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元改制,当然要封赏提拔一些新官员,同时也要拿下一批朝中抵制她登基的残余顽固势力,裴炎就首当其冲做了刀下鬼。裴炎为相多年树大根深,在朝野内外党羽众多,借着彻查徐敬业叛乱之名,武后来了一翻大清洗。率军戍边的单于道安抚大使程务挺首先受到牵连。
程务挺在废李哲立李旦的朝堂政变中与裴炎一起立了大功,后领军北上去镇守北疆,其中的原由说起来与突厥叛乱之事还有关系。前文提到突厥叛乱被剿灭,车簿本人也被梅孝朗一箭射死,只有元珍率两万余人逃走,同时逃走的还有一位萨满大巫、草原大祭祀骨笃禄。
元珍这个人还是有些手段和谋略的,他逃走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收拢散居在草原各处的突厥部落。这些部落中的精壮男子全部参加了车簿大军,剩下的老弱妇孺也很难在艰苦的环境下独自生存。
元珍逐一找到这些部落,带走了牛羊马匹、青壮妇女与健康的孩童,丢下病弱之人。这么一来,使自己部落的力量像滚雪球一样越来越大,形成了唯一可以继续在草原上横行的突厥大部。在这个过程中,骨笃禄与元珍结成了同盟,以草原大祭祀的身份号召突厥残余各部都向元珍臣服,帮了他不少忙。
骨笃禄原先与元珍之间有嫌隙,怎么突然间又穿了一条裤子呢?无非是可相互利用而已。骨笃禄需要草原部落的继续供奉,元珍也需要神灵的精神力量号召约束部众。这两个人凑到一起,带着部落向东迁移,来到漠北一带,两、三年间也恢复了一丝元气,经常南下劫掠袭扰,却不敢深入进犯大唐疆域。
这也挺让朝廷头疼的,元珍与骨笃禄总是动手动脚,一旦有朝廷大军来攻,立刻就远遁漠北,不好穷追。裴炎举荐程务挺屯兵戍边,程务挺擅用兵,素有勇武之名,突厥听闻程务挺到来,不敢再进犯,这都是与徐敬业叛乱同一年发生的事。
程务挺本就是裴炎的党羽,而且曾向朝廷举荐过徐敬业叛军中的唐之奇、杜求仁,这两人可是叛军的主要头目,向来与程务挺交往甚密。裴炎下狱之后,程务挺曾上书保裴炎,武后非常不满,又怕程务挺远在边疆手握重兵可能会生变,派将军裴绍业直接到军中宣旨,以勾连叛党的罪名当场问斩。
程务挺与裴炎结党,这一段时间没少给梅孝朗小鞋穿,但梅孝朗也觉得这员勇将死的可惜,可是他也没有办法保程务挺一命。保不住程务挺梅孝朗却保了另外一人,就是那位愣将军王方翼。
王方翼是原王皇后的亲戚,本就不招武后待见,恰好此时有肃政御史参了王方翼一本,王方翼被拿下狱。王方翼又犯了什么事?还要从当年车簿叛乱说起。
想当初梅孝朗率军平叛,在热海大捷,还没来得及善后,就被急招回京,剩下的事情都交给王方翼处理。这一场仗歼灭了突厥主力,使突厥残部再无大举做乱之力,十几万突厥骑兵除了逃跑的、阵亡的,剩下的都成了俘虏,总计有三万多人。
这三万多人可不好处置啊,放了当然不行,养着又太费钱粮。按照唐朝一向的安抚政策,只要这些人肯臣服纳贡,一般会发还故地,但是他们的部落已被元珍吞并不复存在,回是回不去了,难道还要朝廷再赐地养着这些人不成?就算养着他们,谁能保证这些人将来不会成为新的祸乱根源呢?
愣将军不愧为愣将军,他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事情,将这三万多人全部给卖了,而且卖到外国去了!卖往波斯、龟兹等地为奴,赚了一大笔钱,用这笔钱重修黑沙城要塞,以及额外抚恤阵亡将士家属。当时他在军中掌权,战报也是他写的,没有报告有这批俘虏,事情就瞒了下来。没想到纸里包不住火,到底还是让人给告发了。
梅孝朗闻讯上书给王方翼求情,他是这样说的——王方翼此举虽然鲁莽,不符法度,但也不失为粗中有细之计。数万降众不好杀,又不好安置,若分地而居难以约束,此等反复无常之族将来难免再生变乱。王方翼能不屠降众、不费钱粮、不留后患处置此事,也有免罪情由。
因为梅孝朗的求情,王方翼被释放出狱,流放崖州。梅孝朗保得住他的人保不了他的官,但另一个受牵连者连人带官都保住了,就是程玄鹄。程玄鹄当年补浩州司马,那可是有裴炎、程务挺的举荐,他本人就是程务挺的侄子,不可能不受牵连。
但是这一次想为程玄鹄说话很简单,他本人也带兵去打叛军了,牵连不到这件事中。朝廷对程玄鹄是既未责罚也未封赏,程玄鹄算是躲过一劫。
彻查徐敬业叛案当然不能只是罚,平叛的军功还是要封赏的,沾边带角受赏的人不少。在梅振衣的身边,最占便宜的是芜州刺史蒋华。
这位蒋刺史啥活没干,就是放权给梅毅,反而得了一场大功,因为他毕竟是名义上的芜州军政长官。蒋华被升为秋官侍郎,进京赴任去了,他之所以能进京,并不完全是因为军功,还有另一件事让武后高兴。
去年他上表祥瑞,向朝廷报送了绿雪在敬亭山上显灵、供奉观自在菩萨的翠亭庵一夜之间飞入芜州的事。武后当时就很高兴,但朝中正值多事之秋,也无暇顾及这件事,这回又看见芜州战报,想起了他上表祥瑞的往事,凤颜一悦就将他调入京中,算是格外加恩。
当然了,所谓下旨封赏,这圣旨也不见得就是武后自己定的,琐碎的事情都是由下面官员拟定好报上来,武后加几条意见批准之后再发回,也算是圣旨了。所以很多封赏的细节都是有关人员拟定的,这时就看出一个人在官场上的人脉了。
比如梅振衣的舅舅宁国县仓督柳直,被赐勋云骑尉,但职官未变还是宁国县仓督。按现在的说法,就类似于科级职务,享受处级待遇。这里面又有什么讲究呢?不要忘了芜州是个富庶之地,仓督官虽不大,却管一县钱粮储备,宁国县仓督同时还兼管上贡朝廷的军械采办,是个难得的肥缺。
柳直自家在芜州经商,又身兼宁国县仓督之职,其中是有不少油水的,所以经手人员给他拟定封赏的时候,只赐勋官出身,并没有动他的职位,这也是给梅家面子。张果以及一众守城有功的民勇、地方守备军士都有相应的封赏。
梅毅是功劳最大的人,加封定远将军,暂领芜州刺史。这个封赏也有意思,加封定远将军也就算了,居然让他暂时掌管芜州府。芜州刺史蒋华调任京中,刺史缺任让梅毅暂领,这不是要他当刺史,而是让他在新刺史到任之前处理战后安抚事宜,这也是一个大大的肥差,也是特意给梅家面子才会有这样的安排。
怎么说是肥差呢?打完仗要算帐吧,征调了多少民勇,伤亡多少该如何抚恤,该发放多少钱粮,消耗了多少物资,需要再补充采办哪些?——都是梅毅说了算。举个最简单的例子,芜州守城用的不是竹枪吗,一共用了多少根竹子,都是谁家的,多少钱一根啊?
梅毅是个马上将军,哪能理会这些事,干脆叫来了张果,连刺史大印都交给张果了,托他去处理。张果在梅家对下人们一向很优厚,这次对芜州百姓同样优厚,该发放的钱粮能多算就绝不会少算,打开仓库往外派发,人人兴高采烈。
梅振衣虽然不会过问,但张果怎么会对自家小气呢,梅家的帐那是算的格外宽,不仅有竹枪等物资,还比如接待玉真公主的费用本应由芜州府负责,却因战事先行让梅家垫付,按规格这笔费用也是不低的嘛,他趁机也是狠赚了一笔。
张果能赚钱,还有一个人比他更能赚,那就是柳直。这次做战的军械物资,除了竹枪之外其它都是宁国县军械库搬来的,这批东西本来是要上贡朝廷的,损耗多少都要补充采办整齐。那么到底作战中有多大损耗呢?这些数字可都是钱啊,而且是巨资!
此事本来应该由梅毅来统计,梅毅让张果去办,张果干脆把柳直叫来自己办了。柳直本就是个商人,这种时候再客气那也不好意思了,自然是大发其财。张果与柳直两人,几乎把芜州府的钱粮库搬空了一大半,但也没人说什么,一来张果对乡民守军也同样宽厚,二来是钱赚的狠但帐算的也清楚。
转过眼就到年底,快过年了,芜州府是家家户户张灯结彩。该赏的人都得到封赏了,但其中有一个最重要的人,却迟迟不见朝廷的封赏下来,那就是旅居芜州的玉真公主。
玉真公主这次功劳大啊,她“登城退千军,密信斩敬业”的事迹,都被编成段子,由说书人讲诵在江南一带传开了,怎么朝廷的封赏迟迟不见动静呢?朝廷下诏调蒋华进京的时候,顺便有一道圣谕下来,命玉真公主“暂居芜州梅家,等候朝廷恩旨”。
这道圣谕也很奇特,既没有招玉真公主进京,也没有让她返回巴州,而是让她暂留芜州。留在芜州也就罢了,一位未出嫁的公主,应该住在驿馆或者单独的府院,怎么能让她暂居梅家呢?
玉真公主接到这道圣谕,心就扑通乱跳,有些事她比梅振衣更明白,做为一位公主谈不上什么封赏,无非就是赏钱赏地赏房宅,如果还未出嫁的话,再“赏”个好老公。让自己暂居梅家,难道是武后要赐婚?一联想到赐婚,那就是嫁给梅振衣了,巨大的幸福感满溢将玉真包围。
梅振衣此时并不清楚玉真公主在想什么,公主对他有什么心思他是明白的,他也怜惜玉真公主,但他的心思可没那么多,仅仅是怜惜爱护而已。接到圣谕之后,梅家上下恭恭敬敬,按公主自己的意思,仍把她安排到齐云观。
玉真公主在芜州满心欢喜,等待迎来她人生中最幸福的一个新年。而远在洛阳的梅孝朗,此刻正在书房中愁眉紧锁。武后刚刚召见过他,谈完朝政又说了一件私事——命他休妻!
武太后不是昏庸之君,甚至与历史上大多数帝王相比,她都是更为出色的政治家。但她也是个女人,有着女人一惯的特点,比如说爱管闲事,喜欢给人改名字等等。可是以梅孝朗的地位,他的婚姻本身也是政治了,也怪不得武后多事。
第100回、难全世事多烦扰,枕席一夜恩情决
裴炎获罪处死后,梅孝朗看形势就应该主动休妻,但他心中一直不忍,想等到过完新年再说,直到武后开口,此时是不得不办了。裴玉娥毕竟为他生了一儿一女,这些年与裴家的恩怨不说,但夫妻之间的感情还算不错的。
就算不顾这位夫人,也要顾儿女吧,该怎么安置她呢?赶出家门裴玉娥哪还有活路,留在洛阳也不行。不仅要休妻,而且要把她送的远远的,连她的一双儿女也一起送走,这才是上策。
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另择别地安置她的余生吧,这是仁至义尽的做法。送到哪里呢,只能送回芜州,把她交给菁芜山庄的张果,虽然不再是梅家主母,但张果应该明白梅孝朗的意思。再给梅振衣写封信,把他的弟弟、妹妹也送回芜州。
梅孝朗心里明白裴玉娥与梅振衣之间有过矛盾,但他此时也希望这个儿子不要虐待裴玉娥,哪怕不看父亲的面子,看弟弟妹妹的面子,也放后母一条生路,能做到这样就足已。
梅孝朗也是个做事很决断的人,想明白之后,立刻挥笔写下休书,不仅休了妻,而且找了个问罪的借口,将裴玉娥发往梅氏老家为奴!这么做太“狠”了,一般休妻就是赶回娘家而已,如果继续留在府中虐待,娘家人是可以告到官府的。但是现在,裴玉娥哪还有娘家人能告倒梅孝朗?
梅孝朗知道武后忌恨裴炎,如此处置面子上也顺了太后的心意。写完休书他去见了夫人,自从裴炎获罪之后,裴玉娥终日以泪洗面,容颜憔悴了许多。梅孝朗看见她暗自神伤,也没说什么,只是软语宽慰一番。
当晚在夫人房中留宿,尽极温存,好些天没有如此行夫道了。天明之前,裴玉娥还在熟睡,梅孝朗已经起身离去,在案上留下了一封休书。
裴玉娥起床后发现了那封休书,尖叫一声,未及梳妆披头散发就往外冲。老管家梅安领着几名健壮的女仆就守在门外,拦住她道:“老爷命我等送夫人去芜州,请夫人赶紧收拾上路吧!”
裴玉娥厉声叫道:“休我也罢,怎可遣我为奴,我要见他!”上前就撕扯梅安的衣襟。
几名健妇上前架住,强行把她扶回房中,裴玉娥是寻死觅活哭闹不休。梅安也不说话,等她闹够了才上前低声道:“老爷已上朝,临去前特地吩咐老奴转告夫人,休妻是奉太后懿旨。如今之计,夫人已无法在神都安身,天下还有何处可去?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儿女着想,老爷休妻但不能弃子女不顾,二少爷与大小姐也不适合留在京中。”
裴玉娥哭闹之后渐渐回过神来,再看那封休书,也明白了梅孝朗的用意,只是坐在那里垂泪。梅安也有些不忍,又说道:“老爷已给芜州管事张果与大少爷写了信,想必不会为难你,二少爷与小姐仍是家中少主,也不离开你身边,这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夫人还是赶紧收拾,离京远避去罢,车马就在门外等着呢。”
事已至此,裴玉娥也明白梅孝朗是对她仁至义尽了,只有收拾行装带着儿女上路。她心中只担忧一件事,那就是梅振衣,虽然有梅孝朗的吩咐,但谁能保证那位大少爷不会在暗地里使坏虐待他们母子三人?她自己以前得势时可没少使坏。
每年过年之前,张果都要派人将芜州的账目与一年的岁入送到梅孝朗府中,裴玉娥正巧与这些人同道赶回芜州,路上也好照应。梅孝朗提前派人快马送信到芜州,除了秘密交代安置裴玉娥之事,还谈了另一件朝中事,梅振衣接信后是大吃一惊。
朝中有什么事与芜州有关?梅孝朗主事文昌台,宫中也有耳目,有很多事能提前得到消息。这次平叛之后,除了迟迟没有封赏玉真公主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人没赏,就是梅振衣。原来太后是另有打算,将专门派钦差到芜州传旨,旨意有三道——
第一是赏玉真公主黄金百两、明珠两斛、玉璧六对,并赐婚于南鲁公梅孝朗。这并不出人意料,武后给大臣赐婚与皇家联姻以示恩宠笼络,已经不是第一次,何况梅孝朗刚刚奉旨休妻呢?既赏公主又笼络梅孝朗,是两全齐美。
梅孝朗没见过公主,当然不知道玉真的心思,所以并不感到意外。玉真是废太子李贤之女,幽居巴州孤苦伶仃。这次她能立大功,赐婚给文武双全的当朝重臣,无论在谁看来,都算是个难得的好归宿了。
第二是封绿雪为敬亭山神。芜州府当初上表祥瑞,绿雪当众显灵自称敬亭山中精灵,曾受观自在净露活命之恩而成就修行,告知梅振衣在城中择取福地供奉菩萨,一夜之间果有神迹发生,翠亭庵移入芜州城中。
武后赏了刺史蒋华,当然不能忘记那位显灵的“绿雪仙人”,下旨封她为山神。这种封赏就不能直接下一道诏书了事了,要专门派钦差举行正式的封神仪式。人间帝王的权力,封官也就罢了,居然要封神!
大唐李家追封道祖老子,也不过封了个“玄元高皇帝”。武氏竟然以太后之身,直接下旨封山神,这不是人间帝王该管的事情。考诸历史,帝王“封神”之事屡见不鲜,但正式的公然“越权”,是从武则天开始的。
派一般的钦差显然不合适,武后打算派一名高僧前往芜州,代表她封神。正因为如此计划,所以圣旨一直没有发出,要等到过完年元宵节之后才会下旨。
第三是招梅振衣进京面圣。想当初梅孝朗阵前射子,梅振衣在朝中就出名了,有传言是观自在菩萨显灵救了他一命,因为梅家供奉观自在菩萨已经很多年了。后来绿雪显灵,翠亭庵飞入城中,梅振衣又是当事人。
此次救回玉真公主,并遣家将协助守芜州,梅振衣又立了大功。本该厚赏他,武后打算将梅振衣召到神都当面听赏,她也想见一见这位传说中与菩萨结下“不解之缘”的神奇少年。正巧这次玉真公主要奉旨进京完婚,梅振衣可以随行护送。
梅孝朗听见这个消息当然高兴,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情,这是唯一的好消息了。自从梅振衣醒来之后,父子两人只在大军阵前见过一面,还是在那样一种情况下。事后梅振衣虽不怨恨父亲,但也躲在芜州不愿相见,两年多来梅孝朗也不好强行命他前来。
这次倒好,圣旨招儿子进京,还有玉真公主这层关系,想必父子之间可以借见面的机会,解开心中的疙瘩了。
梅孝朗是这么想的,所以提前派人送密信到芜州给张果与梅振衣,不仅为了交代裴玉娥之事,更重要还是透露即将到来的圣旨,让他们心中有数好做准备。可是张果与梅振衣接到消息,眉头却拧成了疙瘩。
三道圣旨,如换做别人,无论怎么看都是喜事,天恩浩荡啊,但梅振衣放下信却大骂一声:“乌鸦嘴!”
这是在芜州刺史府中,身边还站着张果与梅毅,张果问道:“少爷这是骂谁呢?”
梅振衣:“骂我自己,更骂那位随先生!”
他因何而骂?当初梅家下人问他待公主以何礼,他回答待以主母之礼,现在倒好,玉真公主真要成梅家主母了。在万家酒楼,随先生点破了玉真公主对梅振衣的心思,却说了一句:“你很在意这位小郎君,心中对他有情?可惜啊,你此世虽与他有缘份,却不是你想要的缘份!既然他妄谈天机,我也谈一句这人世间的天机。”
现在看来,还真是有缘,而的确也不是玉真想要的缘份。这还不是最气人的,随先生跑到敬亭山,对绿雪又说了一番话:“一介凡夫俗子,送地契物产还好说,但不好说成是送道场。既然我今天来此见到的人是你,我看这座山不该是他的道场,应该是你的道场才对。”这番话提溜转也听见了,一字不差的转告了梅振衣。
假如绿雪真的成为敬亭山神,那么就意味着敬亭山是绿雪的道场,那么梅振衣将此山送给清风做道场,又算怎么回事?他将这些事对张果与梅毅解释了一番,最后道:“你们说那个随先生,是不是乌鸦嘴?”
是乌鸦嘴,绝对是乌鸦嘴,张果与梅毅立即点头附和。梅毅问道:“假如圣旨真的封绿雪为敬亭山神,少爷怎么向清风仙童交代?”
梅振衣:“这倒不是最头疼的问题,想当初我拜孙思邈真人为师,问道时问的就是鬼神。人间帝王圣旨封神,不过封一个寄名祗位而已,绿雪不会当真,清风也不会介意,山还是那座山,道场还是清风的道场。…倒是给玉真公主赐婚之事,实在别扭!”
眼见公主要变成后妈,就算他对玉真没有非份之想,感觉也挺不是滋味的。梅毅又道:“此事出乎我们的意料,但也在情理之中,公主已年满十八,该赐婚了,赐婚于当朝重臣,是恩宠,很不容易啊,比她当初幽居巴州无人过问那是天壤之别。”
张果叹了一口气:“要是不赐婚给老爷,而是赐婚给少爷,那就是皆大欢喜了。”
梅毅截住张果的话:“我等家人,不应如此议论主母。”
梅振衣一摆手:“没关系,这是私房话,你们随便说。”
张果:“对于公主而言,这本是喜讯,可惜如今恐怕要出变故,要怪就怪少爷待人太好了。”
梅振衣:“张老此话怎讲?”
张果:“少爷英俊年少、英雄了得,对公主有救命之恩,待她又是百般温柔体贴,那乏人关心的孤苦公主,怎会不对你动心动情?倘若不是如此,如今这道圣旨,还真就是喜事了。”
梅毅道:“就算如此,又会出什么变故呢?”
张果:“我在人间的年岁最长,比你们都长多了,说我人老成精也可以。我看玉真公主是个外柔内刚之人,是绝对不愿嫁给老爷的,只怕会出事。”
梅毅:“张老说的不错,那玉真公主坚持登城之时,我也看出来了,此女一旦认定什么事情,心念很是决绝。…少爷,我也想说句可能不敬的话。”
梅振衣以手抚额:“想说就说!”
梅毅:“假如圣旨不是给老爷赐婚,而是让公主嫁给少爷,你会怎么想?”
梅振衣抬起头,望着窗外道:“玉真对我的心思,我怎能不清楚?我虽对她并无非分之心,但也有怜惜之情。以她的身份,岂是想嫁谁就能嫁谁的?而以我的身份,娶谁为正妻恐怕也由不得自己做主的。即然这样,就奉旨娶了玉真,也合我的心意,况且她与谷儿、穗儿相处的也很好。”这话的意思很简单,以他的身份,到时候娶谁不是娶,还不如就娶了玉真呢。
张果叹了一口气:“少爷话说的有道理,但是现在说这些于事无补。就算玉真不能嫁给少爷,也绝对不愿嫁给老爷的。…唉,这女娃,可怜呐!”
“也不能说于事无补,张老,你也太小看少爷了,少爷与各位仙人打交道都能不吃亏,对这件事怎会没有办法?”梅毅自从渡过真空天劫之后修为大进,已在脱胎换骨途中,说话也很有玄机。
张果:“你什么意思,难道少爷有办法让公主抗旨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