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里,让小孩无声无息死的方法有很多种。
吕后权倾天下,她要杀人,无人敢劝。
宫女宦官们纷纷顺着她的意,只道帝不思恩典,若不好好修行,怕是福气有限。
唯郑燕儿想起那冰雪可爱的小皇帝,又不知宫中秘事,心中不忍,傻乎乎地劝:“大姊,你以前不是说过吗?小孩子不懂事就要慢慢教,不能生气的。”
吕后冷哼一声,不言语。
郑燕儿大着胆子继续道:“我还记得你最喜欢小孩,黄家小二子最是调皮,纵牛吃了你家半亩禾苗,还对着你骂骂咧咧,嘴里全不是好话,大伙都操锄头说要揍他娘的。可是大姊你最是心善仁厚,说他年纪小不懂事,不但没责打他,反而农闲时教他念书,后来他长大了,懂得道理多了,对你敬重有加,那时候人人都夸你贤惠能干呢,都说你夫君最是享福……”
“那时候的我……”在郑燕儿的絮絮叨叨中,吕后回忆往昔,几十年过去,闺阁中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是那么的清晰,那么的美好,那么的怀念。长乐宫花谢下,她在郑燕儿的眼里恍惚看见那位名叫吕雉的小姑娘,她依旧知书达理,温柔善良,最是孝顺懂事,她总是害羞地对所有人浅笑,仿佛不知怨恨,不知苦难,从来不忍心杀害任何生灵,善良对待所有人。
临水照花人,曾经花不如人,如今人不如花,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罢了,”吕后挥退宫人,轻轻问,“燕儿,你还记得那年,阿嬃问我们想要什么样的男人吗?”
郑燕儿的心再次紧张起来,轻轻点头:“记得。”
吕后看着湖中枯荷,淡淡道:“你自幼是个有志气的,想要夫君做人中龙凤。”
郑燕儿打着哈哈道:“那是小时候的蠢话,蠢话……”
“我何曾不是呢?”吕后的目光不知在看何方,“我曾以为阿爹的目光定是对的,有见识、志在天下的男儿定是好的。事实证明,阿爹确实没为我看错夫君……”
这番话让郑燕儿无法接嘴。
周围静悄悄的,吕后猛地回过身,愣了很久才说:“我错了。”
郑燕儿苦笑:“大姊贵为太后,何错之有。”
“我错了……”太后摇摇头,重复道,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忧伤。
郑燕儿惊讶,不解。
太后用很艰难缓慢的语速,没有喜悲地和她说起一个发生在很多年前记忆犹新的故事,故事里的女人贤良淑德,后来天下大乱,她和公公一起去寻找夫君,路上遇到敌军,被迫成为人质。她那双可怜的儿女虽寻到父亲,却被狠心的父亲在逃跑途中三番四次踹下车给敌军,所幸有大臣相助,才逃出性命。女人在敌军阵营中足足被关了二十八个月,受尽侮辱欺凌,最后两军对峙,敌军大将把女人和公公拖去阵前,威胁要烹杀。可是那男人却嬉皮笑脸地说:“我爹是你爹,你要烹你爹,我也跟着一块儿喝汤。”敌将大怒,若非时运好,她便与公公一同被烹杀。待九死一生逃回去,却发现男人身边已有了新宠,不再理她,甚至要除嫡灭子。
毛骨悚然的故事,被她平淡述来,步步惊心。想起那段刻骨铭心的经历,她的表情就为之扭曲、怨恨、痛苦,充满不安。无论锦衣玉食、位高权重,她依旧是那个在做人质的女人,永远活在恐惧中,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害怕得不能自已,害怕让人疯狂,她要不择手段地除掉一切有可能构成威胁的东西,扭曲地报复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吕后疯狂的表情,凄厉的控诉,像个锤子般,一锤锤打在郑燕儿的心上,她讲完故事,忽然问:“你可知,女人最想要怎样的男人?”
郑燕儿摇摇头:“你已荣华富贵。”
吕后轻轻摇头:“那么多年后,我才知道,我只想要一个不会在乱军途中把妻儿踹下车逃跑的男人……”
被煎熬的日日夜夜里,她经常梦见童年,梦见沛县,梦见所有幸福一切,梦见闺中密友,让她按捺不住再次相见的心情,可是见了后,她才知道,其实自己最怀念的是那个单纯善良的自己。
没有人能回到过去。
“罢了,”终于,吕后长叹一声,满天杀意褪去,“小孩子还不懂事,慢慢教,过几年再看吧。”她的眼里,只剩悲哀绝望的泪光。
雕栏玉砌的长乐宫,冰冷压抑,尊贵无比的吕后,孤单寂寥。
郑燕儿忽然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她开始想念在宫外等待自己的丈夫和温暖的家。
【拾壹】
长乐宫外,何长郎带着四个儿子蹲在角落苦苦地等,揪着头发等,眼泪偷偷掉了好几次,紧张得不能自已。待看见郑燕儿平安出来,手里还拿着大堆赏赐,差点乐疯了,赶紧扑过去,拉着媳妇左看看右看看,看了好几圈,确认全手全脚没缺失才放下心来。
郑燕儿看着自己相处多年的夫君,她绷紧的心放了下来,忽然有些害羞,倒在地上有些脚软。
何长郎毫不犹豫:“我背你。”
郑燕儿“呸”他,凶巴巴道:“老夫老妻,加起来都过百岁的人,不怕丢脸?”
何长郎摸摸鼻子:“怕啥?背自家媳妇天经地义,又不是没背过,你那年扭伤脚,还不是我背的?”
郑燕儿低头道:“我现在可重得很。”
何长郎:“我力大。”
儿子们接过包裹,笑着替她先送回家。
何长郎轻轻背起郑燕儿,老胳膊老腿儿还是稳妥得很,他慢悠悠地走,下过雨有些泥泞的道路弄脏了他的鞋裤,可是他依旧走得很稳妥。
郑燕儿靠在他结实的背上,想起多年来不解的问题,轻轻问:“老头儿,我对你那么凶,你为何还对我那么好?”
何长郎道:“哎,虽然你脾气是坏了些,家里却收拾得利利索索,织布种田样样学得好,以前千金姑娘跟着我受那么大的罪,还不离不弃的,生了那么多娃,老头子记得你的好,感激都来不及,哪有脸骂你不好?说是让你骂几句心里会痛快些,便让你骂几句。”
郑燕儿又问:“我已经不好看了,又凶又悍又不可爱,你为何还不嫌弃我?”
脚步声漫漫,沉默了许久,何长郎的脸早已害羞得滚烫,过了好久才说:“谁管你好看不好看,我只记得自家媳妇的脸蛋白嫩嫩的,头发乌油油的,不管过了多少年,你都是我的小燕儿,你嫁给我是天大的运气。可惜我蠢,老说不出你爱听的话,也不懂怎么夸,要是给我张像侯小子那样的巧嘴就好了,至少可以哄得你没那么生气,哎,燕儿,是不是天又下雨了,背上有点湿,可是没看到水啊?”
“嗯,天又下雨了。”郑燕儿含泪点头,有些东西,她不能再错过。
【拾贰】
好多年后……
人人都说,石榴巷子里的何家奶奶最是好福气。
她从来不和男人拌嘴,不和外人吵架,家境红火,婆媳关系和睦,儿孙满堂,羡煞旁人。
何老太爷见不着她就会急,到处乱转,嘴里不清不楚地乱叫:“燕儿,小燕儿。”
“去去!”她总会板着脸,将捂着嘴笑的儿孙们赶走,然后陪着脑子有些犯糊涂的何老太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缀着鞋垫,絮絮叨叨地说着不知什么时期的古董故事,刘老太爷傻乐着听,两人一派和气。
听说这个何家奶奶不简单,听说她曾差点做皇后,听说她和当今太后是闺中密友,听说她曾是大户千金,听说她曾是远近驰名的母老虎……
“去去去!我家小燕儿什么时候成母老虎了?打死你这乱说话不省心的龟孙子!”
“爷爷,我是你曾孙子,你莫乱了乌龟的辈分啊。”
“阿爹,你悠着点打啊,千万别闪了腰。”
“奶奶,快说说他啊!”
“娘,你别只顾着笑。”
“太婆婆,你真做过母老虎?我咋看不出啊?”
【拾叁】
高后四年,吕后废帝,囚永巷宫,秘密杀害,立刘弘为帝。
高后八年,吕后病死,终年六十二,与汉高祖合葬长陵。
刘氏皇族与吕氏外戚展开流血斗争,临光侯吕嬃用事专权,斗争中被乱棍打死。战果以皇族集团胜利而告终。
吕雉,字娥姁,通称吕后,或称汉高后、吕太后等等。
汉高祖刘邦的皇后,高祖死后,被尊为皇太后,是中国历史上有记载的第一位皇后、皇太后和太皇太后。
汉惠帝在位七年,自元年起即因“人彘”事件不再听政;吕后连立两任少年天子,自元年起即垂帘听政“号令一出太后”。在汉惠帝、两少帝时期实际掌握政治权柄的人是吕后,共主政十五年。
据《汉书》记载,刘邦死后,匈奴首领冒顿曾寄国书向吕后求婚,意在标扬匈奴武力,刻意贬低汉朝国力。吕后以年迈为由婉言拒绝,不过继续沿用了与匈奴和亲的政策。
【东汉】
不思蜀
建安十九年,刘备劝降刘璋,遂领益州牧,启用人才,蜀中经济稳定发展。
【壹】
建安二十一年。
蜀,成都,杏花街。
田启明今年十一岁,住在街东头,是田记杂货店老板唯一的儿子,田家夫妇年老得独子,对他疼爱得如珠如宝,要太阳绝不给月亮,要月亮绝不给星星,只恨不得把心肝掏出来把他往死里疼。再加上田老板从外地迁来,手里有两个余钱,还和足智多谋的诸葛军师是发小,很受关照,所以田启明在杏花街上是横着走、人人见了都要捧两句的。
田启明最讨厌的人是住在街西头的钱多多,她今年十岁,是钱记杂货店的黄毛臭丫头,也是独生女儿,自幼被娘亲当掌上明珠捧着,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更继承了父亲的好口才,牙尖嘴利惹人恨。偏偏她爹的表妹是张飞将军的侄媳妇,她爹与张飞将军更是酒国知己,在街上也很受大家奉承。
同条街,同样店铺,生意抬杠,大人抬杠,小孩也跟着抬杠。
冤家路窄,钱多多最喜欢和田启明拌嘴,两人往死里攀比。
钱多多:“我娘做事最麻利,半天能算一本账!”
田启明:“我娘干活最利索!两天能断一匹锦!”
钱多多:“我家今天吃的是红烧肉!我娘手艺天下无双!”
田启明:“我家今天吃的是糖醋鱼!我娘手艺能比御厨!”
钱多多:“我娘长得漂亮!”
田启明:“我娘皮肤白!”
钱多多:“我娘戴的是新打的金镯子,刻的是喜上眉梢。”
田启明:“我,我,我戴的是……”
钱多多:“哈哈,你娘有金镯子?!”
田启明:“我娘……”
钱多多:“你娘戴的还是三年前的银镯子呢,别争了,你娘就是不如我娘!”
田启明抬杠落了下风,眼睁睁看着钱多多扬长而去,自觉输了阵势,委屈回家,拉着娘亲抱怨,“阿娘,钱家大婶有金镯子,为啥你没有?”害他丢了好大面子。
“谁家有闲钱打了银又打金?”田家娘子闻言,先骂了儿子几句不省事,然后摸着腕间银镯子细细琢磨,想起死对头的媳妇耀武扬威地戴金镯子在自己面前摆显的模样,越想越不甘,越想越觉得自家男人不像话,顿时饭都吃不下了,夜里就揪着田老板,连哭带闹,硬是要当家的拿出个赚钱兴家的章程来。
田老板是三棍子打下去说不出话的老实人,除了起早摸黑开店外,哪有什么章程?可是他怕媳妇怕得远近闻名,曾喝醉了嚷嚷上山打老虎,待媳妇拿出两棒槌时,立即跳起来钻柴堆,畏内名声远近闻名。
田家娘子怒:“人家做生意,你做生意,嘴笨舌拙,比不得人家把生意弄得红红火火,如今人人买东西都去钱记,钱家数铜板数得手发软,媳妇穿金戴银,女儿吃香喝辣,你家媳妇脑袋上带的是木簪子,儿子在人前都抬不起头,你还是个汉子吗?!”
“我哪有主意……”田老板挠着头皮,支吾半天,眼看媳妇要镯子不成就要拿棒槌了,不敢再搪塞下去,哭丧着脸道,“媳妇儿,俺本来就不聪明,你打杀了我也找不出办法啊。”
田家娘子清楚自家男人的本事,出谋划策:“你不是和诸葛先生是发小吗?人人都说诸葛先生是全蜀中最聪明的人,你去找他出个点子,比拔根毛还容易呢!”
田老板犹豫:“诸葛先生是大忙人,能看上咱这点小事?”
田家娘子满不在乎:“试试看,不成再说嘛。”
田老板还在犹豫:“太麻烦人家……”
田家娘子将手里棒槌扬了扬。
田老板果断冲出家门,去铺子里挑了几色礼物,次日便带着儿子,朝军师家去了。
【贰】
那年月,战乱连连,蜀中挺穷的,将相生活都很简朴,听说荆州牧刘备卖过草鞋,张飞将军是屠户,诸葛先生种田更是一把好手。他不喜奢华浪费的人,担任军师将军那么大的官,住的院子也不过比常人大个三四倍,除侍卫外没用几个仆人,还在花园里开垦了菜地,亲手种了不少瓜果蔬菜,由妻子黄氏亲自下厨烹调。
有初次跑上门找他办事的小官员,把在土里汗流浃背的诸葛先生当农民大叔“喂”了好几声,不太礼貌地问:“你家主人呢?”
诸葛先生打量着那眉清目秀的小官员,愣了半晌,擦着汗,犹豫问:“你找夫人何事?”
大家都认为诸葛先生是借机打趣那小官员,唯贾老虎知道他说的可是真心话。诸葛先生是把“女主内、男主外”的观点发挥得淋漓尽致的人。黄氏貌丑,沉默少言,却治家有方,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她把家里人情往来大小事务统统料理妥当,若离了黄氏,诸葛先生连明日要用的衣裳在哪都找不着。
诸葛先生觉得平生最有眼光的就是看中了黄氏,他总夸:“女子重德不重色,贤惠为上。”
田老板对诸葛先生的话奉若天人,尤其是对比自家那个凶悍泼辣的媳妇,更是赞同得不能再赞同,总是琢磨着要给儿子娶房像黄氏这样贤惠的媳妇。
可惜田启明每次看见黄氏的脸,总是默默低下头去,诸葛先生大才,世人难以匹敌,他还是想要个普通贤惠普通颜色的媳妇儿……
饶是如此,田启明还是很喜欢跟父亲来诸葛先生家做客,诸葛先生家有很多有趣的东西,比如会走路的木头牛和木头马,还有会自己跑的小木车,会飞的木头鸟,还有能同时射出很多箭的弓,林林总总无法尽数。而且黄家大嫂长得虽丑,不爱说话,却做得手好菜,对孩子也很慷慨,从不拘着他们,还有新奇有趣的糕点吃。
这次去诸葛先生家,除了他外,还有个小客人在听诸葛先生教诲。
黄氏拿出绿豆饼给田启明,他一边吃一边探头探脑看去。
那是个比他大几岁的少年,穿着挺不错,细长眼睛,圆圆脸蛋长得也喜庆,蓝色长袍,穿得也朴素整洁,就是表情很苦闷,脚尖一圈又一圈画着石砖地面,感觉是很不耐烦听话,待诸葛先生斜斜看他一眼,又立即装出很老实的模样。
“阿斗,这番话你应好好思量,莫辜负了你父亲对你的期待,”诸葛先生抿了口香茶,抬头看到田老板,严肃的表情骤然消散,笑问,“是什么风把老朋友刮来了?”然后遣出这位叫阿斗的少年,将田老板迎了进去。
阿斗得赦,松了口气,急忙退出书房,知先生教训未完,也不敢跑远,恰好见到坐屋檐下吃点心的田启明,也不避嫌,跑过去并肩坐下,然后长长松了口气。
田启明犹豫片刻,递上绿豆饼:“要吗?”
阿斗拿了一大块塞嘴里,咬牙切齿地狠狠吃,一边吃一边怨念:“背书背书,背该死的书……”
田启明年幼,未进过学堂,懵然问:“背书是什么?”
阿斗亦少年心性,又是奉父命微服前来,见小孩不知自己身份,也没摆什么架子,仇大苦深教训道:“背书是天下最苦的事情。”
田启明依旧不懂:“可是……我爹说诸葛先生说背书好,让我多学学。”
阿斗:“咱们哪能和诸葛先生比?他最喜欢吃苦,我可不喜欢,难道你喜欢?”
“我也不喜欢吃苦,”田启明摇头,继而庆幸,“你真可怜。”
阿斗叹息:“是啊,我爹总嫌我没有诸葛先生半分聪明……”
田启明安慰:“是啊,我娘总嫌我和我爹加起来都没诸葛先生一根头发聪明。”
他们俩俩对望,忽然笑了,颇有惺惺相惜之意,感叹:“哎,都怪先生太聪明了。”
院落里葫芦花开得正茂,菜田嫩绿,画眉鸟在啼叫,他们坐在屋檐下,没有贵贱之分,很是放松,一边说悄悄话,一边听屋内大人聊天。
“你叫我刘阿斗就好,我爹以前是个卖草鞋的。”
“我是田启明,你可以叫我大明,我爹是个开杂货店的。”
“哈哈,咱们爹都差不多。”
“是啊是啊,都差不多。”
书房里案牍堆积如山,全是军国大事,诸葛先生有些劳累,眼睛里布满红丝,有个小童替他捏肩膀。田老板搓着手,觉得为自家小店的破事打扰诸葛先生的正事很是不安。
幸好,他们自幼发小,交情与常人不同。
诸葛先生对直肠直肚的田老板很有好感,总是夸他为“直人、忠人、老实人”,对他的要求,只要不是太为难,不违背规矩的小忙,都愿意顺手帮上一把。
“大哥,你也知道……我家媳妇性子不太好。”田老板有求于人,十回有八回是给媳妇逼的,诸葛亮对他媳妇之凶悍了如指掌,感叹道:“这回她又要你做什么?”
田老板为难道:“你还记得钱家杂货店吧?就是前两年,张飞将军给他家女儿起名叫钱多多那家。”
“知道,是与你同街的那家杂货店吧?你媳妇说钱家女儿名字是将军起的,嫌自家儿子叫二狗子太丢份,便让我给你家儿子起名字……”诸葛先生提起往事,忍不住摇着头笑了,“前两天张将军喝醉酒和他唱了一路还没唱够,硬跑我门上来,拍了半夜的门说要出征打仗,我家侍卫连扯带丢的才把他们弄回去,闹得我半宿没睡好觉。”
张飞将军虽是屠夫出身,但人长得帅,草书写得好,饱读诗书,还画得一手工笔美人,素是蜀中女儿爱慕的对象,就是喝起酒来没完没了。他酒量之大鲜有匹敌之人,来一个灌倒一个,来两个灌倒一双,喝醉后不是唱歌就是骂人,闹得大家提起和他喝酒就怨声载道。
田老板闻言,痛心疾首附和:“也就老钱和他喝得来,那小子最是口甜舌滑,哄得人人高兴,大家都爱去他家买东西,害得我家店铺都没人上门了。前阵子他家媳妇买了金镯子,惹得我家媳妇为这事天天和我闹腾,还请大哥救我一救,您老想个点子比咱腰还粗呢。”
诸葛亮差点听喷了,笑了半天:“你的腰可不粗,我想的点子怕是也没多粗。”
田老板没听懂暗示,连忙道:“咱家媳妇的腰粗,和水缸似的!得和她比!”
诸葛亮笑道:“水缸般粗的点子我也没有,先问问,你是否与老钱攀比说甜言蜜语?然后输得一塌糊涂?”
田老板一拍大腿:“先生说得是啊!我一直在学他说话。他夸个小媳妇肤白貌美应用好脂粉,回去人人看了夸,小媳妇买了七八两回去,我夸个小寡妇肤白貌美应用好脂粉,回去人人看了夸,小寡妇骂我臭流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都是夸奖吗?我哪里说错了?”
诸葛亮:“……”
田老板:“还有,卖吃食的时候,他和大嫂子说糖好,多吃点,美容又养颜,大嫂子买了大半斤回去。我和大嫂子说醋好,多吃点,美容又养颜,大嫂子骂我有毛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都是吃食吗?我哪里说错了?”
诸葛亮:“……”
田老板委屈:“大哥,我明明说的是真心实意的话,为啥大家都骂我呢?邻居骂我,媳妇也骂我,儿子埋怨我,我家的狗都对我吠得格外大声,你可得帮帮我……”
在屋外偷听的阿斗笑得直不起腰,只碍于诸葛先生的面子,不敢出声,憋得圆脸发红:“你爹真是活宝,他怎么认得诸葛先生的?”
田启明也觉得自家老爹笨得很丢脸,努力给他找面子:“他说他俩是发小,我爹还说他救过诸葛先生。”
阿斗打破砂锅问到底:“哎,我家认识诸葛先生也不短了,人人都说诸葛先生多智近乎妖,他何曾需要人救?”
田启明想了想,细声细气:“听说是诸葛先生五岁的时候给恶狗追着咬,是我爹丢石头救下的,还给他找了条裤子换呢。”
“再有学问的先生还是斗不过恶狗啊,”阿斗差点笑疯了,“怪不得先生如此讨厌狗,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