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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邵耀宗:“今天见一面,明天见一面,两面就领证?”

  “当然!婚姻大事,哪能儿戏。”

  邵耀宗心说,我就没见过你这么儿戏的女人。

  杜春分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误以为他不信,“你我都不小了,还是当父母的人,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孩子考虑。”

  邵耀宗心说,难为你了,还知道孩子。

  “你说的是。”邵耀宗挤出一丝笑,有种踩在云端的感觉。可李大哥和张大姐对他真好,李大哥总念叨欠他一命,不可能在这种事上糊弄他。

  邵耀宗想了想,只能归结为杜春分的二婶逼的太紧,容不得杜春分细细思量,慢慢寻找——逮着一个是一个。

  杜春分:“这事就这么定了?”

  邵耀宗不敢再迟疑,总觉得他敢说不,杜春分就敢掀桌子让他滚蛋。

  “后天可以。按农历算正好是双日。”

  杜春分闻言很满意,“听说你们部队在深山老林里?”

  “也不是特别偏。”

  那就是了。

  杜春分问:“啥地方?”

  邵耀宗回:“到了你就知道。”

  杜春分挑眉,警惕性真高。

  “你爹娘知道不?”

  邵耀宗:“怕你二婶哪天找到我们家,问我爹娘?”

  杜春分不是这个意思,但目前不能说实话,“是呀。我前夫在市里上班,我去过他单位,我又在饭店迎来送往,不少人认识我。我怕后天你我领证的时候被人认出来。他知道了,我二婶也就知道了。”

  “他们不知道,我们部队刚刚搬迁。”邵耀宗想了想,“回头到部队我写信告诉爹娘你我的事,再告诉他们地址?”

  杜春分的眼神一闪,写信?不是直接拍电报。所以她有机会在信上做文章。

  “可以。你家还缺啥不?明儿一并买了。”

  邵耀宗此番目的不光接孩子,还想给孩子找个娘。来之前不但买了几床被子,还买两张新床。锅碗瓢盆也一并置办了。

  真要说缺啥,缺人气。

  新房子没人气,阴森森的,邵耀宗自个都不爱住。

  邵耀宗:“啥也不缺。对了,我没布票,没法做,得给孩子买几件衣服。”

  杜春分估计布票被邵耀宗的爹娘搜刮走了。不过他俩还没领证,这事不能提,否则以邵耀宗愚孝的德行,跟她的婚事肯定玩完。

  杜春分:“那就多买几件。我有钱。”

  邵耀宗的表情顿时变得一言难尽,“……我也有钱。”

  “得了吧。张大姐说了,被你爹娘要走了。”杜春分大包大揽说道,“用我的钱买,就当新娘送给你闺女的见面礼。”

  邵耀宗张了张口,道:“我真有钱。”

  “那也没我有钱。”杜春分掏出一个手绢,手绢打开,“我每天带这么多。你有吗?”

  邵耀宗看过去,好几张大团结,还有很多毛票,得有五六十。

  杜春分朝他抬起下巴:“我零花钱。”

  邵耀宗又一次说不出话来。

  杜春分心里却不舒服,因为邵耀宗那么高工资,还没她有钱。他要是以后还这样,日子可咋过啊。

  找个带她和闺女远走高飞的主儿可不容易。再说了,凭她的手艺,工作那么好,四十岁离婚,亲戚邻居还得给她介绍对象。

  杜春分想了想,不能离,太折腾。

  “陈世美”都怕她,她不信收拾不了一个没多少花花肠子的当兵的。

  “我的东西得麻烦你帮我挑一点。”杜春分说着,想起一件事,“去部队坐车方便吗?”

  邵耀宗:“我可以提前发报,让部队派车接我们。”

  杜春分的眸子一亮,看来这个当兵的在部队混的不错。

  “先这样。”杜春分起身,“我去单位。”

  邵耀宗客气地问:“要不要我跟你一块去?”

  “不用。”杜春分想一下,“明儿一早在大姐家等我,买的东西放大姐家。后天走的时候请李大哥开车送我们。能早就早。晚了可能被我二婶截住。”

  邵耀宗忍不住说:“怎么跟逃难一样?”

  “我是逃难。”杜春分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压根不怕家丑外扬。

  邵耀宗又被她的直率噎了一下,“那,那我知道了。我后天把孩子带过来,坐上李大哥的车,路过民政局,你我领了证,迁了户口,直接去车站?”

  杜春分点头:“也行。结婚这事先别说,免得李大哥和张大姐今晚睡不着。”

  邵耀宗诧异,合着她真知道自个干的事多,多惊世骇俗啊。

  “你啥意思?我又不傻。”杜春分白了他一眼,关上堂屋门,推着车子,“自行车能不能上火车?”

  邵耀宗愣了一瞬间,反应过来,道:“可能不行。”

  杜春分:“火车上有这项规定?”

  “这倒没有。”

  杜春分点头:“那我知道了。”

  邵耀宗很想问,什么你就知道了。

  杜春分啪地一下关上大门,邵耀宗到嘴边的话吓得咽回去。

  “张大姐一会儿就回来,不用锁。”杜春分说完,骑上车就走。

  邵耀宗忍不住皱眉。

  “怎么跟个女土匪似的?”

  对于这桩不过半小时就敲定的婚姻,邵耀宗心里又没底了。

  可是有一点,杜春分说的对。

  这桩婚姻决定权在他。

  杜春分敢当后娘,他就敢把她和两个孩子赶出去。部队是他的地方,没他送,杜春分想带着孩子出去都难,他有啥可担心的。

  想通这些,邵耀宗回家用杜春分说的方法糊弄他爹娘家人。

  张大姐天天要给杜春分介绍对象,饭店领导也认为女人再能干也得嫁人,孩子没爹不行。当杜春分向领导提出她即将嫁人时,领导毫不意外。

  杜春分提到她未婚夫不是本地人,领导很可惜。一想杜春分交上来的报告,徒弟虽然不如她,也能独当一面。领导很痛快的把单位关系等材料给杜春分。

  杜春分把东西往包里一塞,到派出所门口,村长已经到了。

  俩人也没瞎寒暄,弄好材料检查一遍,没有遗漏就回村。

  村长想想来之前听到的事,“你二婶说你去单位请假,现在回去咋说?”

  “我有办法。”杜春分一点不谦虚,“我这个脑袋,不想跟他们计较。跟他们计较起来,把他们卖了还得帮我数钱。”

  村长不知道杜春分那个婚离的干脆,张连芳和她爱人李庆德也不信,杜春分的前夫第一次试着提出离婚,杜春分就同意了。所以都当杜春分是被甩的那个。

  杜春分懒得解释,日子又不是过给别人看的。以防万一,快到村口杜春分还是骑车先走,跟村长拉开距离。

  到家二话不说就收拾衣服。

  杜二婶急的问:“咋了?”

  “店里接个大事,市里一个大领导嫁闺女,明儿回门在饭店办,单位不许请假。我得去单位住两天。忙完了回来接大丫和二丫买两身新衣服,周日再见。”杜春分表现地火烧屁股。她二叔二婶信以为真。

  二婶忍不住抱怨:“咋也不提前说一声?”

  “指望大领导提前跟我们说?咋可能。”杜春分道:“再说,也提前说了,跟我们领导说的。我也没提前跟领导说,今天请假,明天相亲。”

  她二婶想想,杜春分说的有道理,“你哄哄大丫和二丫。这俩丫头也不知道咋了,以为你一走就不回来了,哭了得有一个钟头。”

  杜春分做戏做全套,单位都火烧眉毛了,哪有空哄孩子。

  给她二婶两块钱:“给她俩买糖吃。”

  一点麦芽糖不过一分钱。俩孩子一天一个鸡蛋,一份麦芽糖,她还能落一块五。

  二婶眉开眼笑,假客气:“我有钱。”

  “你有钱是你的,你给我领孩子不能再花你的钱。”杜春分把几身好衣服包起来就抱怨,“我最烦给领导做饭。吃的不高兴怪我们。吃高兴了,还要见我们。整的我们这些当厨师的跟窑姐儿一样。”

  二婶朝她背上一巴掌:“哪有这样说自己的。对了,鞋,鞋也带上。你们那个后厨,我听你弟说,到处是水,穿一会儿就脏了。可不能穿的跟乞丐一样见领导。”

  杜春分很敷衍地点一下头,出来不见闺女,估计跑谁家玩去了,“晚上睡我屋吧。”

  杜春分有钱,会伺候她娘仨,被子特别新,睡在上面又软乎又暖和。书桌上有擦脸的雪花膏,还有擦手的蛤蜊油,知会杜春分一声,用多少她都不生气。

  二婶得了她这话,欢天喜地送她出去。

  杜春分骑上车,背对二婶,轻哼一声,让你再高兴两天。

  带东西去单位就露馅了,杜春分把车子放墙角,去喊张大姐。

  张大姐的工作简单,一会儿就忙完了。听到杜春分找她,索性跟她一块回去,“小邵人不错吧?”

  “不错。谢谢大姐。”杜春分一肚子想法没敢说一句,怕张大姐教她做人。

  杜春分跟张大姐的情况不一样。

  张大姐有父母,还有兄弟姐妹。杜春分只能指望自己,还要养俩孩子,所以她们永远不可能成为一样的人。

  张大姐对她真好,杜春分不想她失望,平时就捡她爱听的说。张大姐以为她这个人泼辣归泼辣,但通情达理又孝顺。

  换成她二婶给她介绍个陈世美,她能闹的二婶一家鸡犬不宁。

  张大姐问:“小邵有没有说啥时候两家见面吃顿饭,再把证领了?”

  “先瞒着。”杜春分道。

  张大姐:“为什么?”

  “二婶把我当成摇钱树,要知道邵耀宗是军官,肯定狮子大开口。钱都给她,日子咋过。我跟邵耀宗随军,二壮接我的班,我怕他爹娘知道了三天两头找二壮,逼二壮收邵家亲戚为徒。”

  张大姐想想她二叔二婶的德行,又想想邵耀宗的爹娘压根没把他当人,“你担心的有道理。那就我和你大哥知道?”

  杜春分点头:“我们一走,你就装不知道。否则他们得天天来你家闹。”

  “唉,苦了你们了。结婚这么大的事,跟逃荒一样。”张大姐说出来,又笑了,“都不知道也好,省得三天两头去打秋风。”

  杜春分:“二壮不知道我的事,我得去饭店看着他掌勺,省得回头突然当大厨,我又不在,他慌中出错,给咱们饭店惹麻烦。”

  “那我们一块去吧。”

  店里还有几个拎包的客人,杜春分到后厨,她徒弟杜二壮正切菜,帮另外两个大厨打下手。

  杜春分拿走杜二壮的刀。

  杜二壮眨了眨眼睛:“春分姐,真是你啊。咋又回来了?”

  “事情办好了。今儿我给你打下手。还有几个菜没做?你来炒。”

  杜二壮不禁指着自己:“我——我炒?”

  “教你五年,连个菜都不会炒?是不是我杜春分的徒弟?”

  杜春分的师傅是滨海国营饭店的总厨,其他大厨都受过他恩惠和提点。杜春分有师傅撑腰,又艺高人胆大,比其他厨师年龄小,也不怯他们。

  有道是,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杜春分强势,让杜二壮帮忙切菜的厨师不敢招惹她,立即把菜端走,笑呵呵道:“二壮,你师傅给你机会,还不赶紧的。”转手递给自家徒弟,“切菜,让二壮做。”

  杜二壮意识到他师傅不是开玩笑,乐颠颠掌勺。

  杜春分看到还剩四个菜,全要走让杜二壮做。

  她这么霸道,其他师徒也不敢说什么。一来杜春分有天赋,早晚能成为总厨。二来她是领导和会计看着长大的,偏向她。再者杜春分会做人,其他人偶尔偷吃,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杜春分的要求不过分,他们自然得投桃报李。

  每出一道菜,杜春分都尝一下,让杜二壮记下。

  杜二壮忙得手疼终于忙完,却一脸兴奋,小声问:“春分姐,我是不要转正了?”

  “明天再炒一天我看看。”杜春分怕他晚上高兴的睡不着,明儿失了水准,故作严肃地说出来。杜二壮挺直了腰板,“师傅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

  杜春分微微颔首,小声说:“不错,会用成语了。以后有空就去图书馆,有钱就买食谱,没钱就租。干咱们这一行,跟上学一样,不进则退。”

  杜二壮不由得看一眼其他人,像是没听见,赶忙点头:“回头就去。发的工资还没给我爹。”

  “以后自己留点。钱在自己手里才是自己的。你爹娘不止你一个儿子。你孝顺老人应该的,不该养你兄弟。”杜春分想了想,“我跟你爹说,你转正后工资顶多三十。”

  杜二壮惊呼:“三十?!”赶紧捂住嘴,“这么多?”

  杜春分不干了,杜二壮接班,跟她现在的工资一样,“我说最多三十,你就说二十八。剩的钱存起来,以防万一。谁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一帆风顺。”

  杜二壮慎重地点头:“我知道了。春分姐,今儿不是周末,下午没多少人,你回去吧。”

  “我去张大姐家住,有事去张大姐家找我。”杜春分吃完一抹嘴,去买扁担和箩筐。半道上想到邵耀宗的部队在深山老林,赶集不方便,就把她存的糖票、布票等各种票换成实物。又买些弓箭、弹弓、菜籽等自给自足的物件,用从家里带来的衣服盖上。

  张大姐没有翻人家东西的爱好,不知道里面有啥,“你买箩筐扁担干嘛?”

  “挑孩子。我们一人俩孩子,抱着牵着都不方便。”

  张大姐忍不住笑了:“你这个脑袋,怎么就这么聪明啊。”

  “像我娘。”

  杜春分的爷爷奶奶说像她爹。她不喜欢她爹。自打把她送给爷爷奶奶,就回来过三次,还是半夜里偷偷摸摸来的。要不是她记忆力惊人,早忘了她爹长啥样。

  村里人都说她爹凶多吉少。杜春分也觉得早死了。

  张大姐见过杜春分的二叔,其貌不扬,老实木讷,身材矮小。兄弟俩肯定很像。杜春分要像她爹,不可能长得跟城里姑娘一样,还有一米六八的大高个。

  张大姐赞同:“幸亏像你娘。对了,晚上吃啥?”

  “我做。”杜春分爱做饭,尤其看到食客吃完一脸满足的样子,特有成就感。

  张大姐也不好意思班门弄斧。

  李庆德吃了她的饭,一个劲感慨,“小邵以后有福了。”

  杜春分心说,他的福气在后头呢。前提得听话。否则她可不敢保证做啥吃。

第4章 结婚

  翌日清晨,邵耀宗到李家门口,听到杜春分的声音,心跳疯狂加速,惶惶不安,掉头就走。

  “小邵?”

  邵耀宗脚步一顿。

  张大姐出来问:“怎么不进来啊?在门口徘徊什么呢?”

  “不是,我——我忘了大妮和二妮穿多大的衣裳。我回去问问。”邵耀宗看到杜春分跟过来,不由得把想反悔的话咽回去。

  张大姐笑了:“你呀。真是糊涂。你家俩妮子和春分家的俩丫头一样大,问她好了。”

  邵耀宗故作恍然大悟:“是,是我忘了。”

  杜春分打量他一番,这人真呆。难怪堂堂一个军官,不光被爹娘欺负,还能被外人欺负的毫无招架之力,只能找张大姐和李大哥支招。

  “你在部队,孩子跟你前妻,你没带过,没想到正常。”杜春分道。

  张大姐忍不住拉住杜春分的手拍了拍,“小邵,我没骗你吧?春分可比你那个前妻好。去吧,春分等一下还得去饭店。”

  邵耀宗点一下头,越过李家,问:“去饭店辞工?”

  “辞工的事办好了。饭店有我徒弟,他把我当亲师傅亲姐,我走之前得把他安排好。”

  邵耀宗不禁看她,真没看出来,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我昨儿回去想想,孩子长的快,一人一件就行了。”邵耀宗试探道:“你给大妮和二妮买,我给大丫和二丫买?”

  杜春分斜睨他,“你有钱?”

  “两身衣服的钱还是有的。”邵耀宗不敢显摆,怕再被杜春分挤兑的哑口无言。

  杜春分心底嗤之以鼻,“昨天忘了问,你说部队的那个家啥都置办好了,包括柴米油盐酱醋?”

  “那些?”邵耀宗忘了。

  杜春分故意问:“你的钱买衣服花光了,得我买吧?跟现在用我的钱有啥两样。”

  邵耀宗的脸色涨红,嘴巴动了动,对上杜春分“我说错了吗”的眼神,莫名心虚气短,“以前,以前吃部队食堂,没考虑过这些。”

  “以后多想想吧。你有一个妻子和四个孩子,跟以前不一样。”杜春分昨晚还想起一件事,“我的工作咋办?”

  邵耀宗:“这个好办。部队弄个学校,孩子中午在学校吃,学校缺厨师,你的手续走完就能去食堂上班。”

  “食堂?”那能给几毛钱。杜春分忍不住皱眉,“我的工资咋算?”

  邵耀宗想想军属的工资情况,道:“跟在这边差不多。”

  这样最好。

  杜春分面上没啥表情,“百货商店到了。在这儿买吧。”

  一次买八套,四套现在穿,四套大一点到秋可以穿。

  随后杜春分又挑八双鞋。

  邵耀宗不禁偷偷打量杜春分,她是不是缺心眼?一个月三十六块五,以前要帮衬前夫,后来自己养两个孩子,再省吃俭用又能省出多少。

  一口气买这么多,日子还过不过。

  杜春分转手指着旁边大人的衣服,让人售货员给她拿四套。她两套,邵耀宗两套。

  邵耀宗赶紧说:“我有衣服。”

  杜春分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昨儿穿这身中山装,今天还穿这身,明天跟我领证还是这身?”

  邵耀宗张张嘴,想说自己买,可他现在连一百块钱也拿不出来。

  形势不如人,又面对售货员大姐的打量,邵耀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杜春分给售货员二十块钱。拿到零钱继续买买买。

  以免她二婶起疑,家里的东西都不能带。

  杜春分又买牙刷牙膏、雪花膏、蛤蜊油、毛巾等物。置办齐了,邵耀宗实在拿不了,杜春分就回张大姐家。

  张大姐上班去了,她家院里没啥东西,所以大门虚掩着。

  杜春分睡她家偏房,偏房没啥东西,房门没锁。她进屋把孩子的衣服铺在两个箩筐里面,“回头大丫和二丫坐里面,我挑着。”

  她昨儿买了四个箩筐和两个扁担,又把日用品和她俩的衣服铺在另外两个箩筐里,“明天你们爷仨的衣服拿来,铺在这俩箩筐里,你挑着。否则你我带不完这么多孩子。”

  邵耀宗昨晚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一直到今儿早上也没想好咋办。闻言觉得杜春分的法子不错,可他高兴不起来,什么叫“带不完这么多孩子”。说的好像孩子是物件。

  杜春分见他不吭声:“会挑扁担吧?”

  “会,会。”邵耀宗赶紧说。

  杜春分:“那你回家收拾去吧。不能心软说实话,否则你我都走不了。”

  “我知道。”邵耀宗很想说,我又不是个傻的。

  杜春分说话不中听,把婚姻当儿戏,可她为人大气,对孩子舍得。只要杜春分疼孩子,对他不怎么样,他也忍了。

  “明天上午几点?”邵耀宗问。

  杜春分反问:“买火车票了?”

  邵耀宗还没买,乖乖地去买火车票。

  杜春分前往饭店给杜二壮打下手。

  “春分姐,有空咋还请假?”杜二壮搞不懂。

  杜春分胡扯,“我不知道能不能赶过来。明天还是你掌勺。”

  她辞职了还能大摇大摆进后厨,正因为她跟领导提议,下个月发工资,她这半个月的工资不要了。这几天来教杜二壮也不要工资。领导爱给谁给谁。

  饭店不会因为她的离开缺人手,她还给饭店培养人才,这么好的事领导自然不可能拒绝。

  下午饭店人少,杜春分带着杜二壮去图书馆,选几本贵的食谱送给他当出师礼。接着带杜二壮办存折。

  杜二壮的事了了,杜春分去买些平底锅、鏊子这类东西。

  邵耀宗个不会过日子的肯定没置办。

  厨师的刀随身带,杜春分的刀具在她提包里,不用再去饭店后厨。她把行李捆好,就去找领导告别,顺便告诉领导她嫁的人是个军官,还是年纪轻轻就当了营长,前途远大的军官。

  领导没想到杜春分一个离了婚,带俩孩子的女人能嫁这么好,替她感到高兴,也为自己感到高兴。以后遇到点啥事,说不定杜春分的丈夫还能拉他一把。

  杜春分跟领导七扯八扯一通,领导忘了问她丈夫姓氏名谁,在哪个部队。等领导想起来她早走了。

  从饭店出来,杜春分直奔银行,钱取出来,然后买几捆纸钱给她师傅添坟烧纸。

  快到清明,今年没法给她师傅烧纸钱,所以提前把这事办了。

  杜春分虽然是她师傅的关门弟子,但她没拜师。据说早年她师傅被鬼子逼的走投无路,是她爹救了她师傅。

  师傅“迂腐”,说啥也不让恩人的闺女给他磕头斟茶。

  杜春分走后,可以让杜二壮给她师傅添坟烧纸。可村长太会算计,二壮又诚实,她担心那小子被亲爹坑了,再连累师傅被刨坟。所以从未带二壮来过。

  陪师傅说会话,杜春分回到张大姐家写四封信,一封给省城的二师兄,提醒他逢年过节来给师傅添坟。一封写给大师兄,告诉他,有事联系会计张连芳。

  第三封写给二婶,细数二婶的小算盘,直言这么做是她逼的。最后一封给杜二壮。

  翌日上午,杜春分回家接孩子。

  自行车一前一后绑个小椅子,她的棉衣用破布包上放椅子上,俩孩子坐上去,送到张大姐办公室,她直奔区政府。

  门卫认识杜春分,再见到她很羞愧,因为单位的人都知道她前夫是陈世美,可他们因为怕区领导,两人离婚的时候都站她前夫。

  前夫同志跟门卫出来,看到杜春分直皱眉:“你怎么又来了?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停!没空听你废话。”

  前夫同志噎了一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杜春分一瞪眼,他不甘心地咽回去,“什么事?”

  “我快结婚了,你知道吧?”杜春分趾高气扬地问。

  “结婚?”

  “你姑介绍的。”

  前夫嫌弃:“她能给你介绍什么?”

  “是呀。”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笑意,“不是陈世美,就是西门庆。”

  前夫气得脸色涨红,“你——”

  “两百块钱。”杜春分的时间宝贵,看着他又烦,不想跟他叨叨,“给我两百块钱。”

  前夫恼怒,“别贪得无厌。要不是我——”

  “要不是你,我二婶的儿子和闺女还在家务农,离婚的时候又给我三百块钱够我的了?以前懒得跟你计较。先说他俩,也是你表弟表妹。工作是你我结婚后你给安排的。可没有我,你大妹妹能嫁给招待所主任的儿子?你一个月二十来块钱,还不够你们家老人吃药看病的。你大弟弟拿屁上初中。

  “你妹嫁了,你弟考上师专,你被大小姐看上,用不着我,跟我离婚?你看不上我,娶我干啥?”杜春分连声质问,“两百块钱。”其实想要更多,但他没有,“我不管你借,还是提前支工资。立马给我,我给你写个断绝关系的收据。以后俩闺女饿死,也不会找你要一分钱。”

  前夫怀疑杜春分又诓他。他俩离婚那天,杜春分也说过类似的话。

  “真的?”

  “我杜春分一个吐沫一个钉!”

  前夫咬咬牙,“好!我就看你能嫁个什么样的。”掉头回办公室。

  十来分钟,前夫拿着一卷钱和两张纸,还有红印泥出来。

  杜春分不光写以后不找他,还写前夫以后不许找她和她闺女。杜春分一份,他一份,按上手印,两人交换。

  “收好啊。”杜春分皮笑肉不笑的提醒。

  前夫气的说:“这话该我提醒你。”

  杜春分挥挥手。三封信送邮局,就接上女儿和张大姐回李家。

  张大姐帮她照看俩孩子,杜春分把自行车拆了捆好。

  “拆这个干啥?”

  杜春分:“不能放你家。临时找人买也没人要。我想留给二壮,可我二叔二婶认识,还不够给他添麻烦的。我带去部队。”

  “你咋带?”

  杜春分把信给她:“这是给二壮的,下午再给他。”把自行车跟行李放一块,“坐火车啊。”

  “火车准带这个?”

  杜春分:“也没规定不许带。”

  邵耀宗停下,看着两个半满的箩筐,箩筐旁边还有一张反扣的大锅,锅旁边是杜春分和拆开的自行车,又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憋过去。

  难怪她说东西多。

  她怎么不连老家的房子一块搬走。

  “小邵来了?”张大姐抬眼看到邵耀宗,迎上去,发现他身上挎个军绿色的包和水壶,背着一个小布包,布包里顶多十来件衣服的样子,“就这点东西?”

  邵耀宗:“我的东西在部队。这是孩子的。”

  张大姐看着窝在他怀里的孩子,很意外。小脸蜡黄,面露胆怯,她每靠近一步,俩孩子就往邵耀宗怀里钻一分。衣服脏兮兮的,头发扎起来,还不如不扎,乱糟糟的,像十天没洗过。小脸起皮,像是旱了三年的土地。

  哪像杜春分的俩孩子,小脸白里透红,水润水润,穿的干干净净,头发乌黑,跟民国时期的娇小姐一样。

  杜春分转过身也看到俩孩子的头发黄的跟草一样,明显营养不良。她家俩孩子看起来像四岁,邵耀宗的俩孩子也就两周岁。

  邵耀宗打小没穿过像样的衣服,部队的孩子,因为军嫂一个人忙里忙外照顾不周,跟他小时候一样,整天脏兮兮的。

  邵耀宗就以为孩子小时候都这样。可他看到张大姐身后的俩孩子,再看看自家闺女,心里钝钝的难受。

  张大姐不禁看杜春分。

  杜春分一时也不知道咋说,干脆挑最要紧的:“你爹娘没过来吧?”

  邵耀宗楞了一下,道:“我跟他们说不用送。”

  杜春分饶是知道他爹娘的德行,也没想到这么绝,“是亲生的吗?”

  邵耀宗脸色微变。

  张大姐朝她胳膊上一巴掌,转向邵耀宗爷仨,看着孩子温柔地问:“这就是大妮和二妮吧?”

  邵耀宗的手臂往上抬一下,提醒俩孩子:“喊张姨。”

  俩孩子抿抿嘴,扭头往邵耀宗怀里钻。

  杜春分的眉头微蹙,胆子咋这么小。

  “跟她们说了没?”杜春分问。

  邵耀宗跟孩子不熟,孩子怕他,他没敢说。

  他不回答,杜春分就知道答案了,“大妮,二妮,我是你娘。”

  爷仨同时看她。

  邵耀宗是被她的直接惊的。

  俩孩子奇怪,谁娘?

  杜春分朝大丫和二丫招招手,两个小崽子立马跑过来,“这是我女儿。这俩小妹妹的衣服好不好看?你娘不会照顾你们,你爹就给你们找个新娘,就是我。”拿起箩筐里的新衣服,“这是我给你们买的。”

  两个小孩的眸子一下亮了。

  大丫和二丫双双拽杜春分的衣服,“娘!”

  “你们的在另一个箩筐里。”杜春分指给她们看。

  两个小丫头翻出来,往身上比划。

  杜春分:“放回去。等一下坐上去,我带你们坐火车。过来,我还没说完。”

  俩孩子非常听话的回来。

  “这是娘给你们找的爹,不是你姥姥找的。”杜春分指向邵耀宗。

  两个小丫头仰起头,好高啊。打人一定很疼。

  杜杜春分:“他是个好人,能保护你们,特厉害,当兵的,打过鬼子。”

  邵耀宗提醒道:“没打过鬼子。”

  “洋鬼子!”杜春分道。

  邵耀宗噎着了。

  张大姐笑出声来。

  邵耀宗顶着一张看不出红色的大红脸喃喃道:“那我打过鬼子。”

  两个小丫头惊呼一声,不是大坏蛋?!

  邵耀宗被孩子单纯直白的眼神看懵了。

  张大姐笑着解释:“春分经常带她俩看打鬼子的电影。”

  杜春分道:“喊爹。”

  俩孩子奶声奶气大喊:“爹!”

  邵耀宗愣了愣,反应过来赶紧让闺女喊娘。

  两个小丫头看了看杜春分,很不客气地扭头给她个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