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的,在这个偏僻的山坳,再也见不到那个虎头虎脑的玉奴,也见不到那个总是在沉默在深思的少年。有些时候,某些人就是你人生中的过客,只留下一道绚丽的彩虹,待雨晴以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失落过,甚至有好一阵子都会独自一人,去到以前大家见面的地方,不知是怀念还是难过。毕竟人都是感情动物,习惯了一些人徘徊在自己的身边,突然无故消失了,说什么也很难接受的。在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常常想,他们还安好吗?那些人可否还在欺负玉奴?或者……
或许真以为我是个哑巴,傻儿,所以至始至终,没有人告诉我,他们到底是哪家的孩子,我只隐约知道他们是柔阳城的一个大户人家,我甚至连他们姓甚名谁都不清楚。不过,我很快就无暇顾及这些了。

莫做独醒人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一些人,一些事,都在悄无声息的改变着,这是人力无法改变的,只能顺着历史的轨迹,缓缓的前行。
元隆八年春,游南王赵谦在南郡举起旌旗,兴兵造反,一时间一呼百应,反兵势如破竹,直逼帝都,杀得朝廷军队一个措手不及。不过,那是在离柔阳有数千里远的地方发生的事情。在这个小村庄的村民还是依然的安然生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没有丝毫的危机意识。他们以为,以朝廷号称百万精锐之师,定然可以早日退敌。
这样想其实也不错,后来赵谦因为中途的一次战机贻误,而错失了夺得帝位的机会,更是连身家性命都搭了进去,抄家没族,好不凄惨。可是,这也是景朝走向颓势的一个标志,自此之后,各地起义不断,群雄逐鹿,烽烟四起,以求一展霸业,这是后话。
为了应对各地的乱事,朝廷开始在地方征兵,隔壁家的王哥今年满了十六,也报名了去从军,他说男儿志在四方,必须建功立业才不枉在世上走一遭。战场险恶,可我又不能开口规劝他不要去,所以,在阳春三月的某一天,他与村子里的其他从军的人一起离开了这个他自小生长的地方。
古来征战几人还,沙场上刀剑无眼,从来都是黄沙埋白骨。我不禁低叹,他素来对我很好,这一走,真的不知何时再能相见了。
不知不觉中,王哥他们走了三个月了,有时候可以从过路的商人里知道一些关于他们的消息,但那也只是凤毛麟角,在这种乱世,要寻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这些日子,村子里也不太平,苛捐杂税,弄得家家户户叫苦连天,以前依着奶娘的好手艺,所做的包子一个早上就能卖完了,现在甚至到了晚上还有剩余带回家的,很多人都勒紧裤腰带,减少不必要的支出,艰难的维持着生活。
清晨,纷繁嘈杂,沿街熙熙攘攘的叫卖声不断,晨雾还没有完全的散去,笼罩着一层薄薄的迷蒙,像面纱似的盖在村子里。
最近柔阳附近似乎常有流寇出现,奶娘怕我一个人到处乱跑会遇到危险,所以现在上哪都揣着我,生怕我丢了似的,于是我也就跟着她上街卖包子。
我坐在她身后,看着她忙来忙去的招呼前来的客人,她也不让我帮忙,似乎我只要安分的坐着就可以了。
在奶娘隔壁的摊子是卖面食的,有几个赶早集的农夫在那里吃面歇脚,还顺便说起了闲话来。
一个包着白色头巾的樵夫满脸欣羡的说,“哎呀,你们没瞧见那,那送嫁妆的场面多壮观哪!用那些文人的话叫什么来着?十……啊,对了,是‘十里红妆’也不为过呢!”
“真的?我没能见着,真是可惜了。据说今日就是迎亲了,能娶上威远侯的外甥女,真是有面子,后半生无忧啦!”那个大胡子的男人接着道。
“哎呀,说你糊涂你还不信?这萧太守家也不是等闲人物哪,祖上也是有名的开国功臣,好像还跟宫里头的娘娘是姻亲关系,与他家二公子成亲,那是门当户对!”
“说的也对啊……哎呀,算了算了,别说这些,又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还不如想想今年的税怎么交上才好,我看我那几亩瘦田是很难指望上了,这可怎么办呢。”
“哎,我也愁着呢,那又有什么办法!再说了,我家婆娘快要生了,到时更是难,难啊……”白色头巾的人低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待吃完了早饭,就各自挑着扁担离开了。
我敛下眼,静静的听完他们的对话,朝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出神,那两人看来不超过三十岁,可是岁月的沉疴,已经压斜了他们的肩膀,压弯了他们的腰,正所谓,苛政猛于虎也。景帝多年来的横征暴敛,弄得民不聊生,无论景朝怎么挣扎,也改变不了它的命运。
而且,他们不说,我还完全忘了这么一回事。柔阳的萧太守……那不就是穆国公萧世乾?将来穆朝的开国皇帝?我想想看,他家的二公子,应该就是说萧泽天了。
权贵间互相结亲,历来是最快捷又最稳妥的结盟手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所以必定能同舟共济,成为同盟。
《穆朝史》记载,萧泽天,穆高宗萧世乾的二子,嫡出,十六岁娶妻殷氏。据说,萧泽天出生时紫气盈满庭院,有相士说,此儿不是凡胎,紫气东来,乃天人下凡,将来必能泽被天下,为万民造福。
乱世,是造就英雄的时代,单是我从史书中所看到的就可以得知,萧泽天的确是一个有雄才大略的人,躬行节俭,精骑射,擅丹青,文韬武略,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全才。若我猜得不错,将来萧家得了天下,萧泽天必居功至伟。可惜,《穆朝史》多有缺页,让我对很多事都是一知半解,萧世乾的大儿子萧诚轩又是嫡出长子,是以最终谁继了帝位,是一大悬念。
我默默的看着来来往往的人,他们都是一些但求三餐温饱的市井小民,不懂什么治世,什么天下,多半是每天守着几亩田,安然度日。硝烟一起,最先祸及的又是他们,冲锋陷阵的也许是他们的亲人,可功成名就的却从来没有他们的身影。
一叹,再叹,我自己在操心什么,难道我还能改变这个时代不成?历史应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由不得我多言。不如多想想,今后该如何是好。柔阳,不是可以久留之地,将来萧家起兵,这里肯定会受到波及的。我有些沮丧的盯着奶娘的背影,这不能说话,怎么跟她提起,早些搬离此地才是上上之策?
以前看到小说里的女主角都是靠着现代所学的知识在古代混得风山水起的,偏生自己却穿来一个不能言语的身体,还体弱多病,茫茫然然的不知何所依归。我倒很希望自己是什么也不知道,或许傻人有傻福,日子还过得安稳一些。
劝君莫做独醒人,烂醉花间应有数。
独醒,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有时候,淡看世间,很难。

映浓愁浅黛

景帝赵炽穷兵黩武,在元隆九年冬强行北征游牧民族,因不熟漠北地形,连连遭遇惨败,损兵折将不说,还导致国库空虚。他非但没有休养生息,还一意孤行的在元隆十年,携宫妃和大小官员前往东郡夏宫奉天宫避暑,花费极其奢侈。
地方官员为了在御前献媚,不断的搜刮民脂民膏,只为了博得赵炽的一句赞赏,得到生还发财的机会,置百姓死活于不顾。若是慧眼英雄,应该也能看出来,景朝已然败在赵炽手上,灭亡,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在眨眼间,到了我来这里已经的第八个年头了。
在皇帝的暴政下,日子越发的过得艰难,所以除了白天到街上卖包子以外,晚上奶娘还得和我一起做些针线活来补贴家用。
我从布庄出来,掂掂手上的银两,心满意足笑了笑,辛苦摸黑的干活总算是有回报了,家里的米缸已经很久没添进新米了,这些银子若省吃俭用,足够我们过上好一阵子。
谁知,我刚把银子收进钱袋里,却在瞬间被人夺了去。
是谁这么猖狂,在光天白日抢劫?我猛的抬眼瞥向来人,那人正是高壮得吓人的梁大虎,此时他正得意洋洋的把我的钱袋上上下下的抛掷,小眼珠子笑得贼兮兮的。身旁一直跟着他的两个喽啰也跟着在奸笑。
我不悦的盯着他看,摊开手心,问他拿回我的钱袋。那可是我和奶娘的口粮,若真被他拿了去,日子就没法过了。
可那厮哪里会那么顺人意?只见他大掌一收,把钱袋攒紧在手心,声如洪钟,略带轻佻的说,“你想拿回去?如果让哥哥我亲一口的话,还可以考虑考虑……”这些年,梁大虎除了智慧不长,身量倒是越发的高大,肥头大耳的,整一个蛮汉,仗着自家的关系,横行霸道。浑然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一个小小的村长儿子,又有什么值得显摆的?
他站在我面前,犹如一座大山似的,俗不可耐。我不由得冷哼一声,耻笑他的痴心妄想,他以为我是他平日里青楼的那些个花娘相好,可以任意侮辱的?
他望向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恶声恶气的说,“哼什么?别给脸不要脸的,你不过是个哑巴,哥哥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以为还有王展鹏替你撑腰?我看他不知早死在哪里了,劝你还是乖乖的讨好我,或许还能过上舒坦日子!”
这种戏码最近时有出现,不过奶娘多数与我同行,他还不至于太张狂,偏巧今日奶娘身体不舒服,所以我才一个人出来布庄交货,就遇上这个祸害。
他说我不打紧,竟然连带还诅咒王哥,让我来气!
我咬着牙,握紧拳头,思考着该如何将钱袋取回来。力敌?小昭的身体本来底子就不好,以前日子还过得去的时候,奶娘填了多少银子买补药也不见效,现在连稀粥都喝不上的,更显得瘦弱,幸好我的意志力还算顽强,才不像那林妹妹样病恹恹的。至于智取嘛……据我所知,这梁大虎是吃软不吃硬的,那么……心念一转,等等,有了!
我敛敛心神,暗地里一掐自己的大腿,硬是挤出几滴眼泪来,装作楚楚可怜的样子,轻移漫步走向他,状似柔弱的拉拉他的袖子,整一个小可怜。
不知那梁大虎是被我突如其来的转变吓蒙了,还是小昭尚有几分姿色,总之,他一时间愣了神,不知所以。我见他没反应,咬咬牙,把手搭在他的手上,他浑身一颤,鬼使神差的张开了手,于是钱袋就乖乖的滑落在我手上。
我心一喜,拽紧了袋子,不顾一切的撒腿就跑,等他回过神的时候,我已经跑回家了。
奶娘见我回来的时候气喘吁吁的,便担心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又有人欺负你了?”她挣扎着要起身好好的看看我,起得太急,反倒惹来一阵咳嗽。
我顺了顺气,抿着唇,默默的朝她摇着头,走过去,扶着她慢慢的重新躺下来。奶娘的鬓角已经满是云丝,脸色蜡黄,皱纹涌现,这几年的劳累使得她的身体大不如前,而我最怕的就是她一病不起,那么,我在这个世上就再无人相伴了。所以我现在怎么可以让她再为这些事担心呢?
我帮她掖好被子,拿出钱袋在她面前晃了晃,想让她开心些。果然,她难得的绽开笑容,温柔的看着我说道,“这下就好了,有了银子可以去买些白米,你也好久没有吃过米饭了,一直吃木薯,身体也是熬不住的……”到了这时,她心心念念惦记的还是我的身体。我点点头,转开身子,悄悄的掩饰自己眼角滑出的难过的泪,朝门外走去。
晚上,我熬了猪骨粥,想给奶娘补补身子,见她吃了以后,脸色好了一些,我的心才舒服些。回到厨房,舀起锅里稀如汤水的稀饭,一股脑的喝完,安抚响了很久的肚子。暗暗的给自己打气,沈君玥啊沈君玥,无论你是现代的小玥还是古代的小昭,都要打起精神来,不要怕,不要气馁,相信自己,一切都会好的!
可惜,老天不可能事事从人愿,第二天一清早,我正想出门去村口打水的时候,向来无人串门的我们,居然有客来访?
是来说媒的人,来人除了村里唯一的媒婆芳婶以外,还有村长夫人,梁大虎的亲娘梁氏。
奶娘本就不舒服,见着她们,脸色更是不好,却还是打起精神来,免得让人欺了去。
梁氏有些鄙夷的环顾了一下四周,便不耐烦的推了推芳婶的臂膀。
那芳婶也是机灵人,轻咳了两声,就笑着对我们说,“张大娘,我今日来,是替梁村长家的少爷来给你闺女说亲的,这梁家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跟那城里的大官也有些个交情,家世好不说,这梁少爷也是一表人才,配你闺女也……”
芳婶还未说完那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中途就被奶娘打住了,“我们小户人家,粗野鄙陋,不敢高攀了梁少爷!村长夫人和芳婶都请回吧!”
梁氏闻言,脸色怵变,先声夺人,“你以为你家闺女是什么千金闺秀啊,还敢跟我拿乔?要不是我儿子非你闺女不可,我还就看不上了!”她顿了顿,用那双细长的厉眼看了看我,又继续说道,“她不会说话不说,如果将来生了儿子也像娘那样不就白搭了?不是看在她不吵不闹,不会跟我顶嘴,平日看着也乖巧的份上,我是不会拉下脸来提这个亲的!”她盛气凌人,一股脑的说了这番激烈的言辞。
我冷冷的看着梁氏的恶毒嘴脸,心道,若他儿子一表人才,那天底下就没有人长得端正了,整天无所事事,流连烟花柳巷,脾气不好的时候还会打骂人,才年纪轻轻的十六岁,却成了个人见人躲的恶棍,有良心的谁会把女儿嫁到他家?
芳婶见色不对,即刻出声打着圆场,泛起童叟无欺的笑脸,说,“哎呀,张大婶,不是我说你了,若你跟村长结了亲家,还怕没好日子过吗?到时也不用起早贪黑的干活,若你闺女的肚皮争气,帮添上个大胖小子的,就有享不尽的福咯!”那芳婶粗鄙的说道,十分符合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性。我想,只要出得起高价钱,她可以把尖嘴猴腮的人说成是潘安再世。
奶娘木着脸,不发一言,场面即刻冷了下来。
梁氏不悦的皱起眉头,冷冷的说,“早几年你说闺女还小就推了我,现在她都十四多了,换做别人家,孩子都会下地跑了,难道你还要养她到老吗?”
她说的是早些年跟奶娘说要我到他们家做童养媳的事情,我身子不禁颤了颤,与其嫁给那梁大虎,还不如死了算了,一个不学无术的丈夫,一个厉害的婆婆,还有一个虚伪的村长公公,这种家庭,不是我能接受的。
奶娘沉默了好久,就在她们不耐烦想再次开口的时候,奶娘才缓缓的说,“我们昭儿不急着嫁,所以枉费两位的一番好意了。”
“你!”梁氏闻言,气得憋红了脸,尖声喊着,“别给你颜色还开起了染坊,我现在偏要娶你家闺女,你怎么着?我堂哥在这柔阳是说得上话的,你信不信我有本事让你吃不了兜着走?识相的就爽快的应承了,大家还好说话,不然……我可没那闲工夫在这里跟你磨磨唧唧的!”
这是变相的要挟了,拿关系来压人,是要我们知情识趣。我扶着奶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兴许抓疼了她,所以她把手放在我手背上悄悄的轻拍了拍安抚着,我知道,这是她叫我放心等她去处理的意思。于是我便安在一旁静观其变。
只见奶娘声音轻柔,略带惊惧的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得罪官大人啊……”她的样子很像是怕了梁氏,恫吓见效似的。
果然,那梁氏料定奶娘怕了她,露出满意的笑容。
奶娘面有难色的问道,“承蒙您不嫌弃!只是……我这孩子打小就不会说话,却也是个正经姑娘,不知这聘礼是怎么算?我没多大要求,不过一定得明媒正娶才行,不能让人笑话了去!”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芳婶闻言,朝梁氏使了使眼色。
那梁氏见奶娘似乎屈服在她的淫威之下,也就点点头,接着答道,“这才像话嘛!我儿子娶媳妇,谁敢笑话?三书六礼一概不少,定办得风风光光的!”
此后,她们就在讨论着婚礼事宜,那煞有介事的样子,仿佛这事就在明天,或者就在现在一样兴奋。一直到了晌午,大致敲定了若干事,她们才离开了我家。临走时还念念叨叨的说明日就差人送聘礼来。
等她们走了以后,奶娘这才松了一口气,明显的露出疲色,眼底有着倦倦的阴影。她见我定定的瞅着她,不由得轻轻的笑了,温暖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问,“怕不怕奶娘就这么把你嫁出去?”
我摇摇头,默默的扶着她回到床边靠着坐下来。
我不怕,心想,奶娘定是有了主意,若她真的贪图梁家的钱财,要把我嫁过去,早在我十岁那年就已经可以这么做了,何必又辛苦的多养我几年,还把身体给挨坏了?
她慈爱的看着我,软柔的说,“我家昭儿这么标致这么乖巧,怎么可以配梁大虎那恶人?不过……他们家的确有些来头,我们两个女人家,现下肯定是斗不过他们的,若不先应承着,我怕他们在背地里使什么阴损的招数,会防不胜防。”
我点头,也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可是,现在答应了她们,接着该怎么办?奶娘该不会是……
“昭儿,你先出去把门给关好!”奶娘忽然看向门外说道。
我把两道门都关得严实后,这才走回来,且等着听她怎么说。
但见奶娘悄悄的在我耳边说道,“我们趁晚上把要紧的东西收一收,等过了三更天就离开村子。”
她叹了一口气,无奈的低语着,“这个地方,怕是不能留了……”

水寒风似刀

后来我常想,如果我们那时并没有离开柔阳,或许很多事情都会变得不一样了。可惜,这个世界上什么果都有,就是没有如果。似乎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从来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
不过,那时的我还是很庆幸有了这么一茬提亲的事,这样终于可以让奶娘下定决心离开柔阳,要不然等战火蔓延开来,再想走就很难了。
那天,在芳婶她们走了以后,我们就开始计划离开的事情。为了掩人耳目,白天照常该干什么还是做什么,一到了晚上,我们便紧闭房门,利索的收拾好东西准备走人。
虽然我满了十四岁,可身子骨还像十二岁那样羸弱,没发育完全,奶娘却担心我一个年轻姑娘家在路上会出什么岔子,所以定要我打扮成个小子,还用锅巴把我的脸给匀黑了,活脱脱的成了一个愣小子,差点连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不过,我们都很满意这个效果。至少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接着,我们一直不敢歇息,平心静气的等敲了三更锣后,就立刻从后门悄悄的离开村子。两人一路顾不上休息,匆忙的赶路,直到出了柔阳,才得以松懈下来喘口气。
我忍不住想回头看看,却被奶娘给拉住了,她带点肃然的说,“昭儿,千万别回头!我们做人都要向前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了,以后就别再想着了,明白么?”
我点点头答应了,不再回头。其实,我说不上是留恋那个地方,可毕竟在那里生活了八年了,一花一木都那样的熟悉,现在突然之间离开了,还不知以后的生活会是怎么样子。与其说是不舍,还不如说茫然,就像是我拼命的想抓住自己的命运,可是控制权却从来不在自己的手上一样,有着说不清的失落。
不过,我来这里这么久,是第一次去到村子以外的地方,就连柔阳县城都没有去过。而古代又没有地标,所以我根本不知道奶娘要带我去哪里,只能跟着她走。
到了傍晚,我们好不容易越过了一座山坳,早已是喘着大气,而奶娘的身体还没完全康复,走得更是吃力。刚好发现山脚下有一座茶寮,于是我就扶着她在那里坐下,先喝盏茶歇息歇息再说。俗语有云,休息是为了走更远的路。
这条路似乎是柔阳通往外界的交通要道,来来往往的人络绎不绝。多半是经商或者是赶集过路的人。刚好坐在我们附近的几个桌子的人全是同一个商队,清一色的打扮,似乎是押着货要出远门。
其中一个人轻啖一口茶,摇头叹气道,“哎,这两年柔阳的买卖不太好做啊,希望到了东郡会更好一些,不然这日子就难过咯!”
在他隔壁的人也跟着沮丧的说,“希望如此吧!现下到处都在打仗,大家躲都躲不及了。这世道,去哪儿都难,只要能混两口饭吃就不错了!”
其他同行的人也纷纷点头表示同意,开始谈着自己的想法,言语里都是透露出对局势的不安,对未知的恐惧。我心里也黯然,他们说的不错,这等乱世,哪里还有什么安身之所?
那群小商户喝了几口茶以后,就吆喝着上路了。
“昭儿,你先坐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去去就来!”奶娘对我说完以后,就到了商队的人跟前,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向我这般,用手比划交流着。我抱着包袱,疑惑的看着他们,心道,奶娘这是要做什么?
过了不久,她回来的时候已是满脸笑容,掬着笑意对我说,“这下可好了,那些是刚好是去东郡的商人,他们答应了顺便捎我们一起上路,这就不用怕我们孤儿寡母的没人照应了!来,赶紧拾掇一下,他们就要启程了!”
这次,我是第一次没有听她的话,依旧坐着不动,满脸问号的看着她,我们竟然要去东郡?这么多的地方不去,为何非得去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