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男人小声抱怨:“就知道打扮,败家婆娘。”
媳妇儿没管他男人,自顾自说:“约莫过了两年,不知哪天开始,我再没见过那姑娘。”
胖子犹豫问:“或许她去世了?你知道她叫什么名字吗?”
“大约吧,”媳妇儿遗憾地说,“我这种身份的人,今儿若不是各位少爷主动来说话,哪敢和你们搭讪啊?只知道那姑娘穿着和你们一样的青色云纹衣衫,似乎是学徒呢。或许是她不幸出了什么变故,我不知道吧。”
岳无瑕思索片刻,脸色有些难看,谢过徐家婆媳,起身与众人回天门宗去。路上,他才对大家说:“我曾帮师父整理过英魂碑,近二十年来,斩妖除魔殉身的天门宗灵法师有十六名,其中尚是学徒的三人,都是在出师试炼中不慎犯了大错而导致的悲剧,其中没有任何女学徒。”
胖子嘟囔道:“女灵法师没几个,女学徒更少,都怜香惜玉地保护着呢,哪舍得让她们涉险?或许那女人记错,或认错人了。”
岳无瑕神色凝重:“十几年前的事情,徐家媳妇连那少女的衣着首饰都记得,怎会记错或认错人?天门宗就算被逐出师门也有记录的,我不记得这些年有被逐出师门的女学徒记录。可是,那个女孩到底去哪里了呢?为何从未有人提及此事?”
萧子瑜迟疑地问:“师父是知道却瞒着此事?或是他们也离奇失忆了?还是根本没有这个女孩的存在?”
天门宗的秘密比想象中还要多。
他们是否应该调查下去?
天气很好,少年们的心却越发阴暗,步伐也越发沉重。
羊肠小路,蜿蜒上山,石林处有吊篮迎接。
岳无瑕开口打破了这片沉闷:“我相信师父,可是我也想知道隐藏的秘密。”
花浅附和道:“我也是。”
岳无瑕再度和她有惺惺相惜之感。
胖子苦笑道:“我觉得做这事不应当,可是不知道答案心里就痒痒的……”
萧子瑜笑笑,没有说话,他心里早已下定决心,哪怕是朋友们拒绝调查,他也要独自将此事查下去。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亦想起了周长老斩钉截铁回答的“天门宗,没有叫萧云帆和叶紫藤的灵法师”,可是他并没有说天门宗没有叫萧云帆和叶紫藤的灵法师学徒。若失踪的少女和他父母有关,或许有什么神秘的力量或原因彻底抹消了他父母的存在,这是他无论如何也要寻找的真相。
沈静的死,串出了太多的秘密。
秘密的源头应是绿竹林——男人的禁地。
众人眼巴巴地看着花浅。
花浅还在苦苦找自己身体的下落,见大家托她搜查,自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了。祝明得知她要在绿竹林搜查后,强烈提议她找陈可可联手,说是陈可可人缘好,擅长打听,还悄悄递给她一包蜜糖糕,让她劝劝陈可可不要伤心。
花浅连安慰萧子瑜都要费尽脑子想词,哪有兴趣去安抚无关紧要的小丫头?果断拒绝。
祝明可怜巴巴地将哀求目标转向萧子瑜。
萧子瑜无奈,只好应了,和花浅一起提着包祝明买的蜜糖糕去看望陈可可。在会客亭等了许久,求了好几回,才见她阴郁地屋子里走出来,看了眼他手里的蜜糖糕,挤出个艰难的笑容,难得客气道:“谢谢,子瑜师弟有心了,记得我喜欢吃这个。”
萧子瑜不敢居功,赶紧否认:“是祝明师兄买的。”
陈可可的脸就如六月的天,瞬间变了,她将整包蜜糖糕摔落地上,红着眼睛骂:“谁稀罕那胆小鬼的东西?!要送东西怎不敢亲自来?!没出息!废物!笨蛋!子瑜师弟,我往日待你不薄,你居然帮他欺负我!你和他是一丘之貉,都是丧了良心的王八蛋!”
一连串骂完,她就哭着跑了。
山上的老和尚曾说:“女人是老虎,惹不得。”
六爷爷曾说:“女人心,海底针。”
萧子瑜站在原地,整个人都懵了,他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
花浅面无表情道:“看吧,我就说这种破事不能管。”

第十刻——迷雾之时
【壹】
绿竹林有秘密,从何调查?
花浅进入天门宗本就存了找东西的心,她在入住绿竹林的第一天就将周围搜查过,除了部分可能是以前留下的残余魔气外,并没有在周围发现强大力量的存在。动乱之夜发生后,她又将同窗深度排查了一次,在所有高阶学徒处发现过淡淡的妖魔味道,并非来自她们自身,而是衣服或物件上。
灵法师常年和妖魔接触,身上染有味道是很正常的事。
花浅私下排查数次,一无所获。
可惜勘察魔气这种手段只有大妖魔才用得出,她不能将自己调查的结果拿出来做依据,只好听萧子瑜出谋划策,什么找同窗问话,什么观察她们的言行举止,什么找周围有没有被挖掘过的痕迹……
萧子瑜说了很多,主题就是让她多交朋友。
花浅拒绝道:“不要,我和小女孩没话说。”
萧子瑜不解:“为什么?花浅不是小女孩吗?”
花浅:“我性格孤僻,不太擅长和别人交流。”
萧子瑜衷心建议:“没关系,浅浅只是看起来孤僻,性格却善良温柔,只要多交流,大家都会喜欢你的!”他很单纯地觉得花浅身世坎坷,多和朋友说笑有助开解。
冰蟒听完呆滞了许久:“主人温柔善良?你在说笑……”
花浅用最快的速度堵住了他的嘴,果断道:“好,我去交流。”
区区小事,她绝对不要破坏自己在萧子瑜心中最值得信任的朋友形象!
过了几天,惯常举办茶话会的陈可可寝室里又挤满了穿着单衣的女孩子,她们秉烛夜话,在贵妃榻上叽叽喳喳得像几千只鸭子般吵闹不休。花浅试图像对付男孩子般挑起好奇心,将话题带去想要的方向:“上次动乱之夜真可怕,虽然师父对我们说事情解决了,可我总觉得不安,说不定天门宗还藏了什么魔宗的凶手。”
“是啊,想起动乱之夜的蚀月魔我就毛骨悚然,花师妹和锦儿都被牵扯进去了,还有可可。”“可可那天不是和祝师兄约会吗?平时完全看不出你们俩有一腿,瞒得我们好苦。”“可可别伤心,我看祝师兄心里还是有你的,只是门户之别让他自卑,你看他不是让浅浅和子瑜师弟给你送东西了吗?”“祝师兄虽然软弱了些,但人挺好的,特别老实厚道,肯定不会拈花惹草,哪像罗师兄,哼,明明有未婚妻还想勾搭云华,也不看看云华是他那癞蛤蟆攀得上的吗?”“云华今天穿的那条裙子好漂亮,是百鸟坊新出的款吧?”
不管花浅说什么都会被莫名其妙地歪到其他地方,大家从恋情讨论到男人再到服装再到美食再到男人……她试图将话题带回正轨几次,直到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绛羽对红衣的感情有没有可能进一步发展、新入门的男性法器哪个最帅时终于放弃了。
忽然,蓝锦儿挤到她身边,笑着道歉:“浅浅师妹,动乱之夜的事对不起了。我那时候被吓懵了,脑子不知转什么就冲口而出,冤枉了妹妹一直良心不安。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打听下。”
“没什么。”花浅琢磨是不是能再将话题拉回来,“你尽管问。”
蓝锦儿满眼期待:“子瑜师弟有喜欢的人吗?”
花浅呆滞半晌:“不知道……”
蓝锦儿大喜,再问:“浅浅师妹,你喜欢子瑜师弟吗?”
花浅果断道:“不。”
蓝锦儿更喜,又问:“我可以喜欢他吗?”
花浅:“……”
众人闻言,再度起哄:“我道你眼高于顶,那小子瘦弱得很,而且年龄比你小,你怎会喜欢这样的男人?口味特殊,老牛吃嫩草!”
“谁老了?我只比他大两岁。”蓝锦儿力战群雌,毫不示弱,“你们都不懂,男人最重要是性格和责任感,找男人眼光要放远,挑有可持续发展性的。而且我比较任性,就适合软和些的男孩。现在子瑜师弟没人要,正是下手好时机,我看好他以后会成长为大帅哥好男人的。而且,他脸红的时候好可爱,一看就是没被女人调教过的好货色。”
花浅彻底无语了。
次日,她黑着脸回石窟向大家报告调查结果:“目前得知新入门法器里红衣最美,冰蟒最酷,素茹最可怜,黑鸦大姐头好帅好帅好帅的,子瑜要小心锦儿师姐的调教……”
“等等!锦儿喜欢这种调调?让我去死一死!”
“女人真是难以捉摸啊。”
“什么是调教?”
“你敢勾引我妹!”
暴怒的蓝锦年一把抓住不明就以的萧子瑜,拖出石窟外调教去了。
花浅继续在石窟内听着男孩们从天门宗师姐师妹再到新入门美女法器哪个最漂亮哪个最风流的讨论,她就不该交什么狗屁朋友的!
岳无瑕忽然问:“浅浅师妹,你喜欢怎样的男人?”
花浅:“沉默寡言。”
岳无瑕大喜:“好巧,我也是。”
花浅:“……”
【贰】
蓝锦儿说到做到。她时不时跑去萧子瑜面前晃悠,不是送吃的就是给他研磨材料,每次理由都找得无懈可击。萧子瑜被她关怀得莫名其妙,但他没什么和女人相处的经验,不好意思拒绝师姐的好意,又隐约感觉到岳无瑕对花浅的青睐,心里不自在。
曾无意提过花浅送他的糖葫芦好吃,蓝锦儿送他满桌糖葫芦,据说是她亲手用上好的冰糖熬制,鲜红糖衣包裹着山楂、苹果、葡萄、橘子……
这一桌子糖葫芦让满脑子制符和调查的萧子瑜有些分神。
蓝锦儿半调戏半认真地说:“好吃吗?看姐姐多疼你?”
萧子瑜只好低头:“谢谢师姐。”
男女之间接触得少,他完全不明白现在是什么状况,却意识到这种事情不好和花浅商量。回首看见自家红衣,觉得他生前是美人,追求者众多,或许对感情方面了解比较多,便悄悄求解。
红衣是在风月场里混出来的,见惯各色人物,他看懂了蓝锦儿对自家主人的挑逗,也看懂了主人对花浅的小小情愫,可是他知道花浅的真正身份,也见过隐藏在女孩体内的苍琼女神的真相,心有畏惧。他也曾阅读过许多古籍,知道苍琼女神嗜好血腥,最厌风情,对她表达自己爱慕之心的男子,不管神魔人都没有好下场。蓝锦儿却是个活泼漂亮的女孩,经常被群星拱月,跟她走得近了很容易引起其他师兄的嫉妒。红衣平生所见的因情发生的流血事件不在少数,其中不少还是因他而起的,他不希望萧子瑜也陷入其中,更何况萧子瑜是花浅点名要的人,就算无关风月,她也不会允许萧子瑜心里有比自己更重要的人存在。至于不知死活的岳无瑕,他不介意让绛羽陪他去送死。
红衣思及至此,决意将主人的小小情愫掐灭在萌芽状态,笑道:“既然主人相问,我只好勉强猜几句,若有不妥切勿见怪。依我看来,祝明和可可情投意合尚不相配,锦儿师姐和你更是云泥之别。她美丽聪慧,追求者众多,哪会当真看上你?或许是她修行压力大,逗你玩玩罢了。红衣总觉得她对你的关怀像是长姐对亲弟弟的感情,所以你要像尊重长辈般尊重她。至于花浅,她和岳无瑕做朋友是好事,你的不舒服只是发现自己不再是花浅唯一的朋友产生的小小嫉妒罢了。”
成为灵法师后,师父教授的第一件事便是要信任自己的法器。
主人与法器互相信任,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力量。
萧子瑜对红衣的话深信不疑,他不安地问:“是我太小心眼了吗?”
红衣道:“嫉妒是人之常情,主人无需自责。”
萧子瑜赶紧道:“不!我不想嫉妒,我希望大家都喜欢花浅,都和她做朋友。至于锦儿师姐,若她觉得捉弄我很开心就让她捉弄吧,男子汉大丈夫不能和女孩子计较,她送我的东西我会回礼的,绝对不占便宜。”
红衣含笑道:“这才是朋友相处之道。”
萧子瑜认真地点了点头,他决定摒弃刚才“愚蠢”的念头。
此时,四周已安静下来,王学知的鼾声很有节奏地响起,莫珍呼吸安稳,显然早已入睡。
萧子瑜床头的响螺忽然发出了震动,是岳无瑕召集大家去石窟开会的声音。他使劲掐了两把脸,将困意驱除,悄悄披衣下床,朝石窟摸去。
月黑风高,风吹虫鸣,格外恐怖。
萧子瑜想起花浅说过天门宗可能藏着凶手,所以走得特别小心,特别慢。忽然,他听见身后传来树枝被踩断的声音。“谁?”萧子瑜停下脚步,回头张望,黑漆漆的草丛中似乎有身影晃动,紧接着传来两声模仿拙劣的猫叫。
妖魔会学猫叫吗?声音似乎很熟悉?
萧子瑜想了片刻,决定不逃跑了,他掏出光符,弹指,化出数点星光,飘向草丛黑暗处。
草丛处,有穿着青色绣云龙团锦衣衫的少年,正捂着自己的脸,尽可能将自己缩在角落,以图不被发现,待光亮照到身上后,他知避无可避,便大大方方地跳出来,怒道:“你竟敢违背宵禁!夜闯绿竹林?!”
“莫珍?”萧子瑜震惊了,“你不是睡着了吗?”
莫珍被发现后,也不客气了,大声痛斥:“我留意你好几天了!看你平日装得正儿八经,原来是个不要脸的登徒子!有了红衣这般美人儿还不知足,勾引浅浅师妹和锦儿师姐也不知足,还半夜偷偷摸摸溜出来,是想去绿竹林采花窃玉吧?!哼!我家师父曾说过,你师父也是不正经的混蛋!以前最喜欢蹲在绿竹林外偷窥女孩子!有其师必有其徒!你这乡下来的土包子,修行不怎样,轻薄女孩子倒是学得很快啊!我都没做过这样的事!”
最后一句话,他说得幽怨至极,还带着丝丝懊恼。
萧子瑜被莫珍剽悍的想象力震到了,静心居去石窟要走洗砚池的分岔路,分岔路的另一头通往绿竹林。如今洗砚池未到,说他去绿竹林也说得通,可是这不能代表他要夜闯绿竹林轻薄女学徒吧?!他想开口解释,却发现他们私下调查沈静之死的事情更不好说,会连累花浅和各位师兄。百般犹豫下,他忽然看见树上有人影晃动,是陈铭去石窟的路上发现动静过来帮忙,正倒吊在崖壁上,对自己做手势,似乎要用音波将莫珍这白痴弄晕,然后丢回去处理。
莫珍很胆小,他发现萧子瑜的视线离开自己,唯恐有诈,急忙道:“你别想着杀人灭口!我跟踪你之前就让素茹去通知吴先生了!他们马上就到!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大家都会知道是你做的!”
萧子瑜脸色都变了,他已经听见许多脚步声正奔腾而来。
陈铭急忙停下攻击的动作,展开蝠翅,隐入黑暗中。
萧子瑜知道自己死定了……
莫珍听见救兵的声音,得意洋洋道:“哼哼,本大爷神机妙算,救众美人于水火之中,灵儿姐姐说她最喜欢勇敢正义的男孩。嘿嘿,本大爷这回抓到采花贼,可谓勇敢正义的男子榜样啊。”
萧子瑜赶紧解释:“不是这样的。”
“那是怎样?”吴先生愤怒的声音从山坡上传来,她头发简单绾起,随意插着根木簪子,披着件宽大的素白色袍子,看起来是刚从睡梦中惊醒,衣冠不整地匆匆赶来,素茹跟在她后面一路小跑,应该是莫珍派去通风报信的。还有好些天门宗的女灵法师,个个手持法器,面色冷峻,似乎要将这夜闯绿竹林的淫贼抓去剥皮打死。
莫珍赶紧跑去自家师父旁边,讨好道:“我前些日子看见他鬼鬼祟祟地离开寝室,料想定不是什么好事!所以候了几天,总算逮到他的行踪。没想到这小子狗胆包天,竟然是往绿竹林而去!绿竹林里那么多姐姐妹妹,若是被这淫贼轻薄,坏了名声,这可如何是好?!”
萧子瑜使劲摇头:“不是的,我不是去绿竹林。”
吴先生冷冷地盯着他:“夜半三更,你是去哪里?”
萧子瑜哑声。
吴先生问:“不能说吗?”
萧子瑜怕连累旁人,死活不开口。
莫珍讽刺道:“这等偷香窃玉的事,他哪能说出来?”
萧子瑜平静地道:“我没有!”
吴先生也不愿和他多说,吩咐旁人:“鹤舞慈悲,刑罚拷问之事非我之长,将他带给严先生,必能从他口中问出今夜之行的真相,顺便查查周围有没有同党。”
萧子瑜唯恐岳无瑕冲动出来为自己脱罪,大声道:“绝对没有!”
吴先生压根儿不信:“闹出那么大动静,就算有同党怕也跑了,先拖去刑堂审问。你就尽管嘴硬,总归要将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的,要是严先生连个孩子的口都撬不开,他也该告老还乡了。另外此事先不要透露给他那不知羞的师父,免得那护短的老头子想出什么奇怪的借口来救他这同样不知廉耻的徒弟。”
众人道:“咱们出来时许多女学徒都知道了,怕是不好瞒。”
吴先生道:“至少拖到天亮。”
众人押着萧子瑜前往刑堂。
鹤舞不忍,趁主人不备,悄声劝:“傻孩子,千万别犯傻。动乱之夜后,天门宗风声鹤唳,严先生天天在追查私通魔宗之人。你若承认自己去偷窥绿竹林,看在尚未酿成大祸的分上,顶多是挨顿板子。若被严先生认为有私通魔宗的嫌疑,你不死也得脱层皮,所以你赶紧把真相招出来吧,刑堂的罪不是小孩子受得起的……”
红衣也劝:“主人,好汉不吃眼前亏,低个头不是什么坏事。”
“不!”萧子瑜在是非曲直上,偏偏犟得很,他自认自己做的不是错事,宁死不愿承受这样的采花恶名,一口拒绝了他们的好意,“我没打算去绿竹林,也没有和魔宗私通!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自己没做过的罪名!”
【叁】
天门宗的刑堂阴冷,千百年来,无数违背良知的灵法师都在此受过惩处,空气中仿佛有化不开的血腥气。刑堂两侧列着十八尊真人大小的持法天神像,法相威武,极具威慑力。正中用白玉雕刻着当年苍琼女神被封印不归岩、群魔战败、首恶伏诛的场景,出自大师手笔,精美绝伦。曾有许多自命风流的男学徒仰慕三界第一美女的风采,进天门宗后故意犯点小错,以求进入刑堂瞻仰这座大型石刻。可惜世人忌讳苍琼女神勾魂夺魄的美貌,虽然用了美女的造型,却将其身材用盔甲包裹严实,表情刻画得丑陋狰狞,饶是男孩们再怎么放低审美标准,也看不出苍琼女神美在哪里,颇为扫兴。
萧子瑜心里忐忑,注意力只集中在刑堂陈列的各色刑具上,许多是他闻所未闻的,他琢磨很多犯错的灵法师进来,不用刑拷,只要看看这些刑具就会招供。他很害怕严先生会将这些刑具用在自己身上,搜肠刮肚地想脱身方法。还没想出最妥善的借口之前,严先生沉重的脚步声已经传了进来,跟着严先生一路小跑进来的是他的亲传弟子蓝锦年。蓝锦年额头上挂着冷汗,同情地看了眼傻兮兮站在刑堂正中的萧子瑜,又看了眼旁边冷若冰霜的吴先生,使劲地想帮同伙脱罪:“这孩子看着就胆小怕事,修为又是顶差的,怕是半夜睡眯瞪了,或是睡不着出来散散心,哪能是魔宗奸细呢?师父您别累着,拷问这么个孩子简单得很,您先去休息,让我来练练手就好!”
吴先生斜斜看了他一眼,斥道:“严先生,你的徒弟也越发没规矩了。”
“锦年生性过于跳脱了些。”严先生在天门宗是出了名的公正严明,铁面无私,他看见自家徒弟蹦跶得不成样子,训斥道,“教导你多少次了,魔宗狡猾,奸细也未必看起来就是大奸大恶之徒。你都是高阶学徒了,明年就能出师修行,怎还是这么不谨慎?回去抄一百遍天门宗弟子规!”
蓝锦年急道:“师父!可是……”
严先生再道:“两百遍!”
蓝锦年不敢出声了,只好使劲对萧子瑜打眼色,希望他能撑到岳无瑕去瑶台仙田把救兵搬回来,也希望救兵的宿醉能醒。祝明说救兵昨夜喝了三坛酒,怕是醉狠了,一时半刻醒不来……
萧子瑜直直地跪在刑堂正中,不开口,不讨饶。
严先生看了他两眼,抚着刑具,幽幽道:“我不忍心将这些手段用在孩子身上,若是不打紧的事,你还是快招了比较好,哪怕是真做了淫贼,看在未得手,顶多是鞭打后逐出师门的罪过,总比受刑值得。若你以为死咬着牙关不开口便能脱罪,那是大错特错。我执掌刑堂十八年,拷问过一百四十八人,其中三人用了些手段自尽,其余人都招了,其中罪者八十二人,重罪者十六人,皆为私通魔宗或门派叛徒。”
萧子瑜摇摇头:“我没罪。”
严先生重重拍在桌上,喝问:“你夜犯宵禁,究竟为何?”
萧子瑜颤抖道:“睡不着,出来走走。”
严先生摇头:“你穿着整齐,头发亦梳得一丝不乱,若是夜半睡不着在附近走走,何须如此装束?显然是要见什么人。”他见萧子瑜还要开口,先道,“如今何思道酒醉未醒,不知刑堂发生何事,他素来护短,若你想以他为由,和他对口供造假,也是绝无可能的,因为我会分开问话,谎话里定有破绽,瞒不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