜,越猜越不甘心,忍不住跟她关系好的人嘀咕。
那几人怕杜春分,不敢撺掇她去食堂。
一团长的爱人去陈月娥家借蒸馍的屉子,陈月娥把此事说给她听,请她帮忙拿主意。
食堂是公家的,给她发工资的又不是杜春分。现在新社会,杜春分又不敢虐待她,怕她干什么。
陈月娥仔细想了想,有道理。
人可不能跟钱过不去。
陈月娥就让孔营长找领导。
池主任一推六二五。校长直言不归他管。
皮球推来踢去就到杜春分脚下。
孔营长想说,但凡他们有一个说话有用的,他也不至于出此下策。
“校长和池主任说,食堂归杜春分管。”
杜春分:“那你不找我,找邵耀宗干啥?他又不是厨师。”
邵耀宗附和:“孔营长,我让春分招谁她就招谁,还用池主任挨个挑?”
孔营长的神色尴尬,道:“我跟你媳妇又不熟,拢共没说三句话。”
杜春分好笑,当初你帮陈月娥出头时可不是这样说的。
“我跟你媳妇也不熟。”
孔营长噎住了。
杜春分饿了,懒得再跟他废话,“去食堂吃饭的学生再加两成也不用招人。一天一顿饭,又不是三顿。不过加几瓢水,几条鱼的事。”说着拽住邵耀宗的胳膊,“回家!”
嘭地一声关上门。
孔营长张开的嘴吓得合上。
廖政委差点被牙膏呛着。
孔营长见状,不禁说:“什么女人。还有邵营长,一个大老爷们,这么——”
砰!
一盆水从天而落。
江凤仪和廖政委吓得后退。
孔营长的身体僵硬,眼睛眨了眨,回过神来,摸一把额头上的水,噗一声甩开脸上的水,朝紧闭的大门吼:“杜春分——”
大门打开,杜春分拿着铁锨出来。
江凤仪知道她手脚多利索,疾如风快如电。
“春分,这是干什么?”
搪瓷缸子和牙刷往廖政委手里一塞,江凤仪上去拦住。
杜春分:“嫂子,让让,不跟他一般见识,当我杜春分是病猫!”啥玩意!给脸不要脸,“堂堂大老爷们,说我一个女人,你说就说呗。连自己战友都不放过。”绕开她朝孔营长砸。
孔营长连连后退:“杜春分,别以为我不打女人!”
“那也得你打得过我!我打小鬼子的时候,你他娘还在吃奶。”杜春分左手拿着不济事,转到右手又拍。
江凤仪慌忙追上去。
杜春分哪是她一个坐办公室的女人能追上的。
“老廖!”江凤仪急的大喊。
廖政委下意识去追,一看手里的东西,也不能扔,地上全是土:“邵耀宗!”
杜春分回头甩一句:“他被几个孩子拦住了。”说完继续追孔营长。
孔营长下意识朝南跑,正想拐弯,想到那边不安全,转身朝东去。
“干什么?干什么?”
孔营长家东边的东边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挡住他的去路。
“团长,快让让!”孔营长绕开他。
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一团长,“站住!我看她敢打!”
旁人是不敢,杜春分有厨艺傍身,不论到哪儿都能找到工作。这事她占理,又把邵耀宗撇的干干净净,只要没把孔营长打残,师长也只能让她赔医药费。
敢让她回老家,孔营长和陈月娥得跟她一起走。
杜春分绕开一团长。
一团长伸手抓杜春分,杜春分给他一胳膊肘子,撞的一团长手臂生疼。
“你这女人——”一团长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这么彪的女人,“再这样别怪我不客气!”
杜春分的铁锨往地上一插,“你咋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