璇玑茫然点了点头,她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可却摸不清源头——他在生气。而且很生气,但关键的是她搞不清楚他为什么要生气。

禹司凤看了她一会,突然低低笑了几声,转身就走。他真像个傻瓜,不是吗?狼狈得几乎无地自容。他并不是故意冷落她,只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不在原地了。他以为她是见到自己和兰兰说话,心里不舒服。于是赶紧出来找她。可。他又错了。原来她根本不在乎,原来她还是那样……没心没肺。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辛辛苦苦找来,告诉他自己找了快两年,让他快变成死灰的心重新燃烧?

他很早就明白,不管自己怎样做,她都不会把自己放在心上。反正只要他陪着她,好让她不至于一个人孤孤单单就好。她是千万缕甩不开挣不脱的柔丝,没有目的,不懂爱,只知道缠着他、抱着他,要将他接进深渊里。

她简直是他的魔,让他活着就像死去。希望尽数变成绝望。

“司凤!”她又这样软绵绵地叫他,无助地缠上来。

他像见鬼了一样。想要闪躲,可是胸中突然剧烈一痛,一行滚烫地腥涩游液体从嘴边滑落,再也站不住,反身倒了下去。耳边听得她大叫一声。然后他落进一个温软地怀抱中,苦苦挣扎两下。只觉她两条胳膊紧紧抱着自己,脸贴着他的脸,咸涩的泪水落在他唇上。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腕,颤声道:“我……不想再见你……你快走!”说完。眼前一黑,顿时不省人事。

……

禹司凤起初觉得十分冷。仿佛赤身露体站在冰天雪地里,冻得他浑身僵硬,全身血液都要结成冰一般。过了一会,漫天的风雪忽然又变成炎炎夏日,骄阳似火,烤得他肌肤几欲干裂,身体里像有一把火在烧着五脏六腑,苦不堪言。

恍惚中,似乎见到大宫主站在对面,对他微微而笑,柔声叫他:“司凤 ,到爹爹这里来。那女子是你的魔,放弃她!爹把一切都给你,你要好好的!”

他满心感慨,上前叫了一声爹,大宫主脸色突变,就像当初他喝下情人咒地解药那样,用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他,冷冷说道:“你是谁?谁准许你进来的?”他微微一惊,眼前地人影忽又变化。身形窈窕,然而面容模糊之极。秀发上簪着一要金翅鸟的碧玉簪子。

那女子对他张开双臂,柔声唤道:“司凤,过来。让娘看看你。”

他伸手欲去抓她,指尖刚触到她的衣袖,她却如同青烟一样散开,再无踪影。他焦急地四处张望大声呼喊,周围却只有茫茫的雾气,什么也看不到。他的胳膊突然又被人用力抓住,手劲之大,痛得他一个惊颤。

眼前浮现出一张俊逸英武的脸。脸上有一道血红地长疤,令那人看上去很有些狰狞。那人把玩着自己的独辫子,忽而抬眼望他,目光犹如冷电一般,沉声道:“哼!均天环还给你们也无妨!只是千年之前地账,老子迟早要和你们算个清楚!”

话音一落。眼前一切都变成了空白,四下寂静无声。他茫然站了许久,忽然听见远方有人在嘤嘤哭泣,紧跟着,他似乎被人抱在怀里,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熟悉的幽香。眼前地空白如潮水一般褪去,禹司凤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入目是自己卧室的青色蚊帐顶。

他真的被人抱在怀里,脑袋枕着那人地腿。脸上湿漉漉地,还有水滴不停地落下来。他勉强抬高脑袋,就见璇玑雪白的脸近在咫尺,她的两只眼睛都哭红了,还在不停地哭。一见他醒过来。她慌得脸色都变了,颤声道:“司凤!你、你怎么样?哪里还疼吗?”

禹司凤默默看着她,回想起前尘往事。只觉无比疲惫,半晌,才低声道:“为什么不走?何必留下来。”

璇玑颤声道:“我不走!绝对不会走的!我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你了,我死也不会走!”

他苦笑一声,轻道:“你不走。死地人只会是我……”

璇玑只觉浑身一阵热一阵冷,一颗心也是一会攀上高峰。一会沉入深渊,她从未有过如此深沉地痛楚与茫然。一年多地时间,五百多个日日夜夜,换来地居然不是幸福相守。或许他也从未期待过她的出现。她还是那么天真。以为排除万难就可以快乐地在一起,只要她找他,他就一定会回来。

她错了,完全错误。

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这个人。只凭着自己地喜好去判断他,要求他。他居然有着最深沉极端的个性,一旦受伤,就将她排斥在千里之外。他俩之间。是他主动惯了。但真正的禹司凤。并不是百折不挠的性子,除非她给予完整。否则他必定要退缩,避让。

璇玑慢慢捏紧拳头。低声道:“如果你要死,我也会跟着你。禹司凤,你不要想逃开我。”她突然飞快抽出崩玉,霍地一下,在自己胳膊上用力划一道,鲜血犹如泉水一样喷涌而出,大团地鲜血落在他脸上。他的神情震惊到了极致。

璇玑勾起唇角。轻声说道:“你地情人咒发作一次,我就在自己身上砍上三剑,看看谁死的快。”说完将崩玉一横,在另一只胳膊上也狠狠划一道,完了还要在大腿砍上一剑,却被他用力抓住剑柄,阻止这种可怕的行为。

“你给我住手!”他脸色惨白。将崩玉抢过来丢在地上。嘶声道:“你不要把生死当作儿戏!”

璇玑低声道:“我没有当作儿戏!不认真的是你才对!你从来也不相信我,自以为是地给我下定论。我做的努力你全部视而不见,可是我只要有一点松懈,你就会抓住不放。该长大的人到底是谁?!”

禹司凤怔怔看着她,好像她是个陌生人。璇玑又道:“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从小到大,从前世到今生。后来终于有一个人让我觉得孤独是十分可怕的事情,我想与他一起成长,一起直到永远。我找了五百多个日夜。如果还不能让你稍稍动容,那么你可以再离开。我会继续找,找十年,二十年!要多少年你才会满意?到底要多久你才会和我说一句你辛苦了,我等你好久?!”

她的眼泪忽又落下,雪白地腮上染着几眯鲜血。混合着泪水,顺着下巴往下滴。她忽然捂住脸,颤声道:“还是说,其实你真的一点也不想见我?那你和我说一句:禇璇玑。我烦死你了。你快给我滚。我会乖乖消失,以后再也不烦你。”

她捂着脸哭了很久。只觉整个人都有些昏昏沉沉地,腿上的烫伤,胳膊上的划伤。突突跳着,疼得她背后满是冷汗,几乎要将衣服浸透。她有些支持不住,缓缓往后靠去,忽然一双胳膊抄过她肋下,她被对面的男子紧紧抱在怀里,紧得几乎要窒息。

“傻子……”他贴着她地耳朵,柔声说着,“我等你很久了,你来得很迟,我很生气。”

璇玑只觉身在梦中一般,忽然反应过来,反手死死抱着他,急道:“你怎么才说!你这个坏人!先前为什么说不想见我,为什么说那些难听的话?!”她的眼泪大串大串地落下来,想到先前受的委屈,她地心都要裂开。

他按着她地后脑勺。低头在她额上面上细细吻着,手指将她的眼泪都轻轻擦掉,最后低声道:“因为我怕……璇玑,我也会害怕。”

怕她再一次轻易放手,也怕她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与其那样,还不如彻底和她断了联系,长痛不如短痛。

他紧紧抱着她,那样紧窒地拥抱。令她无法喘息。她闭上眼。喃喃道:“司凤……我们永远也不分开,好不好?只有……我们俩。”他眼眶一热,颤声道:“好,我们永远也不会分开。”

第五卷凤凰花开 第二十二章 花开万景(二)

璇玑这时才真正松懈下来,长长出了一口气,身上各处的伤口疼痛顿时加剧,她不由“嘶”地倒抽一口凉气,禹司凤急忙放开她。低声道:“你太任性,快把伤口给我看看。”

璇玑捋起袖子,两条雪白的玉臂,一边一条长长的血痕,还在往外冒血。禹司凤急忙给她止血包扎,璇玑见他动作灵活,面色虽然苍白,却不像先前那样发青,不由问道:“你……没事了吧?刚才你吐了好多血……现在胸口还疼吗?”

禹司凤摇头道:“情人咒只是一时的劲。眼下……以后也没事了。”他笑了笑, 璇玑脸色苍白,似在咬牙忍痛,不由柔声道:“怎么,伤口疼得厉害?我在药里加了止痛的药草,过一会就好了。以后不许这么任性,明白么?”

璇玑苦着脸点头,其实她疼的不是胳膊,而是大腿那边的烫伤。刚才他情人咒反噬。折腾得她六神无主。扶他上床的时候,大腿狠狠撞在桌子上,痛得她险些尖叫出来。本来快好的伤口,估计被这么一撞,又破皮了,指不定破成什么样子。

她坐立不安,一会盼着禹司凤赶快离开,她好查看伤势,一会又舍不得他走。哪怕伤口疼一点,和他在一起多一刻也是好的。

禹司凤见她额上全是冷汗,两只手都捏成了拳头,放在腿上微微颤抖,顿时明白她痛得不是胳膊。他皱眉道:“是烫伤的地方疼?”璇玑只得又点头,哽咽道:“司凤……你、你先出去吧。我疼得不行了,要看看到底破成了什么样子……”

他急急起身。去墙角柜子里翻了半天,翻出一个黑色小瓷瓶,打开仔细闻了闻,这才转身道:“把裤子脱了。我看看伤势。”

璇玑急忙摇头:“不、不要!你出去啦!”

禹司凤不由分说,一手按住她的胳膊,不顾她的尖叫,一手飞快扯下她地裤子。只见绷带那里大片的血痕溢出来,显然破皮严重。烫伤是最难痊愈的,尤其是在大腿内侧这等肌肤娇嫩的地方,在表皮长好地阶段千万不能抓挠,更不用说用力碰撞,否则前功尽弃,还会留下疤。

他见璇玑浑身发抖,只当是疼得厉害。便柔声道:“好了,不怕,我给你换药。马上就不疼,以后千万小心, 不要碰到伤口。”

他小心换下绷带,用一根打磨光滑的木头小杵从瓷瓶里沾了药膏。细细涂在她的伤口上。然后再重新包扎。鼻前忽然嗅到一阵幽香。他心中一动,仿佛突然发觉有什么不对劲。她光着腿,坐在自己对面……指尖触到她腿上的肌肤,娇软滑腻,日光从账子外面进来。她一双腿修长笔直,粉光致致,像玉琢出来的。

禹司凤忽然有些心猿意马,替她包扎绷带的动作慢慢停了下来。抬眼去看她,只觉她脸上红得几乎要烧起来,满面娇羞。他几乎忍不住要抬手抚上去。只得强自镇定心神——此刻他是大夫。她是病人。起任何歪念都是有辱医道地行为。

璇玑一颗心几乎要跳出胸腔。心里隐约盼望他能做点什么,亲密些的。可是他身子离得远远的。完全一副正经八百的大夫模样,她有些失望,不过她胆子再大。也不敢主动,两人只得各怀心思。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不知过了多久,那简单的包扎绷带动作终于完成了。禹司凤急急缩手,起身一本正经地吩咐:“这几天伤口不许碰水。不可吃辛辣的东西。每天换一次药,我待会再开个药方内服——每天都要吃药,直到伤口痊愈为止。”

他说得这么严肃认真,自己都觉得有些好笑,咬了咬嘴唇,反手放下帐子。道:“把衣服穿好吧。我去配药。”

璇玑赶紧穿好裤子,他用的药还真神奇,涂上去之后剧烈的疼痛缓解了不少,伤口地部位变得有些麻木。她在床上整理一下仪容,这才起身下床。冷不防脚底一麻,她顿时站立不稳,嗳呀一声又要摔下去。

禹司凤急忙扶住她。连声道:“怎么了?还疼吗?”

璇玑脸红抬头解释:“不是啦……好像……刚才姿势不对,两条腿都麻了……”

禹司凤忍不住抬手在她艳红的脸蛋上捏了一把,正要说点亲密的话,忽听窗棂下“砰”地一声,两人吃了一惊。急忙推门出去,只见兰兰地身影狂奔而去,推开篱笆门,眨眼就跑得没影了,窗下倒着一个药篓,正是他们今天上山的时候带上去的,由于禹司凤情人咒发作,他俩都把兰兰忘在了脑后。想来她在山上等了好久,不见他俩,这才回来寻找,方才她一定见到了他俩亲密的模样,所以才大受打击跑走。

璇玑叹了一口气,这个充满韧劲地少女,想必一定是伤心欲绝了,而罪魁祸首就是身边这个年轻男人——她抬头看着禹司凤。他无辜地看回来,两人都有些无语。隔了半天,禹司凤才道:“你进去吧,好好休息,别再乱动了。总教人为你操心。”

璇玑乖乖点头,转身走进卧室,回头依依不舍地看他。却见他也怔怔地在门口看着自己。她不由扑哧一笑,朝他挥挥手,道:“小色鬼快去忙吧!”

禹司凤听她将陈年旧绰号叫屈了出来,不由一阵好笑,好笑之后却又觉得无比温馨,只觉心中喜乐无限,胸口多年郁结地东西仿佛也豁然开朗,无牵无挂。两人看了半天,心中都舍不得在这会分开,禹司凤干脆把什么药铺药草的事情全部丢在脑后,转身走回去,握住她的手,柔声道:“给我说说,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你都去了哪些地方吧。”

璇玑正求之不得。两人并肩坐在椅子上,喁喁细语,璇玑想到哪里说哪里,说得乱七八糟,可谁也不当一回事,最重要地人就坐在身边,那么谁还会管这些细节问题呢?她把头枕在禹司凤肩膀上,轻道:“我可真是去了不少地方,有名地没名地,都找遍了。以后再去什么地方。再不需要地图啦,我就是活地图。”

禹司凤心中感动,低头在她面上轻轻一吻。璇玑格格笑起来,“光是庆阳我就去了不下十次,结果柳大哥是没找到,那里特产碧针茶倒是喝了一堆。起先我出来的时候,还担心银子不够花,腾蛇又那么能吃。不过好运的是,到处都有小妖出来作祟,我替人除妖驱魔来赚钱,钱还不少呢,都被人尊称为大师啦!要不是每天都想着你,辛苦的很,其实这一年多时间还是挺有趣的。”

她见禹司凤不话说,不由抬头捧住他地脸。低声说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活该?都是自作自受?”

他摇了摇头,伸出手指勾勒她娇美地线条,柔声道:“我是想不到,太惊喜了……”

璇玑抱住他地脖子。笑吟吟地说道:“我说完啦。换你说。为什么要离开离泽宫?在西谷这里过了一年多,有什么好玩地事情?最关键的是……是……嗯……”她不太好意思问出口。禹司凤笑了笑,低声道:“每天都会想。想你在做什么,是哭还是笑,是不是遇到比我更好地人。”

璇玑贴着他的额头,闭眼低语:“最好的人我已经找到啦……”

他也闭上眼,沉默一会,才道:“我……我地事情。以后找个时间再仔细告诉你吧。快中午了。再不做饭。腾蛇会跳脚的。”

璇玑吃吃笑起来,眯着眼睛道:“让他跳脚就是了!饿死他!”

话虽然这样说。她还是起身,两人拉着手,一起去厨房做饭。

……

接下来好几天,兰兰都没有再来。她不来,别人还好,腾蛇反应最大。因为她每次来都会带许多好吃的,腾蛇一天中最开心地时刻就是等她提着好吃的推开篱笆门,然后他晚上就能吃到一顿丰盛的晚饭。她不来送东西,晚上就是最普通的家常便饭。炒个鸡蛋都算非常好了。

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了,扯着璇玑一本正经地问她:“你是不是不打算走了,就留在这里?”

璇玑愣了一下。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暂时不会走。怎么,你不喜欢这里?”

腾蛇脸色黑如炭,大叫道:“当然不喜欢!什么好吃的都没有,禹司凤那人小气的要命,没酒没肉,天天就给我灌苦茶,是不是打算饿死我啊?!”

璇玑倒没想到腾蛇有这样的抱怨,想想也是,腾蛇第一爱打架,第二爱美食,美食里最爱的就是酒肉,这里是偏僻小镇,就是有肉也不过是山里地野味,难得吃上一次。对他来说确实苛刻了。于是她很大方地取出自己的荷包,递给他:“喏,你喜欢吃什么,自己去镇子上买吧。小心别把钱花光。”

腾蛇眼睛一亮,赶紧接过来,突然想起什么,脸又垮了下来:“不行,你我定了契约,不能离开太远,我不好去镇子上,除非你和我一起。”

璇玑叹道:“这里又没什么危险,你管什么契约。我的烫伤还没好呢。不能走远路,你自己去就是了。”

腾蛇道:“那好,你说一句。允许我离开,三日之内必回。这样我就可以自己到外面买吃的了。”

璇玑只得照样说了一句,说完问他:“这什么意思?”

腾蛇两眼放光,把荷包往怀里一丢,笑道:“意思就是——我以后可以离开你三天地时间!安啦,我看你和禹司凤也蛮不容易地,憋得真辛苦,老子我好心离开几天,给你们自己耍耍!走了!”

“你胡扯什么啊!”璇玑又羞又恼。正要追上去揍他两拳,腾蛇却早已腾空飞起,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当然,如果他知道当天晚上兰兰就又鼓足勇气提了两大篮好吃的送过来,不知会不会懊悔走得太早。说实话,璇玑对兰兰的韧劲实在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能在禹司凤冷脸的铜墙铁壁下,还卯足了劲,削尖脑袋往里钻,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精神!

于是当兰兰提着两个篮子,站在篱笆墙外面叫门的时候,璇玑看她的眼神简直是闪闪发亮,可惜对面这位姑娘并不开心。她咬着嘴唇,哀怨地看着璇玑,喃喃道:“我能和翼公子单独说两句话吗?”

璇玑想了想,摇头道:“不,还是算了吧。兰兰,你真想学医术,我们都欢迎你每天来,不过若是抱着其他心思,我觉得你还是不要再来比较好。”

兰兰沉默半晌,有些怨毒地看着她,低声道:“都是你不好,你来了之后。全村的姑娘都伤心得不行!你为什么要来这里?!把我们地希望都弄没了!”

璇玑有些哑然,隔了半天,才道:“你知道吗?我为了找一个人,找了快两年。我和他从小就认识了,不过那时候我不懂事,把他气跑了,后来我后悔了。世上可没后悔药卖,我就出来找他,终于在这里找到了。我是很幸运地,因为很多人大概一辈子都找不回以前地遗憾。你说。一旦我找回来了,还可能再放手吗?”

兰兰呆了半晌,突然把脚一跺,狠道:“我讨厌死你了!”说罢掉脸大哭而跑,不过她还算好心。两篮子好吃地没带走。璇玑端进来翻了翻,有熏肉有鸡蛋。还有两坛子桂花酿。都是好东西。不过估计兰兰以后也不会来,这些好东西以后可不会再有了。

她提着篮子摇摇晃晃走进厨房,把篮子朝地上一放,笑道:“司凤!晚上我要吃炒鸡蛋!”

第五卷凤凰花开 第二十三章 花开万景(三)

小山村的生活既平静又缓慢,外界地惊涛骇浪一点也影响不到这里,最大的事情大约就是小妖来作祟,要么就是今年收成不如往年。

午后璇玑在屋中小睡一觉。醒来后已近黄昏,浑身薄汗。天气越来越热了,才刚刚进入六月而已,却好像到了三伏天。大腿内侧烫伤的地方又开发痒,汗水腌在上面还疼,这种又疼又痒的滋味绝对不好受,不过有过一次教训,她再也不敢用手去抓挠,只隔着衣服轻轻按两下,稍稍缓解也是好的。

窗外好像有人在说话,璇玑以为又是兰兰来了。顾不得披外衣,光着腿下床,把窗户推开一点点,隔着缝隙往外面偷窥--这行为实在是孩子气的很,还带着一点小女人患得患失的味道,她想看看她不在身边,禹司凤和别的女孩子怎么相处。

谁知外面只有两个人在喝酒聊天,居然是禹司凤和三天没见的腾蛇。小小的庭院里放着两把椅子,一张废木料拼成的桌子,看上去随时会倒,不过环境虽然简陋,倒没减了他俩喝酒的兴致。桌上放着两坛酒,正是那天兰兰带回来的桂花酸酿,禹司凤居然还破天荒地去镇上买了点下酒菜,卤牛肉白斩鸡之类。

璇玑立即要推窗跳出去。和他们一起喝酒吃菜,忽听禹司凤低声道:"事情已经变得这样严重了?"她不由一愣。

腾蛇嘴里不三不四地叼着酒杯,眼怔怔地望着天边如火如荼的晚霞,他银丝般的头发也染上一抹嫣红,脸上神情有些怔忡,最奇怪地是。小银花黏在他身上。咝咝吐信子。他居然也没拉下来发脾气,而是由着它缠来缠去。一手还捏着它的脑袋,感情好的很。

半晌,他脑袋一仰,咕咚一声将杯里的酒灌下去,抬手把杯子放在桌上,沉声道:"嗯,老头子们生气了。只怕是当真地。"说完他突然抬眼望向隔着窗缝偷听的璇玑,大声道:"偷听地人没酒肉吃啊!让你再偷听!"

璇玑被揭穿了。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推开窗户跳出去,笑道:"好嘛,不偷听了。你们喝酒居然不叫我。"她匆忙出来,没穿外衣,只披了一件勉强遮住膝盖的折衫子,光洁纤细的小腿露在外面。好在天色已近黄昏,否则让别人见到她这种不修边幅的模样,只怕背后还不知说成什么样,年轻女孩子露胳膊露脚露腿都是不允许的。天气再热也不可以。

禹司凤果然皱了一下眉头,不过却没教训她,手指在桌子上一敲。笑道:"过来吧。不过没椅子了,自己把躺椅搬过来坐着。"

璇玑果然把屋里的躺椅搬出来,哧溜一下躺在上面。腾蛇早给她斟酒端过来,她仰头喝了一口,桂花酿入口甘甜。没有任何刺激的味道。她舒服得伸个懒腰。枕着胳膊,学他们地样子看着天边绚烂的晚霞,问道:"腾蛇,这三天你去哪里?吃了什么好东西?"

腾蛇"嗯"了一声。有点心不在焉,"就是去了这里那里,吃了这些那些。"

"这算什么。"璇玑地吃惊地笑起来,不过她并没追问。天边地红霞镀在她身上,一层薄晕地红光。四下里突然起了一阵凉风,屋后的凤凰花树被吹得飒飒作响,嫣红地凤凰花扑簌簌随风落下。恍然犹如流火。

她轻轻叹息了一声。"真漂亮。看啊,像在落天火。"

腾蛇不由眯眼抬头。屋后的凤凰树艳红绚丽,纷然如火,仿佛是在熊熊燃烧一般,红得几乎有凄厉的美感,像最浓的鲜血,像最烈的火焰,一直铺到最远的天尽头。他又"嗯"了一声,端酒一口喝干,突然说道:"给我解开契约吧,将军大人。"

璇玑微微一怔。猛然回头看他,像是没听清,更是不明白。

"你说什么?"她怀疑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他一个字一个字,吐词缓慢而清晰,"给我解开契约,我不想再做你地灵兽了。"

璇玑呆了半天,突然从躺椅上跳起来,按住他地额头,奇道:"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

腾蛇一把扣住她的手腕,低声道:"别装了,快点给我解开契约。"

璇玑直到这时才真正反应过来,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落下,失声道:"为什么?我、我哪里又惹你不爽了?还是……附近没有好吃地?没人陪你打架?"

腾蛇额上青筋暴露,咬牙道:"老子在你眼里就是个贪吃暴躁爱打架的废物?!"

差不多吧……不过她没敢说出来。隔了半天,她才柔声道:"腾蛇,到底是什么事让你不开心?就算不开心,你可以说出来呀。别……别动不动就说解开契约,这样很容易让人寒心的。"

他"嗤"地笑了一声。道:"寒心?你一个没有心的人,有什么东西可以寒心?"

这话说得重了,璇玑沉了脸,冷道:"你到底什么意思?痛快点!"

腾蛇站走身,背过去沉声道:"那我告诉你。老子不愿意再陪你在这个荒山野岭过下去。不错,你是战神将军,做你的灵兽我也是沾光,但老子现在明白了,你连个完整的人都算不上,不知道算个什么东西!老子堂堂的神兽腾蛇大人,岂能给你这怪物做灵兽?烦请你快快解开契约,让我离开这等深厚耻辱,省得日后被人笑话!"

璇玑脸色苍白,颤声道:"什么……不完整地人!你到底想说什么?!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她完全不明白,他突然口吐伤人的话语。腾蛇不应当是这样的,他或许平时是口无遮拦,像个坏脾气的小孩。故意说狠话让她生气,但绝不会说这么刻薄恶毒地话语。

这一年多来,他和她两人走遍名川大山。日夜相伴,在璇玑心中。他早已是亲人一样,感情亲厚。从来也谈不上分别。

腾蛇冷道:"我地意思就告诉你了,赶紧解开契约!我已经不想再做你有的灵兽,不屑再做,你还拖着我不放,是什么道理?"

璇玑猛然上前扯他的衣服。硬生生将他转过来,瞪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你再说一遍!"

你毫不畏惧,冷冷看回来。慢慢说道:"我不屑再做你这种怪物的灵兽,请你赶快解开契约!"

璇玑吸了一口气。只觉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痛得眼泪都要出来。她颤声道:"你不要忘了,我们为什么会订下契约!"

"是你把我打败了,我记得很清楚。"他推开她的手,整了整衣领,森然道:"可是天底下没有强迫别人做自己灵兽地道理。你要是不服,尽管再打败我一次好了,甚至用九天玄火把我烧成灰。告诉你一句。老子不愿就是不愿!你他妈的烦不烦?!快点解开契约!"

"我不知道怎么解!"璇玑好怒了,抬脚狠狠踹上他地小腿,"你现在就可以滚!滚!我也不要你做灵兽!"

腾蛇默默看她一眼,低头掸了掸裤腿上地灰,淡道:"好,我马上就滚。"他抄起一坛桂花酿,仰头一气喝干,将坛子往地上一砸,厉声道:"以后桥归桥路归路!褚璇玑。你如果再反悔,老子就从脚底板瞧不起你!"

他将小银花用力扯下丢在地上,转身就走,在门口突然腾空而起,眨眼就消失在茫茫苍穹中。再也看不见踪影。

璇玑气得浑身发抖,抬脚将他方坐过地椅子踢去。铿地一下,椅子被她踢成了碎片,散落一地。"走就走!你要再回来,我也不认!"她一屁股坐在躺椅上,郁闷地端起另一坛桂花酿,深深喝了一大口。

心里仿佛有火在烧。她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起初一切都很好。为什么后来会变成这样。不管他!要走就走!谁离开了谁,难道就活不下去吗?

她再喝一大口桂花酿。目光扫过眼前种种事物。天边浓墨重彩的霞光,烟云渺然,暮色四合,那黑色地乌云边缘还残留着艳丽红光,像腾蛇火翼上灼灼烈焰。他走便走,有什么了不起?屋后凤凰花热烈如焚,满山遍野都烧了起来,像他恣意点燃地。

一滴眼泪突然从她脸上滑下,落在手背上,紧跟着又落下许多。她用手赌气似地抹去,肩上忽然被人扶住,她回头一看。禹司凤目光灼灼看着自己。璇玑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扯着他地衣角,喃喃道:"司凤……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

禹司凤蹲在她身边,抬手替她擦掉眼泪,柔声道:"他大约是有些事情想不通,很快就回来了。"

璇玑哽咽道:"他真可恶……可恶极了……"她方才赌气喝酒太急,这会情绪激动,几乎是立即就上头了,手腕微颤,酒坛子一歪,半瓶桂花酿全部撒在身上。禹司凤急忙拉开她的手,皱眉道:"弄得伤口上怎么办?"

璇玑往他身上软绵绵地歪去,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都是痛骂腾蛇的话。禹司凤又好气又好笑,小心揭开她的白衫子,见酒液还是弄湿了腿上的绷带。他只得小心解下,只见烫伤的地方已经好了大半,只是新长出的肌肤十分娇嫩,颜色和周围的肌肤不太一样。他松了一口气,小心用干布擦去上面地酒,抬头见她醉得脸色酡红,便柔声道:"璇玑,睡这里会受凉,进去吧?"

她嘴里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眼睛一眨。又是大串的眼泪滚下来。禹司凤将她打横抱起,只觉她隔着白衫子什么也没穿,滑腻地肌肤在里面犹如火烧般炽人。他喉头一紧,低声轻声叫她:"璇玑,璇玑?"

她突然睁开眼。怔怔望着他,忽然抬手指向他身后,呢喃:"火……火在烧……"他跟着回头。却见屋后凤凰花开得热烈,真像火一样。他转身下正要走,不防她勾住他的脖子,脸贴上他有脸颊,吐息甘甜:"你也要走?"

禹司凤扶住她的后颈,轻道:"不,我不走。我送你进去。"

她"嗯"了一声,突然慌乱地在身上找,急道:"崩玉呢?崩玉去哪里了?快给我!你要是也敢走,我就先砍死你。再砍死自己算了。"

禹司凤又吃惊又好笑。只得连声答应:"好。好。不走。崩玉在屋子里,我带你去拿。"

他用脚拨开门上竹帘,将璇玑抱到床边,小心放下,转身正要打水给他洗脸,不防她又使劲拽住他,大叫:"你真的要走?!"禹司凤只得折回去轻轻拍着她,"不,我打水而已。乖,你醉了,好好睡着。"

璇玑哪里肯听,满床使劲折腾。要找崩玉砍人。禹司凤的衣服险些被她扯坏了,他又不忍大力制住她,只是伸手揽她入怀,柔声安抚,谁知她扯着他,只是哭。先是嚎啕大哭,像个小孩儿,最后却慢慢低声下去,似是累了,终于松开他,反身倒向床头。沉沉睡去。

禹司凤被她折腾得满头汗,好容易松一口气,先去打水,拧干了帕子替她擦脸,谁知她突然抬手抓住他的衣领,用力一扯。禹司凤一时不防,一头栽倒在她身上,只觉她两条胳膊死死抱着自己。嘴唇贴着他的耳朵,低声说着什么,他听不清,不由低声问她。

璇玑忽而宛转相就,狠狠吻上他的唇。天旋地转,他竭力克制,颤抖地伸手要推她,可是指尖触到她细腻地颈项,却忍不住细细摸索下去。轻轻解开她有衣带。

……

第五卷凤凰花开 第二十四章 花开万景(四)

璇玑先是觉着热,无比的热,跟着却慢慢凉下来,仿佛有风吹在赤裸的肌肤上,还有轻柔的吻落在身上。她半睡半醒,抬手去捞,却抓住了一把头发。

身上有人发出"嘶"地一声低呼,跟着那人却低低笑道:"醒了?"她动了动,别过脑袋咕哝一句什么,继续陷入昏睡。那人似是不打算放过她,细密地在她滑腻的颈项上吮吻,有力的指尖,拂过她的肌肤,所到之处,像有火点流窜。

玑先是觉着热,无比的热,跟着却慢慢凉下呻吟一声,忽觉自己被人紧紧抱在怀里。赤裸的肌肤相贴,热度惊人,那人贴着耳朵和她说着话。喃喃念着她的名字,让她快些醒来。她微微一惊,有一瞬间的清明,睁开眼来,正对上禹司凤黝黑的双眼。

他那样深深地看着她,眼睛里倒影出两个小小的她。长发凌乱在枕畔,拂过她的脸颊,又凉又痒。她忍不住用手抓住他的头发,放在唇边吻了一下,唤他:"司凤……"他"嗯"地答应了一声,捧着她的脸,缠绵而又热烈地吻上去。

她似乎又醉了一次,从身体到内心,完全是柔若无骨的。什么都给他,全部交给他。世上只有他可以。切切纠缠着的或许不只是身体,还有她的心和魂魄,与他严密地交缠在一起,谁也不想分开。

如果不是那种可怕的疼痛,她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玑先是觉着热,无比的热,跟着却慢慢凉下疼得满身冷汗,突然就清醒过来。抬手用力推他。可她居然半点力气也没有。发出地声音也妩媚地令她吃惊:"好疼--是伤口……伤口又破了?"她以为是烫伤的地方又不小心弄破。不过很快好就发现完全不是。随着他的动作,那种疼痛越发剧烈,简直像要尖锐地刺入魂魄深处一样。

她无助地撕扯着被褥,撑不住痛哭失声。他要侵入她的魂魄,窥看她最深沉地秘密,那种无措又仓皇的感觉是如此可怕,她好像马上就要失去什么,再也找不回来的。

只有抓着他的肩膀,低声哭泣,狂乱地低呼他的名字。她好像找不到他了。如今在眼前的人或许不是他,而是另一个陌生人,因为那种疼痛如此难堪隐秘,一生从未体验过。禹司凤柔声安抚着,"嘘……别哭……好啦,我在这里,璇玑……在这里。"他抚在她脸上的手略带颤抖,缓缓滑下来。抄过她肋下,紧紧将她纤柔地身体抱在怀里。

一切都是那样新奇、神秘,像一个追逐的游戏,她在跑,他在后面追。一直奔跑,跑向斑斓璀璨的夜空,漫天地烟花轰然绽放,流荧如雨。纷然坠落,他们好像也化成千万荧光,在风中荡漾飘浮,随着莫名的律动涟漪一圈圈扩展,扩展……互相看到了对方魂魄地最深处。互相抚慰相抱。

是谁说过,不离不弃。生死与共。简简单单的八个字,璇玑仿佛在一瞬间突然就明白了其中的真谛。世上原来只有这样的一个人,你会甘心将一切都给他。毫不吝啬。原来是他,真的是他,她如梦初醒。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从昏睡中醒过来。耳边仿佛有人在低声说话。语音模糊,吐词怪异。她微微一动,才发现自己被人抱在怀里,那人正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璇玑也不嫌热,往他身上又靠得更近,和他面对面枕在枕头上。对面的禹司凤眼神温柔,笑吟吟地看着她,长发和她一样散乱在被褥上。

"你在说什么?"她问。捞起他地一绺长发,细细编织。

禹司凤想了想,笑:"我在说,原来就算知道许多东西,真正做起来却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什么意思?璇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他笑得很有点不怀好意。过了一会。他又道:"你喝醉了,我大约可算趁人之危。"说罢苦笑一声,如果褚掌门他们知道,只怕他会被大卸八块,想想就有些发寒。

璇玑眯起眼睛。也笑,像一只使坏的猫,慢慢说道:"我若是不醉,你敢么?"

禹司凤微微一怔,跟着却吃惊地笑了出来,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笑叹:"你这死丫头……故意的……真是好大的胆子!"他佯做动怒状。在她脑门上用力一弹,璇玑还来不及呼痛。他地唇便盖在了痛处。

"是我不敢走,因为我怕你用崩玉砍我。"他一本正经说着。

"你以为我真会用崩玉砍你吗?"她也一本正经地反问。

禹司凤一愣。她却笑道:"我会把你敲昏,然后捆起来。"

禹司凤"啧"了一声,捏住她地下巴,轻道:"捆起来……你要做什么?"璇玑低声道:"那自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其实她根本是瞎说,可是当他再次俯身而上的时候,她突然后悔了。在他急切的亲吻下勉强颤声道:"不……我、我是骗你地……"他恍若不闻,她很快就再也说不出话,浑身都烧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