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信我?”杜春分瞪眼。
邵耀宗就算不信她,也相信张大姐和李大哥的为人。
杜春分真是个内里藏奸的,以李大哥的人生阅历,不可能看不出来。
“我相信你不是主动惹事的人。”
杜春分转向几个孩子,“刚才干的不错。以后对付这么大的人,得爹或娘在跟前才行。否则他一甩手就能把你们甩出去。平平,安安,这人是当兵的,你爷爷奶奶加一起也打不过他。不过等你们大了——”
“大了再说。”邵耀宗打断她的话。
他没一味地偏帮外人,杜春分乐意听他一次,使个眼色,屋里说。
邵耀宗也不想两口子的话被邻居听见。
“她们说你不行,生不出儿子,说我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邵耀宗的脸色骤然变得很难看。
战场上九死一生,导致邵耀宗此生最大的愿望是活着就好。奢望是好好活着,活的好好的。
他以前的老领导堂堂将军无儿无女,人家也没说休了老婆再娶一个生孩子。给首长当几年警卫员,又上军校,接触到新知识,思想早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压根不在乎有没有儿子。
他无所谓,不等于几个老娘们能骂他,还连杜春分一块骂,“以后,别这么过。”
“你以为我撺掇她去的?”杜春分嗤笑,“陈月娥那样的人,不让她去,她就以为我怕她去,里面一定有野鸡。”
邵耀宗不禁朝东边看去。
“别看了。孔营长要是了解陈月娥,刚刚就不可能来。我听东边院里有人,那几句提醒她的话说的特大声。那家人有点良心也不可能糊弄孔营长。”杜春分想想现在孔营长该找上门了,“回头见着你,肯定心虚又尴尬。”
邵耀宗叹气:“尴尬之后,可能见到我们绕道走。”
“他那种脾气暴躁,偏听偏信的人,还想跟他交好?趁早离他远远的,省得哪天连累你。”杜春分赶紧说,“他不惹事,有陈月娥那样的妻子,你也得离远点。上午在他家说点事,下午能给你传遍整个军区。”
邵耀宗想说什么,一想这里是边境,军嫂不易:“月娥嫂子跟你不一样,她没上过几天学。”
“农村人?”
邵耀宗:“城里也有穷人。
“那又咋了。她头发长见识短不懂理,我就得让着她?我又不是她娘。”杜春分看向几个闺女,“陈月娥都见过吧?昨儿咱们刚到,跟你们说话的女人。以后看到她快跑。”
四个小孩嘴里塞满了鱼,没法说话,使劲点头。
“乖啊。下午娘烧水蜕鸡毛,晚上咱吃鸡。”
四个小孩笑弯了眼睛。
杜春分看向邵耀宗,等他回答。
邵耀宗:“我和孔营长一个部队,住的又这么近——”一见她瞪眼,“你说的对,我听你的。”
“吃吧。下午种菜。”杜春分说着,皱眉。
邵耀宗不禁问:“怎么了?”发现她朝往外看,“老蔡?”不由得起身。
“营长。”蔡副营长疾步过来,“我刚刚在厨房做饭没听见,姜玲说听到嫂子跟孔营长吵吵,又不确定,让我来问问。咋回事?”
邵耀宗笑着安抚他:“没事。”
杜春分冷笑。
“不对吧。”蔡副营长只会做猪肉炖酸菜,从没听说过酸白菜可以跟鱼一起炖。姜玲要学,杜春分就教。蔡副对她印象很好。看看杜春分的表情,又看了看邵耀宗,“一连长说,你们昨天上午到的。孔营长跟我一样天黑才回来。嫂子又不认识他,是不是他家那个碎嘴的陈月娥又瞎说什么?”
杜春分笑眯眯看着邵耀宗。
邵耀宗尴尬的想挠墙。
杜春分:“听听,听听,人家蔡营长都知道她不是东西。你还怕跟她闹僵。”
“真是她?”蔡副营长直皱眉。
杜春分可不怕别人知道,“说邵耀宗不行,我是个不下蛋的母鸡。”
邵耀宗和杜春分都是二婚,一人俩闺女。这点蔡副营长昨儿就听一连长说了。一连长可惜没个小子。蔡副营长觉得挺好,闺女是爹娘的贴心小棉袄。
可不论啥想法,都不该说出来,“当着嫂子的面说的?”
“她们觉得这是事实,压根没想背着我。”杜春分道。
甜儿好奇地问:“娘,啥叫不下蛋的母鸡啊?”
邵耀宗和蔡副营长双双变脸。
杜春分道:“她会下蛋,跟母鸡一样厉害,就把自己当成母鸡。我不会,她就说我是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邵耀宗和蔡副营长互相看看,还可以这样解释?
“那个陈月娥,是会下蛋的母鸡?”小美用她的小奶音问。
杜春分:“不止她,跟她玩的好的也会下蛋。”
邵耀宗不禁问:“你之前也说到她们,她们又是谁?”
“我不认识。当时好几个人在陈家大门东边聊天。一个人说,其他人和。”杜春分摇了摇头,“可惜啊,没有锣鼓唢呐。不然能敲锣打鼓,让全军区的人都来看看我这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蔡副营长不禁生气:“太过分!营长,这事不能这么算了。”
“只能这么算了。”邵耀宗想挠头,“她也不是好欺负的。”把她干的事大致说一遍。可不待他说完,蔡副营长就咧嘴笑,“你还笑?不是卫兵发现,非出人命。”
杜春分:“死了才好,部队少几个祸害。”
第13章 学校食堂
蔡副营长后背一凉,不禁看邵耀宗。
邵耀宗的头又开始疼了,这个半吊子,跟他说说就算了,怎么当着外人的面也这样说。
“她们是碎嘴。但罪不至死。”
“那是因为我好好的。”杜春分问蔡副营长,“你家姜玲要是生个闺女,受得了她们三天两头说吗?邵耀宗,你也是有学问的人,不知道啥叫人言可畏?”
巧了,邵耀宗知道有个名人是被流言害死。更巧的是他还知道几个搞学问的,也被流言逼的自杀。
蔡副营长代入姜玲,不敢想下去,“营长,不给她们点颜色看以后还敢。再说,嫂子反复提醒她们几次,她们蠢,怨不得别人。”
甜儿不禁问:“娘,我咋听不懂啊?”
“听不懂就对了。”杜春分瞥她一眼,“你啥都懂,要你娘我干啥?娘学了二十七年才学会。你才三岁。早着呢。”
甜儿扁扁小嘴巴,扒着鱼片挖嘴里塞。
蔡副营长看到酸菜,口齿生津,“嫂子,营长,那,要不我先去吃饭。菜该炖烂了。”
以免又有人突然进来,邵耀宗送他出去索性从里面闩上门。
杜春分给他盛碗汤:“这个有营养。”话音落下,面前多出个小碗。抬眼看去,不是邵甜儿又是哪个。想说什么,平平和安安起身。这俩孩子胆子小,不能像训甜儿一样训,“小美的也拿来。”
转瞬间,面前多四个碗。
一个孩子半勺。
邵甜儿喝一口,眯上眼,感慨:“好喝!”
邵耀宗不禁问:“她跟谁学的?”
“我二叔。喝酒就这个德行。”
邵耀宗:“那喊孔营长小子是……?”
“村里邻居吵架,经常这样说。”
邵耀宗想教教甜儿,一看她丁点大,不记事,说也是白说。沉吟片刻,憋出一句,“甜儿聪明。”
“这么大的小孩最喜欢学大人。别看,说的就是你邵甜儿。”
小孩摇头晃脑收回视线。
杜春分继续被打断的话题,“现在学校有几个做饭的?”
“食堂还没开。”
杜春分:“那小学生在哪儿吃?”
“这里有孩子的军嫂都没工作。有工作的有的还没搬过来,有的还没调整好。”邵耀宗算算日子,“得两三个月。”
杜春分想一下,“正好秋季开学。告诉领导,我当总厨。”
邵耀宗差点被白菜呛着:“总,总厨?”
她可真是有多大胆,就敢说多大话。
“我,市国营饭店大厨,甭说你们学校,到你们部队食堂也够格!”杜春分看着他说。
邵耀宗瞬间知道她急了,不能反驳,以免孩子跟他俩学吵架,“我回头问问。”
“这个学校是新的,肯定没总厨,不会让部队首长为难。”
邵耀宗点点头,没吭声,试图就此打住。
“食堂不是免费的?”
邵耀宗:“由学校收钱或粮票。也不是强制性的。”
“陈月娥没工作,她家孩子不在食堂吃吧?”
邵耀宗把这事忘了,“那些没工作的都不可能让孩子吃食堂。”
“我最烦正事不干,东家长西家短,一天能扒八十家的老女人。”
甜儿不禁说:“我也烦。”
“你可闭嘴吧。”杜春分瞪她一眼,“跟你爹说话,有你啥事。再说话,晚上不做鸡吃!”
平平、安安和小美不约而同地看甜儿。
六只眼睛的杀伤力可比娘一个人大太多。甜儿怂怂的三两口喝完汤,抓起邵耀宗的衣袖擦擦嘴就往院里跑。
邵耀宗木愣愣看看衣袖,看看邵甜儿,又看了看杜春分,这又是,什么情况?
杜春分的头也开始疼了:“陋习。我二叔二婶惯的。我买的新毛巾藏柜子里,留以后娶了儿媳妇给儿媳妇用。吃过饭不是用手,就是用衣袖给她们擦脸擦嘴。”
邵耀宗忍不住说:“那也该用你的。”
“她敢吗?”杜春分抓住想跑的小美,“擦嘴!”
邵耀宗吓得跑去找毛巾。
杜春分乐得哈哈大笑,险些直不起腰。
“很好笑?”邵耀宗瞪她一眼,给小美擦干净,问平平和安安,“你俩呢?”
平平伸手要自己擦。
邵耀宗的意思,还吃不吃。见小孩不吃,给俩闺女擦好就说:“跟甜儿在院里玩儿。”
院里的土被邵耀宗砸的松软,甜儿双膝一跪,小美、平平和安安有样学样,四姐妹头对头,趴在地上扒拉土。
邵耀宗刚坐下就站起来。
“吃饭,别管她们。”
邵耀宗没眼看,“可是,她们,她们——”
“我知道,身上穿的新衣服。新衣服刚穿身上那会儿是新的,过一夜就是旧的。”杜春分瞥一眼四个孩子,“不该给她们穿新衣服。下午我把她们的开裆裤缝上,以后新的旧的轮着穿。”
邵耀宗不会养孩子,杜春分把孩子照顾的那么好,他决定听她的,“我给几个孩子归置衣服的时候好像没厚棉衣。平平和安安的是太小,又破,我就没拿。”
“甜儿和小美也得做新的。孩子长的快,不着急,到秋再说。”
邵耀宗见她知道,不由地露出笑意:“我以为你忘了。”
“咋可能。‘陈世美’家没钱,甜儿和小美从小到大的衣服鞋都是我置办的。”
杜春分很聪明,邵耀宗有一件事一直想不通,“你跟他结婚前,没去他家看看?”
“那时候家家户户都穷。城里人也不敢敞开肚皮吃。李大哥和张大姐一天两顿饭。我当时想的是,他家虽然穷,可他有工作,我有工作,辛苦几年,他弟弟妹妹大了会好的。”杜春分冷笑,“确实好了,跟区长的闺女好了。”
邵耀宗问:“滨海市?”
“是啊。”杜春分鄙视,“市长的闺女,我都高看他一眼。眼皮子浅的东西。五十岁了还只是个区长,找他闺女有啥用。”
邵耀宗笑了。
“你不信?”
邵耀宗没想到她居然能看到这点。
“我信。滨海市的情况我知道一点,副市长虚岁才五十。”
“对吧。”杜春分发现锅里还有点鱼汤,“这点你喝。吃饱没?”
邵耀宗还得再吃一个饼子。只是不用训练,下午也没重活,少吃一点没关系。
“差不多。”
杜春分听话听音,“没吃饱就说没吃饱。我下次买两条鱼。鲤鱼便宜。”
邵耀宗的神色有一点点尴尬,低下头喝汤,不让她发现,“这边的鱼都便宜。”
“离江近?”
邵耀宗顺嘴说:“离入海口也近,一百多里。不想去那么远,往上游二十里,江面较宽,有很多分支离,人烟稀少,也有很多鱼。”
“你们部队打的?”
邵耀宗下意识想说,是啊。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神,“鱼也是国家的。”
“那个江不是咱们一半,邻国一半?”杜春分朝南抬抬下巴。
邵耀宗无法回答,他一旦说实话,她下午就能拎着渔网去打鱼。
“西边的河跟南边的江是通的?我要是不打,游到江里,早晚便宜对面。”
邵耀宗无言以对,三两下喝完,碗筷往锅里一放,“我去刷锅洗碗。”
杜春分楞了一下,反应过来扑哧笑喷。
邵耀宗的脸火辣辣的热起来,“你擦桌子扫地!”
“你忘了买扫帚。”
邵耀宗想到还缺个铁锹。针头线脑这边有卖,铁锹、扫帚和痰盂都得去安东县成。
“明天就买。”邵耀宗回一句,换煤球封炉子。
“娘,我想尿尿。”
邵耀宗出去,到门口杜春分大步朝小美走去,拉下她的裤子,问:“平平,安安,你们呢?”邵耀宗就看到俩闺女乖乖地摇头,跟个小哑巴似的。
“想尿尿喊娘。让甜儿帮你们也行。”杜春分又转向闺女,“甜儿,听见没?”
甜儿扔下手里的土,拍了拍,“听见啦。我办事,娘放心!”
杜春分皱眉。
邵耀宗想笑,“甜儿,这些话跟谁学的?”
“跟谁?”甜儿想了想,掰着手指数,“姥姥,姥爷,舅舅,小姨,万姥姥,万舅舅——”
“停停停!”杜春分眼看她要把小河村的人说一遍,赶紧说:“你可以说小河村的人和饭店的人。”
甜儿的眸子亮了,“娘好聪明啊。我咋没想到呢。”
“你比我聪明,你就是我娘。”
正打算敲门的姜玲赶忙捂住嘴,忍住笑。
杜春分问:“要不要尿尿?”
甜儿摇了摇小脑袋,“娘,外面有人。”
姜玲下意识想躲,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转过身,道:“嫂子,是我。”
“进来吧。”杜春分打开门,“吃这么快?”
姜玲:“月份大了,吃多难受。不过那个汤真好喝,酸酸的,煮出来还是奶色的。老蔡喝满满两大碗。要不是怕我下午饿没吃的,他能一口气吃完。”
“酸的开胃。”杜春分给她搬个小板凳,“家里没椅子,凑合一下。”
姜玲接过去没坐,“不累。”看到邵耀宗端着锅出来,惊讶:“邵营长刷锅?”
跟姜玲又不熟,邵耀宗是她房里人,杜春分可不会当着外人的面调侃自己人,“体谅我做饭辛苦。”
邵耀宗诧异,她居然没落井下石,趁机奚落他。
杜春分挑了挑眉:“你我虽然刚结婚,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了解我,我不了解你,还叫两口子吗?”
第14章 明天入V
邵耀宗无法反驳,乖乖地去倒脏水。
姜玲小声问:“邵营长不好意思?”
“内向。”杜春分无奈地摇头。
邵耀宗脚下踉跄,连走带跑出了家门。
姜玲见他“仓皇而逃”,万分想笑,“没想到邵营长还有这样一面。”
“男人就这样,死要面子,看破不能说破。蔡营长也是。”杜春分说的笃定。因为听她的话做出的鱼很好吃,姜玲此时不由得信她,“我回头试试老蔡?”
杜春分脱口道:“别提我!”
姜玲扑哧笑出来:“嫂子真逗。怕我跟陈月娥一样,老蔡学孔营长来找你算账?”
“知道就好。”
姜玲:“不会的。咱们女人家的事,吵也好打也好,都不该把男人牵扯进来。男人进来意义就变了。”
“你聪明!”杜春分微微点头,不吝夸赞。
姜玲又想笑,尤其知道比她小一岁,再看到杜春分老成,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不行了,不行了,再笑肚子受不了。
“嫂子种菜有菜籽?”姜玲决定换个安全的话题。
杜春分:“在滨海买的。墙边种扁豆、豇豆、南瓜和冬瓜。地里种黄瓜、茄子、辣椒和苋菜。”
“嫂子准备的真全。昨天刚到今天就想好咋种。”
“打小跟我师父学厨,没干过几天农活,我也是乱种。”跟村里的嫂子大娘比,杜春分确实不懂。不懂装懂,回头被拆穿,脸疼的还是她。
图啥呢。
所以除非必要,杜春分懒得扯谎。
姜玲不信。
扁豆可以晒干。豇豆可以煮熟晒干。嫩南瓜炒菜,到深秋老了煮粥。冬瓜可以做冬瓜汤,可以切片晒干留冬天吃。黄瓜可以做甜辣黄瓜。辣椒要是小辣椒也可以晒干。茄子也可以切片晒干。苋菜可以煮面,可以炒着吃,也可以晒干保存。
每样都能吃到冬天。胡乱买哪能买这么巧啊。
姜玲佩服,会种地会打猎会做饭会养孩子,要是再生个儿子,可就完美了。
“啥时候种?”姜玲顺着她的话问。
杜春分:“邵耀宗回来就种。”
“你咋叫邵营长全名?”上午姜玲就想问。
邵耀宗拎着盆进来。
杜春分看着他:“不叫全名叫老邵?”
“别乱叫!”邵耀宗最烦别人喊他老邵,不论咋听都像“老少”。
杜春分逗他:“小邵?”
“我还大少呢。”
“大少?”
邵耀宗瞪她,你就不能消停会儿。
杜春分干咳一声,掐着嗓子,邵耀宗直觉不好:“耀宗?”嗲嗲的声音传入耳中,邵耀宗浑身起鸡皮疙瘩:“……杜春分!”
“看吧。”杜春分双手一摊,表情无奈。
姜玲忍着笑说:“叫全名其实也挺好听的。”
“对吧。”杜春分说着起身,“我去拿点东西。”
到屋里把菜籽、针头线脑和开档棉裤拿出来。
菜籽给邵耀宗,杜春分靠着厨房墙坐下,给孩子缝衣裳。
姜玲见她坐下也不好再站着,“衣服破了?”
“不是。孩子大了,裤裆缝上。”
四个孩子不约而同地看杜春分。
杜春分:“给你们缝衣服,别来打扰我,有事找邵营长。”
“爹是邵营长?”甜儿本来不知道,听姜玲喊的。
杜春分点一下头。
甜儿好奇:“营长干啥的?”
“当官的。”
甜儿睁大眼睛:“不打小鬼子啦?”
“打!”杜春分不想跟她废话,否则小孩问起来没完,“还让不让娘缝衣裳?”
小孩挥挥小手:“好吧,好吧,娘缝好再说。”扭头继续跟妹妹们堆土丘。
姜玲发现她们上午的新衣服全变成土黄色,小声说:“嫂子,别让她们玩了。你看脏的。”
“脏了再洗。”
姜玲替她愁得慌:“四个啊。”
“邵耀宗洗。”杜春分朝邵耀宗努努嘴。
正在挖菜沟的邵耀宗直起身,“杜春分——”
“你闺女的衣服你不洗?”杜春分看着他,我就是不想洗衣服,你能咋滴。
邵耀宗眼角余光看到平平和安安,深吸一口气,为了孩子,我忍!
姜玲做好拉架的准备,一见他扭头继续挖沟,不禁看杜春分,我没看错吧?营长怕你。
老爷们要面子,尤其有外人在。
杜春分信口雌黄:“为了让我嫁给他,跟我承诺,我把平平和安安养的跟甜儿和小美一样跟个小猪崽子似的,刷锅洗碗洗衣服的家务活他包了。”
邵耀宗的手一抖,险些铲到脚。
这个女人咋说谎不脸红。
“娘,我不是小猪崽!”甜儿大声为自己辩解。
杜春分:“打个比方。知道啥叫打比方不?知道就玩你的。不许插嘴。”
甜儿扮个鬼脸,脸上多出几个手指印。
姜玲眼看着白嫩嫩小孩瞬间变成小土妞,恨不得拉过来给她洗干净。
“你这样不行。”杜春分边缝衣裳边说,“见不得一点脏,回头能累死。”
姜玲张了张口想说,不会的。她之前一直在娘家,她娘教过她。可事实胜于雄辩。杜春分俩闺女,健健康康,说的话肯定有几分道理。
杜春分见她没反驳,就多说几句:“我以前跟你差不多,厨师的围裙,天天弄得跟雪花一样。自打有了她俩,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邵耀宗猛然转向杜春分。
杜春分被他那双大眼吓一跳,“中午饭干净,不信问姜玲。”
姜玲:“嫂子洗了好几次。”
邵营长继续挖菜沟。
杜春分撇撇嘴,“瞎讲究!”
邵耀宗的一口气憋在嗓子眼,一想中午的菜她也没少吃,这口气又顺了。
姜玲叹为观止:“邵营长脾气真好。”看到杜春分缝的针,“这个针眼缝的太大,不好看。”
“小孩长的快,穿几天就拆了。”
姜玲:“可女孩子,不能这样穿。还有几条?我帮你缝。”
杜春分下意识看她的肚子。
“没事。医生说月份大了不能睡。要不来你家,我去别人家也是一坐坐半天。”
杜春分想到厨房的两只野鸡,“行!”翻出平平和安安的裤子让她缝。
缝好衣服,太阳下山,气温降下来,姜玲嫌冷,起身回家。
她前脚走,杜春分后脚拉开炉子烧水,然后用暖瓶里的热水泡木耳和榛蘑。
邵耀宗蜕鸡毛,杜春分和面做饼子,留明天吃。
待饼出锅,杜春分也把鸡剁成块,木耳和榛蘑洗干净。
家里油不多,跟上午一样,做菜没放油,鸡肉倒锅里加水炖。锅里沸腾再放木耳和榛蘑。
四个小孩围在炉边,眼巴巴看着锅里的东西。
盖上锅盖,四个孩子瞬间变脸,咽口口水。
杜春分想笑:“还得一小时。”
甜儿苦着小脸,叹一口气。
“去堂屋等着。”杜春分朝她脑袋上轻轻拍一下,关上厨房门,到堂屋给平平和安安刮虱子,捉虱子卵。
俩孩子的头被她弄得跟鸡窝似的,确定没虱子,鸡肉浓郁的香味从厨房里飘出来。
杜春分盛一大碗放小铝盆里,让甜儿和小美护着盆,平平拿着剪刀,安安拿着篦子给姜玲送去。
邵耀宗:“你去吧。”
“甜儿,咱家用的铁锨也是隔壁蔡营长家的,咱得好好谢谢人家,知道咋做吧?”杜春分问。
甜儿点一下头:“以后别来我家玩儿。”
邵耀宗很是诧异地转向杜春分。
杜春分:“我二婶东边的万大娘,有啥好吃的都给她俩。她俩不敢要,万大娘就这样吓唬她俩。后来我买东西给万大娘送去,万大娘不要,甜儿就这样反吓唬她。”
“娘,我聪明吧?”小孩见缝插针求表扬。
杜春分:“那得看你能不能把东西送出去。”
“我自个端。”粗瓷大碗放铝盆里,不烫手,甜儿抱怀里。
邵耀宗给小美个手电筒。
小美睁大眼睛,伸出舌头,朝自个脸上照。邵耀宗吓得打个寒颤。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小孩笑弯了腰。
邵耀宗哭笑不得,“调皮!快去,回来吃肉。”
后山无人光顾,野鸡膘肥体键。两只野鸡加一点点配菜,给蔡家一大碗,还剩大半锅。
杜春分懊恼,早知道留一只明天吃。
可一想邵耀宗中午没吃饱。这野鸡山上多的一棍子打死好几个。只要部队不上山,她天天能吃到,没必要省这一口。
“咋了?”
阴影笼罩,杜春分下意识扭头,看到邵耀宗眼冒金光,跟饿了三年似的。于是转过头,低眉垂眼,长吁短叹,“天气热,这菜放到明天肯定变味。我想不吃饼光吃菜。”
邵耀宗咽口口水,问道:“白天有点热,夜里温度低,放一夜没事吧?”
“万一变味了咋办?只有咱俩也没事。可还有平平、安安、小美和甜儿。平平和安安好忽悠,你不让甜儿吃,她能跟你打起来。”
邵耀宗一想女儿眼泪汪汪看着他,心头又堵得难受:“那就先紧着菜吃?”
杜春分拿四个碗。
“用碗?”
杜春分:“我把鸡腿肉挑出来。”
四碗,不偏不倚。
邵耀宗眼中闪烁着意外,“不用这样。她们想吃什么吃什么。”
你以为我想,还不是你闺女胆小不敢吃。
杜春分信口胡诌:“甜儿喜欢啃鸡爪,啃的脸上衣服上全是油,你洗?”
第15章 新邻居
邵耀宗扭头走人:“我去拉桌子摆板凳。”
杜春分扯了扯嘴角,满眼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