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们走了,岂不就剩你一个人了?”我喃喃道,有些担忧的看向李哥。李哥走南闯北,无儿无女,同住在一个园子,是大杂院里最照顾我们两个的人了,我们一走他不久冷清的一人独过了?
“你担心我做什么?我自己能照顾好。你别忘了,我迟些还得去东郡呢,那里灯节人多,可以赚个够,你们顾好自己才是,别老担心有的没的!”他拍拍我的肩膀,不甚在意。
我仔细想了想,觉得也是,便向仲孙静月福了福身子,温和的道谢说,“如此就有劳先生了!”
先一步离去的孙妙手很快就差人来接我们。他想得周到,同时来的还有两个杏林堂的学徒,帮忙转移还有重伤在身的长秀。就这样我们辞别了李哥,和仲孙先生一起离开了大杂院,坐着马车往孙妙手的别院而去。
这是个小巧精致的别院,分东西二进,虽不大,可处处透露出修造者的心思,华而不俗。西厢是药房和堆满医书的书房,看来是孙妙手闲来休憩之所。东厢则是我们现在居住的院落,仲孙先生住在我们不远处,他每日早晚定会来看看长秀,然后才回自己房里。有时孙妙手会来找他,两人一闭门又是半日不出,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不过这些是别人的私隐,我也不会多事的去探寻,我眼下最希望的,是长秀快点好起来,恢复原来活蹦乱跳的模样就好。
在别院里,长秀得到了最好的照顾。也许孙妙手是看在仲孙先生的面子上,隔三差五的就来给长秀复诊,连换药也亲力亲为。长秀如是半睡半醒的昏沉了将近十日,意识才渐渐的恢复清明,可以进得一些粳米粥,伤口也慢慢的开始愈合。

隐处唯孤云

“小玥,这药好苦,我不喝行不行啊?”长秀歪斜的靠在床头,皱着眉哀哀的看着我,对我手里的药一脸嫌弃的避而远之。
现在他脸上的红肿淤青都已经渐渐的消退,只剩下浅浅的痕迹,还差内里的调养了。不过能如此精神奕奕的跟我较劲,估计也快好了。我故意板起脸,声音冷冷的对他说道,“良药苦口利于病,不吃药你还想好?给我快点乖乖的喝了它!”说罢便把药递到他跟前,他嗅了嗅,推开药碗,偏过脸像个孩子似的直摇头。
我冷哼一声,看向他的眼神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这种伤若不是切实的好了,等以后会有后遗症的,当然不能依他的性子乱来。
“我已全好了,不用再吃药了!你瞧,我老虎都能打死几只,是真的大好了!……哎呦!”他见我不悦,急急的叫嚷着,为了昭示自己“好了”,好像露一手,结果弯胳膊的时候动了旧患,便痛得龇牙咧嘴的,好不可怜。
我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不肯做让步,再次把药碗端到他跟前,“快点趁热喝,待会凉了药效就不足了,难道你还要我再煎一碗不成?”我无力的叹着气,这种劝药的戏码几乎每天都上演,长秀一向是无畏任何的苦,却独独害怕中药的苦涩,吃药跟要喂他毒似的,实在艰难的可以。
“呵呵,不知何时长秀已成了大夫了,快比我要厉害了啊……”就在这时,一脸戏谑的孙大夫和仲孙先生缓步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我起身向他们见了礼,“孙大夫,仲孙先生。”再看长秀,他的脸早已红通通的,被孙大夫的话困窘得直想找个洞钻进去。
“我……不是……哎呀……拿来!我喝就是了!”他一把夺过我手里的药碗,闭起眼睛就一股脑的喝下去,急的差点呛了喉咙,连连咳嗽,“哇,苦,好苦!”
“哈哈,我之前给你包扎敷药的时候也没见你喊过一声苦,怎么吃个药就叫苦连天的?”孙大夫没有恶意的笑话着长秀,弄得长秀无地自容,绯色的脸憋着气,把被子往脸上一蒙,躲着不敢看我们。
“孙大夫见笑了,他就是使小孩子性子才这样,你们别跟他一般见识!”我收拾好药碗,顺着孙大夫的话打趣他道。
“谁是小孩子了……”他在被子里还不依不饶,闷闷的说。
孙大夫含笑着上前拉下被头,在床沿上坐下来,细细的拉过他的手给他把脉,良久后笑道,“嗯,看来真的已经大好了,只需再调养几日,你就真能上山打老虎了!”
“是真的?”长秀喜出望外,似乎看见了光明远大的前程。
“我孙妙手还能说假话?”孙大夫轻拍了下他的额头,笑意盈盈。
静静的站在一旁的仲孙先生也感受到长秀的喜悦,同样浅笑连连,不过他却一直没有说话,我偷偷的斜看过去,只见他深思的眼恍惚得出了神似的,像是有什么心事。
转眼间已是显仁三年末,长秀的伤在悉心的调理下也好了七七八八了。仲孙先生仍一如既往的深居简出不知是因为忙碌,还是因为长秀也不再需要医治,孙大夫已经很少来这个别院。而且他即使来了,每次也是急色匆匆,面容冷肃,看起来多数不欢而散。
这一日,我才从茶房出来,便看见孙大夫拧着眉头,怒气冲冲的拂袖而去,越过院子顺眼看去,仲孙静月伫立在轩窗前,眉目在斜阳的映衬下愈发的丰神俊朗。
他似乎也看见了我,微微扬起淡笑,清雅如水,似乎一直未发生过令他动容的事一样淡然。我忽然有个恶趣味的想法,不知到底要是什么样的事,才能让他倏然变色呢?
我也对他回以微笑,转身回到茶室,利索的冲了一壶好茶,朝他的书房走去。也许是知道我要来,书房门扉光明磊落敞开着,而他早已静候在炕桌旁,翘首以待。
我也落落大方的走进去,仔细的摆好茶具后,缓缓的为他斟上一杯。顿时茶烟袅袅,一室芳香,为冬日带来丝丝的暖意。
他优雅的端起被子,仔细的轻抿了一口,才轻缓的说道,“还是你泡的茶好喝,齿颊留香,让人流连。”
看他极为欣赏的我的茶艺,我心里也乐开了花,却还是说道,“是先生过誉了。”在说话时我眼尖的看到在炕桌上还有一盘未曾下完的棋局,想来孙大夫刚才是在与仲孙先生下棋,却不知因何不欢而散,竟还在落子的中途就离开了。
他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也瞧见了那盘残局,轻笑的看着我,“你不问发生了何事?”
我轻轻的摇摇头,垂下眼帘,为自己满上一杯后才对他说,“先生若是想说的话自然会跟我说,若不想说,我问了只会自讨没趣不是?我这人不大喜欢盘根问底。”不能说没有好奇,可是我还没有那个资格去理人家的私事。
他听完我的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像想到了些什么,失笑道,“你这丫头!年纪小小的,说起道理来却都是一套一套的。”
我立即不满的嚷嚷道,“先生,你年岁比我大不了多少,也叫我丫头似乎不妥吧?”难道我给人的感觉都是长不大的?谁见了我都丫头丫头的,连长秀那小子也是,没大没小,似乎我还是孩子一样。
“大不了多少?你说说看我今年几岁?”他兴趣盎然的看向我问道。
闻言,我细看他白皙的脸庞,质朴恬静,无一丝细纹,于是喃喃的说,“嗯……我说不准呢,反正先生肯定是很年轻。”
“那日听长秀说你满了十八吧?我大你整整一轮呢!不是丫头是什么?”他突然伸手一刮我的鼻梁,而后见我愕然的瞅着他,他才顿觉自己做了什么,脸微红的轻喃道,“对不住,是我一时忘情了。”
不会吧?他已经三十出头了?
看着青衫磊落的他红着脸跟我道谢,我忽然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这个我总是认为难以亲近,脸上从来只有淡笑,气度沉稳的人,一下子变得平易近人了许多。这好比一株清雅的君子兰,看似淡漠,可当它愿意为你开放时,芳香扑鼻,风华尽显。
那时我却只能胡乱的摇摇头,表示自己不介意,不再敢直视他。
他不经意的捻起一白子,像是为我解困,忽而转移话题的问我,“你会下棋么?”
“只会一点点。”我刚才瞄了一眼,白子已经锁定了胜局,而且是完胜的那种,在他面前自然不敢吹嘘。
他暗叹一声,“那你来陪我把这局棋下完吧。”
我说,“我猜孙大夫是因为这棋下得不好,才气冲冲的走的吧?先生乃是过中高手,小玥怎么敢献丑呢?”
他只是笑了笑,已经端了白子再下一城,没有对我的话做出评断。果然,他本就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我无奈的取来黑子,深思了好久,才放下一子,那头他已经利落的再下了一子,速度快得我无法招架,而且依我浅薄的棋艺,根本无法起死回生。
最后,我输了七子,只是还不算太难看。
“嗯,不错,不错,如果是依孙兄的平日的下法,估计会输得更多,我没想到你棋艺这般出色。”他满意的对我笑笑,再重新将黑白子分别放回钵盂里。
“我只是学过点皮毛。如果不是先生的下发太保守,我可能会惨败呢。”我方才见他似乎每下一步都留有余地,明明有出奇制胜的妙招,却从来不用,真真是奇怪。
“哦?保守?连你也这么认为?”他挑挑眉睨视着我,若有所思。
也?谁也这么说了?难道孙大夫?
我向他点点头,不过我说的是棋,而他似乎话里有话。
“不知……小玥你是如何看待隐士?”他把棋盘挪到一边,双眼望向窗外开得灿烂的傲骨寒梅,却又不像在看景,总之,深藏如水,让人无法探寻。
“先生为何问我?我不过是一介女流,根本不识什么大事。先生怕是问错人了……”我淡淡的回道。
“连我也不知,就是想听听看你的想法。”
“其实我也不大清楚,不过以前曾经听人说,隐士有真隐士与假隐士之分,是独善其身,还是兼济天下,端看他是想出世还是入世罢了。”以前看书时也曾经见过,隐士很多是伺机而动的谋臣,归隐不过是求志,真正的隐士,该是不问世事,可以抛开尘世羁扰,甘心与青山绿水为伴。
“你方才说错了呢……”见我不解,他便轻笑一声,“我没有问错人,你说得不错,隐与不隐,是关乎心之所系罢了。不过……想与不想,却总不是自己可以决定的事情。有时,是时势所逼啊……呵,原来我也不过是个假隐士……”他最后一句话似在自嘲,而且一脸深思难解。
我识趣的默不作声,静静的坐在那里。我看着他风雅如兰的深沉,忽而想起,似乎在显仁三年时仲孙静月还是闲云野鹤,似乎是因了一件什么事,才被明王招揽在门下,难道他在烦恼的就是这事?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他其实不是问我,可能是想找一个听众,或者是一个肯定的答案,而我,正巧在他的身边罢了。
不过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妙,正巧如此,碰巧那样,人生就多了很多的未知,变得五彩斑斓。

万事不关心

孙妙手和仲孙先生的争吵愈演愈烈,到后来都已经不避讳会不会被人听到的可能,声音大得快赶上火星撞地球了,从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里隐约猜出来大多是关于出仕什么之类的,想来,那孙大夫也是某些当权者的说客,想把当世诸葛仲孙静月给请出来,以争得天下。只是,看平日仲孙先生那休闲的样子,似乎一直并没有应承,只不问世事,侍花弄草的,过得怡然自得。
我暗叹着,看来这里是不宜久留了,我们实在是没必要牵扯进这些纷杂的朝政大事,烽烟战火中,只需平平安安的过日子就可以,况且,长秀的伤也都好了,没理由再占着人家的屋子。于是我先找了长秀来商量离开的事情。
“长秀,我想我们应该要跟先生辞行了。”我说。
“嗯?这么快?”他抬眼看向我,见我时不时的把目光瞟向外头仲孙先生的院子,似明白我在顾虑什么,随即笑着对我说道,“也是,我们本来就应该走了,这里日子过得太舒坦,我都快忘了外面是什么样子了!走也好,大家都自在一些。”
他总是很了解我在想些什么,而且从来只会是支持我,这点很难得,也让我很感激。我知道,他虽然年纪还小,却是从幼时就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日子常是奔波劳碌不得安宁,这几个月尽管是有伤在身,却也是他最平静的日子。他只是习惯了顺着我的意思罢了。
可是,这里终归不是属于我们的地方,再舒适,也总有离开的一天,轮不到我们流连的。于是我们就利索的收拾好了行装,其实也没有多少东西,不过是几身衣服而已。
这天,我和长秀一同来到仲孙先生的屋前,是来准备跟他辞别的。不过敲了几声门,里头没有人回应,又等了一会,也不见有人出来应门。我料想,他现下定是不在房里,估计是去了后花园了,他的生活,就是厢房——后院两点一线的。
于是我们就向后院走去。
还没有跨过后院的拱门,远远的就看见一个月白的身影侧身向着我们,微微的躬着身子,在细细的照料着眼前的植物,在因寒冬而颓败的花园里显得有些寂寥。
孤兰生幽园,众草共芜没。
虽照阳春晖,复悲高秋月。
飞霜早淅沥,绿艳恐休歇。
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
不知为何,此情此景,我脑中忽然想起的是李白的这首诗。高雅的气度,从容的举止,沉稳如夜,这样的人合该是要封侯拜相,为世人称颂的。是因为什么让他对自己是否出仕感到困惑,是没遇上他的伯乐?还是未到显身手的时候?我真得不懂,也许,是我阅历还太浅,参不透这过中的玄机。
这时,长秀已经先我一步的高声的朝前喊道,“先生!先生!”从平日的交往中看来,他个人很喜欢仲孙静月,在先生的面前他总是少一份拘谨,戒备,更多的时候是像个孩子般,好动,活泼。或许单是仲孙的个人魅力已经足以让他折服吧。
“哦?你们怎么来了?找我有事么?”仲孙先生听见喊声,站直身子,偏过头,见了我们,轻轻浅浅的笑了,眉目清亮,风采依然。
我敛眸,不敢与他湛亮的眸光对视,怕被他看穿自己的心思,只低声轻喃道,“嗯,我们是来向先生辞行的。在这里叨扰太久,我们也没脸再继续住下去,也该是离开的时候了。”
“什么叨扰?我可从来没有这么说,也没有赶你们的意思。是不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好,让你们不自在了?”
“不,不,不,不关先生的事!”我连连摆手,见他难得的蹙起眉头,赶紧解释道,“我们是说真的,总不能让先生养一辈子吧。天下无不散之宴席,能与先生相识已经是三生有幸了,怎么还会怪罪?”心叹道,果然是个心如明镜的人,一听我的话,也知道我们是在尴尬他和孙大夫的事。
“看来我说什么你们也不会改变决定了?哎,以后岂不是吃不到小玥烧的好菜了……”他没有再继续纠结这个话题,只略带遗憾的说道。
“只要先生开口,以后小玥随时都可以为你效劳的。”我笑着对他说,松了一口气。
“是吗?以后……”他失神的看着眼前的那株花草,细长如竹节的手指在叶子上轻轻的抚着,“以后啊……”
“咦,这不是蕙兰么?不过,怎么像要枯萎似的?”长秀忽然惊叫道,并且快步的走上前,对着它左看右看的,我怎么不知,他竟还对花草感兴趣了?
长秀的话让他收回了迷茫的神色,转眼又是淡笑如月的温和,道,“嗯,没想到长秀还懂这个?!还未开花就知道这株是蕙兰了?!这是孙兄前些日子送来的,可是从未养过兰,看它好像没什么生气,就从屋里搬了出来见下阳光,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何?”
长秀没有抬头,眼睛一直望着那盆兰花,轻缓的说,“这蕙兰本是沅郡所产,叶子狭长,根部粗而且长,叶缘带锯齿,最不喜干燥的地方,洺州终年雨水都少,日光又猛烈,自是不适合它生长,若想养得好,怕还得费一番功夫。”
我挑挑眉,这小子说起话来还一套一套的,似乎煞有其事,那神情整一个养兰专家似的,于是打趣的说道, “嘿嘿,先生别听他胡说,他哪里知道这么多。或许是最近天冷才会这样的。”
长秀横了我一眼,嘟着嘴不满意的朝我嚷嚷道,“我可没有瞎掰!我家……我家原住在沅郡,从前就是养兰的,我爹娘和哥哥都是养兰的高手,打小见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一些。这养兰也是一门学问,不同的兰,养的方法也不一样,不合适它生长的地方,即使料理得再细,也开不出花来。”
“不适合它生长的地方……”仲孙先生无意识的重复着长秀的话,若有所思,“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
“长秀你不是洺州人?你怎么从来没跟我说过?”害我一直以为他是土生土长的洺州人啊,而且他不是孤儿么?怎么忽然又蹦出爹娘和哥哥了?
闻言,他又神情落寞的耷拉着,喃喃低语,“那又有什么好说的?”
“你沅郡人,又为何来到洺州?你爹娘和哥哥呢?”仲孙先生问道。
长秀身子一颤,带着不符合他这个年龄层的苦涩对仲孙先生说,“当年赵谦从南郡打到沅郡,我爹说要守着祖业,不能离开,娘只能先送了我哥哥和我出城,可是后来我却跟哥哥失散了,还被牙婆子带到洺州的。幸好我那时逃得快,要不然也不知被卖到哪里……”
怪不得,怪不得他一提起那些牙婆就恨得牙痒痒的,也是因这个机缘巧合下救了我,没想到竟还有这一层缘由。
“长秀……”我心里泛着酸,同情的看着他,这时才发现,我还不算了解他,不知这个孩子身后,还有着什么样的故事。大抵,每个人的背后,都有不欲与外人道的苦楚,就连长秀也一样。那……仲孙静月呢?
“没什么,都过去了这么久了。”他反倒是回过头来安抚我,收起了落寞,笑着对先生说,“对了,先生,这蕙兰最好是用泉水或者雨水来浇,现下是大冷天,要减少浇水,嗯,我记得是中午浇比较好。嘿嘿,其实这养兰的学问,我也是一知半解的,我哥哥懂得比我多,要是他在这里的话,保管过两天它就生气勃勃了。”
“如此,多谢你赐教了。”仲孙先生向长秀道谢,“长秀,你有没有想过回去找你爹娘?我在沅郡也认识一些人,可能对你有帮助。”
他苦笑一下,“不用了,爹娘他们早就……”他忽而哽咽,偏过头,不让我们看到他的脸,继而断断续续的说,“现在就只剩哥哥了,可天大地大,哪里这么容易就能找着的?”听那呜咽的声音,似乎是哭了。连受重伤也没有流过眼泪的长秀,此时怕是触动了心伤,我们看不见,却感受得到。
我跟仲孙静月对视一眼,互相都明了了,长秀的爹娘怕是都不在了。
战争,让多少家庭分崩离析,颠沛流离,获益的从来都是掌权者,而受苦的都是平头老百姓,祸害不浅。
“长秀,你愿意告知我令兄高姓大名么?多个人帮忙打听,总是会找到的。”仲孙先生如是说道。
我也在一旁帮衬着,“对啊,你跟先生好好说说,先生人脉广些,或许认识你哥哥也不一定呢!”仲孙静月,仅是说名字就已经备受推崇了,他的品德俱佳,应该人缘也好,真能找到也说不准的。
长秀只是一直背着我们,望着天空,久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才转过身,喃喃的回应着,“我哥……我哥他叫高平……”
高平?那个沅郡高平?
这下,连我也愣住了。如同仲孙静月一样,我是怎么也不会忘记这个穆朝史里频繁出现的名字。高平,字泰安,沅郡人士,时任明王府里记室,也是萧泽天门下得力的幕僚。据说高泰安善文,自幼博习经史,识见过人,是一个贤才……慢着,高平……沅郡……高家……
“长秀,‘长秀’应该是你的字吧?那名呢?”我急急的拉着他的手问道,应该不会这般巧合吧?
他似不解我为什么这么急,愣了愣,可还是答道,“我?我叫高甫,不过大家都喜欢叫我长秀,弄得我快连自己的名儿都不记得了。”
高甫,原来,原来长秀竟然真的是高甫?!
这时,一直沉默的仲孙先生忽然对他说,“长秀,我想我可以帮你找到你哥哥。”
长秀身子一颤,眼睛铮亮,难以置信的看着仲孙静月,欣喜若狂的问了一遍又一遍“真的吗?”激动的情绪,兴奋的神情感染了每个人,久久不能萦怀。

我心素已闲

长秀忘情的紧紧拉住仲孙先生的袖子,神色急切的追问着,“先生,你真的可以帮我找到哥哥吗?难道你认识他?那他现在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他……”
我笑着摇摇头,与仲孙先生对视一眼,把长秀拉开一些,缓缓的劝说道,“你一下子问先生这么多的问题,让先生怎么回答?”这么多年都能熬过去了,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