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耀宗尴尬,支支吾吾说道:“她们,她们怯生。”
“啥意思?”大丫头好奇地问。
杜春分:“胆子小,被她俩以前的娘吓的。”
张大姐不禁转向邵耀宗。
邵耀宗的脸色微变,想说什么,嘴巴动了动,最终啥也没说,只是不赞同地看杜春分。
大丫头可看不懂大人欲言又止的神色:“她娘不好吗?”
“她娘是后娘。”杜春分不给邵耀宗开口的机会,“你们这个爹才找我给她俩当娘。我这个娘好不好?”
两个小丫头抱住杜春分的腿,撒娇道:“娘最好!”
杜春分:“她俩的爹好,给你们当爹。你们的娘我好,给她俩当娘。明白了吗?”
两个小丫头明白了。
杜春分又说:“以后我们一家六口在一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离你们那个坏爹远远的,也离她俩的坏娘远远的。”
二丫头接道:“娘,那个爹是后爹?”
“对,以前的爹是后爹。这个爹是亲爹。”杜春分说的很顺口,脸不红心不跳,眼睛不带眨一下的。
邵耀宗忍不住看张大姐。
张大姐想劝杜春分,不能这样说。可不这样说咋说。两人组成家庭,总不能让孩子整天惦记生父生母吧。
再说,是那俩人不要孩子。一个为了前程,一个为了情郎,恨不得从未结过婚。
张大姐道:“春分说的对。大妮,二妮,跟着这个娘,天天吃好的。”
俩孩子又转过头来。
杜春分道:“天天吃肉!”
俩孩子看邵耀宗。
这个节骨眼上,他可不敢说,别听你们这个不着调的娘胡扯。
邵耀宗违心地点了点头,“对!”
俩孩子齐声喊:“娘!”
第5章 回家
三个大人愣住。
张大姐回过神来,扑哧笑喷。
邵耀宗尴尬地想走人——“天天吃肉”四个字竟然能让原本害怕她的孩子果断抛弃生母。
随之而来的是心疼。
以前家穷,邵耀宗的工资和补贴给父母一大半。后来结婚有了自己的小家,邵耀宗留两成以防万一。剩下八成,妻子五成,父母三成,直到上个月。
前妻有工作,加上他的工资,足够孩子三天两头吃一顿肉。猪肉限购需要票,鱼肉和鸡肉不用。孩子也是她生的,怎么就不能给孩子买点肉。
爱屋及乌。反之亦然。
邵耀宗跟前妻见两面领证,结婚后他去部队,一走两年多,回来孩子都会叫爹了。邵耀宗的前妻知道军嫂不好做,但没想到那么难。
这几年南边打仗,邵耀宗的前妻每每在报纸上看到边境的消息就做噩梦。后悔嫁给邵耀宗。白天工作,晚上带俩孩子,对邵耀宗的失望加上工作和带孩子的辛苦,时间长了全转为恨。
邵耀宗的父母重男轻女偏疼孙子,邵耀宗的前妻又恨俩孩子为什么不是男孩。不然公婆也能帮她照顾。
离婚后邵耀宗迟迟不婚,前妻一家以为他也重男轻女,想把孩子扔给前妻。
要不是碍于邵耀宗是军官,怕他报复,孩子又是他前妻生的,还有一丝母女情,俩孩子可能早“病死”了。
邵耀宗也见过穿的干干净净的小孩,但人家家有保姆,或孩子的母亲是家庭主妇,有时间收拾。他前妻没空,又抱怨孩子不懂事,整天乱摸乱蹭。他便信以为真。
杜春分在饭店工作,她二叔二婶算计她,都能把她的孩子照顾的这么好。再一对比他的两个女儿,有亲娘,有亲爷爷奶奶和姥姥姥爷,结果……邵耀宗心中慢慢升起一股恼怒。
杜春分看到他的脸色变来变去,心底幸灾乐祸——活该!
面上笑的很开心地应道:“哎!再叫一声。”
“娘!”
两个小妮子大喊。
杜春分道:“以后我是你们的亲娘。忘了以前那个不好的娘。”说着就看邵耀宗。
邵耀宗想起杜春分的承诺,他是孩子唯一的爹。
“你娘说的对。”邵耀宗对俩孩子说。
杜春分对他的态度很满意,笑着问:“大姐,李大哥啥时候来?”
“等一会儿。”张大姐看了看杜春分的东西,“老李说得找个拉货的小卡车。”替杜春分犯难,“这么多东西咋上车啊。”
杜春分抬手指箩筐,大丫二丫坐上去。她挑起扁担,拎着平底锅大铁锅等物,让邵耀宗拎着她的行李和自行车试试。”
邵耀宗别看瘦,一把子力气,挑起俩闺女,很是轻松的拎起自行车和杜春分的包裹。
“行了。”杜春分道。
张大姐想笑又心酸:“你这样,怎么看都像逃难。”
“我是逃难。”杜春分干脆承认,“还有俩小难民呢。”瞥向邵耀宗的俩孩子。
邵耀宗心口又一痛。
张大姐给杜春分使眼色,差不多行了。
杜春分放下扁担打算歇会儿,外面传来车声。
张大姐跑出去,“春分,来了,来了。”
杜春分把孩子和东西放运输车上,让邵耀宗在后面看孩子,她跑前面跟开车的李庆德坐。
张大姐哭笑不得,虚点点她,有你这么当娘,当人家媳妇的吗。
“大姐,上班去吧。”杜春分挥挥手,“别忘了给二壮的信。二壮那小子跟你哭,也不能告诉他我去哪儿了。”
张大姐想想杜家那些人,忍不住叹气:“我也不知道你们去哪儿。路上小心,安顿好了就给我来封信。”转向邵耀宗:“春分和两个孩子我就交给你了。小邵,别让大姐失望。”
邵耀宗郑重承诺:“不会!”
要说之前还有点担心,看到杜春分的俩孩子穿着乌黑的裤子,大红倒褂,不见一丝污渍,鞋虽然旧,但很干净的时候,邵耀宗愿意相信,孩子跟着这个后娘比跟亲娘好。
邵耀宗在张大姐心中是个厚道人,张大姐信他,“你爹娘那边先别说。”
“我知道。”邵耀宗误以为她担心杜家找他爹娘要人,“大姐,他们要是找你,你也别跟他们客气。”
张大姐好笑:“他们凭什么找我。老李,不赶时间,慢点开。”
李庆德点了点头,带两人领证。
两人领到一张“奖状”,李庆德直奔火车站,帮杜春分一家上了车,他才开车回去。
杜春分没坐过火车,外面看着大,以为里面宽敞。结果带的东西只能放上面的行李架上。摆整整一排,杜春分累一身汗,忍不住感慨:“真跟逃荒一样。”
邵耀宗笑了,你还知道啊。
杜春分眉头一挑。
邵耀宗心慌。
“这么多孩子,尤其大妮和二妮——”
邵耀宗不敢听她说下去,起身问:“渴不渴?我去打水。”
杜春分睨着他笑了笑,“她们该渴了。”
邵耀宗买两排座,杜春分就把四个孩子放一排,她坐孩子对面,冲孩子抬了抬下巴,“饿不饿?我包里有煮鸡蛋。”
杜春分准备的炸果子、江米糕之类的零食。张大姐非说没营养,把家里的鸡蛋全煮了塞她挎包里。
大丫和二丫摇摇小脑袋。大妮和二妮舔舔嘴角,没敢点头,也没敢吭声。
邵耀宗看到两个女儿的反应,心里又堵的难受。
杜春分拿出四个让邵耀宗剥,“你吃蛋黄,她们吃蛋白。”
“你不吃?”邵耀宗问。
杜春分:“不吃。蛋黄不好吃。”
邵耀宗心梗,甚是想把鸡蛋糊她脸上。
杜春分见他迟迟不动,误以为他也不想吃,故意激他,“不会剥?”
“我——会!”邵耀宗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杜春分眉头微蹙,这人咋有点喜怒不定。
别有打媳妇的嗜好啊。
师傅说,人肉包子不好吃。她可不想做人肉包子。
邵耀宗莫名觉得后背发凉:“冷不冷?要不要把窗户关上?”
“你冷?”杜春分把窗户关上,“火车上的窗户敞开着,不怕人跳车?”
邵耀宗扭头看她:“跳车?”
“逃票啊。”
邵耀宗笑了:“逃票不是那样逃的。比如我们去安东,买到下一站的票,然后坐到安东。”
“还可以这样?”杜春分长见识了。
邵耀宗:“也不容易。中途乘务员查票得躲厕所里。躲不过去还是得补票。”
“那真麻烦,还不如老老实实买票。对了,几点到?”
邵耀宗:“这趟火车慢,到站就停,得明儿早上。”
杜春分微微颔首:“还行。睡一夜就到了。”
“不能睡。得看着东西。”
杜春分压低声音:“火车上还有小偷?”
“火车上小偷最多。”
杜春分瞬间精神百倍,“那我看着,你睡。”
“不急。”邵耀宗莫名想笑,“早呢。”蛋白给女儿,发现大丫和二丫看他,“吃不吃?”
两个小丫头想吃蛋羹,一见大妮和二妮吃的香,误以为亲爹剥的鸡蛋好吃,使劲点一下小脑袋。
杜春分料到闺女忍不住,所以拿四个,“早上吃的啥?”
大丫掰着又白又圆乎的小手说:“菜包、蛋羹和粥。”
杜春分故意问邵耀宗:“大妮二妮吃的啥?”
邵耀宗不想搭理她。
杜春分忍着笑勾头问:“我猜猜?”
“你不累吗?”邵耀宗看着她
杜春分摇了摇头:“我颠勺的,力气大。”
邵耀宗拿两个蛋黄把他的嘴巴堵住,你不累,我没空。
杜春分楞了一下,哈哈大笑。
邵耀宗别过脸去,这女人不光缺心眼,还有病。
四个小丫头顾不上吃,一个个木愣愣看着亲娘,咋了啊。啥事这么开心呀。
杜春分笑不下去,干咳一声:“她俩就叫大妮和二妮?蛮巧的,我这两个叫大丫和二丫。她们四个一听就是姐妹。”
鸡蛋黄噎人,邵耀宗好些年没吃过煮鸡蛋,忘了蛋黄的味道,一次两个,噎的翻白眼。幸好及时转过头,孩子和杜春分没看到。
他有个军用水壶,就挎他身上,喝口水把蛋黄送下去,道:“大妮和二妮是我娘起的。我希望她们一生平安。老大叫平平,老二叫安安。过两年上学,就叫邵一平、邵一安。大丫和二丫也是她奶奶起的?”
杜春分:“后爹起的。没想到吧?”
邵耀宗又险些被水呛着:“他——他不是中专生吗?”
闺女的名字怎么这么随便。
杜春分:“他那个娘说赖名好养活。放屁!”
两个小丫头不由得看杜春分。
杜春分:“骂你俩以前那个爹。”
“那个爹坏!”大丫头说着使劲点一下小脑袋,该骂。
杜春分对邵耀宗道:“我闺女随我,漂亮,又是双胞胎,就给她俩挑一个词语——甜美。咋样?”
邵耀宗心说,不咋样也比大丫和二丫好听。
“挺好。”
杜春分佯装很随意地问:“你说她俩回头跟谁姓?”
邵耀宗莫名觉得这个问题有坑,“我听你的。”
杜春分有一点点失望,不应该直接说,“随我姓邵。”
“跟你姓吧。”杜春分昨晚认真考虑过这个问题,“四个孩子,两个随你,两个随我,再加上你我的关系,邻居得天天瞎白话。跟你姓,正好她们都是三岁,就说我生的。”
邵耀宗诧异:“你?”
“四胞胎。咋了?”杜春分反问。
邵耀宗心说,谁信啊。
“生日不一样。”
杜春分问:“不是一个年初一个年末就行。”
邵耀宗:“大妮和二妮的生日是阳历六月十六。”
杜春分想想闺女的生日:“我们算农历,五月十五。”猛地转向邵耀宗,“同一天?!”
邵耀宗仔细回想:“好像是。大妮和二妮是上午。”
“巧了,大丫和二丫是晚上。四胞胎费劲,从早生到晚正常。”杜春分不待他开口,“大丫,二丫,以后就叫邵甜儿,邵小美。”
大丫奶声奶气地问:“谁叫邵甜儿呀?”
“你!以后别人问你叫啥,就说叫邵甜儿。你爹是邵耀宗,你娘是杜春分。”
大丫头歪着小脑袋,好奇地问:“为啥不叫大丫啊?”
“你要上学,上学得有学名。”杜春分想了想,“甜儿和小美好听,还是大丫和二丫好听?”
大丫头想了想,“甜儿,甜儿,甜儿好听。”
杜春分看小女儿:“妹妹,记住了没?”
“我叫小美,邵小美?”二丫头问。
杜春分点头,“连我和你爹的名一起说一遍。”
甜儿大声说:“我叫邵甜儿,妹妹叫邵小美,亲爹叫邵耀宗,亲娘是杜春分。”
邵耀宗听着奶声奶气的童音,看着她认真的模样,不由自主地笑了。
甜儿好奇地问:“笑啥啊?”
杜春分可不想听邵耀宗调侃她闺女:“甜儿聪明,你爹高兴。”
大妮和二妮不禁看邵耀宗。
小美伸出小手:“娘,娘,我也会。我叫邵小美,姐姐叫邵甜儿。亲爹是邵耀宗。亲娘叫杜春分。”
“厉害!”杜春分有注意到邵耀宗俩闺女渴望的神色。夸一句小美,就笑的跟弥勒佛一样,转向两个继女,“大妮,你叫平平,学名叫邵一平。二妮,安安,你叫邵一安。以后去上学,你们就能长爹娘这么高,跟爹娘一样厉害。”
两个小妮子不懂上学。杜春分这样讲,小孩的眼睛动了。
杜春分:“平平,跟我说一遍,你叫邵一平,妹妹叫邵一安,爹是邵耀宗,娘是杜春分。”
大妮的第一反应是看邵耀宗,一脸的紧张。
杜春分补一句:“说错了没关系。这个名字跟你们不熟,多说几遍。”
邵耀宗听闻这话看懂闺女的表情——不敢。
“平平,爹说一句,你说一句好不好?”邵耀宗身体前倾,双手撑膝,温柔地问。
大妮犹犹豫豫轻轻地点一下头。
邵耀宗说:“你叫邵一平。”
大妮抿抿嘴:“你叫邵一平。”
甜儿不禁说:“错啦。爹叫邵耀宗。你要说我。”
杜春分鼓励她:“大妮再来一次就知道了。”说完给邵耀宗使眼色。
邵耀宗道:“你叫邵一平。”
大妮不由地看杜春分。杜春分笑着微微点一下头。小丫头收到支持,有了力量,干涩的唇角微微张开,“我叫邵一平。”
“不错。跟甜儿和小美一样聪明。”
大妮露出羞涩的笑容。
邵耀宗鼻头一酸,慌忙眨了眨眼睛,“平平,我们连起来说好不好?”
大妮轻轻点了点头,试探着说:“我叫邵一平。妹妹——”
甜儿和大妮坐一起的,趴在她耳边小声说,“邵一安啦。”
“妹妹邵一安。爹爹——”
甜儿:“邵耀宗。”
“爹爹邵耀宗,娘亲杜春分。”大妮说完,担忧地看着对面的父母。
杜春分伸出大拇指,“厉害。安安,该你了。”
小孩吓得抓住姐姐的手。
邵耀宗喉咙生疼,有种想哭哭不出来的难受。
杜春分:“安安别紧张。平平,妹妹小,不如姐姐懂,教教妹妹。”
小美坐在二妮另一侧,闻言勾头看看,小孩紧张不安,“妹妹,不怕,不怕,跟我说。”
邵耀宗忍不住问:“她们四个谁上午谁晚上?”
杜春分:“这种小事随她们好了。”
邵耀宗想说什么,看到小女儿的嘴巴动了,弱弱地说:“我叫……邵一安?”担忧地看着爹,大有邵耀宗说,不行,就哭给他看的意味。
邵耀宗心里难受的很,挤出一丝笑:“安安聪明,一次就说对了。连起来呢?”
小美学姐姐,趴在二妮耳边。
二妮小声说:“我叫邵一安。姐姐邵一平。爹爹邵耀宗,娘亲杜,杜春分。”
“厉害!”杜春分呱唧呱唧的给她鼓掌,“你们四个一样聪明,不愧是娘生的。邵甜儿!”
甜儿大声说:“到!”
巡查车厢的工作人员吓了一跳。发现是个小孩子,小孩留着苹果头,乌溜溜的头发乌溜溜的眼睛,白净的小脸,漂亮又可爱,“玩什么呢?”忍不住笑着问。
甜儿:“娘喊我啊。”
“我让她小点声。”杜春分道。
不年不节的时候,杜春分一行还去小城市,小城市很少有人前往,所以这个车厢就他们一家六口。
没人投诉,乘务员很大方地说:“没事。车上不舒服,难得看到这么精神的孩子。”摸摸甜儿的小脑袋:“真是个漂亮的小姑娘。”
甜儿咧嘴笑道:“谢谢姐姐。”
“什么姐姐?我是阿姨。”乘务员好笑。
甜儿摇了摇头:“姐姐,漂亮的姐姐。”
乘务员笑弯了眼睛:“还是个嘴甜的小姑娘。”
甜儿:“因为我叫甜儿啊。”
乘务员很是诧异的转向杜春分,这么巧的吗。
杜春分点头。
乘务员不禁说:“人如其名,真好。”
“谢谢姐姐。”
乘务员摇头失笑地离开。
邵耀宗的视线从乘务员身上收回来,看到两个女儿流露出羡慕的神色。这让他忍不住问:“甜儿不怕生?”
杜春分想问,怎么突然问这个。看到平平和安安,瞬间懂了,“三天两头跟我去饭店,练的。以后让甜儿和小美带平平安安玩儿,几天就跟她俩一样了。甜儿。”
“娘。”甜儿捂住嘴巴小声回答。
杜春分失笑:“就你机灵。我们现在跟你爹一家,平平和安安跟小美一样是你的亲人。以后有人欺负她,知道咋办吧?”
甜儿亮出小拳头:“揍他!”
邵耀宗眉头微蹙,想说什么,听到杜春分问:“小美,有人欺负平平和安安,你呢?”
“揍他!”小美晃悠晃悠粉嫩的小拳头。
杜春分满意:“要是大人欺负你们,你俩打不过呢?”
甜儿皱着小眉头想办法。
杜春分:“你和小美打不过,就让平平和安安帮忙。平平,安安,以后有人欺负你们姐妹四个,一起揍他。揍得以后见着你们绕道走。”
第6章 回家途中
邵耀宗看不下去,哪能这么教孩子。
孩子都跟她一样缺心少肺,还怎么嫁人。
“杜春分——”
“正教你闺女,等我教好再说。”杜春分转向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邵耀宗立即把话咽回去——不能在火车上上演全武行。
杜春分转向平平和安安,两个小孩也在看她,眼底依然透着不安。
见多了调皮捣蛋敢上天的小孩。第一次遇到胆子这么小的,杜春分抓瞎,这可怎搞。
忽然之间,张大姐的话浮现在耳边,邵耀宗的爹娘重男轻女,有好吃的给孙子,让俩孙女滚一边去,“有甜儿和小美帮忙,你奶奶你爷爷也打不过你们四个。”
平平和安安的眸子一亮。
邵耀宗不敢置信地微张开口。
杜春分心喜,有门。拿出毕生温柔与善良,“我教你们怎么打?”
四个小丫头竖起耳朵,身体前倾,靠近杜春分,恐怕漏掉一个字的模样,让邵耀宗心口憋得难受——他爹娘一定打骂过两个孩子。只是无视的话,还看不懂大人脸色的孩子不会这样。
邵耀宗别过脸去,掩饰眼角的酸涩。
杜春分:“平平和安安抱住他的腿。甜儿和小美抓住他的手使劲咬。他要想甩开你们,你们就松手,改掐和抓。知道咋掐和抓吗?”
甜儿:“娘,我知道。”
“回头你教平平和安安。平平,安安,抱腿的时候,他要是穿的薄,朝他腿上咬。要是穿的厚,就在他脚上使劲蹦。踩脚趾头,别踩脚背。”抬起脚指给孩子看,“别害怕,打坏了有娘。打不过找娘帮忙。记住了没?”
四个小孩使劲点点头。
杜春分很满意:“是娘的好孩子。渴不渴?”
小孩愣了愣,没料到话题跳这么快,反应过来又点一下小脑袋。
杜春分给邵耀宗一胳膊肘子。
邵耀宗拿搪瓷缸子打热水。
杜春分翻出两块江米糕,一个孩子一半,“吃吧。吃不完给爹。爹喜欢吃。”
邵耀宗回来,手里多了四块啃的乱七八糟的江米糕,不明所以的看杜春分。
杜春分:“你打水辛苦,给你留的。”
邵耀宗怀疑她又瞎胡扯,“你们吃吧。”
甜儿摇了摇头:“饱啦。”拍拍小肚子,“鼓鼓的。”
邵耀宗不禁看杜春分,合着是剩的。
杜春分点头,剩的咋了?
邵耀宗后悔了,他就不该为了给孩子找娘仓促结婚。
“娘,我想睡觉。”甜儿伸出小手要抱抱。
小美和甜儿双胞胎,喜好和习惯一样。小美忍不住打哈欠。杜春分不管邵耀宗,领着孩子到过道另一边,让小美睡她身边,甜儿睡对面,她的脚翘到对面挡着甜儿别打滚。
邵耀宗零经验,见状问道:“平平,安安,困不困?”
小孩不困,但看到甜儿和小美睡了,就觉得她俩也应该睡觉。
邵耀宗让大女儿睡对面,小女儿睡身边,从箩筐里拿几件衣服给四个孩子盖上。
窗外的太阳刺眼,杜春分问:“不热?”
“火车跑起来,风吹进来冷。”
杜春分:“开半小时还没跑起来?”
邵耀宗指给她看:“附近有村庄,铁路上可能有人有牲口,不敢太快。”
杜春分隐约能看到一排排茅草屋,“部队是泥瓦房,还是茅草屋?”
“青砖加石头建的瓦房。”
杜春分心底多了几分欢喜,“那还好。有炕吧?”
“没有。冬天堂屋烧炉子,烟囱通到外面的那种,也不冷。”邵耀宗想了想,多句嘴,“部队安装好了。我们自己买煤。”
天气越来越热,离烧炉子还有小半年,不急。
杜春分:“还行。吃水呢?跟村里一样挑水吃,然后去河边洗衣服?”
邵耀宗觉得这事她不会计较,“差不多。”
杜春分想到他忘了买米面油盐,“买水桶了吧?”
邵耀宗想说,买了。“挑水吃”三个字浮现脑海,不由地犹豫起来。
“没买?”这就是他所说的啥都置办齐了。
邵耀宗赶忙说:“买一个。”
“还得再买一个。”
邵耀宗那边估计跟村里差不多,杜春分想想她二叔二婶家的情况,“水缸呢?”
“水缸?”邵耀宗被问愣住。
这事不怪邵耀宗,他家虽然在城乡结合部,因为这些年不断往家寄钱,家里打了压水井。守着压水井,没必要搞个水缸存水。
邵耀宗以前住部队宿舍,更不可能弄一口大水缸。所以他又忘了。
“那,回去就买。”邵耀宗本想说,他挑。可他不在家呢。
杜春分要工作,还有四个孩子,总不能让她一天三顿挑水吃。
邵耀宗没有为自己辩解,杜春分也没揪着不放,改问:“还缺啥?”
“你应该买了。”邵耀宗抬头,试图看铁锅里的东西,但被绑在铁锅上面的木板挡的一干二净。
杜春分想了又想:“脸盆?”
“买了。洗菜盆也买了。”邵耀宗不由地流露出几分自己不曾察觉到的希冀看着她,等着夸赞。
杜春分只顾算还缺啥,他这个眼神注定抛给瞎子,“和面盆?”
“买——”邵耀宗仔细想想,忘了,“到安东县就买。一连长开运输车接我们。你也累了,要不睡会儿?我看着她们。”
杜春分瞥着他。
邵耀宗有种被看穿的感觉,脸火辣辣的。
杜春分收回视线,闭上眼琢磨以后的日子咋过。咋收拾邵耀宗这个不会过日子的。
邵耀宗要知道她想这些,说破大天也不敢让她睡。
杜春分想累了,眯了一会儿,醒来发现红霞染满半边天,四个孩子趴在车座上玩儿。
干咳一声,四个小的吓一跳。扭头看到娘醒了,甜儿和小美朝杜春分扑过来,平平和安安一脸渴望,却犹犹豫豫不敢向前。
注意到平平和安安的表情,杜春分朝俩闺女身上拍一下,佯装生气:“跑啥?撞的我腰疼。”
姐妹俩立即后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