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瑜接着对蓝锦年嚷:“你不是说师父每次来都会摸仙女的脸吗?或许机关在上面。”
花浅知道他是猜出来的,松了口气……
蓝锦年疯狂地回忆:“好像是拉耳朵?不对;是戳眼睛?也不对;也可能是在鼻子上,要不就是头发?簪环?我如此品行兼优大好青年,哪记得师父那色胚子般的表现?我得仔细找找,可是这些家伙的紧逼攻势,如何让我寻找?”虽然平时看起来不太正经,但他也是同届学徒里最优秀的灵战师,收拾几个铜像不算什么,但是不将这些铜像弄出伤痕来却要制止它们,却很难。他从燕草中伸出几根藤蔓,绕了几圈,缠上带头的罗汉铜像。未料,罗汉力大无穷,硬生生将其扯断。蓝锦年哀怨道:“藤蔓总归要靠泥土发力,若是在外头,有树木或土地可以借力,我倒是能擒住他们,可是这里,我不敢弄损石板地来弄泥土,否则和弄坏铜像也没区别了。外头小白已看见胖子了,咱们想破坏铜像,推卸给入侵者怕是很难。”
萧子瑜制符时间尚浅,没什么货色,他在怀里掏了许久,翻出臭雾符、光符、火符、传音符、幻符数张,琢磨许久,顶多能利用幻符弄个诱饵引开铜像,帮助逃跑,却无法解除铜像的机关,终归还是会被师父发现,没什么大用。
百般为难之际,岳无瑕手中离火剑忽然冒出凤吟之声,无数的烈焰向内收缩,将他裹在其中,整个人仿佛穿上了火焰做的盔甲,背后展开巨大的翅膀,如同浴火再生的凤凰。在蓝锦年的担忧声中,剑上射出无数道火焰,仿佛带着生命般的灵蛇,在地上和空中游舞,然后缠上众铜像,并没有像寻常火焰般燃烧起来,铜像的力量仿佛被火焰抽走般,纷纷停止了活动。岳无瑕身上的烈焰则好像得到燃料般,越烧越烈,越发艳丽。
“好美丽的火。”红衣在上空痴痴地看着这满地火海,仿佛回到了改变命运的那一夜,“它能吸尽所有的灵魂,夺取一切的生命。”那夜过后,他就爱极了红色,只有火和血的红色,才能让他冰冷的灵魂稍稍触动,再次感受到人世间的悲哀和美丽。遗憾的是,这片火海中缺少了挣扎的哀鸣和哭叫的乐曲,少了鲜血的浸染,略逊几分妖娆。
绛羽在主人手中,亦看着上方轻轻飘舞的红衣,姿态优雅如火焰中的妖精。
他越发兴奋起来,离火剑的火越烧越烈,布满整个房间。
萧子瑜整个人都看呆了,他不明白岳无瑕的打算。
蓝锦年缩在角落,又惊又怒:“岳无瑕!你疯了?偷个书罢了,你要毁了这里?!”
很快,慌乱的孩子们忽然发现,周围飘落的灼热火花温度并不足以将人烫伤,那些围堵他们的活动铜像却在火焰环绕下,如生命流失的重病者,行动越发缓慢,直至再也无法动弹。
莫非这火焰不会伤人?
萧子瑜好奇心重,他壮着胆子朝火焰伸出手,一小束金红的火焰缠绕上来,他觉得身体里的生命力仿佛化作了火焰的燃料,瞬间被抽走,连灵魂都要被榨干。他的双腿再没有气力支持身体,失去了平衡,摇摇晃晃地倚着墙,缓缓坠下。花浅迅速将他拖离火焰,训斥道:“别胡闹!”
蓝锦年也平静了下来,勉强笑道:“大家都说离火剑是神器,我不以为然,还当是操控火的寻常法器,顶多范围大些,力量强些,和万法门何先生的燎原或蜀门张道人的焚天相比不过半斤八两,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火焰是辅,离火剑主要用处是在吸收通灵之力吧?无瑕你往日和我们切磋,果然还是留了一手。”他知道岳无瑕是天才,但两人切磋时,岳无瑕打败他也要颇费工夫,偶尔他还会有几盘胜局,所以颇为自傲。如今方知离火剑的真正力量,他脑海中瞬息万变,演练出百千种对抗形式,竟找不出任何用燕草抵抗这种压倒性力量的方法,不由心生恐惧。
若岳无瑕与自己为敌?该如何应对?
幸好他们是朋友。
陈铭与蓝锦年对视一眼,又立即扭开,唯恐被对方发现自己心里萌发出的惧意。
铜像在火焰中渐渐失去了行动力。
花浅亲身经历过离火剑的功能,对其恨之入骨,没兴趣再来一次,她催促旁边发呆的蓝锦年:“师兄,快去将铜像机关停止!”
“机关?对,去仙女像上找机关。”蓝锦年这才回过神来,赶紧绕开火焰,扑到仙女像前,仔细研究她的脑袋,从嘴巴摸到眼睛,最后在发现脑袋上的一枚蝴蝶发簪可以移动,用力往下一扳,再注入些许通灵之力,启动里面的法阵,铜像们发出细微的机关停止声。确认安全后,岳无瑕立即撤回火焰,过了好一会,铜像们再次行动起来,他们缓缓将武器放下,重新恢复了原本的模样,回到过道两侧,再不动弹。
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一会,岳无瑕不好意思地解释道:“离火噬魂,魂失伤身,我绝不对朋友用这个力量。”蓝锦年尴尬地笑了两声,僵硬地说:“那是,那是,咱们可是肝胆相照、情深似海的好兄弟,胡闹两下就算了,怎能打打杀杀?你千万要管住绛羽,别让他乱来就好……”
“少废话,做正经事。”陈铭打断蓝锦年的滔滔不绝,他指着过道尽头满是花纹的墙壁问,“门在哪里?”岳无瑕走上前,再次敲打两下墙壁,皱眉道:“好像没有锁,墙壁那头是空的,或许有机关,锦年师兄,你以前跟师父来的时候,没注意他怎么开门的吗?”
花浅看着大门上的纹饰,这些纹饰形状像字,每个字都古怪至极,绝非凡间所有。这是神灵的印记,她虽能打开,却要动用大量魔气,会引起骚动。花浅犹豫该用什么手法才能在别人毫无察觉的时候打开这道门。
少年们围着门敲敲打打,试图找到机关。
萧子瑜站在后面等了许久,忍不住伸手推了一把。
未料,随着他碰触的瞬间,墙壁上的纹饰发出幽幽红光,紧接着发出机关运转的细小碰撞声,而后两扇墙壁朝两边徐徐移动,分开一条通道来。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萧子瑜的手犹在半空,他不明白为何这道门会为他而开。
这是神印,只有神灵血脉制成的钥匙方能开启,也是恶魔禁地。
萧子瑜本身就是把钥匙。
花浅很快明白了其中关键,她骂了几句天门宗灵法师的狡猾卑鄙。
萧子瑜不安地问大家:“是不是师父忘了关门?”
蓝锦年迟疑道:“我家师父有那么糊涂吗?他又不是老糊涂。”
岳无瑕看着这道奇特的门,喃喃问:“或许是子瑜师弟按到了机关?”
陈铭不管他们议论,展开蝠翼,径直飞了进去。
众人不敢在大门口耽误太多时间,赶紧跟上。花浅最后一个进门,她的发间悄悄滑出一条灰色的毒蛇,落在地上,趁着没人注意,隐入密库的黑暗中,消失不见。
蓝锦年手中握着的响螺急促振动起来,是胖子的求救暗号。
【陆】
胖子在林间山道里连滚带爬地跑着,只恨自己不是个真正的肉球,可以用滚的。
萧子瑜制作的臭雾符效果太强了。
原本抱着猫抓老鼠的心态欺负他的小白,在被臭雾呛得鼻子都快掉了后,彻底被激怒。它忘了主人给的禁令,待臭雾稍散后,獠牙利爪伸出,四蹄飞驰,带着满身狐火,誓要将这混蛋的脑袋给咬下来。
被几米高的狐狸追是什么感受?
胖子吓得魂飞魄散,撒蹄子狂奔,好不容易甩开被臭气熏得没有方向的小白,小咩这笨手笨脚的灵兽试图帮主人引开追兵,却又被树根绊倒了,趴在地上,双眼含泪地咩咩叫了两声,试图对主人撒娇求抱抱。小白耳朵灵敏,听见叫声,迅速调转方向,朝这笨蛋主仆冲来。胖子几乎要哭了,赶紧扛上自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灵宠,玩命逃。他决定如果有命回来,定要狠狠地吃岳无瑕个几百两银子才算完事!
眼看断崖就在眼前,只要放出纸鸾就能飞上天空,逃出生天。
胖子那两条久经锻炼的短腿都快断了,还是比不过小白。
一丛狐焰擦着脑袋飞过,头发烧焦的味道传来。
狂风刮过,兽类粗重的喘息声已在耳边,带着腥味的口水仿佛滴到头上。
胖子心灰意冷,赶紧催动响螺,准备留遗言了。
忽然,小白的膝盖仿佛被树枝还是什么的戳了一下,轰然摔倒在地。
胖子回头一看,大喜,趁它困惑张望之际,连滚带爬地冲到断崖,毫不犹豫地丢出纸鸾,纵身跃上,飞入空中,瞬间恢复英雄本色。在和大家重新报了平安后,高声叫嚣:“蠢狐狸!也敢和大爷斗?!速度把皮毛交出来!饶你不死!”
小白没主人帮助,飞不起来,气得在地上直转圈。
胖子谨记众人交代的拖延事宜,在空中不断激怒灵狐,时不时降低纸鸾,弄出点险状,引得它不舍离去。
众人收到胖子的警报,正准备放弃密室出去救他,未料,很快又收到了平安报告,他们笑骂了几句胖子胆小事多,便开始放心地查找资料。
密库极大,书籍数千,还有许多低阶的法器与符器。
少年们仿佛进了花团锦簇的世界,却不知自己要寻哪朵花,也不知要从何找起。
岳无瑕勒令蓝锦年的眼睛从春闺秘药的制作书上收回来,又将在魔宗制符书前蠢蠢欲动的萧子瑜揪回来,然后命大家分头寻找介绍天门宗秘史的资料,还让萧子瑜将识字的红衣也叫出来帮忙。
众人努力翻找,一无所获。
花浅在书柜的角落发现了一本带着淡淡魔气的书,她将书抽出,看了几页,塞入在另一端翻书的红衣怀里,红衣心下了然,捧着那本书飘回众人面前,欢喜道:“这本书有些奇怪。”
从封面和穿书的棉线来看,这本书并不算很旧,没有名字,也没有作者,像是后期收集整理的笔记。里面的纸张大小不一,有些是女孩子爱用的花笺,淡紫色,带着淡淡的香气,有些是天门宗学徒练字用的普通白纸,亦有两张随手写的便条,甚至还有张干枯的枫叶,上面写着首思念情人的诗歌。笔迹或隶或行或草,多数端庄娟秀,应是同一女子所书。内容没什么意思,皆是女孩子闺阁记事,或伤春悲秋,或生活感触,还有些灵修学习的见解,虽颇精妙,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送春缓归去,不知游人……”
萧子瑜抽出那张夹在书中的紫色花笺,不知为何,心头有些说不出的难受。
岳无瑕将书翻了几页,忽然停住,指着书中半页未具名的信件道:“这段话有意思——君说要调查数年前有学徒在绿竹林离奇失忆之事,我心惶恐。可惜后半页信件被烧毁了,不知是否被人故意隐瞒,这些书信章乱无序,像是将某个女子的文字收集起来,你们看这个,”紧接着他又往后翻出一张潦草写就的纸条,从颤抖的字迹中可以看出书写者的极度不安,“苍琼女神的怒火将焚毁三界。”
蓝锦年迟疑道:“苍琼?传说中的女神?魔宗信仰的神灵?苍琼是灵法界的禁忌,为何天门宗人会提起她?”
花浅趁机问岳无瑕:“莫非苍琼女神被封印在天门宗?”
岳无瑕茫然:“师父没说过。”
萧子瑜注意到另一处:“什么是绿竹林里的离奇失忆?”
陈铭毫不犹豫道:“或许这就是静儿死在绿竹林的原因!”
蓝锦年手中响螺再起,是胖子发来的小白折返的警告信号。
“撤!出去再研究,”岳无瑕虽还想在这个宝库里寻找更多的资料,却已无法久待,赶紧指挥众人离开,萧子瑜发现红衣不在身边,赶紧寻找,却见红衣仍飘在放古旧书册的架子附近,手持书卷,饶有趣味地在阅读。听见主人的催促后,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装作将书卷放回架上,实则悄悄藏入怀中,带离了密室……
密室的门徐徐关上,隔开了两个世界。
岳无瑕再次不安地看了眼密室,却未发现异样。
花浅轻快地步出密库,无需耽搁,她已将自己的分身放在里面,足够做任何事。
恐怖的毒蛇得到了整个宝藏,它将献与最美丽的女神。
【柒】
小白虽是狐狸,性子却极暴躁。到嘴的胖子飞了,还遭了许多奚落。若在往日,它定守在断崖,等那混蛋直到地老天荒,奈何主人临行前有令,命它认真看守书库。胡先生平日里看似慵懒不理事,若知自家灵兽玩忽职守,也不会轻饶。小白思前想后,将对胖子的仇恨压下,回去继续看守书库。门口的恶狗早已苏醒,摇头晃脑地继续巴结老大,却苦了困在密库的几个小学徒。他们躲在书库的角落,压下呼吸,试图等这头灵兽睡着再溜走。
可惜,小白被胖子挑衅得眼都红了,它在书库的院子里打着转,毛茸茸的九条尾巴,扫得满地落叶四下飞散,时不时发出愤怒的呜咽声,吓得几条狗夹着尾巴不敢喘大气,唯恐惹怒了这不讲理的禽兽老大,被活吞进肚子里。
灵兽耳鼻皆灵,少年们不敢靠近大门,怕被察觉。
所幸红衣是没呼吸的鬼器,萧子瑜让其飘去门口偷窥小白的动静,不停回转汇报。
“那头狐狸还在打转呢,那身皮毛真漂亮啊,比我以前的那件火狐裘还强些了。”
萧子瑜赶紧劝诫红衣:“你可千万别打它的主意,我人小腿短,跑得没有胖子快……”
红衣应道:“我哪里有那么不懂事?”
绛羽不放过任何讥笑他的机会,冒出头来,嘲弄道:“区区火狐裘,看你稀罕成这样?没见过世面的可怜虫,你家主人也是小气鬼,这种玩意老子起码买了八件,件件都是最上好的皮子,没有半点瑕疵,还镶嵌了红宝石扣子。”
冰蟒见自家兄弟被欺负,怒道:“骚包鸟,男人买那么多衣服做什么?!”
他只擅长打架,不擅长吵架,说出的话实在没嘲讽力。
绛羽正要反击,红衣伸手按下冰蟒,开口笑道:“绛羽大爷尊贵无比,如开屏孔雀般美丽,浑身上下挂满宝石才能彰显出那暴发豪迈的身份和气度。”
绛羽傲然:“必须的!”
红衣闻言,笑得越发灿烂。
迟钝如冰蟒也读懂了里面的讽刺味道,暗笑不已。
绛羽看着美人如此开心,以为吵赢了,越发觉得自己威武神明,不可方物。
众人同情地看向岳无瑕,蓝锦年忽然觉得自己对离火剑的嫉妒消失了。
岳无瑕满脸痛心疾首、悔不当初的表情。他强行把绛羽压回离火剑中,轻轻地咳了声,打断大家的憋笑,低声道:“小白守在门口不愿走开,再过两个时辰天便亮了,届时会有巡逻的灵法师,咱们想跑就难了。”
陈铭建议:“再等一个时辰看看?”
岳无瑕摇头:“回宿舍还得大半个时辰,若是同窗早起,怕是也会发现。眼下情形来看,小白是不会睡的了,再让胖子回来引诱一趟太过危险。再等半个时辰,如果事情还没有转机,就由我冲出去,将小白引开,你们趁乱逃跑。我担心子瑜跑得慢,由陈铭兄弟你抓住他从空中撤退可好?”
陈铭闷声应下。
蓝锦年抱怨道:“祝明那家伙算得不准,说什么今日行动可平安脱身,幸好他不摆摊算命,否则我非拆他招牌不可……”
岳无瑕摇头道:“祝师兄已尽力了,事在人为。”
萧子瑜想起自己早先的布置,再次举手,小声道:“让我来引开小白吧。”
蓝锦年看着他的小胳膊小腿,险些笑了:“你?”
花浅坚决反对:“你不能冒险,还是让我来!”
岳无瑕急了:“怎能让女孩子冒险呢?这种粗活让我做就好。”
两人抢着去做诱饵。
萧子瑜示意大家安静,然后从蓝锦年手中拿过响螺,吹出几下暗号。
片刻,响螺回应了一声,是祝明发出的信号。
众人等了半炷香时刻,山间小道不远处传来胖子的说话声:“那小白就是只蠢狐狸,看老子怎么戏弄它!”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相信胖子会折而复返这危险境地。
小白察觉仇人在近,发出一声恐怖的咆哮声,带着众狗,冲出围墙,朝声音去处扑去,试图围堵。
少年们趁机逃出书库,冲入反方向的灌木丛里,祝明早已在此接应大家。岳无瑕安顿好其他人,立即要回去救胖子。萧子瑜死死地拉住他:“师兄,别乱来,会被发现的!”
岳无瑕怒道:“胖子是我在天门宗的好兄弟,他为我陷入险境,我怎能为逃避责罚,眼睁睁对他弃之不救?!”
萧子瑜赶紧解释:“不是的。”
蓝锦年若有所思:“那段话,似乎是前几日开会时胖子说的?我见你在摆弄什么。”
萧子瑜狂点头:“那是师父送我的留音符,我录下了胖子说的话,把符纸贴在树上,以防不测。刚刚我让祝师兄启动了这张符纸,胖子现在正在断崖那边等我们呢。”他见大伙不解,又解释,“无瑕师兄设计让胖师兄引开小白本是极好的计划,可是我怕胖师兄失败,或是小白提前回来,所以录下了胖师兄挑衅的话语。刚刚被胖师兄激怒过的小白再次听到他在附近,必会追去,我将留音符放在林间小道的密林里,那里都是可藏人的大树,它要爬树找好一阵子呢,咱们可趁机逃跑。当然,咱们此次行动,胖师兄居功至伟,这个布置用不上是最好的,所以我没说……”
蓝锦年惊讶地看着他:“想不到你这小子这般细心,师兄小看了你。”
“子瑜素来聪明心细,我亦不如。”岳无瑕也跟着夸奖道,他原知道萧子瑜细心,却不知他能将事情考虑周到至此,倒是自己太过凭借力量,有些鲁莽了,应向其多多学习。有这样的朋友互补不足,为人生之幸。他知道萧子瑜因天赋不好而自卑,逮到机会,便大夸特夸,希望能鼓舞起他的自信来,“今日若非有你,咱们会有大麻烦,子瑜还是很厉害的嘛!普通人哪有你这般聪明能干?”
连岳无瑕这样的天才都对他赞不绝口。
花浅也难得真心夸道:“这个小聪明用得不错。”
他真有那么聪明吗?
萧子瑜自幼活在挨骂声中,处事谨慎,鲜少被这样狠夸,如今被夸得心血澎湃,他忽然发现自己并非一无是处,也发现自己除勤奋外还有其他才华,自信心缓缓燃起。他忽然觉得哪怕是火星般渺小的力量,只要布置妥当,亦可燎原。
众人一边揉萧子瑜的脑袋一边夸他聪明,一边去接胖子。
少年害羞地听着大家随口的赞美,陷入漫长的沉思。
东方露出曙光,夜将过去,谁也没有将这个不起眼的少年的小小功劳真正放在心上。
很多年后,有孩子林间偶遇人间最强的灵法师,壮着胆子问他如何领悟灵修之路。
那名如谪仙般空灵的白衣男子放下长笛,告诉他:“从相信自己开始。”
【捌】
失忆虽然罕见,却不算闻所未闻的事情。
可是,什么样的失忆才算得上离奇呢?
密库里找出的无名少女笔记,越发勾起少年们的好奇心。他们费劲心思去调查此事,婉转打听,却发现此事很受避讳,没有任何灵法师愿意说,最终还是由胖子在和他交好的厨子的媳妇的奶奶处得到了答案。
那天,祝明和蓝锦年都有功课,陈铭被师父唤走,胖子便叫上岳无瑕和萧子瑜,以下山帮忙采购为由,溜去天门宗山脚的徐家村寻人。花浅对萧子瑜紧张过度,唯恐一个不留神就掉沟里摔死了,虽然没兴趣却也跟着去了。
徐奶奶今年已九十岁了,有些糊涂,她用没牙的嘴,口齿不清地描述道:“四五十年前,那时候我刚生了第三个还是第四个孩子,我家那老不死的还在,他给山上送柴米,曾听人提起过,好像有个女孩不见了一天一夜,怎么找也找不着,再出现的时候,她好像忘了自己失踪过的事情。我当家的还叮嘱我不能往外说,可是,今天这小伙子可真俊,嘴真甜,让奶奶想起了年轻的时候,那时候我可是村里一枝花……”
岳无瑕给夸得尴尬,忙问:“间歇性失忆吗?比较罕见,也不算不可能吧。”
萧子瑜急问:“那个女孩是谁?”
这个问题难倒了徐奶奶,她不是天门宗人,也是听闲言碎语知道些许,隐约记得:“姓蔡?不对,或许是叶?花?还是啥劳什子的,老婆子的儿子又不娶灵法师做媳妇,关注她们做什么?那些姑娘天天和男人瞎混,往外头疯跑,不守妇道,也不知她们爹娘怎么想的!”
“奶奶老糊涂了,”她家孙媳妇看了眼面无表情的花浅,怕惹怒灵法师招祸,赶紧打断了自家奶奶的高谈阔论,岔开话题道,“离奇失忆算什么?我忽然想起,十余年前,女灵法师学徒好像少了一个,可是大家都当不知道。”
萧子瑜闻言,猛地抬起头。
胖子大呼小叫道:“什么叫少了一个?”
她男人在旁边闷头干活,听见自家媳妇胡说,斥道:“是你看错了。”
“谁看错了?算了,就当看错了,反正我说给谁听都不信我。”媳妇儿很委屈。
萧子瑜赶紧道:“我们信,你说来听听。”
那媳妇儿犹豫许久,方道:“若是我说得不对,你们就当瞎话,忘了吧。那时候我刚进门,正是爱俏的时候,喜欢研究个衣服啊,发饰什么的。这天门宗的姑奶奶们都是城里来的,最会打扮。她们出行时,我经常在远处偷看。我记得有个温柔和善的女孩子,打扮得格外别致,乌黑双髻,有时挑得和流云似的,有时高高低低各不相同,有时堆成个花朵儿似的团,有时单梳个松散马尾,头饰也很特别,不是普通的花儿蝶儿般俗气,有时是木头刻的蝉,有时是珍珠串的月,或是连串的瓷珠儿……我还找镇上的匠人模仿她的蝉簪刻了个,可惜天渊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