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地。”
薛一颜惊讶:“连后厨的工作都没争取到?”
椎香没接话,一把拉过她朝餐厅里面走去。
这间格外意大利风情装饰的餐厅中央摆着一架白色三角钢琴,椎香拉她坐到琴凳上。这情形令薛一颜有些茫然,她问:“你找的工作是弹钢琴?”
椎香伸手试了几个音,道:“按小时计酬,一小时五十欧,小费另算。”
“你怎么和他们说的?”
“我说我是亚洲超级偶像。”
薛一颜震惊了。
椎香接着说:“知名乐队主唱。”
“然后他们就相信了?”
椎香终于看向她,过了一会儿,他说:“还没有。”随后他抬手弹琴,一首拉赫玛尼诺夫的《意大利波尔卡》之后,餐厅里响起掌声。
薛一颜从椎香身后探头去看,鼓掌的是刚才和椎香谈话的负责人,那是个典型的意大利男人,远远地朝椎香比了个大拇指之后,椎香回了他一句意大利文。
薛一颜听不懂,和他相处越久,他身上就越是有东西反转她对他的认知。仿佛他身上藏着宝物袋,不经意间就抖搂了出来,而且,总感觉抖不完。就好比他刚才弹的这首,以前她从未听他认真弹过琴,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的水准已经是演奏级别。
琴架上放着琴谱,薛一颜看着那谱子,突然也手痒地弹起琴来——虽然她弹得远不如他好,她问:“你怎么会知道十一层有这种工作?”
“说明书上写了这里有音乐餐厅,来碰碰运气。”
琴谱不是世界名曲,更像是意大利本土作曲家的作品,椎香在旁看着薛一颜弹琴,偶尔顺手帮帮她。一曲完毕后,薛一颜认命道:“这项工作交给你,我还是去洗盘子吧。”
“不急,这里的工作下午两点才开始。”椎香将琴谱拿下来翻阅,“先练琴。”
薛一颜由衷道:“你还需要练吗?”
“当然,我很久没弹过了。”
“《意大利波尔卡》虽然只是五级的曲子,但毕竟也是拉赫玛尼诺夫的,我就弹不好它。”
“小时候为了炫技,确实练过不少他的曲子。”说话间,椎香又抬手试了一小节,兀自皱眉道,“现在手太生了。”
椎香提到“小时候”,薛一颜有些意外。可惜他们在录节目,她不能问他更多,虽然她很想知道,作为一个孤儿,为什么小时候会有机会学钢琴、弹拉赫玛尼诺夫?
5
陪椎香练一会儿琴之后,薛一颜开始思考,究竟要怎么说服椎香接受她去打另一份工。
最终,她想了个方案。
“椎香,我们做个简单的计算。”薛一颜一本正经道,“一个小时五十欧,我们连续工作六个小时,会有三百欧。”
椎香点头表示认同:“你想说什么?”
“三百欧只够付一个人的房费。”
椎香从琴谱上转过视线看向她:“单人房不够我们住吗?”
这话听得薛一颜有些意外,不过一小会儿后,她道:“够是够,但只够一晚。”
“还有小费。”
“小费也不会有三百欧吧?”说到这里,薛一颜瞬间有了个新想法,“或者明天我们可以住内舱房,那里便宜。就用小费。”
椎香凝视了薛一颜一阵,随即低头继续看琴谱,道:“如果你有什么打算或想法,就按你想的做吧。”
薛一颜没想到沟通这么顺利,本以为他会坚持要自己在他身边帮忙,她总是错误地估计他的反应。
怪只怪她太不了解他,就好比此刻,她根本不知道他是真的尊重她的想法,还是碍于摄像机和跟拍组的观瞻,他必须那样做。和他相处其实很难,因为他偶尔的温柔和靠近,会让人无法拒绝。
这个念头令薛一颜火烧一般从琴凳上站了起来。她不能完全靠椎香“卖艺”,也许后厨会需要帮手,她愿意以低于市场价的时薪打工。
薛一颜离开钢琴后,椎香即时停止弹琴。
等她走出七八个步子的距离,他重新敲起了琴键,一段流畅的前奏过后是舒缓的主歌部分,椎香弹出的音色十分漂亮。
听到这里,薛一颜迈不动步了,她转身回望,视线却被钢琴挡住。她只好重新走了回去,就站在钢琴旁,反应略显迟滞地听他弹完了整首。
她眼见他抬头,朝她微微一笑,眼角弯弯,像个恶作剧得逞后的小男孩。
薛一颜陷入短暂失神状态。
“曲子写得不错。”椎香道,“就是词太烂了,我没记。”
这句吐槽瞬间把薛一颜拉回现实,她神情略带羞窘,道:“我还没写完。你在哪里看到……”
“你忘了收拾。”椎香答话简略,“其实刚才负责人给了我另一个提议。”
“什么提议?”
“晚上八点,餐厅会有一对情侣求婚。除了弹琴之外,他希望我可以在那个时间段顺便唱首歌。”说到此处,椎香顺手敲了敲琴凳的凳面,示意薛一颜落座,续道,“如果这项任务可以完成,他会额外支付三百欧作为奖励。”
薛一颜看着他,神色间俱是怀疑:“你刚才不说,是因为你根本不打算唱吧?”
椎香嘴角一弯,又笑了:“这么容易猜到啊。”
薛一颜别开距他太近的视线,认真道:“这么尴尬的事情,你不想做,就绝不要做。”
椎香重重沉吟一声,缓缓道:“但我实在没办法看你去端盘子或者洗盘子啊。”
他的语气听着像是自言自语,很轻盈很随意,却仿佛一片羽毛,刷过薛一颜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压下心头的怪异感受,问:“随便什么歌都行吗?”
椎香摇头:“有指定曲目,Quanto t'amo。”
“什么意思?”
椎香看向她,眼睛里流淌过一些清澈的笑意,随后他说:“你不用清楚它的意思,知道怎么唱就够了。”
薛一颜惊恐道:“我也要唱?”
就在薛一颜和椎香讨论唱歌部分的时候,餐厅的角落里,苏晗正一脸得色地拉着新进组的编剧周周说:“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看看别组的嘉宾都在打些什么工?拿什么和我家这两个海上钢琴师比!”
苏晗的激动神情和语气把周周逗得直乐,周周在意大利留学,是海外制片组招来负责跟拍记录节目点的编剧,兼任翻译。椎香和薛一颜接到的“情歌对唱任务”是导演组在背后一手策划的,负责和餐厅老板接洽的人,就是周周。周周虽然不是椎香的粉丝,也在进组前对这位盛极的明星做过一定的了解,不过无论是网上资料,还是应聘时工作人员的口述,所有关于椎香的性格介绍里,他都不像是一个会接受这种任务的人。
周周之前就很笃定地认为椎香不会接受这个任务,苏晗却坚信他们会一起完成。所以刚才薛一颜决定要自己另找一份工作时,苏晗还有点失落。也不过就十几秒的光景,眼前那对在国内热度顶天的情侣瞬间以反转剧一般的方式再次向周遭众人秀了一把恩爱。
周周看着监视器里椎香耐心教导薛一颜唱歌的画面,耳机里听着钢琴伴奏下椎香标准的发音和薛一颜认真的跟唱,心道:我这个百分之一百的路人,可能要转CP粉了。
6
不过,很快令整个导演组都措手不及的是,从下午四点钟开始,录制有些不受控制了。这艘游轮上潜伏着大量椎香的粉丝,她们不知道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大批量地出现在十一层。
和游轮这边接洽的外联组投入到紧急对外公关中,为了不打扰其他游客,不影响游轮正常运行,椎香和薛一颜组的录制暂时提前结束。
两人等导演组沟通完才回到十六层的舱房,当时已经是晚上十点多,好在十六层整层都被节目组包下,做了清场,暂时没有其他散客在这层出入。
“地中海之星”露台房的规格和酒店房间差不多,豪华奢靡处主要体现在房间内的配置细节上。椎香和薛一颜选的房间朝南,十六层高的阳台,可以尽窥水城的夜。
刚一进门,薛一颜立刻被阳台的风景吸引,她边往阳台走边对椎香道:“你先洗澡吧。”
椎香没有回答她,从粉丝出现导致整个录制陷入困境开始,他的脸色就一直很不好。薛一颜起先还想劝劝他、开解他,后来被太多顾虑左右,就放弃了。椎香在录节目的时候的状态和平时的状态非常不同,这种不同时刻提醒着薛一颜,录节目之外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有一件事,薛一颜确信是椎香真正热爱的,那就是洗澡。
不论心情好坏,他对洗澡,有着一种仪式感的喜爱。
总之,薛一颜坐在阳台上看夜景的时候,椎香在洗澡。
威尼斯的夜极美。
海面上有风袭来,就着那片夜景,薛一颜总觉得风里含着威尼斯的气味似的。她四处看了一遍,确认她和椎香房间的附近都没有人居住。她可以听到楼下的声音、甲板上的声音、泳池的声音和音乐会所的声音,来自四面八方,是属于这艘游轮的生命力。
薛一颜开始回忆上楼前苏晗和他们讲过的,明天的录制环节。道具组布置的任务部分都在十六层,没有荒岛时期的找搭档环节,全是要和搭档一起完成的益智游戏和体育竞技结合的任务。
苏晗叮嘱他们注意休息。
也不知道在阳台上吹了多久风,直到身后传来椎香的声音:“该洗澡了。”薛一颜扭过头去,这才意识到,时间可能已经很晚了。
薛一颜从阳台起身,回到房间。
进门一眼就看见沙发上赤脚躺得四仰八叉的人,这情景令她忍俊不禁,她一边从行李箱里找衣服,一边问:“不去阳台看看夜景吗?”
椎香戴着眼罩,看起来有一种小动物般的可爱:“不去。”只是,他的语气并不可爱。
薛一颜没有再多交谈,径直去淋浴间洗澡。
洗完澡出来时,椎香已经关了灯,只给她留了床头灯。薛一颜轻声移动步子,经过沙发时,她的目光有小片刻滞留,随后,她继续缓步行至床前,从床上抱了一床轻薄的毯子,抖开盖在他的身上。
为了配合他“潇洒”的睡姿,她特地把毯子“拐了个弯”才能完整覆盖他。
抬步往床边走时,耳边响起一声低低的“谢谢”。薛一颜着实吓了一跳,当下就猛回头看他,他侧着头,把自己的脸塞进沙发垂直部分的夹角里,完全辨不清表情,以致薛一颜有些恍惚,她刚刚真的听到他说话吗?
7
隔天早上七点,节目组准时叫早。
节目八点开录,早餐是游轮上提供的自助餐,其他嘉宾都住这一层,所以吃早餐的时候会碰上。
杜青和葛力丹的出场永远像在走红毯,她们打扮精致,步履优雅,很快成为取餐区的风景线。
薛一颜还是更喜欢杜青,她每次出现都会让薛一颜自惭形秽一会儿。其实这几个月的娱乐圈生活,薛一颜从各个领域了解过很多时下当红艺人,男女都有,她极少因为长相或者气质对某个艺人有好感,杜青是例外。
薛一颜对她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投契的欣赏,偏偏杜青在圈内人缘和口碑也都很好,性格上挑不出一丝毛病,堪称完美。
“听说你们昨天被粉丝围了?”葛力丹先杜青一步取好早餐,她在薛一颜对面坐下,接着若有似无地对椎香说,“椎香大人的人气真是恐怖啊。”
薛一颜低下头去,心道,葛力丹真是勇敢,这件事,她根本不敢在椎香面前提。她开始猜椎香会在什么时候离开。
果然,葛力丹话音刚落,椎香便用餐巾擦了擦嘴角,起身道:“你慢吃。”
薛一颜还没吃完早餐,接收到椎香离座前递来的眼神后,她只好抓紧喝了一口牛奶,也起身对葛力丹致意,随后离开。
第二天的节目录制不再是分组找嘉宾,而是一个接一个的连环任务。十六层设置了众多关卡,每对嘉宾必须配合着完成每个任务,从而获得下一个任务的线索,最快完成所有任务的嘉宾可以得到逃离游轮的最关键道具。
任务安排得很紧凑,椎香和薛一颜先被关进一间密室,在里面待了四十多分钟后,两人成功完成密室逃脱任务,接下来的任务比较耗费体力,有水上项目、射击项目、攀岩项目和各种考验脑力的小项目。
幸运的是,薛一颜和椎香的配合非常默契,是当天最早完成所有任务,拿到关键道具的一组嘉宾。
只不过,等所有人都完成任务,节目组正式收工,又已经是晚上十点多。
这一天,两人都很累。
薛一颜照旧是去阳台看海景,等椎香先洗澡。这中间,薛一颜听到有人按门铃,等她打算从阳台起身去开门的时候,椎香已经洗完澡,先去开门。
来人是周周,他们的跟组编剧。
“……明天就收工了,我特别喜欢你们,特别问了苏晗姐,想来找你们要一张合照,也算是一个纪念。如果实在不方便,也……”
“不方便。”椎香的语气很果断,还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反感。
薛一颜站在离阳台更近的地方,却也听得很清楚,周周十分紧张,她就用那种紧张的声音,生怕被再次拒绝似的,急忙接话道:“啊,那抱歉,打扰你们了。晚安。”
门口传来疾速离开的脚步声,紧接着,是椎香的关门声。
他转过身来,肩膀上搭着毛巾,头发松软地搭在额前,显得没那么凌厉。他一抬头,对上薛一颜打量他的目光。
她冲他摇了摇头,没等他的回应,重新回到阳台。
她趴在栏杆上,从上往下看风景。甲板那边有喧闹的声音,各国的语言,反而衬托了小阳台上相对的安静。
没过多久,椎香站到了她身边,两人一同吹着风,谁都没有说话。
当椎香身上的沐浴露香气第N次被海风吹过来时,薛一颜终于意识到自己还没洗澡,于是她退离开栏杆,打算往舱房走。
“你明明有很多话想说,为什么不说?”椎香开口道。
薛一颜动作一顿,刚从栏杆上收回的手再次扶了上去,她学着他的语气,道:“这么容易猜到啊。”
“说吧,我在听。”
薛一颜偏头看他,他正在看远方的威尼斯,游轮上的灯光在他侧脸上明明灭灭,她就这么看着他,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给周周一个圆满?只是一张照片而已啊。”
椎香闻言,嘴角一牵,是个嘲讽味十足的轻笑:“为什么要给她这种圆满?你我都知道,这是假的,我们不过是在演一对情侣而已。”
薛一颜心里一紧,亲耳听他说“这是假的”就好像美梦过后的早晨,醒来时那种微妙的失落感。她移开视线,将目光放去更遥远的地方:“那其他的粉丝呢?那些希望你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的粉丝呢?”
“一样的道理,给他们回应,会给他们希望。”
“什么希望?他们不过是喜欢你、心疼你而已。”
椎香的语气分外冷静:“反正最终也是要离开的,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为什么还要开始毫无意义的牵绊?”
薛一颜难得听椎香吐露这么内心的话,她细细琢磨了一番,道:“原来你是怕离开啊。”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原本只是个猜想,可当椎香眼神一收,转头朝她看过来时,薛一颜确认了这个猜想。
他那一刻的情绪来不及收敛,被她看了个完全,说不上来是什么感受。如果情绪可以像某种神秘武功一样,靠双手就能直接传授给他人的话,那么刚刚那一瞬,她确实被他的眼神传授了很多情绪。
如鲠在喉。
两人在同一时间意识到这样的对视太要命,不约而同退离开视线。
薛一颜低头感受了一下海风,又尽力去听周遭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勉力恢复思路,轻声问:“你知道后来我怎么从我爸妈不爱我、抛弃我的这种阴影里走出来的吗?”
椎香没有接话。
薛一颜依旧低着头:“那时候,唱片公司定期会把粉丝的信件寄到我家。你可能想象不到那些信有多少。我说得具体些吧,如果我奶奶没烧,那些东西应该可以堆满我家整个院子,几百平方米的大院子。”
“我瞒着奶奶看了很多封很多封,没办法,停不下来,那时候的我,尽管对他们厌恶至极,却依然对他们的世界充满好奇心。毕竟,在那之前,我对他们一无所知。”
“那都是些很爱很爱他们的人。他们有的因为我爸的歌放弃自杀,有的追到心爱的人,有的找到新工作,有的生了孩子……真的什么人都有。我才十岁多一点,却从那些来自全国各地的信里,参与了那么多人的人生。”
“是在那时候,我承认他们很伟大。身份是剥离于我所认识的两个人之上的那种伟大,我就想着,他们竟然轻松就可以改变别人的人生,不过是几首歌而已啊。”
说到这里,受内心深处上泛的情绪影响,薛一颜的语气开始变得有些不稳定,她只好装作若无其事地仰头朝椎香笑:“不过,我还没有原谅他们,虽然他们是伟大的歌手、艺人、明星,却依然是世上最烂、最糟糕、最残忍的父母。”
后面几个形容词,薛一颜说得格外重,好像只有这样,她心里那些不堪的回忆才有被记住的意义。
就在这时,头顶忽然传来一点温软的力量。
薛一颜有点受惊,抬头见椎香正一只手倚着栏杆,另一只手就停留在她头顶。他从手臂那边移过视线来看她,眼睛里有灯火阑珊的笑意,“原来你这么矮啊。”他拍了拍她的脑袋。
8
薛一颜的神思在椎香收回手之后才慢慢回归。她有些木讷地回答他:“我不矮啊,也过一米六了。”
椎香趴回了栏杆,轻声道:“以前总觉得你很高。”
薛一颜微微一笑:“可能是我总说些老气横秋的话吧,精神面貌比较高。”
椎香笑出了声,非常好听,像琴键弹出来的低音。
受这笑声的感染,薛一颜的心情好了许多,这是她头一次这么快从往事的沉重里抽离出来,于是她做了个总结,道:“所以说,明星之于粉丝的意义,从来不应该,也不会是永久的。大部分明星只能陪伴粉丝一段旅程,至于之后粉丝是离开、转粉,是长大,还是其他变故发生,都不重要。能在粉丝人生重要关头给予他们力量,不论以作品还是本人回应的形式,我都觉得很酷,非常酷,泯灭人性的酷。”
椎香没有回话。薛一颜知道他听了,很认真地听了。
这就够了。薛一颜转了个身,道:“我去洗澡了。”
椎香点了点头。
薛一颜迈步往舱房内走去,进房门的那一刻,隔壁阳台走出一个人,成功地把她吓呆在当场。
“很抱歉,我想我得出来一下,说明我听完了你们的谈话。”游轮大灯的扫射下,周柏轩的脸上满是抱歉。
薛一颜立刻看向椎香,他也从栏杆上回过身来,神情瞬间防备至极,像某种护犊的烈性动物。
周柏轩的目光在椎香身上停留了片刻,随后移回到薛一颜身上,他说:“Tommy在洗澡,我发誓,刚刚的话只有我一个人听到。”
薛一颜心跳非常快,但她此时只能强装镇定:“你怎么会在这儿?”
周柏轩很明显地想要解释,语气变得急促:“我们昨天打工赚到比较多的钱,今天就升级了房间。”
“刚刚的内容,你听到多少?”椎香的声音突然从薛一颜身边传出,她刚刚太紧张,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走近。
周柏轩的表情其实很真诚,道:“从你说你们是假的开始。”
薛一颜心一滞,一时不知道怎么应对。
“偷听已经很低级。”椎香道,“希望你最好别多嘴。”话毕,椎香轻轻拍了拍薛一颜的背,示意她进房。
“真的很抱歉,本来只是想恶作剧吓吓你们,没想到会这样。我承认,偷听是因为好奇,但在永远不被你们发现和主动向你们坦白这件事之间,我选择了后者。我知道这很恶劣,不过相信我,这件事永远不会从我的嘴巴里流露出去。”
“随你便。”椎香最后说。
回房后,椎香关上门,同时拉上窗帘,拉得密不透风。
薛一颜看着他做完这些事,仍然有些茫然,道:“我忘了我们还在录节目。”
“没有证据,这些事说出去对他不会有任何好处。”
“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录音或者拍视频什么的?”薛一颜突然陷进可怕的“阴谋论”里。
椎香顺势往床上一趴,道:“他拿什么录音拍视频?薛一颜你的脑子呢?”
“哦对,电子设备还在导演那儿。”
“那……”
“别担心。”椎香的脸埋进新换的被子里,声音被挤压得闷闷的,“这件事真的没有那么严重,还有我在。”
9
第三天上午的录制很快结束,薛一颜和椎香组最早抵达终点站圣马可广场。
九月初的威尼斯,天气很舒适,节目组只获得了一小块区域的清场录制许可,薛一颜和椎香两人到得早,就在广场上坐下来。
周围游客很多,渐渐地,中国游客——确切地说,是女游客逐渐多了起来。她们大都举着手机或相机对着节目组这一侧拍照。