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他把策海钩高高抛起。大喝一声:“去!”
那一人长短的策海钩顿时化作一道银光,眨眼便消失不见了。四面八方扑来的风仿佛在一瞬间都乱了方向,尖锐地呼啸着,在无形的夹缝里互相摩擦碰撞,树木被吹得东倒西歪,无数叶片被卷入气流中,瞬间就被切割成了碎片。
地面开始剧烈地震颤,令人站立不稳。远远地,只听“飒”地一声锐响,紧跟着便是空空轰轰的山体剧烈声响,一条银龙破空而来。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锐不可当。
无支祁纵身而起,胳膊一抬,那条银龙稳稳地落在掌心——正是飞回来地策海钩。
他反手将策海钩插在腰带上,抱着紫狐,足尖在树顶微微一点,利落地跳下了悬崖。
在他身后,天崩地裂,神巫居住的昆仑山外围一侧山峰。轰然倒塌。他痛快利索地,为紫狐报了仇。
而身在昆仑山的璇玑三人,一瞬间都感觉到了这剧烈的天地之变,纷纷变了脸色,回头望去。西方有一道黑龙般的烟尘冲天而起,久久不散。
“那是……”璇玑微微蹙眉。突然想起什么,惊道:“那边是神巫住的地方吧?难道无支祁和他们打起来了?”
柳意欢眯着眼,望着那腾空而起的烟雾,心中不由感叹,他玩了好大一票。这下,再谈什么都是假的,一旦动了手,那就是无可挽回地局面了。
腾蛇眼睛一亮,叫道:“无支祁也来了?!走!我们去找他!”
柳意欢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奇道:“喂。他已经动手了,把山都给削空了一块,难道不是大祸临头?”
腾蛇早就跑到了老前面,大叫道:“大祸留到后面再说!先和他打一架才是正经!”
在他心里,还一直念着要和无支祁打架,这才是头等大事,其他的,全部靠边站。
这次有腾蛇带路,出开明门简直和吃豆腐一样容易,门一开,九颗脑袋的开明兽还睡在那里,动也不动一下,无支祁下的迷药还真厉害。腾蛇见到它,便咧嘴笑开了:“是你们做地好事吧?这头傻乎乎的开明,和狗似的,见什么都敢吃,迟早要吃出大罪来。”
璇玑道:“这次我们骗过它进了开明门,天帝会责罚它吧?”
腾蛇耸了耸肩膀,“这个嘛,就要看它的运气和天帝他老人家的心情了。它这种傻蛋,天帝肯定也懒得责罚它,最多就是个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关地牢里一段时间给它反省罢了。”
璇玑听说不会让它丢掉性命,心里也舒服了点。无论如何,擅闯开明门,是他们不对在先,连累了这样一只挺可爱的神兽,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见到天帝,我帮它求情吧。”
腾蛇听她这样一说,便“哧”地一声嘲笑出来,在她脑袋上重重一锤,道:“这个你也求情,那个你也要求,真当天界是你家后院?自己都自身难保,还管的了别人?做好人可不是这样做的,你这种,就叫最大地傻瓜。”
璇玑本来想反驳,但想到自己确实要求太多了,只得闭嘴不谈。而且说真的,一来她能不能见到天帝是个问题,二来见到天帝她能不能记起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也是个问题。
这些事情还是留着后面慢慢想,眼下先把柳意欢送到龙门那里,再看看无支祁究竟做了什么好事才是正经。
三人出了开明门,腾蛇把柳意欢负在背上,齐齐跳下那道万丈悬崖,这时谁还管不能御剑,璇玑在半空就御剑飞起,沿着赤水河一路飞行,远远地,便看见方才岸边层峦叠翠的山峰被削平一大块,烟尘还没有平息,还渐渐有朝赤水河这边弥漫过来的趋势。
柳意欢看得咋舌不已,连连叹道:“那只死猴子!真是刹不住手啊
他都干了什么!回头天帝老儿就是不责罚咱们擅闯昆叫咱们赔他一座山头。那光挑土就得挑个几百年!”
腾蛇望着那被削平的山峰,突然起了一种不详地预感,失声道:“那是神巫住的地方!削平山头倒还是小事,他若把神巫们都给杀了,那才是真正的大不妙!”
“怎么个大不妙?”璇玑回头问他。
腾蛇却不答,隔了一会,突然问道:“你男人呢?他怎么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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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指的当然是禹司凤,谁知提起他。璇玑和柳意欢两人面上都是一暗,璇玑叹道:“他……不晓得被谁掳走了。紫狐是被一道白光掳走的,他却是突然就消失了……”
腾蛇冷道:“很好!那你等着为他俩收尸吧!你们真以为天界那么好欺负,随你们进出?天帝老爷子若不抓几个人来牵制你们,他也不叫天帝了!”
璇玑听他这样说,脸色都变了,柳意欢急道:“你不要在这里乱说好不好?扰乱人心,其心可诛!”
腾蛇道:“我怎么是乱说?你们这次过来。若没有闹事杀人,他俩或许还能保住命。但无支祁那小子没忍住,把神巫都给杀了,他俩还能有命在吗?好好的。平白无故掳走两个人算怎么回事,你们都没细想过吗?”
璇玑低声道:“可是……我能感觉出来,带走司凤和紫狐的,不是一个人……带走紫狐的那个神巫,是我伤到了他。但把司凤带走地……我连影子都没发觉。”
腾蛇本来还想说点难听话吓吓她,但此刻见她脸色十分难看,那难听话却说不出口了,只得叹了一声,道:“罢了。走一步算一步。老子这条命,莫名其妙就搭在你手上了。”
璇玑看着他,轻声道:“我也不想连累你……要不你还是回去吧,别让朱雀青龙在后面给你说难听话。”
腾蛇翻了她一个白眼,“放屁!你以后要是再说这种话,老子就一刀把你的腕子给割了。回家炖猪手吃!”
璇玑本来还想辩白自己是人手不是猪手,忽见龙门就在不远地前方,而龙门下正有一个人在慢慢往前走。柳意欢惊喜莫名,挣扎着就要从腾蛇背上跳下去,连声叫道:“是她!是她!老天!她居然真的来这里了!比我来得还快!”
腾蛇捞住他的腰带,定睛看了一会,才道:“慢。不是青龙!”
三人落下云头,柳意欢一落地就迫不及待朝前飞奔,想确认究竟是不是心上人先到了。谁知跑了一半突然停下,疑惑地望着前面那个缓缓移动的人——显然。他也发现那人并不是青龙。青龙又矮又瘦,那人却又高又大,怀里仿佛还抱着什么东西。
“无支祁!”璇玑眼睛最尖,一下就看到了他挂在肩膀上的长辫子,拔腿就迎了上去。腾蛇更是耐不得,听到无支祁的名字就和打了鸡血一样,嗖地一声窜了出去,眨眼就跑到了他面前,大声道:“你做地好事啊!这回无间地狱也容不得你了,来来!在你死之前,赶紧和老子打上一架!了却一段心愿!”
他连说了两声,无支祁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腾蛇不由仔细望去,却见他怀里抱着一只已经死硬了的紫色狐狸。他吃了一惊,倒退一步,喃喃道:“她……她?死了?”
话说到这里,璇玑二人也跟了上来,一见到紫狐的尸体,璇玑惊得犹如五雷轰顶,险些跪坐在地上。她浑身发抖走过去,抬手想摸一摸她的尸体,她怎么也不能相信,紫狐居然已经死了。
无支祁面无表情地望着众人,淡道:“神巫是我一人杀地,与你们无关。天帝老儿若是要责罚,让他冲着我一个人来好了。”
璇玑忍不住落下泪来,颤声道:“是神巫……把她杀了?”
无支祁应了一声,轻道:“我在选个好地方,将她安置起来。不过这附近总也找不到顺眼的山水。”
柳意欢见紫狐死了,无支祁也大异于往常,心中也不由恸然。他一时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见到紫狐蜷缩成一团的模样又觉心酸,想起她平日里的可爱刁钻,也忍不住红了眼眶。隔了半晌,才道:“不如……烧了尸首,带着骨灰,等回到中土再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埋了吧。”
无支祁沉默半晌,终于点了点头,将紫狐轻轻放在地上,看了良久,才道:“在阴间等着我,很快便会去找你。”
腾蛇燃起血红的火焰,一瞬间便将她的尸首吞没。柳意欢见无支祁沉默不语,璇玑哭得伤心,只怕此事对众人打击极大,到时候心生怨恨,事情只会弄得更糟,便道:“尘归尘,土归土,她这便要去阴间了。都和她的在天之灵说几句话吧……我先来。”
他对着火中紫狐地尸体拜了三拜,柔声道:“你生前是一只可爱的狐狸,死后也是最可爱的狐狸鬼。人这一辈子活得都不长久,你先去地府难免寂寞了点,不过也没啥,忍着点,大家百年之后,在地府相聚,又是一场热闹啦。”
说完又是三拜,回头望向璇玑,她只是摇头,哭得说不出话来。柳意欢叹了一口气,望向无支祁,他怔怔看着熊熊火焰,眸中忽明忽暗,光彩炯然,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很久,他才低声道:“最后你问我的那句话,我没有说谎。梦里,真的有你。”
怕寂寞的小狐狸,患得患失地小狐狸……这让人烦恼又甜蜜的一切,终于也结束了。再见之时,她会说什么呢?无支祁吸了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
最终卷 我本琉璃 第十四章 诸神降临(一)
作者:十四十四
久很久之后,他才睁开眼,悲戚之色一洗而空。
火势渐渐小了下去,他将紫狐的骨灰仔细收拾起来,扯下一截袖子,细细包好,往怀里一揣,道:“走吧,去找天帝老儿。该说的该做的,通通弄个痛快!”
璇玑面上还带着泪水,默默点了点头。柳意欢见她神色不对,急忙说道:“等等,有点事我要事先说明。”
众人见他难得正经一次,于是纷纷望向他,不知他会说出什么正经八百的意见。
柳意欢正色道:“紫狐的事情,我们都很难过。但希望你们明白冤有头债有主,是谁害了紫狐,谁已经吃到苦头。去见天帝可不是去玩儿的,有天大的愤懑,也都给我忍着。璇玑,司凤现在还不见踪影,就算为了他,你也要冷静。”
璇玑怔了半晌,终于还是点了点头。柳意欢心中一松,谁知无支祁突然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神巫的事,和天帝老儿没关系,但那些神仙若想骑在老子头上,就休怪老子不客气!嘿嘿,除死无大事!”
除死无大事,这五个字在璇玑心里砸出好大的回响,她突然觉得一阵轻松。
是了,忍耐不等同于懦弱,她不可能一直忍让别人的欺压,在必要的时候,她也不会放弃用武力来解决问题。最大的惩罚,也不过就是死,这里的人,谁会怕死?
柳意欢叹了一声,“你这只死猴子,专门和别人唱反调。罢了,你说得也对。除死无大事。大不了大伙为了争个理,一起死在这里也好,以后去地府,还有个热闹能凑。”
无支祁没有说话,他抬头望向遥远的昆仑山,云藏雾遮的诸神宫殿,他们的命运仿佛也被云雾给笼罩,完全看不到一点迹象。是死是活。就在这一天了。
众人转身便走,无支祁见柳意欢留在原地不动,不由奇道:“你怎么?受伤了?”
柳意欢脸上发红,嗫嚅道:“我……我就不去啦。我等人呢。”
“等人?还有谁要来?”无支祁有点摸不着头脑。
腾蛇冷笑道:“别管他!此人完全是色欲攻心,无可救药了。他要等他地心上人呢!”
“心上人?”无支祁更摸不着头脑了。
柳意欢急道:“喛呀呀,别管那么多了。总之你们自去,我就留在这里,是死是活。也是自己的命。”
无支祁还是莫名其妙,腾蛇哼道:“你等着吧!等青龙过来把你的肠子都掏出来!到时候美死你!”
柳意欢脖子一梗,根本没听进去,他直接用袖子扫扫地上的灰尘。一屁股坐了下去,一本正经。无支祁这回算是品出点味道来了,小声问腾蛇:“他不会是看上青龙那脏女人了吧?”腾蛇“嗯哼”一声,冷笑:“这就是俗称的臭味相投!”
无支祁惊骇又怜悯地看着柳意欢,最后摸摸脑袋,叹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连那种女人都有人能看上了。”想起自己随身携带的“醒神药”——青龙的鳞片,那味道他一想起就忍不住要打寒颤。果然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居然有人会喜欢青龙。
“走了走了!”腾蛇懒得和他啰嗦。掉脸就走。璇玑到底还是不放心,回头道:“柳大哥,你一个人留在这里要小心,有什么异常,就放信号,我立即就会赶来救你。”
柳意欢整理着自己的衣服。连连点头,显然根本没听进去。
璇玑叹了一声,正要和他们一起走,忽听遥远地昆仑山顶传来洪亮的青铜钟声,咚咚咚,震得人心口都发麻。一时间,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柔和的光线自天顶落下,映得一切都显得模模糊糊。
众人齐齐抬头,只见天顶无数道五彩祥光坠落。仙乐叮咚,那高耸入云的昆仑山,仿佛凭空又多了一截——一截祥光搭成的梯子,直通天界。不用任何人说,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天光普照,天梯降临。
天帝下到昆仑山了。
一时间,所有人心情都十分复杂,天帝降临凡间,昆仑山九道门全部关闭,再也不能像之前那样耍小把戏进去,见到天帝的机会,变得更加渺茫。除非他们合力在诸神之中杀出一条血路——这恰恰是他们最不想做的。
无支祁看得有些发怔,轻声道:“好大的排场……天帝老儿这次下凡,不知带了多少神仙护在身边……”
腾蛇皱眉道:“干嘛!你们不会真地打算杀进去吧?你管他带了多少神仙!”
“这个嘛……”无支祁咂了咂嘴,“好歹先有点心理准备不是……那帮神仙里很有些是以前老子的手下败将,如今突然见到,他们心里一不痛快,这场硬架也不能避免。”
腾蛇叫道:“你和他们打,不如和我打!喂,我可是
久了!”
无支祁笑了起来,“你又不是什么二八佳人,等我做什么?还要我怜香惜玉么?”
“放屁!”腾蛇顿时恼了,正要找他好好理论一番,无支祁早就朝前走了老远,一面道:“走啦!是福是祸,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在这里看着不过更恐慌!那谁谁,你要打架,总也挑不到个好时机,想来你我是无缘的。”
腾蛇赶紧追过去,急道:“这回再不打,以后可没机会了!我看你们上去送死的可能是百分百。看在我等这场架等了一千年地份上,赶紧解决了吧!”
无支祁挑高眉毛笑:“可惜了你等我一千年,这份痴情我心领了。男人之间是没结果的。”
“放屁!”腾蛇是个急性子,被他逗得快要跳脚,两人硬是一个走一个追,远远地跑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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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是一条长长的阴暗回廊,墙壁上点着无数火把,但火把的光亮也刺不破那种阴沉灰暗。
安静,十分安静,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禹司凤睁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并不清楚自己怎么会来这里的,当时头顶光束射下,他依稀是听见有人说了一句什么,然而听得毫不真切。再一眨眼,人就站在了这里。
说实话,这里看起来绝不是什么好地方,有点像地牢。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关起来了,因为他身上没有锁链,也没有铁门关着他。
禹司凤抬脚朝前走去,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听起来令人心惊肉跳。
墙壁的另一边是无数道铁门,里面黑漆漆,看不清到底是不是有人。若是紫狐或者腾蛇那种咋咋呼呼的人,只怕这会已经大喊大叫起来了,但来地正是禹司凤。
他没有叫,只是小心观察着每一扇铁门后面,确定后面都没有人。
他又走了几步,墙壁上的火把突然“滋滋”跳了两下,前方传来一个阴柔的声音:“过来,你过来。让我看看。”
禹司凤微微一怔,只觉那声音很熟悉,一时却想不起究竟是谁。他走到一扇铁门前,里面还是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一张惨白的脸突然从黑暗里浮现了出来,他大吃一惊,不由自主朝后退去,然而那张脸却令他电光火石一般想起一个人。
“副宫主?!”他失声叫了出来。
被关在铁门后那张脸含恨带怨,目光灼灼,正是副宫主元朗。见到禹司凤,他一点也不惊奇,只是呵呵冷笑:“好!好!离泽宫的人都被关在这里了!”
禹司凤轻道:“不……只有我。这里是什么地方?”
元朗阴毒地看着他,还是笑:“这里?当然是阴间地牢!原来只有你!……不错!是你亲自去阴间将无支祁放走的!还有那个柳意欢!哈哈哈!天界果然是睚眦必报,芝麻大地小事也毫不放过!”
禹司凤没有说话,元朗笑了一会,终于也发觉不对劲了。他猛然朝前一扑,身后锁链哗啦啦响了起来,咣地一声撞在铁门上,恨不得从细小的缝隙里挤出来。
“你!你为什么没被关起来?!大家都犯了罪,为什么只有你……你们……你们都没事,为什么只关我?!你和无支祁才是犯人!”他吼得声嘶力竭。
禹司凤静静看着他扭曲的脸,等他发泄了一通,才淡道:“是啊,天下人都有罪,唯独你元朗没有罪。你清明高贵,比天帝还正直,所有人都想着法子来害你——这样说,你满意吗?”
他不想与他多说,转身想走,元朗被关在这里已经很久了,没吃没喝没人说话,都快憋得发疯,好容易来了个旧识,他怎肯轻易让他离去,当即扯着喉咙叫:“别走!你别走!留下来!告诉我无支祁怎么样了!是不是被天界的人抓起来五马分尸了?”
禹司凤露出一丝笑,轻声道:“没有,他很好,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又是“咣”的一声巨响,是元朗恨恨地锤着铁门,手上的锁链撞在铁门上,发出嗡嗡的轰鸣。
他喉咙里也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令人毛骨悚然。
禹司凤见他这等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心中突然有些恻然,便放柔了声音,说道:“你的眼睛总盯着别人地错,从来看不到自己。这样活着自然很辛苦。”
元朗嘶声道:“我本来也没错!错的人都是他们!我没错!是你们对不起我!”
禹司凤叹了一口气,道:“你我相遇,如此机遇难得,你一定要和我说这些废话吗?”
最终卷 我本琉璃 第十五章 诸神降临(二)
作者:十四十四
你怎么会在这里?”元朗隔了很久,才问。
禹司凤将众人因何要来昆仑山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还未说完,元朗就哈哈大笑:“冒犯天庭,胆大妄为!你活该被送来这里!”
禹司凤淡道:“你若不说些酸话,只怕心里不痛快。”
元朗一头撞在铁栏杆上,狠道:“时不与我!否则我何止要说!早已将你们这些杂鱼全部杀光!”
禹司凤静静看着他,也不知是怜悯还是憎恶。突然想起他在自己的屋子里,满墙挂满了无支祁的面具,自古以来,口是心非第一人,非元朗莫属。
他低声道:“你既然恨无支祁,又何必在屋中悬挂他的面具。”
元朗脸色变了又变,最后才阴恻恻地说道:“仇人的面容,须得日日看,时时念,好教我一刻也不至忘了那等耻辱!”
禹司凤没理会他这些乱七八糟的辩解之词,只道:“无支祁也见过了。”
元朗突然安静下来。禹司凤又道:“你心里怨恨也好,不服也好,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你独独为了自己一人,害了多少我金翅鸟一族的同伴,这件事我也不来找你算账。总而言之,今日你是罪有应得,而我们所有人都乐见其成。”
元朗还是没说话,他仿佛没听见,惨白的脸上,肌肉在慢慢抖动,不知想到了什么。
昔日少年轻狂,鲜衣怒马,把酒言欢,不承望演变到今天的局面。谁对谁错。如今再探讨,委实也没了意义。大宫主说过,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对错,他自己也曾拿着这个道理去告诫璇玑,谁知道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无比困难。
世上又有谁人能真正做到为别人着想。一旦触及自己的底线,立即跳起来反击,心碎。互相折磨,多少误解斗争从此而来。
元朗怔了很久,才问道:“他……有说什么吗?”
禹司凤笑了一下,道:“什么也没说,只是把那些面具全部砸碎,然后对着碎片喝了一坛子酒而已。”
元朗扯着嘴角干涩地笑了几声。
那一坛酒,权当兄弟之间最后地告别了。无支祁,世上再无人有他这样懂他。他也从未这般刻骨铭心地恨过一个人。可一直到最后,他恨的到底是他这个人,还是别的,他自己也说不清。
但。那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都过去了。
元朗的手缓缓从栏杆上放下,腕上的锁链叮叮当当响动起来,他整个人又要回到那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禹司凤突然想起什么,急道:“等等!有件事我要问你!”
元朗冷道:“你与我说了这许多话,难道不怕外面的阴差发现你么?”
禹司凤摇了摇头:“他们早也该发现了,不来抓我,想是有别的缘故,此事容后再论……我问你。若玉是怎么回事?”
元朗似乎对这个名字有点陌生,茫然地想了一会,才恍然道:“哦!他!那小子……我竟把他忘了,怎么,他又改去投奔你了?”
禹司凤道:“他走了,走之前去了离泽宫一趟。取了他妹妹地……尸骨。从此再也不会出现在中土。”
元朗露出一个嘲讽恶意的笑容,细声问道:“怎么……他没发疯么?没有拔剑乱砍?”
“是你搞的鬼!你将他妹妹怎么了?”禹司凤正了神色,问得严厉。
元朗轻道:“那孩子,天生就是个疯子呀……自己妹妹死没死都搞不清楚,照样任人摆布,岂不是天生做狗的材料。”
禹司凤皱起眉头,厌恶地看着他。
元朗神情悠然,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慢悠悠地说道:“他妹妹已经死了三年多啦。虽说金翅鸟很早就能现出人形,但那女孩子天生虚弱。十岁上现了一次人形,就再也没现过,到死都是一只鸟,脏兮兮,成天只会哭着叫爹叫娘叫哥哥,烦的很。”
“你将自己的同族当作了什么?”若不是有铁门挡着,禹司凤很想将此人的脑袋按在地上暴打一顿。
元朗悠然道:“他人死活,与我何干?嗯,三年多前,刚好是我让他去刺伤你,结果却失败地时候。那孩子听话起来,比狗还听话,那一剑下了狠手,他自以为得手,回来便求我,要去看他妹妹。那时我已经将他妹妹转到了银泉下方的密室,搬进去之前,那女孩已经只剩一口气了,我还想,若玉这孩子挺能干,若是知道他妹妹死了,以后再也不肯为我做事,很有点可惜。他下去的时候,我也很担心呢……”
“无耻!不要再说了!”禹司凤掉脸想走。
元朗又道:“我不
于是陪他下去看,结果便看到了他妹妹腐烂的尸体,不响地就死啦。那天地事情我记得很清楚,若玉受了很大的刺激,拔剑就乱砍,他自然是砍不到我身上,倒差点把他妹妹的尸骨给砍碎。砍了一会,又开始大叫,这傻孩子,明明伤心的要死,居然一滴眼泪都没流。我看这样下去不太好,只怕要惊动宫里的人,便将他击昏了过去。”
“说来也奇怪,他醒过来之后,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还和我提出要去看妹妹。我倒要瞅瞅他究竟玩什么把戏,便又带他下去,这回他见到尸体半点反应都没有了,自顾自说着话,还给她胳膊上掏了一个玉环,尸体都烂的不成样子了,他居然还能抱在怀里。我越看越觉得诡异,终于忍不住问他,没看出来那是死人吗?他回头和我说,轻点说话,妹妹睡着了。于是我便知道,这孩子疯啦。上去之后,我故意提出要他去完成任务,他居然也和以前一样答应,丝毫不敢忤逆。我便夸了他几句,说那玉环选得漂亮,小女孩子,应当多多打扮,我下回给她留意新衣新鞋。若玉便欢喜得哭了,一直到我让他离开,眼泪也没停过。”
“你说,他心里到底耍着什么把戏心眼?我一见到他,便忍不住揣摩他到底在想什么。用个手下人都要这样费劲,实在不是我所喜,所以便把他派得远远地。嗯,倒是要多谢你带来的这个消息,你不提,我都快忘了他啦。原来他是真的疯了,不是装模作样。”
他说到这里,禹司凤早已走到了走廊尽头,尽头处是一扇漆黑的门,居然虚掩着,仿佛是专门为他打开一般。
“今天你说地这一切,都再三向我证实了,你完全是罪有应得!”禹司凤握住门把,回头厉声道,“你就等着下无间地狱吧!”
元朗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凄厉犹如夜枭,禹司凤拉开大门,将他凄凉的笑声堵绝在门内,隐约中他似乎在唱歌,如泣如诉:“维此哲人,谓我劳。维彼愚人,谓我宣骄!”
到死也不肯认错的,也只有一个元朗了。
门一打开,外面的景象一瞬间换了千万,犹如梦境一般,禹司凤一时竟有些不敢迈出去。身后的铁门“喀嚓”一声合上,他心中一惊,急忙转头,但见身后空空荡荡一片迷雾,哪里还有铁门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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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迷迷蒙蒙,尽是雾气,一条宽阔地河流截断了雾气,在黑暗中蜿蜒前行,岸边红花犹如血凝成的一般,妖娆之中,还带了一丝狰狞。
许多人默默沿着河流朝前走,穿红衣的阴差手里拿着牌子,用绳索捆住这些死去的亡灵,将他们引向遥远的邑都大门。一切都是如此死寂,没有声音,没有希望,这便是生的终点——死亡了。
禹司凤不知该往哪里走,其实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阴间忘川旁。阴差们像没看到他一样,任由他在亡灵中转来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