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这么觉得,比前面几套都要好。”思贤一直拉着裙摆在试衣镜前面比划着。
温舜似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一下,开口问,“思贤,如果你跟鹏宇还没有确定关系之前,他为了你放弃一个很重要的机会,那是不是代表他很喜欢你?”她问了一个假设性的问题。
思贤诧异了一下,“怎么这么问?”
温舜别扭地撒起娇来,“你先告诉我嘛!”
思贤在她身边坐下,看着镜中的自己,笑说,“也可以这么说。你们不是一直奇怪我跟他明明是水火不容的上级下属关系,怎么后来突然间就成情侣了?”
见温舜猛点头,她又继续说,“那天本来有个很重要的客人,事关公司上千万的生意的。结果我那天发高烧,在约定的时间没出现,他给我打电话时还发了火,后来知道我病了,居然抛下生意就往我家里跑,我那时问他,‘你怎么来了?’,他还傻愣愣地说,‘刚才一急,什么都忘了。’我当下就感动得稀里哗啦的,然后就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你说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温舜听得很仔细,思贤最后的那句话让她沉默了,不是喜欢是什么?
真如少哲爸爸所说的,他不去英国,是为了自己吗?
红海芋
温舜把刚送来的新鲜花卉放到架子上摆好,回过头就看见靳少哲窝在小沙发上聚精会神地盯着手里的书,时不时地皱皱眉或者是用手指揉太阳穴,眼底里的倦意很浓。
一般的学生在刻苦用功之余总有很多娱乐活动可以放松自己,而靳少哲每天除了要把握好学习进度,还坚持到店里帮忙,根本没有多少时间可以休息。
温舜有些失神地看着少哲俊秀的眉眼,恍惚间,还记得下雨那天,他安静地坐在自己的店门前,是那么地无助,那么地孤独,而短短四年他却已经成长起来了,变得优雅,迷人,出类拔萃,若还让他屈居在花店这里,简直就是大材小用。
她叹了口气,慢慢地走过去,拍着他的肩低声说,“少哲,不如你到楼上眯一会吧,今天又不是假日,没多少生意,我能应付过来的。”
靳少哲一抬起头就对上她温柔的眉眼,笑意展开来,“我只是随便翻翻,学校的事我也忙完了,难得有空陪陪你,还要赶我走不成?”
他的眼神很专注,让温舜觉得他仿佛要把她吸进那明亮的眼睛里,她微微脸红,别开眼嘀咕着,“谁要赶你啊?你爱坐多久坐多久!”又听见他清朗的笑声,她快步走到柜台前,借点算营业额来掩饰自己的怦然心动。
靳少哲很喜欢她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的小女儿情怀,那样感觉彼此的距离拉得很近很近。他无意间望出门外,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穿得很厚重,示意隆冬的来临,也是,元旦过去了,她的生日也到了。
他弯起唇,勾起一抹浅笑,“就快到你的生日了,有没有想过怎么庆祝?”
温舜的脸还是火烫火烫的,等意识到他问的是什么的时候,微窘地嗔道,“你就非得时刻提醒我很快又老了一岁吗?”
靳少哲见她脸红,心里微微一动,“不如我们趁着这个机会去旅游吧?”
“啊?”温舜被他这个提议惊得下巴都掉了,眼睛睁得大大的,口齿不清地重复了一遍,“旅、旅游?我、我和你吗?”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她竟然是心动的,那种忐忑中又带点期待的心情,乱了,真的乱了。
“不是我和你,还会有谁?有哪个地方很想去的吗?我的课都上完了,考试也考完了,下周开始可以休息一星期。”靳少哲戏谑地瞅着她。
本来打算暑假的时候去的,可是那个研究课题一直没定下方向,他脱不开身,后来又有那个人的事,就这么错过了。他最近特意把所有的事情都提前赶工做完,这就腾出了一周的时间可以和她去周边的地方走走,不是节假日,也就不用跟人挤。至于她向往的丽江,可能就得缓一缓再计划,因为他过年前还要跟林教授去外地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寒假也就等于没了。
温舜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讶异地回望着他,他双眸黑如星子,正一眨不眨地睨着自己。她更困窘了,带着小酒窝的脸颊染上两朵红云,咬咬牙支支吾吾,“那,那要去哪里?”话一出口她就恨不得咬舌自尽,这么说不就是等于答应他了?
靳少哲笑了笑,悠闲地问她,“不如就去附近的小镇玩几天?这几年你也没怎么出去玩过,正好可以散散心,而且你不用担心店里的事了,我学校有个学弟正想找兼职,让他来帮忙看几天不成问题。”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还把温舜好不容易想好的退路给堵了,知温舜者,莫若靳少哲。
温舜沉默了一会,终于呐呐地说,“那好吧。”
后来几天,温舜都很忙碌,去旅行社拿宣传资料,还有上网搜索相关旅游景点的信息,满心地期待着这次出行。她知道心里有些什么不安分的因子在发酵着,就连她自己都约束不了了,或者说,她根本不想约束。
她坐在小矮桌前,刚把找好的吃住玩的资料列印出来,手机就响了,低眉一看,是个陌生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你好……”
……
终于到了出游这一天。
靳少哲细心地发现温舜有些不对劲,她那单纯的脸上根本藏不住心事,明明前些日子还很兴奋讨论旅游的事,今天反而安静得出了奇。
他轻轻笑了笑,微弯着身体与她对视,“你怎么了?不会是不想去了吧?”
温舜摇摇头,有些敷衍地看了他一下,“我不喜欢坐车,会晕吐,很难看的。”
听她这么一说,靳少哲放下心来,目光极为柔和,“那待会上车的时候你就靠着我睡,不过四个小时的车程,很快就到了。”
“嗯。”温舜低低地应了一声,眼睫毛垂下,让人看不真她的心思。后来不知道是真的晕车还是太疲惫,她一上车真的就这么靠着靳少哲睡着了。
靳少哲的手环在温舜的肩上,她安静地偎依在自己的怀里,彼此间近得连呼吸都一清二楚。他靠着后座,眉眼有些失神,忽然想到了一个词——天荒地老,真的,如果能这么拥着她一辈子,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四个小时的路途,如同他们共度的四年,眨眨眼很快就过去了。
温舜惺忪醒来,一仰脸就是靳少哲温和的笑容,才想起自己还紧靠着他,脸烧红般烫到耳根子,赶紧坐直了。微微掀起眼偷看他,他还是微笑着,清亮的眼睛弯弯的,深邃的目光静谧如海,刹那间让她看迷了眼。
靳少哲笑了笑,拉着还迷迷糊糊的她到事先订好的客栈入住,安顿好一切以后才开始小镇之游。
入夜的江南小镇别有一番风情,复古小舟在石拱桥下来回穿梭,小河两岸都挂着一串串大红灯笼,倒影在水中央,影影绰绰,熠熠生辉。
老板的指点说在小镇西面老槐树下的小戏台晚上会有皮影戏,他们吃完晚饭就兴致勃勃地跑去凑热闹。靳少哲怕跟温舜走失了,一路上紧紧地拉着她的手,温舜只是怔了怔,没有反对,只是觉得他掌心的温暖慢悠悠地传到了自己心里。
一整晚,她没有留意皮影戏的内容,兀自看着戏台出神,心事重重。
靳少哲把一切看在眼里,却默不作声,只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访名人故居,游水乡,探桃花坞,学织布……几天下来,他们几乎把小镇所有的地方都逛遍玩遍了。
“哎呀,你这是做什么?”温舜咋咋呼呼地娇嗔,原来靳少哲把一幅手工织锦披肩搭在了她肩上。
“别拿下来,很漂亮。就这么披着吧,也能暖和些。”他目光温和地睇着她,还细心地帮她整理好,才转过身付钱给老板。
老板乐滋滋地接过钱,还堆满笑容说,“小伙子就是眼光好,这披肩的颜色跟你女朋友很配,衬得肤色更好了!”
这本来是讨喜的话,可是温舜在听见“女朋友”三个字时头脑一个激灵,按压了几日的心事又涌上来,心里沉甸甸的。
靳少哲的脸有些红,慢慢地走近她,似乎亟欲表达些什么,颇为紧张地开口说,“小舜,我……”
“咦,那边有捏泥人儿呢,不如我们过去看看吧!”温舜快快地打断了他的话,转身就走开了,丝毫没有给他机会把心底的话说出来。
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一旦说穿了,可能就没有退路了。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靳少哲握紧了拳,又慢慢张开,手里仿佛还留有她的余温……他苦笑连连,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打开她的心,没有人告诉他。
温舜,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七里香
靳少哲发现,有很多事情自旅游回来就变了,变得令他无所适从,不知所措。
“Waiting fou Love”破天荒的请了一个工读生,这样他不用每天上完课就赶着去帮忙,温舜也时常看不见人影,不是去花场选花就是有约外出,他们几乎一个月都见不上几面,更不用说坐下来好好谈一谈了。
温舜这样明显的避着,饶是靳少哲情商再低也明白得一清二楚了。只不过明明他们俩在去小镇旅游之前还是好好的,怎么现在突然之间就变得很拘束很陌生似的,仿佛有一道很大的鸿沟横亘在他们中间,他拼命地想越过去,可是她却一步一步的后退,然后离他越来越远。
接着很快就到了五月,毕业设计,毕业答辩,谢师宴,同学酒会接踵而来,靳少哲忙得不可开交,这刚好也给了彼此一个缓冲的时间,好好想一想应该怎么做,毕竟关乎未来的事也不能操之过急,也许等他摆脱了学生这个尴尬的身份以后一切都会有所好转吧。
当然,这只是他以为的。
凤御阁餐厅——
靳少哲和另外几个同学一起合请林教授吃饭,他们都是由林教授指导做毕业设计的,这餐也当是谢师,毕竟毕业以后就各奔东西,再聚首就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由于林教授年事已高滴酒不沾,所以席间他们都是以茶代酒,畅谈毕业以后的计划或者是对未来的展望。
在J大建筑系,有三分之一的人毕业后都是公费或者自费出国留学的,其余的不是留校读研就是早已接到名企的橄榄枝,早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做好了规划,靳少哲明显是属于后者,他心中已经有了目标——本埠一家有名的建筑设计所,他前些日子通过了面试,只等着毕业就能马上投入工作了。他总觉得,等他出了社会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以后,他跟温舜才能站在同等的位置上探讨他们之间的问题,这也是他不愿意再继续深造的原因。
靳少哲的务实诚恳本来最为林教授所欣赏,逢人便说这是自己的得意弟子,极为欢喜,可是现在也正是因为这点固执得让他十分头疼。
趁着靳少哲替他斟茶的机会,他又忍不住旧事重提,“少哲啊,前几天史提芬教授还跟我通电话,对你上次在学术研讨会上发表的那篇论文很感兴趣,言下之意还是希望你能到英国去的,你不妨再考虑考虑吧?毕竟中西方文化不同,我们做设计的尤其不能闭门造车,要多看多学才能推陈出新,如果你能将中西特点糅合于设计中,集其大成者,将来定有一番作为。如果只是留在这里当个小小的设计师,不就等于井底观天,白白错失大好良机?”
靳少哲思绪微微一顿,眼里一片墨色,林教授说的道理他何尝不明白?只是离开这里就代表要跟温舜分开,即使有朝一日得了名利,没有她在身边的话,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抿唇笑言,“林教授,我明白您的好意,我答应你再好好考虑,行不?今天这么高兴,就不谈这些了,来,我敬您一杯!”
林教授长叹一声,无奈的举杯和他碰了碰,希望他真的再想想才好。
散席的时候,是靳少哲和同班的张咏负责结账,等待的时候,他无意间发现临窗的卡座的那个背影很熟悉,不是温舜是谁?
只是看到她对面坐着的人以后,他的脸色难看地沉下来。
这边,范云庭把手伸到温舜眼前,温舜下意识要躲闪,可是却听他低声说,“他正往这边看呢,做戏做全套,你得配合我,毕竟不是只单纯吃顿饭就能让他相信我们在一起的。”
闻言,温舜只好软下僵直的身体,范云庭细心地帮她把刘海挽到耳畔,还冲她笑了笑。这在外人眼里,不过是情人间的亲昵,可是在靳少哲看来,却是什么滋味都形容不上来。
其实他已经猜到,温舜最近频频外出约会的对象都是这个范云庭,他外表俊朗,又温柔多金,的确是个不错的人。只是,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温舜既不追名逐利也不拜金,又怎么会一反常态的接受范云庭呢?是因为想避开自己,还是真的喜欢上那个人了?
想到这里,靳少哲握紧了拳头,骨骼轻响,心中一道莫名的气涌上来,直到同学催促他方才回过神来,漠然地转身离开。
温舜一直绷紧着神经,又不敢回头看,只能埋头食不知味的乱嚼着,心乱如麻。今天是自己故意约范云庭在少哲面前演一出戏,可是对她这种说了谎就会心虚露表的人来说,演戏简直是酷刑。
范云庭好笑地睇着温舜,挖苦道,“怎么?又觉得后悔了?现在追出去还赶得及。”
温舜抬本来鼻子有些发酸,现在被范云庭这么一说,更是难受得不得了,苦涩地说,“我不能这么做。少哲爸爸说得对,他明明可以当展翅高飞的雄鹰,却因为我的缘故而变成一只被线缠绕的风筝,局限在有限的天地中,那是埋没了他。”
范云庭舒适地往后靠在椅背上,望着她意味不明地说,“那你又怎么知道什么选择对于他本人来说是最好的呢?”
温舜起头扫了他一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让你和他开诚布公地好好谈一谈,什么是好什么是不好,一问便知,不要玩这种猜猜猜的游戏。”范云庭了然道。
众生各相,也许有些人甘愿做被束缚的风筝,也不愿当没有依归的雄鹰呢?
范云庭在尔虞我诈的商场中打拼惯了,对于人心可谓是看得透彻,也正因为如此,单纯善良甚至于有点迷糊的温舜才让他上了心,不为他的外表不为他的家业,甚至于吃个饭都要算得清清楚楚的,后来的多次邀约,就说明了他是认真的想跟她发展下去。奈何直白的温舜很早就和他言明了,他并不是她喜欢的人,他们只能做朋友。
外人只道他情史风光灿烂,怎么知道这才真真切切是他第一次追求女人,而且还不幸撞了铁板?不过他过了血气方刚、为爱不顾一切的年纪,即使再喜欢也做不出死缠烂打的戏码,两人也就顺理成章的当了朋友,尽管这并非他的初衷。
结账的时候温舜又抢着付钱,范云庭自没有让女士付钱的先例,早已经签单,看着她苦恼的样子,他又忍不住问她,“你和‘他’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也是计较得这么清楚的吗?你们都AA制?”
“当然不是了!”温舜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她和少哲出去的时候谁付账都是无所谓的,一想到这里,她顿时意识到了范云庭问这个问题的深意,也提醒了她,原来不知不觉中,她和他早已经不分彼此。
晚上,窝在公寓的沙发上,温舜几次拿起电话想打给靳少哲,就像范云庭所说的,无论如何都要讲个清楚明白,只是她愣是摁不下通话键。她无意中抬起眼,见到架子上摆着的那个白色的DREAM HOUSE模型,往昔的一点一滴像电影那般在眼前流转,让她心里微微一动。
也许是心有灵犀,这时手机响起来了,是专属于靳少哲的铃声。
贺思贤订婚那天晚上,他们都去KTV庆祝,靳少哲被大家逼着唱了一首《月亮代表我的心》,她动容之下,就悄悄把它录了下来当铃声,后来被他知道了,千方百计想让她删了她都不肯。
她晃了晃神才接起来,“喂?”
“这么晚还没睡?”靳少哲的声音比平日还要低沉沙哑。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她跟范云庭一直约会到晚上吗?可是他问不出口,他怕答案太伤人。
“正准备睡了,你有事吗?”温舜的语气带着淡淡的期待。
“我最近太忙,都没时间去花店帮忙,不如我们明天去吃顿饭聚聚?我来找你。”他觉得有些事是时候说清楚了,这么不明不白的拖着,谁都不好受。
“那好,我等你。”
一夜无梦。
桔梗花
温舜和靳少哲两个人就这么安静地对坐着,一直沉默无言,连周围的空气都冷凝起来。
“我……”
“我……”
他们同时开口,相视一眼后又默契地停下来让对方先说。
最后还是温舜打破了沉寂,“听说你马上就要答辩了?准备得怎么样,紧不紧张?”
“嗯,都准备得七七八八了,应该没什么问题。”靳少哲的表情淡淡的,可是看着温舜的眼睛却灼灼幽深。
“呵呵,那就好,那就好。我记得当年我答辩的时候,紧张得几个晚上都睡不着,最后是顶着熊猫眼去的。”温舜也觉得自己傻,依他这般厉害的人,怎么会担心答辩这等小事?
靳少哲先暗自斟酌了一下,然后缓缓问道,“你……你最近很忙吗?我每次去花店你都不在。”
温舜徒然一怔,忽然不知道怎么回答,范云庭说她不会撒谎,别人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最后她只能尴尬地说,“嗯,是有点事。”
靳少哲的身体倏地僵直,不由自主地想起昨日范云庭对她关怀备至的那一幕,平日以理性聪明著称的头脑似乎停止了运转,忍不住问她,“小舜,你是在谈恋爱吗?”他的声音沙哑艰涩,这样的话是何其艰难才说出口的。
温舜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双手紧紧握着手里的咖啡杯,似乎能给她力量办,神推鬼使的就点了头,“嗯。”
这简简单单的一个单音,足以摧毁了靳少哲心中构筑的天地。他绷紧脸,似笑非笑地说,“那我真要恭喜你了。”
温舜微微抬头,忐忑地看着他渐冷的神色,不安地咽了下口水,“怎么说这么见外的话,不过是顺其自然,有什么好恭喜的?”
靳少哲这下真的火了,剑眉一扬,冷冷地说,“温舜,你真的不知道我怎么想的吗?”他把咖啡调羹一掷,几滴咖啡溅到他米白色的衬衣上,他不管不顾,深看了温舜一眼,兀自起身到收银台付账了。
温舜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似乎是他和她认识这么些年来,他第一次对她发火。
“少哲,少哲。”她赶紧起身追上他的脚步,心里的不安渐渐扩大。
靳少哲没有走多快,只是慢慢走去他们往日经常散步的江边。
华灯初上,两岸炫彩的霓虹灯将江面照得波光粼粼。
冷冷的江风让靳少哲冷静地清醒过来。
似乎冥冥中注定,在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
他自妈妈离世以后就一直寄人篱下地住在疏远的远亲家里,所以放学以后不是去打球就是来到这里,看看江景,画画散心,总之,不要那么早回去面对冷嘲热讽。也许温舜不知,他比她以为的,还要早认识她。他记得每次来这里总能碰见她,一个人坐在柳树下静静地望着江面,有时笑有时哭,巧遇的次数多了,他笔下的风景也就多了一个她,一个似乎跟他一样孤独的人。直到被叔婶赶了出来,举目无亲,那么巧就到了她的花店下避雨,而她还善良的接纳了他。
他始终相信,这是上天赐给他们的缘分。
只是,现在这样的僵局,究竟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靳少哲背对着温舜,声音清清冷冷,“温舜,你就这么希望我去英国吗?”
温舜怔然地盯着靳少哲被夜色朦胧的背影,张了张嘴似乎发不出声音,许久才缓缓地说,“难道去英国不好吗?”
若他真的为了自己留在这里,总有一天他会后悔的。
靳少哲回过头,把温舜紧锁在视线中,咄咄逼问,“你怎么知道什么是对我好?把我推得远远的就是为我好吗?我等了这么久,就等到你一声‘嗯’?”他自诩很有耐心,他可以等她的,只要她站在原地,让他走近她就可以了,原来连这样都不行……
“我以为……”温舜大惊失色,急急地想说点什么。
“你以为什么?以为这些就是我要的?”靳少哲生生打断,脸色冰冷如川,一步一步地朝她走近,明明他们靠得那么近,怎么她还是不懂他?
“少哲……”温舜不知道为什么,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哽咽地抽着气。
靳少哲低叹了一声,把她拉到怀中深深的抱住她,“我喜欢你,你一直知道的是吧?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希望跟你在一起,可是很显然我们的认知不一样。我们总是在彼此的‘以为’中闪避,等待,却一直走不到同一个地方,也许,我们的确是不合适。”
温舜紧揪住靳少哲的衣襟,有千言万语要跟他说,可是越急越语不成句,只是一直哭,一直喊着他的名字。
靳少哲拍拍温舜的背,然后漠然地放开了她。
冷空气一下子扑面而来,温舜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然后听到他冰冷的声音划破夜空,“既然这是你希望的,那么如你所愿,我答辩以后会直飞英国。”
无望的爱,不如放手。
他和她都需要时间和空间冷静一下,他们之间,究竟算什么?
温舜失神地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现在的确一切如她所愿了,只是为什么她的心疼得跟刀割一样呢?
百合花
两年后,Waiting fou Love——
挂在门口的风铃声清脆地响了起来,渗入了丝丝夏日的清凉。
温舜正蹲在地上打包东西,以为有客人来,她站起来拍掉手上的灰,一边转过身一边说,“抱歉,我们店里已经停业了,请你……”她接下来的话,在看到来人时已经说不出口了,只是难以置信的捂着嘴,傻傻地站在那里。
靳少哲穿着一身休闲装,丰神俊朗地立在门口,深邃如海的双眼直直看着温舜,温和的笑了笑,“怎么?连我也不欢迎吗?”
温舜愣愣地瞅着这两年来日日夜夜思念的人,泪水忍不住簌簌落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靳少哲抿抿嘴,清冷的声音带着些许的懊恼,“原来你还是不想看到我啊,那我还是走好了。”他说罢转身作势要推门而出,可是微扬的嘴角却泄露了他的心思。
然后,他被温舜从身后紧紧的抱住。
温舜把脸靠在他温热的背上轻轻摩挲,嘴里含糊哽咽地说,“少哲,不要走,不要再离开我了……”一看少哲转身,她又不由得想起当时他漠然离开的背影,她的心顿时慌了起来。见到他还是沉默,温舜等不及了,吸了吸鼻子,又哀哀喊了一声,“少哲?”
靳少哲蓦地握住温舜放在他腰间的双手,十指紧扣。
“温舜,史提芬教授希望我继续读博呢……”
“我不管那么多了,不准你去!”
“温舜,我比你小三年……”
“你没听说过吗?女大三,抱金砖,有我在,你肯定能飞黄腾达的!”
“那你不会再莫名其妙的避开我了吗?”
“我那时犯傻了,你原谅我。”
“好,我原谅你。”
靳少哲转过身,轻叹了一声,然后把温舜紧紧拥在怀里,这一刻,他仿佛得到了全世界。
两年,想了两年,念了两年,两个半圆终于合成一个整圆。
晚上。
“什么?你,你说你已经把花店买下来了?”温舜目瞪口呆,惊讶地瞅着他大声道。
靳少哲又气又笑地刮了下她的鼻尖,一把把她抱在怀里,沉稳地微笑着,“怎么?不行吗?”
温舜还处于震惊中,还傻里傻气地问,“你哪来那么多的钱啊?”这里是大学路,不但临街而且靠近市中心,一平米都上万,这家店少说也要几十万了。
靳少哲用额头碰了碰她的,平静地说,“你还说自己不是傻瓜?我在英国进修的同时也有在工作,攒的积蓄足够买下这里了。不然你总以为我总不会打算吗?偏偏你还像个愣头青,总自以为是的以为的说是为我好。”
一听他旧事重提,温舜的头就垂得更低了,这件事上面是她糊涂至极,演了这么一出大龙凤,生生地让彼此煎熬了两年。
“我,我……”温舜结巴了一下。
“我什么?说你傻你就承认了吧!”
温舜被揶揄得无地自容,咬咬牙话锋一转,“听说外国美女多,你有没有跟谁勾搭上了?赶快从实招来!”
靳少哲沉思了一下,笑得灿烂,“这个嘛……的确挺多美女的。难道就准你有一个范云庭打幌子,就不许我看上别人吗?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嗯哼!”他的话又成功地把温舜的气焰给压了下去。
温舜掐着他的脖子,恼羞成怒地嗔道,“看你还说……看你还说……”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冷冷地挑起眉睨着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打幌子这事的。”
“这……”靳少哲犹豫了一下要不要把某些人给出卖了。
其实不就是他偷偷地打听了她这两年的情况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什么?唔……唔……”
直接以吻封缄。
夜正浓。
迷迭香
番外一
浴室传来哗啦哗啦的流水声,靳少哲正在里面洗澡。
蓦地,温舜“呀”的一声,霎时电脑屏幕黑了,然后她再摁重新启动也没有反应。她的电脑内存不高,还下了很多电视剧电影,估计被卡死了,当然也不排除她这个电白被病毒给瞄上了。
她刚才正在追着一部历史大剧,才看到兴头上,这下心还痒痒的惦记着那个奸妃的下场,心念一转,就朝浴室喊了声,“少哲,我电脑坏了,借你的用用。”
也没等他回话,她就乐颠颠地跑到书房去拿他的笔记本。他工作用的电脑里面有很多重要的图纸和资料,她是绝对不碰的,只拿了他平日在家里上网用的笔记本。发现他是开着机的,也省了一道工序。她挪了挪鼠标,本想把他开着的页面缩小直奔自己的电视剧而去,哪知竟然无意中发现了打开的邮箱网页上面有自己的名字。
一封一封的邮件都写着“TO 温舜”,而且状态居然是未发送。
她忍不住点开来慢慢看下去,整个人被吸引了,连靳少哲已经洗完澡,走到她身边都没有知觉。他“啪”地把笔记本合上,一把抱住温舜揽坐在自己腿上,在她颈边厮磨起来,“老婆,你偷看我的隐私,该怎么罚?”
“……你为什么不发给我?”温舜艰难地说出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得很。
那极为煎熬的两年,他竟然每隔一段时间都给她写了一封邮件,将他身边发生的事都告诉她,只是从未发出去过,她也无从得知。
靳少哲搂住她的腰,温柔地说,“你不是很希望看到我出人头地吗?我怕我听了你的声音看了你的回信后会忍不住跑回来,所以就没发了……”
温舜轻咬着唇,喉咙哽咽,“你到底还做了多少事是我不知道的?是不是要让我愧疚死感动死才罢休?”
当年他去了英国没多久,她失魂落魄地去花场选样,季大叔问她怎么最近总是看不到他,得知他出国以后季大叔才对她说,原来他悄悄地在花场租了一小块地,上面种满了薰衣草,还说这是等他毕业后再送给她的惊喜,只是可惜的被她糊涂的给搞砸了。
靳少哲微笑着蹭蹭她的脸,在耳畔低声呢喃,“傻瓜,我只想让你幸福。”
番外二
靳斯羽刚搬了新家,自然就换到了新的幼儿园了。
放学的时候——
靳斯羽跟同班的方乐乐坐在教室门口等家长来接。
方乐乐的家长先来了。
她拉着爸爸的手老气横秋地问,“靳斯羽,你不是说你爸爸很帅,而且今天还会来接你吗?不会是撒谎吧?我爸爸才是大帅哥!”
靳斯羽气鼓鼓脸红红的反驳,“妈妈说撒谎的孩子不是好孩子,我才不会说谎!”就在这时,她听见有人温柔地喊她,她像支小火箭般飞扑出去,在靳少哲怀里蹭蹭,“爸爸!”还示威性的瞥了方乐乐一眼,瞧,我没骗你,这就是我的帅爸爸。
方乐乐横了她一眼,紧紧抓着大人的手。
真真是小孩子的世界。
“少哲?”方乐乐的爸爸方文浩吃惊地喊道。
靳少哲怀里抱着靳斯羽,抬头看了一眼,也微微笑道,“学长,好久不见了。”
方文浩毕业就考了公务员还调配外地,他笑说,“是啊,喝了你的喜酒后就没见过了,有三四年了吧?我最近才调回来,没想到孩子们还在同一个幼儿园,真是有缘分。我听凌俊说你最近可了不得,都成大人物了。”
“哪里的话,也不过是替人打工的。”
“得,能做到打工皇帝也是本事,什么时候出来聚一聚?”
“随时可以,这是我的名片,到时候联系吧。”
“一言为定,那我们先走了。来,乐乐,跟叔叔说再见。”
“叔叔再见。”
“再见。”
早已站在门口的温舜轻轻喊了声,“少哲?那位是?”她顺手接过靳斯羽,让少哲去开车。
靳斯羽先邀功似的嚷嚷,“妈妈,那个是方乐乐的爸爸。”
靳少哲笑着摸摸女儿的头,才对温舜说,“是大学高我一届的学长,以前篮球赛的时候你也见过的,忘了?”
“哦。”他这么一说,她还隐隐有些印象。
靳斯羽不满被大人忽略,撒娇着,“妈妈,我们今天要去哪里?”
温舜亲了亲她的额头,笑着说,“我们跟爷爷吃饭,你喜不喜欢?”
“喜欢!”靳斯羽乐得眉开眼笑,爷爷最疼她了,肯定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
当时得知是许锋给温舜压力让她劝自己去英国留学的时候,靳少哲差点翻了天,本来就不大好的关系更是雪上加霜。不过这几年因着靳斯羽的出生,又有温舜从中调和,他跟许锋的关系缓了不少,至少不再是剑拔弩张了。
不知是累了还是什么,靳斯羽一上了车就窝在温舜怀里睡着了。
温舜轻柔地抱着孩子问,“你周六那天有空吗?雅蕙要订婚了。”
“真的?”靳少哲微微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应该可以,不过周日不是岳父六十大寿?”
温舜笑说,“你有空就行,反正能赶得及的。”
“好。”靳少哲握了握她的手。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于愿足矣。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