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压迫和温暖倏然消失,脚步匆匆而去。
良久,冯世真才睁开眼。
她拧开门,回到了房间里。身上的酥麻燥热还在一阵阵波动,她深深呼吸,像是终于浮出了水面,为自己劫后余生而庆幸。
容嘉上也站在自己的屋内,浑身大汗,险些不能抑制住那一股狂躁的情绪。
视野里忽然出现了一抹光,像是漫漫长夜里点亮了一盏灯。
对面的窗户,终于又亮了。#####
四十五
次日,天色阴霾,还在下雨。
冯世真抱着书本走进书房,容嘉上已经提前在里面等着她了。他穿着清爽的白衣黑裤,坐在窗前看着一本书。窗外没有阳光,但是青年自身就带着光环似的,一下就能把人的目光捕捉了去。
“先生早呀!”容嘉上合上了手里的杂志,露出了一个朝气蓬勃的笑容,同窗外阴沉沉的天空形成鲜明的对比。
“早。”冯世真平静地回应。
“身子没事吧。”容嘉上问,“怕你淋了雨感冒。”
“没事。”冯世真低着头,将书本摊开。
“对了,先生,”容嘉上坐在旁边的椅子里,趴在桌子上,像一只懒洋洋的大狗,探着脑袋从下面望着冯世真低垂着的脸,“下月九号是我二十岁生日,家里会办一个跳舞会。你会来吗?”
冯世真都快忘了这茬儿了。
容家才受了重创,外面想必也有不少议论,更有好事者等着看热闹。容定坤这么好面子的,肯定会大操大办这场宴会,以向世人展示容家依旧繁荣锦绣、人丁兴旺的盛况。
“二十岁是个大日子呢。”冯世真低头浅笑,“我是肯定要去给你祝寿的。只是怕送不出什么体面的礼物。”
“先生能来就好。”容嘉上的尾巴摇了摇。冯世真抬眼看他,他又立刻坐直了,依旧笑着。
他的笑容具有一种强大的感染力,明亮温暖,又有一种残忍的、没心没肺的天真。
冯世真摇了摇头,将昨夜的那一点点暧昧混乱的片段从脑海里赶了出去。她现在真的没有多余的精力同这个男人计较。
管事忽然来敲门,说杨先生来了。
杨秀成手里拎着一个公文包,穿着一身儒雅的长衫,像个账房先生似的。
冯世真收拾好书本要走,却被他唤住了。
“冯小姐,今天的事,同你也有些关系。”
冯世真一头雾水。
杨秀成对容嘉上说:“关于之前泄密的事,赵叔把那几个人已经全部查过了,都是干净的,唯一没有查过的,就是这座公馆了。表姨夫一会儿就回来,嘉上你和我们一起,将家里的人全部过一遍。”
“确定了?”容嘉上神色一敛,眼神里多了一种锐利的锋芒。
“确定了。”杨秀成说,“正好表姨不在家,有些事比较好办?”
容嘉上了然一笑:“太太回来知道了,肯定要气出心脏病。”
“我只是为了表姨夫办事罢了。”杨秀成不为所动,“对了,冯小姐,怕是要委屈你一下。你也需要被问话。”
“我吗?”冯世真惶恐不安地站起来。
“她不用了。”容嘉上冷声道,“她还有什么事,是我们没有调查清楚的?”
杨秀成耐心道:“孙少清出走那夜,许多事还没有问过她。”
“问我不就好了?”容嘉上皮笑肉不笑,“我在后院里缠着她发酒疯,挨了她一耳光,大半个容府的人都看到了的。”
“嘉上!”冯世真这下不用装就真的红了脸。
容嘉上扭过头,嗓音转柔:“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不想让你被审问。”
“只不过是询问罢了。”杨秀成道,“冯小姐若是同这事无关,自然也不会冤枉她。”
“她的嫌疑本来就被排除了!”
“那日只是简单询问了几句,后来又出现许多疑点,还需要再请教冯小姐。”
“她……”
“够了!”冯世真打断了两个男人的争执,正色道,“杨先生,我愿意接受你的调查。你现在就可以问我。”
第六章·
书房里的落地钟,秒针滴滴嗒嗒,好似急促的脚步声。
冯世真坐在高背沙发里,挽起袖子,胳膊上绑着块黑布,细细的电线自黑布下延伸出来,连在一个音乐匣子大小的黑色盒子上。
“冯小姐,不用紧张。”杨秀成透过金丝眼镜片,目光雪亮地打量着冯世真,“这是从表姨夫从英国人那里得来的一个测谎仪。只是测一下心跳脉搏,并不会对身体有伤害。”
冯世真勉强笑了一下,依旧有些不安。
容嘉上忽然伸手,握住了冯世真发凉的手:“不用勉强。你要是觉得不舒服,我们随时可以停。”
“我没事的。”冯世真朝容嘉上温婉笑着。
“嘉上你放心,”杨秀成说,“你爹吩咐了,今天要把家里所有的下人都用这仪器测一遍的。冯小姐只是第一个罢了。”
“别啰嗦了。”容嘉上冷声道,“要做就快做!”
冯世真反握住容嘉上的手,示意他不要焦躁。
杨秀成讪讪一笑,盯着盒子上的几个指针,问:“请说一下您的姓名。”
“冯世真。”
“年龄。”
“二十三。”
“家中有什么人?”
“父母和大哥。”
杨秀成在本子上记了个数,接着问:“冯小姐,你进容家,可是受过什么人指使?”
冯世真摇头:“没有。我只是来找一份工作。”
指针均匀摆动。
杨秀成目不转睛地盯着仪表盘,继续问:“那你是否有往外传递过情报?”
“没有!”冯世真略带了些愠色。
指针也随着大幅度地摆了摆。
“请不要激动。”杨秀成皱着眉,做了个笔记,“冯小姐,你可有鼓动过孙少清离家出走?”
冯世真顿了顿,点头道:“有过。”
容嘉上闻言一怔。杨秀成也一脸意外地抬起了头。
冯世真非常坦然地说:“她当我是知己,频繁向我吐露痛苦。我很同情她,自然会尽力去开导她,鼓励她。说真的,她这样的情况,但凡有点同情心的,都会鼓励她出走,追求自由。我们都是女人,更加应该互相帮助。这是你们男人所不会懂的。”
杨秀成沉吟了片刻,在笔记上书写了两笔:“那你可帮她安排策划过如何离家出走。”
“没有。”冯世真摇头,“我仅仅只是和她探讨那部话剧《娜拉》,说了一下女性离开家庭该如何立足。其他的就没再说了。不怕你们觉得我油滑。我也知道万一她真要离家出走,我自然是不沾关系的好。就算如此,我这不还是被牵扯了进去,被容老爷辞退了一次了吗?”
容嘉上紧握着冯世真的手,说:“这不怪你。你也全是出自一片好心罢了。”
杨秀成又问:“那冯小姐可帮着孙小姐同外面的人联络过?”
“没有。”冯世真答。
“没有替她传过信?”
“没有。”
“她同你说过西堂里的什么事吗?”
“没有。”
杨秀成又记了几笔,突然问:“冯小姐,你同肖宝丽是怎么认识的?”
冯世真一怔,下意识紧握了一下容嘉上的手。
容嘉上立刻道:“这个问题又不相干,有什么好问的?”
杨秀成解释说:“这位肖宝丽是上海滩的知名舞女,现在又要拍电影了。冯小姐这样毕业于名校,又有正经工作的女士,怎么会和一个交际花做朋友?”
冯世真还未回答,容嘉上抢先道:“人都有些三教九流的朋友,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嘉上,抱歉。”杨秀成说,“我还是想听冯小姐自己解释。”
冯世真神色淡然,手已在不知不觉中同容嘉上五指交扣住。
“原因很简单。”冯世真说,“之前家里遭灾欠了钱,还不起,我一度考虑去做舞女还债。我第一次去跳舞厅的时候,认识了肖宝丽。”
两个男人都静默了。一种听到别人隐私后的尴尬蔓延开来。
冯世真反而越发坦然从容,说:“丽儿她劝我不要冲动,说下水容易上岸难,还介绍了一个比较靠谱的放债人。那人叫熊三爷。杨先生估计听说过他。他的利息比较低,还偶尔会给我家宽限。我就是这样和丽儿做了朋友。”
冯世真停顿了一下,朝神色怔忡的容嘉上微微一笑:“有时候,友谊是不分良贱的。肖宝丽确实是交际花,但她内心光明磊落,是个有情有义之人。我视她为知己,并不觉得同她来往有什么不妥。”
女子双目铮然明亮,刺得杨秀成垂眼避开了这道逼人的目光。
“许多决定就是一念之间的事。”冯世真笑着,“我若当时没有被她拦下,现在也不过是百乐门里的舞女了。容大少爷和朋友去玩,没准也能认识我。我们也许能开开心心地跳一支舞。曲终人散,我记不住一个客人,你也想不起一个舞女。瞧,有些决定,真的能影响一生的命运。”#####
四十六
比如,冯世真那日没有跟进酒店去找容定坤,没有误闯孟绪安的套房,她的人生又会如何?
她不会去容家面试,不会因为要去见孟绪安,而在舞池里邂逅了一位白衣翩翩的俊美青年。她只会是一个整日劳碌地工作养家的小职员,家仇永远不能得到昭雪。
也许当她挤在电车里从街角而过的时候,会看到鲜衣革履的容嘉上,两人的目光也许会有半秒的交集。
英俊的富家公子呼奴使婢,美人在怀,根本不会在意一个一晃而过的穷酸女孩。他永远会是一个遥遥不及的梦,像是伸出手也抓不住的流光。
容嘉上用力地握住冯世真的手,沉声说:“够了,今天就到这里。”
杨秀成咳了咳:“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冯小姐,孙小姐离家后,有再和你联络过么?”
冯世真摇头:“我其实还挺担心她的,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毕竟,她真的是很单纯的女孩子。我很怕她在外面遇到坏人。”
杨秀成扫了一眼盒子上的指针,点了点头:“暂时没有其他问题了。谢谢冯小姐配合。”
“不客气。”冯世真优雅点头,又朝容嘉上一笑,“没事的。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容嘉上双手捂住她的手,凑近了看着她,说:“我不想你提起过去不开心的事。”
“有些事,说出来了反而好了。”冯世真没有被握住的手在容嘉上的手背上轻柔地拍了拍。
杨秀成看着两人亲昵的动作和神情,又不仅微微蹙眉。
冯世真笑得温柔缱绻,容嘉上看着她的目光炽热多情。也许他们自己都没有发现,他们此时此刻,同一对热恋的情侣并没有什么区别。
就这样,容嘉上还能老老实实地去和杜兰馨结婚?
杨秀成不由得暗自摇头。
容嘉上拉着冯世真的手,把她送出书房,一边叮嘱道:“待会儿我要和杨秀成审问家里佣人,或许会有点乱。今天的课就不上了。你待在房间里,没什么事就不要出来。”
冯世真应下。
书房门开,管事正站在外面。容嘉上随即松开了冯世真的手。
冯世真顿了一下,手保持着姿势片刻,然后慢慢垂下。
“张叔,将家里所有的下人都召集起来,我和杨先生要问话。”容嘉上冷声吩咐,“让芳林和芳桦也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别乱跑。”
管事应下,指挥着听差去集合下人。
冯世真安静地朝楼上走。
“先生。”容嘉上唤道。
冯世真回头望去。
窗外一道阳光正照在容嘉上英俊的脸上,让他的双眼清澈得就像秋日的湖水。
“其实我也有个问题。”容嘉上勾起了嘴角,“那天,你为什么要请我跳舞?”
冯世真愣住了,继而笑起来:“你觉得,一个女人请一个男人跳舞,需要什么理由?”
不待容嘉上回答,她转身上楼,窈窕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了楼梯转角。
冯世真回了房,闭目长长舒了一口气,疲惫地在椅子里坐下。
她揉着腿上被自己掐疼的一块肌肤。这里估计已经变得青紫,毕竟那时她为了搅乱心律,下足了劲。这个法子虽然很笨,但是从她在孟绪安那里接受过的训练来看,是最简单有效的。
楼下逐渐响起了嘈杂的声音,越来越大。而后管事一声呵斥,人们又安静了下来。
“先生?”容芳林带着妹妹来敲门,“先生知道大哥他们要干吗么?”
“好像是府里有奸细,杨先生和大少爷要清查下人。”冯世真把她们请进房中,“你们怎么不回屋去?我看他们要折腾好一阵子去了。”
“家里怎么会进奸细?”容芳林觉得难以置信,“咱们家有什么好打探的?”
容家女孩生活在精致的象牙塔里,丝毫不知道自己父亲真正做着什么生意。不知道自己的首饰衣服,名贵的小提琴,都是用什么钱买来的。
“别怕。”冯世真安慰道,“容家生意做得大,总有人起了歪心思,想要来打探商业机密。”
容芳桦问:“怎么不叫巡捕房的来抓人?”
“总要查出是谁呀。”冯世真说,“再说了,这事涉及到贵府的一些隐私,我觉得令尊定是不想闹得太大,免得让旁人看了笑话。”
容定坤有多爱面子,他的儿女们自然最清楚的。两个女孩无话可说。
楼下开始挨个儿审问了。下人们都集中在后门外,管事叫一个名字,进去一个人。
两个容小姐坐不住,偷偷摸摸溜到二楼去看。冯世真本来避嫌没出门,但又放心不下两个女孩,只得跟了去。
一楼大堂里,容嘉上和杨秀成各坐在沙发一角。容嘉上手里拿着一本名册资料,杨秀成则盯着那个仪器。被叫来问话的人贴上胶贴,站在前面回答问题。
“你有偷过府里的钱财吗?”
“你有拿过外面人的钱,透露过府里的秘密吗?”
“孙小姐有没有让你帮她传递过消息?”
杨秀成面无表情,声音冷峻,好似铁血判官,令人不寒而栗。
有的心虚认罪,有的咬死不承认。容嘉上他们只看那盒子的指针来判断。有些人留了下来,有些则直接拿了钱,被扫地出门。
总有人不识趣,纠缠着不肯走,自有穿着黑衣的打手走过来,将人直接拖走。
偷懒耍贱的听差,小偷小摸的老妈子,都被一一清扫了出去。大门外的人越来越少。
容嘉上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翻着档案,锐利的目光如刀片一样从那些人身上扫过。他这个样子,同他的父亲容定坤几乎一模一样。阴郁、尖锐、冷静,以捕食者的姿态,俯瞰着众生。
此刻的容嘉上,同两个月前舞池里那个清冷高洁的白衣少年相去甚远,几乎判若两人。
他在飞速地成长,成熟。冯世真同这个男人相识不过两个月,可是今天一看,觉得他好似不自觉中长大了几岁一般。
“怪没意思的。”容芳桦觉得无聊,“先生去我们哪儿坐坐?我们有最新的美国画报呢。”
冯世真也想把两个女孩送回去,立刻同意了,带着她们从侧楼梯下了楼,往花园东侧的小姐绣楼而去。
与此同时的大堂里,一个老实巴交的园丁被带了进来,摁在椅子里,戴上了胶贴。
“你叫什么?”杨秀成重复着那几个问题。
“郭大壮。”园丁搓着手,“俺是三年前进来的,给俺作保的是俺叔叔郭有福,去年病死了……”
“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杨秀成冷冷扫了园丁一眼,“你偷拿过府里的钱吗?”
“没有!绝对没有!”郭大壮急忙摇头,“俺就是个花匠,能拿什么钱呀?”
“偷过府里的东西吗?”
“没有!”郭大壮继续摇头。
“有和孙少清小姐接触过吗?”
“没有!俺这粗人,怎么会能和小姐们说上话……”
“有将府里的事说给外人听吗?”
“没有……”
指针剧烈晃动。
杨秀成眉尾一挑:“我再问你一次……”
郭大壮急忙辩解:“就是一些闲话……俺又从来都进不了大宅子,也只是跟着听差们一起乱说……”
“有收过外面人的钱来刺探府里的消息吗?”
“没有……”郭大壮小心翼翼地打量着杨秀成。
指针剧烈晃动。
容嘉上和杨秀成心照不宣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杨秀成合上了手中的资料夹,抬手打了一个响指。站在不远处的手下立刻大步走了过来。
郭大壮见状不妙,一把将老管事推开,跳起来往外冲,佝偻的身影竟意外地敏捷!
“抓住他!”容嘉上大喝一声。
手下却是慢了一步。郭大壮奔到窗前,举手抱头,哗啦一声撞破了窗户,滚落到了外面的草地里。
三位女士走到半路,突然一个男人卷着一身玻璃掉到面前。容家姐妹吓得齐声尖叫,纷纷往冯世真身后躲。不料那个男人一个驴打滚站了起来,顺手就把站在最前面的冯世真一把抓了过来,掌心小刀架在她的脖子上。
“先生!”容芳林尖叫,“快来人呀!”
容嘉上紧跟着打手们追出来,见到这一幕,眼睛霎时红了。
“退开!都让开!”郭大壮挟持着冯世真,一步步朝花园侧门退去。
打手想要围上去。容嘉上大喝一声:“不要乱来!退下!”
冯世真的脖子被郭大壮的胳膊箍着,喘不过起,一张脸憋得发红。
容嘉上像一头暴躁的豹子,迈着焦躁的脚步在一段距离外围徘徊着。几次想要靠近,又硬生生忍住。
杨秀成把容家姐妹拉开,高声道:“郭大壮,你逃不掉的。把冯小姐放了,我们有话好好说。”
“当我是傻子呢?”郭大壮大喊着,“你们容家处理的人,都能把苏州河给填了。”
容嘉上上前,阴鸷地盯着着郭大壮,问:“你要什么?”
“把门打开!”郭大壮拖着冯世真不停地朝侧门后退,“给我一辆车,不准熄火。别想搞小动作。不然我就割了这女人的脖子!”
他掐着冯世真的脖子,锋利的刀尖抵在她脖子的动脉上。要害被拿住,冯世真也不敢轻举妄动,只得任人拿捏。
容嘉上粗重地喘息着,和杨秀成交换了一个视线,点了点头。
杨秀成道:“好,我们给你安排车。你别乱来!”
侧门打开了,车开到了门外。
包围的人让出一条道。郭大壮挟持着冯世真一点点走了出去。容嘉上死死盯着他,不紧不慢地跟着。
“退远点!”郭大壮大吼,刀尖刺破了冯世真的肌肤,一道殷红沿着刀留下。
容嘉上硬生生站住,张开手臂让手下后退。他紧咬着牙关,额头青筋曝露,肩背绷起,如一头随时都能扑过去厮杀的猎豹。
郭大壮退到车门前,深吸了一口气,猛地将冯世真推开,跳上车,一脚油门踩到底。冯世真跌落在地上滚了两圈,汽车咆哮着擦着她开过,掀起一阵飞沙。
容嘉上猛然出手从属下的腰侧拔出了一把枪,从冯世真身边奔过,举枪对准了远去的车,接连扣动扳机。
砰砰枪声中,车后窗玻璃纷纷碎裂。车沿着之字形朝前冲。
眼看车就要离开射击范围,容嘉上双目微微眯起,手臂稳健,又开了一枪。
车发出刺耳的声音,斜斜地撞在路口的一株大树上。手下们一拥而上,将郭大壮从车里拖了出来,五花大绑。
容嘉上却把枪一丢,扭头朝冯世真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